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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史
网友【小梦】 2006-10-21 14:13:10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9    1
水林是在一次诗人聚会上认识的慕容秋。

所谓聚会,无非是吃饭喝酒。水林是市外企局的公务员,不是诗人,但他的朋友孙银河是诗人。是孙银河拉他来参加的聚会。

和诗人们见了面,又互递了名片,水林发现慕容秋的名片有些与众不同,于是抽出来多看了几眼。名片的正面只有五个字:诗人慕容秋,没有电话也没有地址,显得干干净净。再看背面,是几句竖行排列着的诗句:

但是,你,诗人丢下那披着尸布的历史,弹起竖琴来赞美谷粒和粮食。

要不是因为他的家世,水林是不会对慕容秋一下子就有了兴趣的。要单纯论相貌气质,从慕容秋的身上倒看不出什么太特别的地方,更别说让人想到他竟然是王室的后裔。不过,慕容秋的衣着倒是很整洁,银灰色西装不见一丝皱褶,显然经过细致的熨烫,眼镜和领带都显得不俗。但水林总觉得慕容秋的身上有那么一点不易觉察的土腥气儿。慕容秋就好象知道了水林的所思所想,于是大大方方地对大家说:“什么是诗,咱们写诗的人最知道,都是些唬人的玩艺!好赖我也出了本自己的诗集,也仰仗大伙帮忙编了几本诗集,在省城的诗界还混了点名声,但我可从来不把这些当作正经东西。别听人瞎吹,我可没有大伙儿传传的那么才情。我还是我,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农民的儿子。不能看我这外边的包装,这外边不管是东装还是西装里边装的肯定是一个农民。”

水林在聚会之前就听孙银河介绍过慕容秋。慕容秋的祖上是十六国时代燕国鲜卑王族慕容氏的一支。慕容鲜卑于四世纪时定都于辽西的龙城,曾雄霸辽西冀北一带达70多年,后来在慕容熙作王时被几个臣子给夺了权,慕容王室从此便死的死,亡的亡,而慕容秋祖上这一支则在辽西山区世代隐居下来,一晃儿十几个一百年就这么过去了。辽西穷,留不住人,所以慕容家族的血脉一直也旺不起来。到慕容秋这回儿,全县姓慕容的也就剩下了五家人。除了一家在县城,其它四家则全都住在慕容秋他们村。

水林今天来聚会有一大半是冲着慕容秋的。水林喜欢古史和文物,所以和大伙儿干了两杯烧酒后就追着慕容秋不撒手了。

“以前以为凡是叫慕容什么的都应该是武打小说里的人物,没想到今天碰上了一个真的。今天是诗人聚会,但说实话,我对诗这东西确实是感不起兴趣,刚才连你们自己都说诗是唬人的东西。我想,最好还是让慕容秋给大家说说祖上的事吧。”水林说。

慕容秋一看大家都在看他,就只好把话头接上了:“说真的,我们写诗的也未必就对诗感兴趣,我们是以诗会友。没有诗哪来的这么多朋友?不过诗也的确不能当饭吃,尤其是如今这年头。前几年编诗集也赚了点钱,但这几年诗人变得比谁都实际,都在琢磨怎么去挣别人的钱,那这诗人的钱我也就赚不着了。在座几位可能还不大清楚,我从去年开始搞这一行了。”说着,慕容秋就从上衣口袋里又掏出了几张名片,一人递上一张。水林先看背面,却没有诗,和普通名片一样,是正文的英译。觉得还是汉语顺当,于是就翻过来看正面,名字当然还是慕容秋,名衔却成了“三燕文化影视中心主任”。水林知道,历史上十六国的燕是两度建国,史称前燕、后燕;后来发动政变杀主自立的臣子冯尊国号为大燕,史称北燕。加上这后一个燕,自然就是“三燕”了。水林心想,那后一个燕其实是你们慕容家的仇人,就是因为他们,慕容家族才落了个像今天这么荒凉,干什么给公司起个名非得把这后一燕给加上!看来真是把祖宗给忘干净了。

水林正在乱想,孙银河说起话来:“慕容兄,水林兄,看来你们俩应该是同行了,都是搞媒体的。慕容兄你可能还不知道,水林就是大众生活广播电台的主持人木木。”

水林一看话题有些远了,马上开始往自己这边收:“慕容主任,还是叫你慕容秋得劲。那你们家有没有什么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报上登过山东的一户人家把祖传的清朝时刊辑的中国野史全书的木刻印刷模版捐给了当地的博物馆。像你们这样的人家不可能什么东西都没有。”

慕容秋答到:“东西倒真的是什么也没有见过。我家在解放时被定为贫农,我爷在解放前还给人当过长工呢。我生下来真就是家徒四壁。再说既便有什么东西人家也是往本枝那里传,到我爷爷这儿不知已经是多少代旁枝了呢。”

“既然没有东西,也总该有点口头传说什么的传下来。其实口头传说也是研究历史的重要史料呢。冰岛有名的上古传说《埃达》不就是人们根据口头传说整理出来的吗?”水林还在刨根问底。

“不过倒真有一件东西……”慕容秋好象想起了什么。

“真的?”不仅是水林,其它人也一下子被慕容秋的话给引住了。

“是一件真东西。”慕容伙说,“不过既不是什么古卷,也不是什么祖传的文物。它是一棵大树,一棵大枫树,从我记事时起就见它稳稳当当地站在村子的东口,要六个大人才合抱得过来,一到秋天,整个大树红通通的一片,盖住了半个村子。听我爷说,我们家宗谱上的第一代祖宗正是后燕最后一个王慕容熙的孙子。这棵树就是他在选好了居址后亲手植下的,到底有没有什么寓意我们现在谁也不知道。省里林业研究所曾派人到村里去考察过,说这棵树的树龄至少在1500年以上。这正好与史载的后燕灭亡的时间是吻合的。”

“我倒有个主意,”水林兴致勃勃地对慕容秋说,“你不是正搞影视吗?何不从这棵老枫树入手,以慕容家族的兴衰为主线,用采访慕容王族后人的形式,再与辽西的‘三燕’古迹结合起来,做一部历史文化题材的专题片,肯定有戏!”

众人都说是好主意。孙银河也说:“是一个好片子!题目就叫‘最后的鲜卑’,令人叫绝的是,连制片人都是鲜卑的后裔,还能没人愿意看!到时候就让水林做采访主持是最合适不过了。”

水林继续兴奋地说道:“象60年代轰动全国的北燕冯素弗墓考古大发现都可以给收进来,以前博物馆还曾专门搞过这次考古发现的展览,我记得墓里还出过鲜卑贵妇人戴在头上走起路来一摇三晃的‘步摇冠’呢。再配合采访几个专事‘三燕’研究的史学家,那就更没说的啦。”

“对,”慕容秋说,“听我爷爷说过,冯氏家族也是鲜卑里的大户,老少好几代都给我们慕容家当大臣。现在冯氏的后人在辽西比我们慕容家的多得多呢。”

这冯素弗其实正是杀死了慕容熙自己做了大燕王的那个叫冯跋的人的亲弟弟。看来慕容秋真的没有把冯氏家族当作仇人来对待。什么人都不能看外表,王室的后代就是王室的后代,心胸宽广着呢。水林在心中暗自想到。

慕容秋沉吟了一会儿,又说:“好主意是好主意,不过你们也许有所不知,做这样的一个片子投资可少不了啊,我想怎么也得几十万。我这公司才刚开了一年半,摊子铺得又挺大,进了辆桑塔那,还进了一台日本原装的贝达汤姆牌摄像机,原来手头的那点钱也都全投进去了。我现在只能做一些运转周期短又见效快的片子,等攒足了实力这片子我是做定了,到时候找你水林合作可不许推脱啊。”

“那自然,责无旁贷嘛。”水林答到。又有些不托底,问:“那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攒足了实力啊?不会让我等到猴年马月吧?”

“别忘了公司是咱们自己的,这还不是说干就干的事!”慕容秋显得很有把握的样子,“我这儿倒有个办法,不知你水林肯不肯帮忙?”

水林一听有办法,马上表态:“要是能帮上自然没问题。说说看,什么办法?”

慕容秋对水林继续说:“你不是在外企局工作吗?这里面可大有文章可做哩。我们可以跟你们合作拍一部有关外商在省城生活、工作的纪实性的纪录片。启动资金由我们来投,你们就是出点力,帮着配合配合,边干边从外商那儿拉些赞助。既然是政府牵头搞的活动,再加上外商在我市已经形成了规模,不愁拉不上钱来。按我估计,拍它十集二十集是不成问题的。最后扣除成本,当然还有大家的辛苦费,整好了剩它个十万八万不成问题。到时就用这钱为‘最后的鲜卑’开机。水林你看行吗?”

水林马上想起,处长老边以前开会时好像也提过想与电视台合作拍一个外资企业宣传片的事,不过因工作太忙就一直没把这事摆上日程。慕容秋的想法看来与边处长是不谋而合,所以这事还真有希望促成。水林于是对慕容秋说:“你别说,这事还真不是没有可能。但我得找时间跟处长说一声,看他什么态度。”

慕容秋说:“那就这么说定了,越快越好,要有戏你就打我手机,到时候我用小车接你到我公司,咱们再详谈。”

水林觉得拍片一事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机遇。他在电台做业余主持人已经有七八年了,早就有些腻烦了,所以颇有往电视口靠拢的意思。有一次他托一位在省电视台工作的大学同学给引见到他们部门主任那里。部门主任对水林倒是很欣赏,他们也确实缺人,但他们部门有一条死规定,找业余主持人一定得是成手,就是说这个人必须有参与过电视片制作的经验。假如这一次有关外商企业的宣传片能够拍成,他水林不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做过电视片的人了吗?

第二天一上班,水林就把慕容秋的想法跟处长做了汇报。边处长说:“这是好事,绝对是好事。他们可以投启动资金,又不需要我们局里出一分钱,这当然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以前我也有这个想法,想通过电视媒体宣传宣传常驻我市的外商为我市经济发展所做的贡献。有一次我还专门为这事跟市电视台的台长碰过头呢,但他说合作没问题,就是这资金还得由我们局里出。要局里一下子出这么多的钱,局长肯定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事情也就这么搁下了。这回有人投启动资金,自然是好事。不过有几件事你要落实清楚:第一,你说你们是朋友,但不知道是多熟的朋友,要是不是特别熟,你得到他们公司去看一看,看看他们的实力到底怎么样,可别是什么皮包公司;第二,虽然不用局里出钱,但这红头文件不还得咱们下吗?没有这红头文件他们也拉不来赞助,我的意思就是,我们不能白忙活,这话一定得给透过去,咱们不能跟糊涂人办事;这第三嘛,就是一定得慎重。现在社会上骗子公司很多,影视市场也挺乱七八糟的,咱们得提高警惕才行,要让人给耍弄了可就划不来了。”有了处长的指示,水林马上给慕容秋打了电话,说事情已经有点眉目了,但最好能接他到他们公司再谈一谈。只十几分钟,慕容秋就坐着一台桑塔那来到了外企局的楼门口。

水林走出楼门,见轿车紧贴在楼下,就对开了车门下车的慕容秋说:“以后来车别贴得这么近,没看到楼上面的大国徽吗?这东西焊接得不太好,以前有一次掉下来了,正好把一个来办事的人给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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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秋一听,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又往楼上方极小心地瞄了一眼,见那枚大国徽还结结实实地挂在上面,就赶忙把水林让进了车。

慕容秋的影视中心设在一家部队招待所里,共有三个房间,上面挂着牌子,依次为专题部、综合部和主任办公室。

慕容秋先把水林请进了主任办公室,司机小王也跟了进来,自己在沙发上坐下了。房间里有一张胖乎乎的老板桌,显然是慕容主任的位置。对面是一张相形见拙的普通办公桌,一个女孩正在伏案写着什么,见有客人进来,就放下笔,站起身来。

慕容秋开始作介绍:“苗舒,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外企局的水林。”又对水林说:“苗舒,综合部部长,也是节目主持人,政法学院的毕业生,在校时是诗社社长。”

苗舒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水林一边握手一边说:“原来是节目主持人,和我做一行的。一进屋时我还以为是打字员呢!在我们政府机关里,像你这么漂亮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各单位的打字员。就像是各单位的司机全都是西装革履,恰恰是那些当官的打扮得却很随便。”

水林话音一落,一下子注意到了慕容秋身上那套一尘不染的银灰色西装,又看到那位开车的小王却是披着件夹克坐在那里,于是自知失言。正不知怎么补救好,慕容秋先说话了:“苗舒,听明白没有,水林先生在夸咱们俩,夸你是打字的,我是开车的呢!”

苗舒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调侃,正忙着给水林倒水沏茶,她只是略略地露出了一个不易觉察的笑容,算是应答。慕容秋接着说:“那两个屋还有几位,我都给你介绍一下吧。”于是带水林来到了综合部。

综合部的屋里只有一张办公桌,这时却坐着四个人,两男两女。两个女孩坐在一张长条沙发上。两个男的一个较年轻,坐在办公桌边上的一把折叠椅上,面对着沙发上的两个女孩子正说着什么;另一个年纪偏大一些,看样子有四十多岁,坐在办公桌的正位上。见有客人进来,他们都站了起来,慕容秋一一对水林做了介绍。这么多人,水林也记不清谁是谁,只记得年纪大一些的叫老林。慕容秋说,综合部还不止这几位呢,还有四五个人今天不在。公司在市台包了两个广告时段,综合部的主要工作就是拉广告,所以他们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跑来跑去的,办公室大部分时间也都闲着,像今天这样这么多人的时候还不多见呢。又带水林进了专题部,屋里则只有一个男的,看起来比慕容秋和水林要大几岁,三十四、五岁的模样。水林只听得慕容秋说这是摄像高老师,因为以前做过老师,所以大家都这么叫。水林又听慕容秋说,专题部专门做专题片,有编导、摄像、文字记者等共六人,除了高老师,余下的几个人这几天正在外面做一个个体劳模的系列片。

回到主任办公室,水林在沙发上坐下,见茶几上的茶冷热正好,于是端起杯边喝边听慕容秋说道:“水林,考察了一圈,还算满意吧?我们是干个体的,不好好干活就吃不上饭,所以我们公司工作人员的竟业精神是没说的了,我敢说,比他们真正电视台的是好上几倍。我这边做的片子在电视台播放也没有问题。电视台他们自己做的片子还常常被枪毙,我这边的却是有一个上一个。市电视台的台长也写诗,以前我编诗集的时候还选过他的诗。没这点能耐我也就支巴不起这个摊子。现在可就看你的了,水林!”

水林实地这么一看,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公司小是小了点,但慕容秋倒像是真干事业的人,心里也就有了底。这时,他想起了早晨处长的交待,于是对慕容秋说:“我们处长这边问题不大,但还得打报告请示局长。局长要是同意了,我们就可以向全市的外企下发红头文件。但有一点,这里面涉及一个赞助问题,现在上级三令五申,严禁政府部门搞摊派,乱收费,所以我们在文件中不会涉及赞助字样。剩下的工作需要你们自己来做。不过有一点让处长放心不下的是,一定得注意影响,可别让我们把政府的声誉给搭上。关键是这点事不值得,犯不上。”

慕容秋不是傻子,他明白水林的弦外之音,他看起来很坦诚对水林说:“水林兄你就放心吧,我同政府打交道可不会是一锤子买卖,声誉的事我会注意的,你们帮我这么大的忙我怎么能让你们背黑锅呢?一切赞助以自愿为原则。另外,这年头谁做事都不能让人白做,处长和你为这事一定不少操心,我这边都有所考虑,就请你和处长放心好了。这个题材我和公司里的骨干都研究了好几遍,觉得确实很新颖,好像改革开放以来全省还没有谁做过这样的片子。我一定得组建一个最好的摄制组,要是自己公司里的人不行我就从外面请高手,至于主持人就由你来做。我会额外按主持人的标准付你工资。”

水林说:“主持人我倒真想试一试,至于工资就再说吧。我好说,怎么都无所谓,关键处长这边你得答对好。另外,摄制组一组起来,最好让我们局长和三位副局长都挂上总监制、副总监制的名,最后对他们多多少少也得意思意思。”

慕容秋马上说:“没问题”。水林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回去了。慕容秋赶忙挽留道:“都已经是大中午了,还回去干什么!还是找个地方喝一杯吧。”

水林回头跟处长汇报了考察结果,边处长表示同意。接着水林又拟好了请示报告和拍摄计划,经处长签字后正式提交给了局长。只两天功夫,局长大笔一落就签了字,同意照办。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让人有些出乎意料,也让水林心里莫明其妙地有了一丝隐约的不安。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签合同了。边处长对水林说先不着急签,先得把摄制组给组起来。得找时间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开个会,把事儿都碰清楚再签才是正理。水林于是把这层意思给慕容秋给透了过去。三天后,也就是周五的下午,慕容秋应约来到了外企局。一同来的还有三位,其中一位水林在“三燕”中心那儿见过,是搞摄像高老师。另两位一高一矮,看着面生。慕容秋说,为了搞好这部片子,他慕容秋真是没少动脑筋。他觉得“三燕”的力量还嫌不够,于是又从直属市电视台的一家大公司请来了两位做片子的高手。高个的叫简直,矮个的叫侯立新。

水林与他们一一握了手,然后把他们领到了局里的一间小会议室里,又到办公室把边处长给找过来,为边处长一一作了介绍。

边处长坐下就说:“摄制组我看今天就可以定了。我们局长是总监制,三位副局长是副总监。这组长就由我来担任,副组长就由小慕你来担任吧。剩下的具体工作人员也由你来定好了。”

水林听边处长称慕容伙为“小慕”,忙提醒说:“处长,慕容秋姓双姓慕容,不是姓慕。”

边处长说:“这我知道,但我觉得还是叫小慕顺口,难道我能叫他小慕容不成?”

水林一听,觉得边处长说得也有道理。这边慕容秋开始向边处长介绍摄制组的其它成员:“摄制组里最关键的就是制片主任和导演。简直和侯立新是我专门从市电视台下属的影视中心给请过来的,都是做片子的老手。制片主任由简直来做,编导由侯立新担任。摄像就更不用说了,高老师是有名的摄像师。剩下来还需要一个场记,一个现场采访主持人。场记好办,中心里随便找一位就可以。这主持人的位置当然是非水林莫属了。”

水林没有马上应承,也没有说不行,他要看处长的态度。边处长没有看水林,直接对慕容秋就说:“恐怕这不太合适。水林在主持方面的才能我是最知道了,但摄制组这么一成立,与企业之间的联络和协调就得全指望他了,处里的别人恐怕也插不上手。光这一项估计就够他忙乎的了,我想不能再给他增加工作量了。再说,一个摄制组不能是和尚队,要有男有女才好,所以这主持人最好是个女孩子。另外,被采访的对象、各企业的头头脑脑大多也都是男的,只从这点上来考虑,主持人也应该放一个女孩子才好。”

水林一听,觉得边处长的话的确不无道理,就对慕容秋说:“要不,主持人就让你们中心的那个女孩做怎么样?她叫苗┅┅”

“叫苗舒。”慕容秋接过话,“既然水林兄提到她,那就让她出来做主持,家里的活我再安排别人。明后天找时间我让她过来见一见处长,最后由处长来定。”

“主持人用谁你同水林敲定就可以了。我只是大方向上给把握一下,具体的事情还是由你们俩来定。”边处长接着又说:“摄制组成立了就是一个集体,一个集体就得象一个集体的样子,必须得有规章制度。规章制度由水林来拟。另外,这片子的风格、特点应该怎么把握,我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

于是,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了热烈的讨论,不知不觉天色已暗了下来。水林起身开了灯,又开门到走廊里望了一眼。早已过了机关下班的时间,楼里的人也已经走空了。

慕容秋一看都这时候了,赶忙提议说:“边处长,时候也不早了,难得谈兴这么浓,我们还是出去找个地方边吃边谈吧。”

“那好,我们就边吃边谈。”水林正等着边处长露出犹豫之色时再劝一劝他,却没想到他竟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慕容秋带着边处长上了他的桑塔那。余下了人搭了一辆出租车,紧跟着桑塔那来到一家酒店门前。

几人一下车,迎宾小姐就迎了上来,似乎还认识慕容秋:“慕容先生好,客人都到齐了吗?请到二楼3号包房。”水林这才知道,原来慕容秋早有安排。

席间,大家所说话题自然仍是离不开片子的制作。边处长今天兴致很好,他平时很少饮酒,今天竟也干了两杯啤酒。然后,他就开始谈对当前电视流行题材的看法,内中不乏精妙见解。本来,边处长对新闻工作就并不陌生,以前他曾在某工厂机关负责新闻宣传,同省市电视台的一些记者都打过交道,所以是正儿八经的内行。慕容秋也很兴奋地说:“看来,有边处长做指导,这部片子出来,非打炮不可!”兴之所至,慕容秋就建议服务员打开卡拉OK,要唱首歌为大家助兴。

慕容秋的歌喉不算太好,但也说得过去。他自己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一曲终了,说:“我这纯粹就是抛砖,要是嫌我抛得还不够,简直你就上来再抛一块吧。”

简直话筒一端,马上就歌惊四座,十分纯正的男高音,水林一看他张巴嘴也就明白他一定是科班出身的。唱完了,在大家的掌声中,慕容秋说:“下一个当然得看我们侯导演的绝活,要不是边处长在此他还不轻易露呢。侯导演,你就献献丑吧!”

侯立新站了起来,先说:“我最大的特点就是不会卡拉,总怕那东西会卡了嗓子,我平时一听这名字就觉得嗓子发哑。要不怎么叫卡拉OK,意思就是卡住喉咙哑着嗓子唱才OK.我是享受不了这个,还是来我的本行吧。”说着就亮出手来,还竟然是兰花指,把声音从嗓眼里徐徐吐出,原来是评剧《小二黑结婚》的唱段:《清泠泠的水来蓝莹莹的天》。虽然是旦角,竟然唱得维妙维肖,水林不由地心想:果然是绝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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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处长是四十年代末出生的人,显然他对这一类的歌曲是最熟悉不过了,所以听得比谁都入神,也在不自觉间跟着哼了起来,以至于在唱完了的时候都忘记了鼓掌,等到大家拍完了巴掌,才想起来,于是抓紧补了两下子,表情仍是一副沉浸其中的样子。慕容秋说:“怎么样,边外长?我们这个摄制组拉出去不会给你丢人吧!处长和水林可能有所不知,简直原来是学播音的,没听他点菜都忘不了用胸腔共鸣吗?立新的本行就是戏曲。好了,边处长,我们是一连抛了三块砖,怎么说也该轮到你了啊。”

边处长说:“我会唱的歌不多,也就会几首男女对唱,属于小侯说的哑着嗓子唱的那类人,没你们专业的高雅。不过今天也没有女伴,我还是不唱吧。”

侯立新一听边处长这么说,赶紧说:“边处长你可别住多了想,我刚才是为自己不会唱卡拉OK找借口呢。”慕容秋说:“边处长要唱对唱,这好办,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活人还不多的是!”然后低头跟一边的水林嘀咕了几句,水林点了点头。他又把头伸到侯立新那儿说了几句什么,侯立新于是就起身出了房门。

只一回儿,侯立新便回到了屋里,身后跟了三个比他个头还要高的女孩子。水林一看那三张不约而同的像是被皮革匠抛了光的大花脸,就知道边处长这边肯定是通不过去的。果然,当水林装作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投向边处长,处长便用一根食指向他招了下手,也像慕容秋那样贴着耳根子,说:“你再出去看看,有好的就找来,没有今天就算了。”

水林最清楚处长所说的“好的”是什么样的。首先,个儿得高;其次,绝不能浓装艳抹,最多只能是略施粉黛;其三,仪表端庄,举止大方;其四,多多少少得有点文墨。这几条其实和水林在结婚之前的择偶标准也差不了太多。水林于是让几位小姐随他出了屋门,说:“对不起,我们想多看几位。”几位小姐倒很体谅,并无任何不快,都说没什么。其中的一位还带水林来到走廊拐弯处的一个小间里。水林一进门,就有一种眼界大开的感觉,二十几个袒胸露背的女孩子一下了异眼同光地盯住了水林。水林只觉得被火给烫了一样,周身都不自在,于是谁都没瞅,转身出了房门。

回到3号包房,水林见边处长正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他,于是快步走到他跟前,小声说:“这儿的档次不高,没什么像样的,要么今天就这样吧?”边处长点了点头,水林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边处长见大家的样子都有些诧异,爽然一笑,举起酒杯,说:“还是我敬诸位老弟一杯吧。你们生在了一个好时代,要什么有什么,不象我们这茬人,正值大好年华就被扔到了山沟里,上山下乡,这一辈子就算枉活了。说实话,我这人还是比较守旧,有些适应不了你们年轻人的玩法。我说,你们就别搞什么花样了好不好,咱们这么坐在一起聊聊天不挺好的吗?”

于是,大家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地又谈起了片子。慕容秋说:“边处长,合同我都拟好了,带在身上,你要不要看一看?”一边说一边就要打开拎包。

边处长挥了一下手,说:“不急,来得及。”又转头向着水林:“明天先把拍片子的通知给各企业发下去,看看反馈的情况咱们再签。后天,北京有个全国的外商企业管理座谈会,你去参加一下吧。估计要四五天。等你回来了,反馈的信息也就差不多该都上来了。”



水林是星期天回来的。星期一一大早刚进屋,发现处长比他来得还早,正坐在水林的位子上等着他呢。

处长说:“我后来又想了一想,觉得搞电视这东西不能太拖拉,一拖也许就是一两年。再说局里老是强调各处要转变作风,提高工作效率,我们就从这件事开始。”

水林似懂不懂地对处长说:“对,对。”

边处长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了水林,继续说:“合同我已经同你的那位朋友小慕签了。片子已经开机了,你走的第二天好几家企业就有反馈了,对这事还都挺积极的。前天已经拍了一家了,你不在,我就让老刘陪摄制组下的企业。明天要拍第二家,你就接着做吧。”

第二家是开发区的一家生产型的合资企业,老板是个美籍华人。水林很快与他们取得了关系,并安排好了第二天的拍摄日程。

第二天,水林直接到了企业,同摄制组的大队人马会合。摄制组比水林先到了一步,水林被企业的人迎进了会议室,见大家都已到齐了。高老师把摄像机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摄像机里伸出了一根电线,电线的另一端接着话筒,正被苗舒捧在胸前。侯立新的脖子上挂了一支圆珠笔,上身套了一件搞影视的人最喜欢穿的那种马夹。简直兼任制片主任和场记,他拿着一支笔指指点点,正和慕容秋在仔细研究墙上挂着的一张企业部门分解图。水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美籍华人已经紧随其后进了屋子,刚才接水林的那位像是秘书模样的人马上给水林和大家做了介绍。

美籍华人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他跟每个人握手都不马上松开,目光直视你的眼睛,嘴里说几句“有劳您了”或是“年轻人,有才华”之类的套话。

老人开始介绍个人和公司的背景。老人原来是本省人,解放前随父母移居美国。八十年代初他回乡探亲,自己都没想到竟成了市长先生的坐上宾。第二天市长接见自己的消息上了日报的头版头条,老人为市长大张旗鼓招商引资的决心感动,马上决定将在美国的一套金属波纹管生产线引进到本市。这就是本市改革开放后的第一家外资企业。如今老人在这边已经买了房子,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城在这边度过。业余时间他喜欢游泳、打网球、骑马,还喜欢在公园里练嗓子唱歌剧。当老先生介绍到这里的时候,侯立新突然说一声有了。大家于是把目光都投向了他。侯导说道:“既然我们这个片子更强调生活化和情趣化,我看我们应以老先生的业余爱好为切入点,拍一些先生在游泳馆、网球场、跑马场和公园活动的镜头,在实地再进行采访。采访内容以先生在家乡的工作、生活感受为主,突出反映一位海外游子的权权爱国之情。”

老人兴致勃勃地接受了侯导的方案。他说,工厂里想来就枯燥乏味,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拍的。

老人又热情地邀请大家共进午餐。正好还有些时间,简直于是马上掏出手机联系下午的拍摄场地。

网球场好办,厂区内就有一个露天的。游泳馆和公园也很快联系好了,只是跑马场让简直有些为难。老人每次骑马都是到郊区的一处风景点,而到那里一处变得一个下午。慕容秋说,要么这样,今天就暂且先拍网球场、游泳馆和公园。骑马等以后插空补拍。

下午摄制组在室外拍摄,水林则留在企业的办公室里,按计划落实下一家的拍摄。

下一家是中日合资的水产品养殖中心,据说依山傍湖,风景绝佳,只是路途远一些,就是开小车也得两个半小时。由于路途远,水林没有安排企业派车来接,只能用“三燕”中心的一台小车。桑塔那车体小,挤不下这么多人,慕容秋就没有随行。

养殖中心主要培育一种名贵珍珠,产品日方全部回收,有两位日本专家在此长驻。正值六月,这个只有几十公倾的小小湖泊开满了遮天敝日的荷花。一下车,苗舒第一个奔向了湖边,她边跑边喊摄像的高老师:“高老师,快看,真是太美了!”

高老师马上将机器扛上肩,只是调试了一下镜头就又取了下来提在手上,说:“光太强,傍晚日落时最好。”

在门口迎接的中方经理一看客人如此兴奋,马上跟着自豪起来。他说:“我们这儿是休假避暑的好地方,要不是怕游人太多会破坏养殖生态,我们就再开一个旅游项目。大家既然来了,就不必着急回去,下午我陪你们坐船在湖上转一转,玩一玩,明天我们再开机工作。”

水林还真有些动了心,不过考虑到影响,觉得还是应以工作为主,于是就婉言推辞。这样,吃过了午饭,大家和日方专家就坐到了一起。

侯立新说:“没想到这儿竟是一个世外桃园。上一家我们主要拍外方老板的业余生活,这一家我们就抓住这儿的风景来做文章。然后再加几个日方专家在室内工作的镜头。”

不知怎么,水林总觉得这侯导演似乎并不象慕容秋说得那么神乎其神。他所能做的其实水林也会做,甚至比他做得更好。他见大家此时并没有说话,就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是外行,不懂拍片子。但我觉得这家养殖中心我们还是应该突出介绍日方人员的工作以及这种特殊名贵珍珠贝的养殖情况,然后再穿插一些风光。”水林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投向了简直。

简直明白水林的意思,他是在征求别人的意见。于是,简直也说自己的看法:“侯导,我觉得水林说得有道理。上一家我就觉得有些本末倒置了。”

这时,侯立新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忽地站了起来,对坐在身边的简直大喊:“简直,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由于个头矮,他站起来也并不比简直高出多少。

大家都没想到侯立新会如此冲动。高老师向水林递了一个眼色,水林知道不能让外国人看中国人的笑话。于是赶快说:“侯导,快坐下。我是个门外汉,何必拿我的话当真。我只是提个建议,具体的方案还得你来拿。”

水林知道侯立新其实并不是对他不满,他是冲着简直。听慕容秋说过,他们俩是哥们。但水林也知道,哥们之间实际上更容易红脸。

拍摄计划仍然按照侯立新的意见执行。拍摄过程中,大家都不再多说什么,但有了这一次不愉快,气氛就始终活跃不起来,对于眼前的风景似乎也无心欣赏。晚上,养殖中心又安排了宴请,中方经理始终很热情,不断地给大家劝菜,尤其对侯立新格外关照。侯立新也并不客气,边喝边对眼下正流行的几个电视剧进行点评。年纪大一些的那个日本人瞄准了苗舒,频频向她举杯,也不顾她喝多少,自己总是先干为净。水林却一直言语不多,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摄制组就住在养殖中心的招待所里,简直同侯立新一个房间,高老师同司机小王一个房间。晚饭后水林来到了高老师的房间,他要看看上一家毛片的回放。

高老师给水林打开了机器。水林最先看到了苗舒正同那个美籍华人在打网球,老人的网球技术娴熟,但苗舒的技术却难以让人恭维。打完网球,老人边擦汗边接受了采访。然后是苗舒同老人游泳的镜头,这一回是苗舒开始大展身手,但那个老人的游泳技术却显得有些滑稽,接下来是两个人水淋淋地站在了游泳池边交谈,内容却都是关于企业的生产和销售情况。水林抬起头,说:“高老师,我是外行,看不懂,你觉得这样拍下去行不行?”

高老师说:“电视这东西不分什么外行内行,不会拍还不会看吗?凡是家里有电视的也都是内行。”

水林开玩笑说:“我住单身,真的还没有电视。”

高老师说:“那眼睛不还有吗?你自己说这样行不行,我只管摄像,多余的不好说。”

水林明白了高老师的意思,说:“那可如何是好?”

高老师说:“那就是你们的事了,这是给你们外企局拍片子,你当然有权利决定一切。”

水林心想,说得倒轻松,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样一来心情就放松了许多。出了高老师的门,觉得现在睡下还有些太早,就一个人出了楼门,向湖边走去。

刚出了大门,水林就看到湖边已有一个身影站在了那儿,黑暗中依然能辩认出那人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水林知道那是苗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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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舒也听到了脚步声,于是转过身,见是水林,说:“你也来了。”

几天下来,两人也都熟了。水林就开玩笑说:“你还真的别说,这些荷花在白天有些太艳了,扎眼。还是在夜里好,朦朦胧胧的,别有一番情趣。再配上苗姑娘这美丽的背影,简直就是一幅月下美人赏莲图。”

苗舒问:“哪来的月亮?”

水林其实刚说完就发现了,今晚并无月亮。于是又说:“阳光太实,月光太虚。阳光把那些不该让人看得太清的东西都让人看得太清,月光却把本该让人看清的东西故意弄得模模糊糊,两个都不好。就现在这样最好,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都最清楚了。所以,荷花一般都是选在夜里开放,好看的人也是在夜色里看起来更美。”

水林这么胡乱抒着情,觉得心情好多了。水林喜欢与人胡说八道,有时候话没说明白常常让人生出误会。苗舒此刻就从他的话里挑出了毛病:“水大哥,你在说我是属于那种‘转过身去,分外秀美;转过身来,让人后悔’的那类女性吧?”

“哪里哪里?”水林心想,最近也不知怎么的,尽说错话,连忙解释说:“你白天夜里看起来都美,阳光和月光在你这儿是不起作用的。”不等苗舒回答,又赶快转移了话题,说:“怎么,心情不错?来看风景。”苗舒说:“就因为心情不好才来排遣排遣。本来心情好多了,却又让你这么打击了一下”

水林问:“有什么不好?”

“也没有什么不好,就是拍起片来有些别扭,觉得自己应该发挥得更好。”苗舒一边说一边用双手交叉抱住了肩膀。毕竟是六月的天,还有点凉。

原来是这样。水林说:“其实你做得挺好,是真的好,没有恭维你的意思。发挥不好的原因不在你这儿。顺便问一句,你以前认不认识侯立新,他以前导过多少片子?”

苗舒说:“认识倒认识,只是不算太熟。没听说他导过什么片子,不过他拉广告倒是有一套,在影视圈里也是出了名的。”





第二天上午摄制组仍然在养殖中心拍摄,直到下午才返回市内。第三天水林没有安排拍摄工作。他要找慕容秋谈一谈。

慕容秋说:“你不来我也正要找你。”

水林以为两人想到一起去了,问道:“是关于侯立新吗?”

“是。摄制组休整一天少,最好两天或三天。我们可不能就这么傻乎乎地拍下去,广告征集也得抓紧跟上,我的资金也有限,不能总是这么往里扔啊。侯立新是拉广告的能人,这两天让他带着‘中心’的人跑一跑,拉上两笔我们再接着拍。你们走的这两天,我跟那个美籍华人老头联系上了,他正惦记着什么时候拍骑马呢,所以答应得特别痛快。这不,第一笔广告费今天已经进到‘三燕’的帐户上了。”慕容秋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个信封,递给了水林,说:“这里是四千元,你的首期劳务费。以后你也可以参与广告征集业务,按照行规提成百分之二十。是你拉来的,就给你提。”水林这才知道和慕容秋想得并不是一码事。他并没有马上接那个信封,说:“我这边好办,还是先用到拍摄上。主要得把我们处长答对好。”慕容秋说:“这你放心,我自有安排。不过这钱你还是先拿着,没有你这片子也拍不成,这点钱根本就不算什么,你要不拿就是嫌少,就是不给我慕容秋面子。”水林见慕容秋如此说,也就收下了。但他还是要把侯立新的事说明白。他问:“慕容秋,既然你把我当朋友,我也就不见外了,我问一句话,希望你能以实相告。”慕容秋说:“那当然,我听你的。”水林问:“侯立新到底做没做过导演?他到底能否胜认?你得给我个底儿。”看来这句话问对了,慕容秋沉吟起来。水林一心要听慕容秋的解释,所以就用眼睛看着慕容秋,等他说话。慕容秋知道无法搪塞,只好实话实说:“我们这部片子,最重要的就是广告。广告上来了,什么都没问题,广告上不来,这片子就容易搁浅。片子要是到做到半道扔下来了,于你于我都没法交待。”

水林一听,觉得有道理,说:“那倒是,可这侯立新是怎么回事?”

慕容秋说:“侯立新恰恰就是拉广告的高手,我让他参加摄制组就是要发挥他的特长。可他这人偏偏死要面子,对外人总自称是搞节目制作的,在他自己单位——市里那家有名的影视中心里,他担任的职务是专题部副主任而不是广告部的,但实质上的工作却和广告部的没什么两样。时间长了,大家谁都不去说破。这一次我聘他作导演也是面子上的,名义上的,等真正运作起来时就让简直做实际上的导演。他自己也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所以以前做过的几次导演都是挂名的。但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他却认了真,想过一过真导演的瘾,弄得我也没办法。”

水林说:“不管那些,跟他谈一谈,把导演的位置让出来,还是让他从摄制组撤下来专门做广告吧。”

慕容秋一听连连摆手:“那可不行。怕是说了也白说,你让他从导演的位置退下来拉广告那就等于杀了他一样。他不会干的。”

“他要不干那就只能走人了,我们还可以省出一个人的开支。不能为了顾及他一个人的面子而影响了全盘工作。”水林一幅不容商量的样子。

慕容秋还是有些为难,说:“人是我找来的,这么一谈,显得我太不讲意气了。再说,他原来是演评剧唱旦角的,声音像女人心眼也像女人,谁要是得罪了他他可是睚眦必报的。”水林说:“你要是担心你们俩会伤和气你就往我的身上推,就说是我不同意。他要是有意见就让他找我来谈。”慕容秋一看水林如此说,知道他是下了决心才来了,于是就不再坚持,说:“好吧,伤面子就伤面子吧,我今天就找他。”当天晚上,慕容秋就有了回信。他打电话告诉水林,事情已经办妥当了,尤其让他欣慰的是,侯立新并没有气恼。

次日上午摄制组开了个短会,慕容秋宣布由简直兼导演、制片和场记。大家又重新研究了拍摄工作,每人对前几日的工作都发表了各自的看法。高老师和苗舒对侯立新都有一肚子的意见,说来说去碰头会快成了侯立新的批判会。几人之中,只有简直没有提侯立新一个字,只是说他当导演以后这片子应该怎么拍。水林知道,虽然他简直本人也并不欣赏侯立新,但他们毕竟还是朋友。

下一步得给美籍华人补拍骑马了。但骑马是侯立新的计划,他不在了我们就不一定非得这么拍。但慕容秋说了,骑马还得拍,因为美籍华人老头就是冲着骑马才给的赞助,而且已经跟人说好了,不拍是肯定是说不过去了。最后简直拍板:骑马明天照拍不误,然后再回到厂区抓拍一些老人工作情景和车间里的镜头。

骑马的场地选在效外的一处风景点。场地虽然不大,但用于拍片还是够了。大家正在做拍摄准备,水林却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人。那人正是侯立新。

水林不知说什么好,但侯立新却微微地笑了,说:“对不起,我忘了我已经不是摄制组里的人了,来了才想起来。”慕容秋低着头不作声,水林把他拉在一边,问:“怎么回事?”

慕容秋说:“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昨天晚上他来电话问今天的计划,我并没多想,就告诉了他,谁想他竟自己来了!”

本来经过昨天的调整,大家情绪都很高,来的路上大家还一起唱起了歌。他这一来,大家的情绪马上就象漏了气的皮球瘪了下来。但侯立新的情绪却是十分的好,仍象当初做导演时对老人指挥来指挥去。老人不明究里,对侯立新仍是言听计从。慕容秋几次想上前阻止,却又颇犯踌躇,怕弄得不好会让老人不舒服。中午吃饭,没人邀请侯立新,可人家楞是大大方方地跟大家一起进了饭店坐在了饭桌旁,而且还坐在老人的身边。老人的情绪今天是特别的好,虽然大家的话不多,但他并没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侯立新却不管这些,信口开河,信马由缰,上天入地,无所不谈。老人喜欢热闹,见侯导如此不拘谨,反而更是高兴。

下午大家坐车回工厂。途中,水林对慕容秋说:“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不能没完没了啊。”慕容秋说:“还是晚上再说吧,要是下午让他离开,那老头会不理解的。”

好容易捱过了下午,老人又邀请大家吃饭,这回水林和慕容秋是坚决推辞了。水林晚上在电台有节目,等播完节目回到家,就马上迫不及待地给慕容秋打电话。慕容秋叹了口气,说:“已经解决了,明天他不会去了。”

慕容秋一口气说清了原委。昨天晚上慕容秋找到侯立新时,话说得挺委婉。他说导演的位置固然重要,但广告上不来这片子也没法进行下去。他让侯立新最好放弃导演工作专攻广告。侯立新一听,就猜测到可能是大家对他的导演工作并不认可,于是就说无论广告和导演他都不想做。慕容秋也就顺势同意了,但他忘记了一件事情,他没有提到怎么付侯导这两天的薪水。侯立新今天就是冲着这开始闹起来。他与“三燕”已经签过了合同,摄制组要付他两万元作为薪水。但他认为既然是摄制组首先提到让他离开这个位置,那就算作是摄制组首先违约,所以他的两万元薪水必须照付不误,至少也要付一半,即一万元。工资不付,他还要照常上班。慕容秋被问住了,他没有办法,只好同意。

水林听了,觉得很生气:“没想到他是这么个人,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能用他。付钱倒是应该的,但就干了两天半就要那么多,这不是要挟吗?”

慕容秋说:“我也生气,但没有别的办法。不同意他还会接着闹,那我们的工作就没法进行了。”



摄制组的工作总算步入了正轨。

忙忙停停,两个多月过去了,摄制组又拍了十多家企业。慕容秋守在公司里专门做广告,进行得也十分顺利,目前已有十多万元的赞助资金打到了“三燕”的帐户上。其中有两笔还是水林做得工作,慕容秋就提出要把回扣付给水林,水林推辞说,现在拍摄资金一直紧张,等最后再说吧。慕容秋想了想,也就把准备好了的钱又放了回去。反正大家也都熟了,彼此也都十分随便。水林也没忘记提醒慕容秋,边处长是个挺在意回报的一个人,只要别把他忽视了就行。每次慕容秋都说,放心吧放心吧,他自有安排。可到底是已经安排了还是将要安排,到底是怎么安排,慕容秋却从来没有提起。

侯立新一去也并没有和大家失去联系,他还不时跟水林、慕容秋和高老师通个电话,问一问片子的进展情况。他和简直的联系最多,有时还约他出去吃个饭。简直对大家说,其实侯立新这人并不坏,只是有点小毛病而已。

工作顺利慕容秋和水林比别人都高兴。慕容秋找了个星期天以公司的名义请水林吃饭,一起到酒馆的还有苗舒、高老师和综合部的老林。水林在第一次到“三燕”时就见过老林,这些天拉广告老林做了不少跑前跑后的工作。

吃得差不多了,趁苗舒上冼手间的机会,慕容秋跟大家说:“一回儿把苗舒打发走,咱们几个到洗浴中心找几个小姐,潇洒潇洒?”

高老师说:“客随主便,不过不知道人家政府官员肯不肯?”

老林说:“那有什么不肯?这年头政府官员比谁都要潇洒。听一个朋友说,这洗浴中心主要就是给公务员开的,要是没了他们,有一家算一家,都得黄铺。”
 0   2006-10-21 14:14:4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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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林虽说有些酒酣耳热,却并没有这方面的兴致,但他还是多说了两句:“这事还是免了吧,一回儿你们玩你们的,我送苗舒回家。你们有这方面的心思还是往我们处长身上使使劲,他可是使双枪的,财色兼收。”

慕容秋说:“水林兄放心,处长的事我会安排好。”

老林说:“水林老弟莫不是惦上了苗小姐了吧?人家可是已经有主了。我说你还是跟我们去见识见识吧。在我认识的男人里,好像还没谁不好这一口的。我还真的没见过你这样的。看来在座的我们三位都是多数民族,就你一个少数民族了。”

“水林兄上次说我是最后的鲜卑,看来‘最后的鲜卑’这名号应该安到你头上才对。”慕容秋接着老林的话茬说。

“什么少数民族的,你们在说什么呢?”苗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这一声漫不经心的询问让这几个正憋足了劲儿要干坏事的大男人吓了一跳。

大家正不知如何作答,水林灵机一动,说:“我们正在商谈下一部片子呢,是关于少数民族的。”

“就是你们刚才提到的鲜卑吧?”苗舒好象并没听到别的。她又说:“不过,这鲜卑也算不上什么少数民族啊,它不早就绝迹了吗?”

“是古代的少数民族。”水林说,“再说了,这眼前不正坐着一个鲜卑人了吗?”

苗舒问慕容秋:“人家都说你是鲜卑人,到底真的假的?”

水林笑了,说:“这小苗,还挺认真!假的谁还姓那么一个怪里怪气的姓。”

苗舒说:“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怪的,我觉得所有的复姓好象都比单姓好听。像欧阳、夏侯、上官、司马、端木、鲜于、百里、东方、诸葛什么的,听起来就迷人。在大学时,复姓的男生在女生那里都是抢手货呢。”

慕容秋听了,故作吃惊地说:“还有这种说法呢,那我可是白姓这个复姓了,到现在可是一个看上我的女孩也没有。”

水林的心里还想着那个有关鲜卑史的专题片,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就对慕容秋说:“照这么下来,等这个片子搞完了,《最后的鲜卑》就可以接着开机了吧。”

慕容秋说:“赞助再多拉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水林说:“自从上次谈过这事,我已经在做准备了。我到省里的古籍馆去了几次,还真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资料。”

苗舒听到这,显然很感兴趣,说:“真要拍这么个片子啊,那可太有意思了。我想收视率肯定不会太差。慕容主任,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我可先报名参加这个摄制组啦。”

慕容秋对苗舒说:“这个片子的主持你当不了,得懂历史才行。已经定了,由水林来当。”

“那我当个场记还不行吗?”苗舒看来是非得参加不可。

“水林,还是把你查到的东西说给大家听一听。”高老师半天没说话,这时候兴致也上来了。

“好吧,”水林说,“我先拣个有意思的。公元前后,东北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夫余一下子强大了起来,后来又建立了在东北称雄几百年的夫余王国。慕容鲜卑崛起之后,倾举国之力多次攻打夫余。最狠的两次是慕容广鬼(广鬼为一字)和慕容皝,前者于285年大破夫余,逼得夫余大王依虑自杀身亡;后者于346年率领一万七千骑兵,突袭夫余,俘虏了夫余大王玄和五百万人口。慕容鲜卑当时占据着冀北和辽西,西有段氏鲜卑,南有东晋等汉人政权,其雄心也在中原而不是东北。夫余国偏安于东北腹地,并无大的野心,对鲜卑也构不上威胁,而且两国也无世仇,为什么这慕容鲜卑总是同夫余人过不去呢?”

水林喝了口水,略作停顿,算是职业性地卖了一下关子,继续说:“事情起因于一枚古代西亚苏美尔人的夜光宝石印章。据从民间收集上来的《鲜卑秘史》记载,这枚印章在很多年以前由西亚流传到了中国东北,一直在民间秘藏。印章呈四方体,上面刻绘着古苏美尔人信仰的四方之神。这四方之神分别以四种神兽的面貌在印章上显现:长喙利爪的鹰神、长有长獠牙的猪神、头顶可伸可短的鹿角的神鹿和力大无穷的神熊。四方之神又叫作四风之神,是天神的使者,分别代表着东南西北四方,也叫东风、南风、西风、北风。据说谁要是拥有了这枚夜光宝石印章,谁就拥有了天帝赋予的统辖天下四方的权力。考古学家在内蒙古敖汉旗的一个史前遗址发现了一件5000年前属小河沿文化的陶尊,上面也绘有这四方之神。小河沿文化的年代正是西亚苏美尔文明的盛期,看来那枚印章极可能就是此时传到了中国东北。小河沿文化的那个部落首领看来做梦都想得到那枚印章,于是就把四方之神给刻到了陶尊上。那个首领也许见过这枚印章,不然他也不可能刻出印章上的图像。商代人的东北先祖最先得到了这枚夜光宝石印章,后来他们迁至山东一带,借机西进灭了夏朝并取而代之。商纣王时,纣王的叔叔箕子与纣王不和,遂偷走了商的镇中之宝,并于辽西大凌河流域建立了朝鲜政权,史称箕子朝鲜。国宝被盗,民心不稳,周于是趁火打劫,借机灭了商人。周的侯国燕知道朝鲜人手中的宝物,便不时攻打箕子。为避风芒,箕子朝鲜后来不得不东迁,直至鸭绿江心东。但就在这迁徙的时候,那枚宝石印章竟神秘地丢失了,箕子也因此心恢意冷,失去了问鼎中原的信心。从此之后,东北的小方国一直纷争不休,可谁也没得到建立霸权的基础。直到公元前后,那个本属秽貘语族的叫作夫余的小部落神奇般地得到了四方之神印章。夫余王于是以此号令天下,几年时间便成为雄踞东北腹地的一个大国,这也是东北历史上的第一个幅缘广大的王国。但正是这枚印章才给夫余王族带来了杀身之祸。此后,夫余便成了众矢之的。高句丽的建国始祖东盟本是一个夫余王的小儿子,可自他之后的数代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夫余的征伐。夫余王族从来就没有出过雄才大略之人,它就靠四方之神印章才成了大国。夫余兵打起仗来从来都是丢盔卸甲,因此谁都在觊觎它的镇国之宝,谁都想去欺负它一下,听起来都可笑,就连与夫余不相邻的百济也越过北部的高句丽去打夫余。《资治通鉴》曾记载过这件事,说是‘永和二年正月,初夫余居鹿山,为百济所侵,部落衰败,西徙近燕,而不设备’。永和元年就是上文提到的公元346年,慕容皝一看机会来了,自然喜出望外,于是就有了上文提到的一万七千骑鲜卑兵突袭夫余的大捷。据说慕容皝顺利地得到了四方之神的印章,作为交换,夫余王玄因此保全了性命。慕容皝一高兴把玄封为了头军将军,并赐妻于他。失去了四方之神的佑护,夫余从此一蹶不振,不久臣服于高句丽。后来,夫余王干脆携家室向高句丽投降了,从此,夫余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那显然后燕就该强大起来了。但据我所知,前燕、后燕虽然一时强大,却并没持续多长时间。”高老师趁水林喝水,提出了问题。

水林说:“正史中并无四方之神的记载。所以历史学家一直没有搞懂为什么慕容鲜卑在慕容皝破夫余之后竟在短时间内空前强大,并与中原的前秦交上了火。慕容鲜卑在慕容皝之前一直都是东晋的封臣,只是在破夫余的前几年才自立为王。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慕容皝得到了四方之神夜光宝石印章不久,还没等他主动向南进攻,前秦王朝竟先发制人,给了他致命的一击,导致前燕灭亡。但前秦王符坚并没达到目的,燕国虽灭,四方之神印章却留在了慕容皝儿子慕容垂的手里。慕容垂在在14年后以此号令燕国旧部,很快就复了国,是为后燕。开始定都于河北定县,后又迁都于辽西的朝阳。但让人想不到的是,政权内部又有人惦记上了宝物,汉人大臣冯跋发动了宫庭政变,自己做了大燕王。但他虽然杀了慕容熙,却并没找到那枚夜光宝石的印章。那枚印章很可能被下人趁乱偷出了王宫。自此,印章又流落到了民间。冯氏自称得到了四方之神印章,可总是口头说说而已,从来就不拿出来示人。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再信他的了。北燕没几年的光景就让北魏给攻灭了。”

老高又发现了问题,说:“看来这宝物既不能不示人,又不能太张扬,但这就构成了一对矛盾。”

水林接着说:“是这样,一直到清初老罕王那阵子,关于印章的事仍在民间盛传。老罕王努尔哈赤到底是不是设法得到了四方之神的印章如今已是无法知道了。但他定都奉天的时候,马上就开始在奉天城的东南西北四方修了四座宝塔。这四座塔现在还在,都成了省级的文物保护单位。老罕王的四座塔给人一种已经得到了四方之神佑护的感觉,那民间盛传的四方之神印章似已在囊中。但他的秘而不宣又不能授敌以口实,在别人的犹犹豫豫之间,老罕王毅然统一了东北。他利用了人们的心理,把高老师你所说的矛盾十分巧妙地给化解了。所以,满人成了后来的东北各族中唯一一个成功地得到了天下的民族。”

“原来这东塔、西塔、北塔、南塔是这么一回事啊!我一直都听说努尔哈赤是信喇嘛教才修了这四塔。”苗舒一脸惊奇。

苗舒这么一说,似乎提醒了水林。水林马上问慕容秋:“对了,有件事,你们村子那棵大枫树以前是就这么一棵还是有几棵?”

慕容秋说:“现在就那么一棵,不过听老人讲,老多年以前,村子的东南西北四面好像各有一棵。”

说到这儿,高老师的眼睛一亮,说:“水林,我明白了,这四棵枫也就是四座塔。”

水林正想接着说,话被老林打断了,老林说:“有意思是有意思,不过就是有些太复杂了,水林你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我都记不清哪能是哪了。我们还是去放松放松吧。”

慕容秋一看老林这么说,就说:“下次我们接着谈,不是说好还有事吗?”又转身问水林:“水林你自己决定你去不去。”

水林说:“你们办你们的正事,我送苗舒回家。”

苗舒一听水林和自己一起走,显得十分高兴,说:“这么早就回家有些可惜了。今儿个我就正式拜水林为师了。你们忙你们的,我请水林上酒吧,接着给我讲历史。”



摄制组的工作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慕容秋只是偶尔跟摄制组走一走,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家里盯着搞赞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又有几万元的进账。

这天,摄制组又重新来到了日本人的水产养殖中心补镜头,晚上仍然住在那儿。

吃了晚饭,水林一个人踱出了院门。不出所料,苗舒果然是一个人站在月影之下。苗舒回头看见了水林,说:“我就知道你也会来。”水林说:“我也知道你能来,所以我就来了。”苗舒问:“他们呢?”水林说:“都喝多了,在屋子里睡了。”苗舒说:“这么好的月光,这么好的荷花,不出来可惜了。”

水林不失时机地接住了她的话头:“这么好的月光,这么好的荷花,这么好的苗舒,不出来是可惜。”

苗舒问水林:“上次你说的四棵枫树和城里的四座古塔怎么成了一回事了呢?”

水林正望着那浩淼的夜空,似是而非地发出感叹:“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哪!”

苗舒说:“你得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水林这才回过神来:“噢,你在问我问题,不过这个问题上次在酒巴怎么没问,当时我兴致正浓着呢,就等着你问,你却没问。”

也许是一直做主持人的原因,在许多场合中,常常都是水林在说,其他人便成了听众。但上次在酒巴里,水林则成了苗舒的听众。

苗舒给他讲的都是她大学时候的事情。那时她写诗,在大三做了诗社的社长。她的诗还几次入选了一些诗选和本省的诗歌年鉴中,这几本诗集的策划人正是慕容秋。别人的诗被选进去还得交点编审费,而苗舒的却被慕容秋给免了。水林在大学里曾做过学生会的工作,这种文学团体却没什么接触,听苗舒这么一说,也觉得挺有意思,甚至后悔当初在离开了学生会之后怎么没加入一个文学社。苗舒的叙述使水林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的身上有一种超脱的至真至纯的东西。这种东西像一个小小的拨片,在水林心底里的某根弦上轻轻地拨了一下,一种美好的感受便在他的心湖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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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月下的湖边,这种感觉就又在水林的心中涌起。苗舒还在等着他回答问题,两人沿着湖边走了起来,水林边走边说:“四棵枫之所以是四座塔,是因为四方之神最初乃是四风之神。”

苗舒说:“出了城真好,已经入伏好几天了,城里热得让人受不了,这儿却这么凉爽。”

水林继续说:“无论是古代的苏美尔人,还是东北的古代土著,甚至包括商代人,他们都相信至上神在天上的存在。商代人把至上神称作上帝。而风正是上帝的使者,上帝通过风向人类传达他的旨意。风神分东南西北四风,不同的风吹来传达了上帝的不同的旨意。风神君临大地,为人类指出狩猎的方向,使牛羊成群,五谷成熟。后来,人们又把大地分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于是就又有了东南西北四方之神。人们又用四种神兽为四方相配,作为拥有的土地的镇守,而塔这种东西在后世也是一种城市和帝国镇守的象征。那枚夜光宝石印章上的四方之神是神鸟、神熊、神鹿和神猪,而在后来的中原地区,四方之神却有着强烈的东方色彩。四方之神成了龙、虎、鸟、龟四种动物,就是所说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慕容祖上栽下四棵枫树正是表明对四风之神的祭拜,同时也隐含着他们对夺回那枚四方之神宝石印章的渴望。另外,选择树木来表达他们的愿望还有一层含义,在古人那里,上帝正是大森林中居于最高那棵树顶端的那个人,所以商代甲骨文中的帝字由方和木字组成,上帝就是上,就是树木所指向的方向。慕容先祖栽枫树祭拜四风之神的真实用意乃是想同上帝直接沟通。但是,上帝的心思常人谁能猜测得到,尽管慕容先祖如此用心良苦,但恢复祖先基业的梦想却一直没能实现,慕容家族再也没能兴旺起来。”

水林似乎在等着苗舒为这段历史感慨,苗舒却若有所思:“其实,在神圣和世俗之间,也就是一层窗户纸而已。”

“此话怎讲?”水林没想到苗舒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有点莫明其妙。

苗舒沉吟着说:“也许上帝和人根本不应该有什么沟通,神圣是上帝自己的事,而人永远都是世俗的。”

水林没想到苗舒会想到这一层,便鼓励她:“接着说。”

苗舒不再沉吟:“上帝为了让人敬拜他,派出了风为使者,给人旨意,为他们带来物产的丰收,使人类生活在神的恩泽里。但人类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过上帝,他们只是利用神作幌子,来为人自己谋求功利。各个集团部族相互杀伐,只是为了得到那枚四方之神夜光宝石印章。人们自以为得到了印章就得到了神的特许,就可以拥有对天下的统辖权,其实人类这么想这么做都是人自己的想法,上帝好像不会这么认为。所以,要想让人和神沟通是太难了,神就是神,人就是人。人要生存,要生活,这本身就决定人永远不可能摆脱功利和贪婪,神想让人归向神,而人却要神归向人,就是为人自身所用。所以,在人那里,神圣都是人做出的假象,都是为了世俗的利益。”

苗舒把问题看到了这一层有点出乎水林的预料:“看来我们的苗小姐不仅是个诗人,还是个哲学家呢。”水林的话说出来像是开玩笑,但心里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苗舒赶紧说:“只是随意说说而已,让你见笑了。”

一般来说,像苗舒适才那样的带有一定哲理性的谈论平时都是水林说给别人听的,但今天不知怎么让苗舒占了先机,水林心里于是就有了一丝隐隐的失落。本来今晚来到月下的湖边,又按预料的那样见到了苗舒,水林心底的琴弦就又被那个小拨片给拨动了。他的心湖正悄没声地荡漾着一圈圈美好的涟漪,可苗舒的这番精辟入里的分析却像是猛然间投入水中的石头,一下子把那正荡着涟漪的水面给打乱了。

但水林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小气,苗舒虽然是个纯真的女孩,可纯真并不一定就是幼稚,也许水林在心底里是希望苗舒有些幼稚的东西,这样他就可以在她面前显露出他的老道和成熟。可是眼前的苗舒此时却并没给水林表现自己的机会,她让水林意识到,她的纯净是一个成熟的女孩子的纯净,她浪漫却又并非不着边际,她有思想,有她自己对事物独特的看法。这样,水林已经开始在心里自己笑话自己了。苗舒看出了异样,问:“水林你怎么了?表情有些怪怪的。”

第二天早晨又补了几个镜头,摄制组就打道回府了。路上,高老师猛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水林说:“上次的话还没说完呢。那四棵枫树相当于我们市的那四座古塔,这一层我想到了,可是更深一层的原因我还是想不明白。”

水林还没等接上话,苗舒自报奋勇,先说上了:“让水老师歇一歇,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见到大家有些诧异的目光,她就又说:“怎么,不信我吗?我可不能白请水林上酒巴!”

苗舒不仅把水林昨天晚上的话给重温了一遍,而且还加上了自己的一些推测和想象,简直比水林叙述得还要绘声绘色。水林不禁在暗暗赞叹着她的口才,同时也在想,像她这样的女孩怎么没去电视台,而到了这样一个个体的公司里,真是有点可惜了。

但苗舒的主观也是显而易见的。她所叙述的一切似乎都是为她的这样的一种观点服务,即人是一种为利益驱动的动物。她的总结似乎提醒了高老师什么。等苗舒说完了,高老师就问水林:“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水林说:“都是朋友,有什么当讲不录讲的,只管说就是了。”

高老师略作停顿,好象是下了决心:“按理这事是我们同‘三燕’之间的事,和你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但好赖你也当半个家,就算是求你帮个忙吧。”简直也在符合着说,对,请水林帮忙说一下。

高老师继续说:“事情是这样的。苗舒是‘三燕’的正式工作人员,可能性和我们还不一样。我是奉天大学的老师,在电教部上班。这次出来是专门参加这个摄制组的,算是借调,回去时还得向单位交借调费。我同简直一样,一开始就同慕容秋签了合同。按合同他得付我们每人两万元的劳务费。这笔费用分三次付,在工作启动时付三分之一,中期付三分之一,结束时付最后的三分之一。现在活儿已经都干了一半了,可这最初的三分之一他还没付我们呢。开始我们觉得赞助还没有上来,人家又得投启动资金,所以谁都没好意思提。可现在赞助也进了不少,再不付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大家都是朋友,所以我和简直又开不了这个口,还是麻烦你跟慕容秋委婉地提一下。”

原来是这样,水林舒了一口气。他并没觉得这事有什么难办的。他说:“我看这样,既然简直和慕容秋是多年要好的朋友,这事就由你简直直接跟慕容秋去说。我看问题不大。他可能是这阵子太忙给忙忘了。我跟外国人打了好几年的交道,人家西方人办事总是直来直去的,从来就不拐弯抹角。我们也得跟人家学一学。既然是朋友,办起事来还那么藏头露尾的我看反而不好。要是简直说完了没起作用,我再出马也不迟。”

见水林说得有道理,高老师说:“也行。”简直说:“那一会儿进了城我直接去‘三燕’,和慕容秋说一说。”

小车先把高老师和简直他们送到了“三燕”,然后送水林回办公室。正是中午,处里其它人都去食堂了,水林找到了饭票,也要往食堂走,这时,高老师来电话了。

“事情演砸了,”高老师气喘嘘嘘地说,“简直和慕容秋干起来了。”

“什么?吵架了?”水林有些意外。

高老师定了定神,缓了缓语气,说:“本来,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简直进了慕容秋那屋子,我在隔壁等着消息。开始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可一会儿就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声,声音越来越大,全中心的人都听见了。慕容秋的意思是说,都是哥们,所以也不一定什么事都那么丁是丁卯是卯地非得按着合同来。你这么张口要钱,分明是信不着我慕容秋。我是把你当作朋友才叫到这儿帮忙的,可没想到你把钱看得这么重。简直的意思是,朋友归朋友,工作是工作,亲兄弟,明算帐。我没把钱看得像你说得那么重,要是真那样我根本就不会过来帮你这个忙。这么个工作费时费力却挣不上几个钱,我要在自己公司拉一两个广告早就全出来了。慕容秋就说,那你就回你的公司拉广告去吧,咱可不敢耽误你挣大钱。简直一听就更急了,开始骂慕容秋混蛋,还说慕容秋是昧着心眼想巧使唤大家。慕容秋也急了,也开始骂简直混蛋,要不是我们进屋给拉开,两个人还差点动手了呢。最后,简直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说摄制组他不干了。”

水林暗暗叫苦,心想怎么凭空出来了这事,早知简直这么冲动还不如他自己去跟慕容秋说。但他跟高老师还得稳住:“我看没什么大不了的,做做工作,调解调解。”

“那明天怎么办?”高老师问。

水林说:“要不摄制组就放几天假,这几天天太热,本来就想放几天。等他俩消消火,天气也消消火,我们再接着拍。”

水林下午就到了“三燕”,见慕容秋挺平静地坐在屋里看报纸,并不像吵过架的样子。水林说:“还生气哪?”

慕容秋摊开双手:“你看我这像生气的样子吗?犯得着吗?”好象是想起了什么,问:“是高老师跟你说的吧?”

水林不知道该说是或不是,慕容秋接着说道:“我一猜就是他,当老师的差不多都是这么滑头。估计让简直跟我提钱的事也是他的主意。简直让他给当枪使了。”

水林心想,这是我出的主意,怎么给算到高老师的帐上了,但他觉得似乎又没有必要马上把这事揽到自己头上。于是说:“都是误会,过去也就算了。工作该怎么着干还得怎么往下干,但这劳务费该发也得发了。”

慕容秋说:“本来我也在想这件事,可让他这么一闹我还偏不着急了,谁愿意着急谁就着急去,我管不了那么多。这一回,我还就等着最后干完了活再给他们发,谁愿意离开谁就离开。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

水林还得继续当和事佬:“我看该发还是先给他们发一部分。既然你已经跟大家签了协议,那就尽量按协议办。”

慕容秋说:“水林,协议是我跟他们签的,有什么事我担着。我自有主意,你就不用管了。”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水林也不好再坚持什么。好在有几天假期,缓一缓也许就没事了。

但事情并没有水林想得那么简单。两天后,简直约水林晚上出来吃饭,水林想,这正是帮他们调解说和的好机会,也就欣然前往了。

简直端起酒杯,一口气把一大杯啤酒全干了,然后一抹嘴,说:“水林,实话跟你说吧,慕容秋在坑你,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水林只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我没听懂,简直你在说什么?”
 0   2006-10-21 14:15:3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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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么一杯酒,简直的脸和脖子全红了。他说:“他从一开始就在骗你。按理说,我是他的朋友,我不应该揭他的老底,可咱们处了这么长时间了,我们哥俩也成了朋友,那我就不能不说了。”

说实话,简直的话让水林的心里有些慌乱,只听得简直继续说道:“‘三燕’其实就是个皮包公司,那些设备大都是租来的,有了活就找人兼职,没活就那么挺着。前两年他们包节目时段,拉广告,还挣了些钱,可去年春节他们花了七十万买下了一个电视连续剧的独家发行代理权,结果全赔进去了。本来,大家都以为这下他们非赚不可,因为那片子的题材不错,是关于一个特大杀人案的侦破片。同样的题材市里的另一家公司做过,结果大捞了一笔。可这回轮到了他们,却不知怎么总也打不开销路。回笼的钱只能够上一半,那一半三十多万就成了公司的大窟窿。可以说,‘三燕’现在已经是债台高筑,几乎天天都有上门要帐的,咱们这片子上来的赞助费已经全填进去了,你根本就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不信你可以查下帐,‘三燕’的帐户根本就是空的。”

水林一听简直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是编的,头皮就跟着发麻:“你说得都是真的?”

简直说:“我为什么要说假的?以前没说那是因为碍着慕容秋的面子,可再不说我觉得就有些对不住你了。”

“那有没有什么解救的办法?”水林有些沉不住气了。

简直说:“办法有,就看你肯不肯。这片子慕容秋早晚都得给你扔下,你要不信就等着瞧吧。我看,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就赶快从‘三燕’那儿撤出来,重新找一家合作伙伴。”

水林说:“重新找,哪那么容易?再说这是我们先毁约,以前的钱就甭想要回来了。”

“那就不要了,”简直坚决地说,“只要把我们以前的毛片拿回来就行,剩下来的事就由我来操作。我可不像慕容秋拉起赞助来那么费劲,先给人拍,然后再跟人要钱,这样做事其实并不光明。我准备一开始就找一家企业做赞助商,一下子拿出个二十万,一步到位,接下来我们就专心拍片。另外,上来的钱最好划到你们指定的帐号,由你们控制支出,这样主动权在你们的手里,不像现在这样跟慕容秋合作,钱花到哪去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拍摄组人员最好不变,我们把全班人马接过来就可以了,这样可以保证前后风格的衔接。不瞒你说,赞助商我已经找好了。如果可以,我可以带你去见一见,当面谈一谈。”

简直说得很诚恳,不容水林不信。第二天上午,水林跟简直来到了一家国营工厂。那是东北最有名的冰箱厂,水林在电视上经常看见他们的广告。简直直接把水林领到了总经理那儿,总经理跟俩人客套了几句,就打电话把他们的宣传部长叫了过来,对水林说:“事情我都知道了,这是政府行为,我们一定支持,以后有什么事还想请你们政府多关照关照我们呢。我已经把事情布置下去了,具体的事你们跟部长谈。”

看来赞助的事已经没有问题了,部长只是要详细了解一下片子的内容、播放时间等具体事宜。自从跟慕容秋合作之后,水林一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而简直的方案似乎比慕容秋的更让人放心。水林知道简直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可以算得上是“第三者插足”,这在行规上好像并不光彩,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那天慕容秋早把人家的劳务费发了或者不跟他吵架他也不会这么做,可如今,在慕容秋和简直之间,水林发现他心中的那个天平已经明显地要往简直那边偏了。但这毕竟是一件大事,水林不能自己做主,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把情况跟处长作了汇报。

边处长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我不是让你在合作开始前就把小慕的公司了解清楚吗?看来工作做得还是不够细致。再有半年局里就要搞机构改革往下减人了,这事要是砸了,我的处长就别干了,你的机关位置也别想保住了。那倒也无所谓,可这事一旦传出去,丢不起那人哪!”

边处长的话像锥子一样直扎在水林的心口窝上。他也觉得当初这事答应得有些草率。边处长见水林没有说话,口气相对缓和了一点:“也未必像简直说得那样,甚至说得根本就不对。我看小慕那人挺厚道,不像是会骗人。要想知道两个人到底谁说得对关键得看看‘三燕’的帐户上到底有没有钱,要想知道帐户上有没有钱那就得查账。这两天你马上找个会计到‘三燕’去一趟。要是帐面上拉来的赞助除了支出的还都在,那就是简直在说谎;要是帐面上真像简直说得那样已经空了,我们也用不着客气,掉头跟简直合作。”

说也奇怪,慕容秋就好像听到了水林和边处长的谈话,第二天还没等水林找他,他竟先打电话约上了水林。晚上,慕容秋请水林吃饭,一起来的除了苗舒、老林,还有公司里的出纳,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更让水林没有想到的是,那小女孩把公司的帐本都带来了。

慕容秋说:“刚跟简直吵完架时,说不生气是假的,我觉得他有点太信不着我了,连那个无理取闹的侯立新我都付了一万元,我能在钱上差大家的吗?他这么一吵,我是真的挺寒心,这年头交下个朋友也太不容易了。但事情过了,火也就消了,我这正准备下一步的工作,没想到简直开始找事了。从行规上说来,这就叫‘撬行’,纯粹的小人行为。我什么都能忍,但这回我是没法再忍了,我们的朋友也就算做到头了。我从来没想到他的报复心会这么强,也从来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我知道这几天他肯定没少找你,我不是信不着你,我是怕你被这种人给骗了。你看,我跟他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不也是才识破他吗?所以,我把公司的帐都带来了,你看一下,看看我们的帐户是不是真像简直说的那样是空的。”

让慕容秋这么一说,水林倒有些不好意思说要查帐了,水林不得不承认,自己多多少少是受到了简直的盅惑。但他奇怪的是,听慕容秋说话的意思,简直和水林这几天的交往好像他都掌握。水林这事只跟处长一人说过,处长根本就不可能把这事告诉慕容秋,那莫非是简直自己说出来不成。不容他多想,那小姑娘主动把帐本拿了过来,并给水林解释。公司的帐户上还有四十多万元,赞助上来的近二十万几乎也没有花出多少。小姑娘又拿出了一张单子,说这是银行出具的存款证明,上面有银行的电话。要是觉得还有疑问,可以直接给银行打电话,他们已经吩咐了银行,‘三燕’公司的帐务在一周内不保密。

慕容秋有些无奈地对水林说:“还是像你这样在机关里上班稳当。像我这样在社会上混真是很难。但我做事向来都把握着这样一条标准,那就是义字当先,宁可让别人负我,我绝不先有负于别人。有句话原来没想说,我这人只喜欢做事,不愿意多说什么,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还是说了吧。不说说不定水林兄也会误会我呢。其实谁误会我我都不在乎,但我还真就怕哪一天我们之间有误会。”

水林说:“哪能!你想多了。”

慕容秋说:“开句玩笑,别当真。我想说的是,我们上来的钱快二十万了,但我一直没敢随便花,连简直和老高的劳务我都没发。因为我一直没忘你和我第一次见面时谈到的那个计划,就是《最后的鲜卑》的开机。现在,这些钱用来拍它也基本差不多了,所以我根本就不想再动这笔钱。等再上来钱,我再给大家发薪水,该怎么花就怎么花。”

水林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关心《最后的鲜卑》的人,原来慕容秋比他更在乎,只是一直没有溢于言表而已。这时,他想起当初曾若无其事地接受过四千元劳务费的事,就觉得脸有些微微地发热。自己向来把自己看得堂堂正正,实际上境界还不如一个在生意场上混的人。水林举起酒杯:“慕容老弟,多的话我不想说,这杯我自己先干了,要说的都在酒里了。”

苗舒说:“水林,上次我请你喝咖啡,这次该你回请了。我还想等着你讲那四方之神印章的下落呢!”苗舒一边说一边看着慕容秋,似乎是在征求慕容秋的意见。

慕容秋的目光仍在水林这边,他说:“那一会儿我们就各忙各的,你和苗舒去酒吧,我们三个回公司,还有事情要商量。”

水林不知怎么,觉得有些疲乏,提不起精神,他打了个哈欠,说:“我也回去了。”目光又转向苗舒这儿:“回请改在下一次吧。”

虽然简直的计划更有吸引力,但水林没有理由不让慕容秋继续做下去,更何况水林做这个片子的最终目的也并不在这个片子上,他感兴趣的是下一个片子。而离了鲜卑人的后裔慕容秋,下一个片子也无从拍起。当水林把有关帐目情况汇报给边处长的时候,边处长也同意继续让慕容秋来操作,以免节外生枝。

水林把最后的决定用电话向简直做了通报,他做好了简直恼火的准备,可简直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说,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你们自己想好了就行。要是以后有什么麻烦,就尽管找我,我会尽全力帮忙。

至此,摄制组就剩下了三个人:高老师、苗舒和水林。这天,几个人都在“三燕公司”,水林问起了下一步的导演问题。慕容秋说:“按我的意见,下一步不用导演也可以,干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基本都熟悉了片子的思路,你们三个人自己一商量就可以了。要是再找个新的导演,风格没法与前面统一。”

高老师也表示赞同,他说:“以前我曾搞过一个有关老年人健康问题的一个专题片,前后就主持人和我两人,后来这部片子还被选送到了中央台播了呢!专题片不是电视剧,凭我们几人,谁做个编导都绰绰有余。”

市内的主要外商企业该拍的已经拍过了,到现在为止,拍摄计划也已完成了一大半。按慕容秋的意见,接下来不一定把工作安排得像以前那么满,什么时候哪家外商企业拿来了赞助就去哪家拍摄。这样,没活的时候大家都在各自的单位上班,有活的时候再集合在一起,不紧不慢地就又拍了几家。

这天,慕容秋兴冲冲地给水林来电话,说有好事,让水林赶快过去。水林马上到了“三燕”,慕容秋掩盖不住兴奋的表情,说来了一笔大买卖。

原来,“三燕”近来又新聘请了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业务员,名叫周曼,征集广告是一把好手。她有一个表妹大学是学德语的,毕业后在本省的渤海市上班。前几天,周曼把外企局和“三燕”合作的这部片子给表妹做了介绍,让表妹帮忙拉赞助,并把有关材料用传真传了过去。表妹认识一位德国环保设备生产公司的企划部经理,是德国人。当德国人看了表妹转给他的材料之后,马上对这部片子表示有兴趣,并把情况向总经理做了汇报。总经理马上同意了拍摄计划,并邀请拍摄组到渤海市的厂区进行拍摄。水林听到这里,觉得有问题,说:“我们只负责本市的外商企业管理,这一下子跑到了渤海市,怕是不妥吧。”

慕容秋微微一笑:“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过了。德国人的生产线虽然在渤海市,但公司的总部却在省城,那个德国总经理大部分时间也在省城上班。不过这几天他正好在渤海市,我们明天就去那里拍厂区,等总经理回省城再补几个镜头穿插在片子里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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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林觉得也并无不妥:“那就准备出发。”

慕容秋说:“周曼的表妹向他们要了四万元的制作费,他们马上就同意了。到目前为止,这是给我们赞助费最高的。我也答应了周曼和她的表妹,给她俩按百分之三十提成。”

第二天下午,水林同苗舒、高老师,再加上个周曼一起上了通住渤海市的特快列车。

刚在宾馆安顿下来,周曼的表妹就来了。水林和老高都在周曼和苗舒的房间里。周曼给大家介绍说:“这是表妹柳文黛,‘文化’的‘文’,‘黛玉’的‘黛’。”

水林说:“我知道一定是‘林黛玉’的‘黛’,肯定不是‘贷款’的‘贷’。”

柳文黛跟大家一一握了手:“叫我文黛就可以。”

柳文黛个子不高,甚至有点瘦弱,放在人群中也许并不抢眼,可当她就坐在面前,水林发现了她的气质中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漫不经心的美。她就象是一幅轻描淡写的图画,虽说是不经意间绘成,却能让人看得出来是出自大家手笔。水林心里在分析着,目光就停在了柳文黛的脸上。仿佛柳文黛是一张萱纸,而水林的目光就象是水墨,一碰到这张萱纸马上就洇散开来。柳文黛仿佛已经觉察到了那目光中的赞许,便也大大方方地迎上了他的目光,说:“事情都安排好了,晚上德方的总经理和企划经理请我们吃饭。饭后我们再跟企划经理谈一下拍摄计划,明天就正式去现场。”

柳文黛说着,用目光环视了一下大家,然后又收到水林这儿:“明天我就不陪大家了,我还有班。明天的一日三餐他们全安排好了,要不,明儿晚饭后等你们回来我请水林,还有你们一起去喝个咖啡?”

水林听得出,柳文黛是有意把他和大家分开来说。正不知如何作答,老高说:“水林是我们的领导,由他代表我们就可以了。我想我们就不去了,有什么事你们两人就直接谈吧。”

德国人的晚饭很简单,拍摄计划也谈得顺利,大家于是早早就回了宾馆。水林正觉得有些无事可做,苗舒在隔壁来了电话,说要请他出去喝咖啡。水林问:“是请我还是请我和老高。”苗舒说:“当然是就请你。”

放下电话,高老师就窃笑:“你小子交了桃花运了。”水林冲老高做了个鬼脸,说:“那屋周曼自己一人在,你可以去请请她。”。

苗舒刚洗完澡,头发还有点湿,脸色红润得煞是可爱。水林问:“就在宾馆里面还是到外面?”

苗舒说:“当然是到外面找一家。”

两个人沿着大街随便拣一个方向走起来。苗舒的头发被微风一吹,似乎有细细的水滴溅在水林的脖子上,水林有一种雨后的感觉。苗舒笑吟吟地说:“你是不是挺得意?平时总有女孩子请你喝咖啡吧?”

水林听得出话里的味道,老老实实地说:“没有,也就今天和明天。”

苗舒说:“小心一点,咖啡喝多了会伤心的。”

水林说:“越喝越高兴,哪能伤心?”

苗舒笑着摇了摇头,湿头发也跟着甩着:“不是那个‘伤心’,是‘伤肝’、‘伤胃’的那个‘伤心’。咖啡喝多了,血液流动加速,心跳加快,心脏会受不了的。”

水林也笑了:“原来是这么个‘伤心’。”又问她:“今天为什么是你请,不是说好了该我回请了吗?”

苗舒停了下来,在路灯下拿出一幅奇怪的表情来看水林:“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水林越来越觉得苗舒有些奇怪,问:“你今天怎么了,和往常不大一样。”

苗舒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气中有一种什么味道?”

“是你头发上的洗发香波的味道吧?”水林一边说着,一边本能地往苗舒的身边凑了凑,还有些装模做样地吸了吸鼻子。苗舒却不管那么多,一下子把头深深地埋在了水林的怀里。水林心里想着似乎应该避开,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已经把苗舒抱得紧紧的了。苗舒小声地啜泣着说:“人家喜欢你好多天了,你真的不知道吗?”

水林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只是把苗舒抱得更紧了。他想,明天晚上跟柳文黛的咖啡怕是喝不成了。



摄制组一大早就来到了德国人的企业。和企划经理签了协议之后,正式的拍摄就开始了。德国人看起来很满意,中午的时候,企划经理告诉水林说,拍摄费已经通过银行的二十四小时电汇业务汇出了。晚上总经理又请大家一起吃饭,虽说名义上是宴请,但饭菜都很简单,所以大家早早就回到了宾馆。

电话铃响了,水林知道一定是柳文黛,但犹豫着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等他决定了要接,铃声已经响过了。过了不长时间,电话铃又响了,这一回水林没有犹豫,第一遍铃声一响,他就拿起了话筒。

“我给德国人去过电话了,说你们已经回来了。好在是德国人请客,一般时间不长。看来今晚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泡吧。”柳文黛心情不错,语气上也把水林当成了老朋友。

水林说起话来显得不太流畅:“我可不可以……不去,实在抱歉,今天正好有个老同学……说要来找我。要不下一次?我经常来这边出差。”

电话那头好像没有声音。水林问:“喂,你在吗?”还是没有回音。再细听听,有轻微的呼气声,知道她还在。水林想不起说别的,只是说:“不好意思。”

柳文黛说话了,听起来声音显得沮丧:“我们并不太熟悉,所以你用不着不好意思。是我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这和你没有关系。说实话,我一直很讨厌在机关上班的人,觉得他们虚伪、圆滑、世故,肚子里的弯儿太多。昨天一见到你,觉得也许你是个例外,因为你看人的目光直率,不像别的在机关干部那样总是躲躲闪闪。我以为我们会成为很不错的朋友,现在看来,你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是我自己想错了!”

水林觉得柳文黛真是误解自己了,应该解释解释才好,可又找不出适当的话来,正嗫嚅间,柳文黛已经把电话挂了。

老高说:“你这人真是,哪来的同学?我怎么没听你提起?有人请还不好,我想让人请还没人肯请呢!”

水林有些懊恼,只顾躺在床上看电视,也不作声。这时,电话铃又响了,水林接起来,以为还是柳文黛,一听,才知道是苗舒。苗舒说:“今天有安排没有?要是没有,我们还去喝咖啡?”

水林说:“今天谁的咖啡我也不喝,我乏了,要睡觉。想喝咖啡等回了省城我请你,今天就免了吧。”

苗舒说:“那就回省城再说。”水林正往下放电话,听到话筒里还有声音,又举起来听,里面是苗舒在说:“那就早点休息吧。”

水林的懊恼并不仅仅是因为柳文黛的那几句话,而是因为他想起了远在美国留学的妻子。这种感觉似乎并不是一种想念,而就是想起了而已。水林的妻子在两人结婚不久就到美国留学去了,至今已经有七、八年了。除了一次水林到美国公出借机与妻子团聚了两天之外,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这种时间和空间上的双重距离变成了水林生命中的无法承受的轻,一种轻飘失重的感觉不时地罩在水林的头顶。这一晚上,他又重新陷到了这种感觉里。

和苗舒的感情碰撞使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些耐不住寂寞了。那么他爱苗舒吗?他问自己,自己也不知道。那么他爱自己的妻子吗?也许以前是,现在呢?他还是不知道。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妻子的面孔老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了柳文黛的面孔。早晨醒了,他意识到,其实柳文黛不知在哪点地方上和妻子真的有点像。

四个人上了火车。上车前柳文黛来到了车站送大家,或许只是来送表姐。柳文黛在站台上和大家一一握了手,水林本来想让自己的目光更直率一些,可当柳文黛的目光迎上来的时候,自己竟一下子有些慌张,好像是做了什么错事,目光有些游移和躲闪。上了车,水林心里直骂自己没出息,这不成了典型的柳文黛所描述的那种机关干部了吗?不过,转过弯来又一想,管那么多呢,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我又不想娶她当老婆!

也许是昨晚没有睡好,水林的情绪有一种说不出的低落。车箱里没有多少人,等车开了,水林就离开他们三个,一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倚在座背上眯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苗舒站在了他的面前,她伸出手摸了摸水林的头,宽容地笑一笑,似乎是表示理解水林的心情。水林指着对面的空座,说:“坐一会吧?”苗舒说:“不了,他们等你过去打扑克呢。”

水林经她这么一抚弄,睡意也就没有了,觉得苗舒也许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就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站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拿出一付浑不在意的样子,说:“走,不睡了,过去玩一会儿。”

周曼早已洗好了牌。周曼说:“其实我对扑克兴趣不是很大,要是有付麻将就好了。”

老高经她这么一说,似乎想起了什么,问水林:“我记得以前你提到的来自苏美尔人的四方之神也是四位风神,就是东风、西风、北风和南风,有一天打麻将的时候我一下子想到,这麻将之中也有东南西北四风,你说它们之间是巧合呢,还是真的有什么联系?”

水林一想,可不是吗?这麻将中的四风说不定真的就是源于原始宗教的四风这神。说:“像是这么回事,比如那掷来掷去的色子最初就是古人用来卜问吉凶的。这么说来,麻将其实是源于远古的宗教巫术。”

老高说:“光这一个四风神似乎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比如牌中的‘红中’、还有饼子、条子和万子要是都同古代巫术有关那就能说明问题了。”

水林一想也是,风神是上帝的使者,东西南北四风中非夹了一个“中”,难道古人观念中还有一个“中风”使者不成?当他把四风之神又还原成四方之神的时候,好像找到了答案。他说:“老高,你看是不是这么回事。在商代人那里,四方之神与四风之神是天地间相沟通的使者,这是没有疑问的。但后来,商代人又有了中心观念,于是把大地的中心作为土地的第五个方向,所以后期的甲骨文中还出现了上帝有五位使者的说法,这第五个使者不就是这麻将中的‘红中’吗?”

老高拍了一下桌子,说:“太对了,听起来就像那么回事。水林,你再想一想,那饼子、条子、万子是不是在古人的宗教巫术中也能找到出处,要是那样,你可以专门写一篇这样的论文了,我们以后一律叫你麻将专家。”

周曼说:“别说,你们说得还挺有意思。”

苗舒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在望着水林。

水林说:“这么复杂的问题让我一下子都想出来,这怎么可能?等我回去找找书,研究研究再说。我们还是打扑克吧。”

苗舒把在手里把玩的两张牌放到了桌子上,说:“扑克不打了,还是听你讲麻将,用不着回去查资料,你现在就想,肯定能找到答案。”

老高也说:“扑克不打了,我们搞个麻将起源研讨会。”

苗舒说:“又不是做论文,你就想到哪说到哪,能唬住我们三个就行。”

水林说:“要说就得贴边,哪能唬人。”想了一想,说:“你别说,我还真找出点门道来了。我以前看人打麻将的时候就有一种感觉,那条子似乎同《易经》中的八卦挺像,没准儿那条子就是古人的八卦图的变体。”
 0   2006-10-21 14:16:33  回复
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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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说:“有道理。”

周曼也说:“听你们这样有学问的人讲话比打麻将都有意思。”

水林接着说:“那饼子依我看可能同古代人的卜骨有关,古代东北的少数民族以及山东的夷人,尤其是商代人都有用动物骨头还有龟甲做巫术占卜的工具,向上帝献祭时用火烧那些甲骨,并把甲骨因火烧裂的纹路看作是上帝的启示。为了让甲骨更容易爆裂,古人在甲骨上全刻上一个个小圆窝窝,我怀疑这饼子的来历极可能同这甲骨上的小圆窝窝有关。”

老高一听,显得比谁都兴奋:“水林,这可不是像苗舒说得那样唬人玩,这是一个大发现呢。还有一个万子,是不是最难解释,要是把万子也考出来,那我们今天就算是破译了麻将中所隐藏的远古宗教的秘码。”

水林说:“这万字其实是最好解释的。万就是卍字符。”水林边说边用手在桌子上划出了卍字给大家看,“就是希特勒用过的那个符号。它在古代就是一种宗教符号,在史前的两河流域、印度河谷和我们中国都有大量发现,西方的一些学者认为它和古人的太阳崇拜有关,说卍的形状就是太阳旋转的样子;还有的人直接说成和古人的上帝崇拜有关,说卍作如此形状其实正是古人拜祭上帝时的一种舞蹈。在中国商代人直到南北朝和唐代,万和卍一直都是相通的。”

苗舒仍然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水林说话。水林能够分辩得出,她的眼波中有一种十分单纯的东西在流动,如果说水林已经喜欢上她了,那么,水林最喜欢的就是苗舒身上的这种单纯而透明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在妻子、甚至柳文黛等女孩的身上是难以找到的。

不知不觉中特快列车已经把几人带到了省城。慕容秋自己开来了桑塔那来接他们。一见到水林,他就高兴地说,德国人的汇款已经收到了。今天早晨,又有一家中韩合资的餐饮公司要出资参加拍摄,已经和他们约好了,明天一早就到那家公司。

第二天,水林按约定的时间自己来到了位于朝鲜族居住区的那家餐饮公司。慕容秋同老高和苗舒应该从公司直接过来,但按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钟头了,他们却仍然没有踪影。这家公司是慕容秋直接联系的,慕容秋没到,水林也就不好唐突,只好在外面等着。又过了十多分钟,还是没有到,水林有些着急了。

水林在旁边的一家电话亭接又通了“三燕”的电话,对方的话筒被拿了起来,水林只听到那边一片嘈杂。是慕容秋接的电话,水林只听到他对话筒说了两声“喂”,接下来就是他同什么人的争吵。好容易等他对着话筒说话了,水林问:“出什么事了?”

慕容秋说:“昨天下午,周曼管我要德国企业赞助的提成。我说可以,就让会计给她按原先说好的30%付钱,可她却说我搞错了,说应该给她和她表妹分别30%的提成。按理说,30%在市场上就已经是最高的了,全中国也没有60%的说法。昨天跟她没有说通,钱也就没有马上给她提。谁想到今天她竟然带了四个膀大腰圆的工友来了,堵着门和车不让我们走,非让我付她60%的提成不可。这不,高老师和苗舒都出不去了。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人,素质太差……”

慕容秋的话还没有说完,水林就听到了周曼的声音:“说谁素质差?你个狗嘴,说不出人话来就不要说了!你素质不差你靠什么起的家,不是东骗西骗你能办得起公司?我只是想得到我的劳动所得,我又不是那种靠骗人挣钱的人!”

接着又是一阵混乱的争吵,其间还夹杂着啪啪的拍桌子的声音。水林正不知如何是好,却瞥见了那家餐饮公司的门口已经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显然是韩国人的面相,两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还在不停地看表。水林知道再耽搁下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于是对着话筒大声喊慕容秋的名字。慕容秋终于应了声,水林让他把电话给周曼。出乎水林意料的是,周曼接赤字电话就哭了,说:“说好了是表妹跟我各30%的,可现在只剩下了30%,一下子就少了一半。我倒好办,可我怎么跟表妹交待,以后我还跟不跟表妹办事啊?”

水林说:“这里也许有误会,周姐,你先别太激动,也别太上火,我会帮助你们把事情处理好的。”

周曼带着哭腔说:“行,我信你的,水林。”

水林说:“那就这样,我先让慕容秋把30%先付了,你让他们走,这边的外商正等着呢,太晚了会直接影响我们外企局的形象。有什么争议,等我们先把眼前的事忙完再说。就算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周曼已经安静了下来,她说:“好,那就按你说的办,但你一定要有公心,不能偏袒。这家公司我是没法做了,拿了钱我就行先回家。”

二十分钟后,摄制组人员终于到齐了。

水林插空问慕容秋:“关于提成,你到底是怎么跟人谈的,怎么闹出这么一件事来。”

慕容秋说:“我跟周曼说过给她和她表妹提30%,但我没说是分别给她俩提30%.30%就是30%的意思,她俩怎么能想出了分别30%出来。真是笑话!”

水林说:“那就跟她好好解释,尽量别把事情闹大了。”

慕容秋说:“又不是我要把事儿闹大,还没等怎么她就使出了流氓手段,这种社会人真拿她没办法,以后公司再进人看来还真得慎重。”

已经是中午了,餐厅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正在抓镜头忙着拍摄,慕容秋的手机响了。慕容秋小声对水林说了句:“是周曼她表妹。”然后就躲在一边的一个角落里。已经有一阵儿了,水林见他还在那边压低着声音在争论着,就有些放心不下,走了过去。这时,水林见慕容秋的情绪已经有些平和下来了。最后几句话水林听清了,慕容秋对着手机说:“你说你是打工的,我也是打工的,我只是承办了外企局交办的工作,至于一些重要的事情我也做不了主。”

水林听他这么说话,觉得有点不快。你就坚持说自己当初谈的就是30%,所谓分别30%是她姐俩误会了就行了,怎么有点把责任往外企局推的意思。但他并未表露自己的情绪,只是问:“怎么样,她说什么?”

“这个小母狗,真是有点不要脸了。”慕容秋愤愤地骂道,“她说她跟那个德国企划经理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关系并不一般,就差明说他们上过床了。她说那德国人之所以能够痛痛快快地答应出这么高的赞助参加拍摄,就是想让她和她表妹挣钱,如果让德国的企划经理知道我们只付30%的佣金,德国人根本就不会同意做这件事……”

慕容秋的话还没说完,水林腰间的传呼响了起来,水林一看是渤海市的号码,知道肯定是柳文黛,就借了慕容秋的手机,给她回电话。

柳文黛的声音在电话里仍然是那么好听:“水林,一路都还顺利吧。你们的合作方要赖帐,没别的办法,只好向老朋友求助了。”

慕容秋就在身边,水林看了他一眼,见他也在认真地听着。他说:“文黛,我很高兴认识你,也很高兴被你当作老朋友。至于这件事,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我了解了一下情况,慕容先生当初允诺的就是总共30%,并没有说你和周曼分别是30%.我认为他们并没有什么错。”

柳文黛说:“听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水林说:“你也没有错,‘三燕’也没有错,只是一个误会而已。”

柳文黛说:“既然‘三燕’没错,我和表姐也没错,那么究竟是谁错了呢?如果谁都没错为什么我的那30%就不翼而飞了呢?表姐靠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已经解决了问题,得到了她应得的那30%,而我的那30%在哪里?我表姐是个粗人,难道我也得学表姐用她的那套办法才能得到我的那30%吗?”

水林一听,觉得事情更复杂了,看来周曼并没有要把那30%分一半给柳文黛的意思,这样回头还得做周曼的工作。水林说:“我们都是朋友,出现问题就认真对待,认真解决,千万不能像你表姐那样做事,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柳文黛的语气并没有任何急躁:“我只是想弄明白,为什么完全靠我而谈成的一笔生意到头来竟然没有我的任何利益,你认为这公平呢?难道我仅仅是为了同你交朋友才帮助你们做成这件事的吗?”

水林已经感觉到了事情的麻烦,解释起来也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因为水林发现他和柳文黛考虑这件事的角度已经完全拧劲了,也越来越难以谈拢。他说:“你先别急,凡事总会有个解决的办法。”

柳文黛说:“你认为我急了吗?我只是想弄清一些事情。我已经通过电视台的朋友做了个小调查,像你们这样的片子有一万元的制作费已经足够了,就是说,扣除给我和我表姐的60%,你们还有40%,这40%就是一万六千元,足够你们制作片子了。那么我要知道,除了给我表姐的30%和你们准备制作片子的40%,那余下的30%将在哪里?”

柳文黛的帐算得很清,说话的思路又如此清晰,水林明知道她说得不是那码事,可又找不到她话语中的软肋。正沉吟着,柳文黛又说:“这样,水林,别的我不想多说,我只关心我的那份30%,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否认为我该得到这份余下的30%?”

对付这样的一问一答水林的心中还是有数的。水林的答案清晰明确:“我认为,这30%还是不应该给你,因为……”

柳文黛打断了水林:“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明白了。”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她明白了,水林却糊涂了。

她明白了什么呢?

水林在外企局的处叫外商管理处,主要负责外企中外方人员的入境审批与归口管理。处里共四个人,他跟老刘和老李三个人一间办公室,边处长在另外一个房间。老刘和老李年纪相仿佛,都是四十二、三岁的年纪。几年前,两个人为争副处长的位置,关系一直紧张。后来局长觉得不好平衡,另外边处长也不希望提升两人中的任何一位,两位领导一商量,便要把副处长的位置给水林。水林则觉得这副处长并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了的,也就坚决推辞了。让人想不到的是,自此之后,老刘和老李的关系竟缓和了许多,但对水林却有了戒心。

这天早晨,水林晚来了一回儿,进了屋,就觉得老刘和老李的眼神有点不对。落座时发现办公桌上有一封开了封的信。信是写给边处长的,但这么放在桌子上,显然是边处长留给水林看的。看老刘和老李的神态,水林知道在他来之前,这封信一定是被他俩看过了。他摊开信,一看落款,竟然是柳文黛。此时,他似乎明白了柳文黛究竟明白了什么了。



边处长,您好!

我们虽未谋面,但您在电话中的谈吐让我觉得您是一位正直、诚实而直率的人。在这个前提之下,我愿意跟您进行坦诚的沟通。

事情发展到目前的状况的确不是我所期望的。正如您在电话中所说,您在摄制组中只是一个挂名的领导,而实际上拍摄的一切工作都是由水林负责的。您充分信任下属的工作作风是令人敬佩的,但絮我直言,正因如此才导致拍摄组的工作中出现了一些不正常的情况。

说来说去,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水林利用工作之便侵占了本来应该属于我的佣金,损害了我的个人利益,也严重败坏了你们市外企局的对外形象,并且在外企的外方人员中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至于对贵局形象的损害我无意关心,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只关心我的利益。所以,我没有任何过分的要求,只是希望您能明察秋毫,了解事情真相,坚持原则,秉公行事,监督拍摄组的工作,并督促其履行承诺,按市场规律办事。

我坚信从您这里会得到圆满而公正的答复。



柳文黛





水林心情坏极了。可以说,他遭遇了一盆迎面泼来的污水,而这盆污水恰恰是来自那个一开始就给他印象不错的柳文黛。

而尤其让他忍受不了的是,边处长只把这封信留在了他的桌子上一天中就始终没再露面。如果边处长马上过来问他事情的原由,他会一五一十地把它解释清楚,至于信不信那是他处长的事。但他不过来询问就好像是已经认定了柳文黛所反映的事情是真实的。他几次想到隔壁主动找边处长,但又觉得这样反而会给他造成一种做贼心虚所以沉不住气了的印象,还不如就这么挺着。但就这么挺着也不是办法,最起码那种难受的滋味就让人受不了。

下午,他打了个电话给好友孙银河。他就是由于孙银河的介绍才认识的慕容秋,因此才有了拍片这码事。他想请孙银河晚上出来喝一杯,可孙银河说家里有事,不太方便,只好作罢。接着,他想起了苗舒,其实这么说有些不太准确,应该说他一天中一直就想给苗舒打个电话,但自己都不知怎么又有些踌躇。最后,他还是找了苗舒。苗舒说:“终于要回请我了,是吗?”水林想不出别的话,只说:“见面再说吧。”

从上一次自渤海市回来之后,苗舒的身影就时时在水林的眼前晃动。那家中韩合资的餐馆拍完之后拍摄组就处于休息状态。对于水林来说,说不喜欢苗舒也许是不确实的,因为那种思念的感觉分明弥漫在他的心里。但他也隐约地感觉到,仿佛总是有一种什么东西,或许是一个说不清的小小的念头在不时地干涉着他的这份感情。所以,水林拿不准自己再次和苗舒约会时见了面应该是亲热地抱一抱还是像以前那样平平常常的。

好在没容水林多想,苗舒一见面就拉着水林的手进了那间咖啡屋。这让水林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两人点了薯条、炸鸡翅等几样小吃的,又要了咖啡。苗舒说:“这一回该给我讲一讲那四方之神夜光宝石印章的下落了。对了,我有一个问题:这四方之神与四风之神相对我已经知道了,可为什么还要找四种动物与四个方向神相配呢?”

水林说:“没有心思跟你讲这些。”

苗舒这才注意到水林和平时不大一样,一付垂头丧气的样子。就问:“怎么啦?”

水林把事情的经过大致描述了一番。

苗舒说:“我一开始就觉得那小姑娘有些不对劲儿。刚出校门没几天,想钱想疯了。”

水林说:“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误会在里面,只是这误会闹得太大了。”

苗舒显然对水林这句话有些不满:“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她开脱。她能这么做,这么把你置于死地,就说明她并不是一个善良之辈。”

水林低下了头,叹了口气,说:“她愿意怎样就怎样,随她的便,反正我没有做错什么。”

苗舒想了想说:“也许我能帮你。”

水林抬起头,看了看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咖啡厅里只有寥寥的几个人,轻音乐随着暗黄色的灯光在空间飘着,水林的心仿佛安静了下来:“这事太麻烦了,你就别往里搅和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不过,”水林看见苗舒清纯的眸子里闪动着灯光,心里升起一股暧意,“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苗舒说:“我们跳个舞吧。”

水林说:“可以吗?这儿又不是舞厅。”

苗舒站起来,拉起了水林:“你这人怎么这么愚腐,是不是读古书读多了。”她把水林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腰上,水林轻轻揽住,只觉得这种感觉很妙。

水林闭上双眼,带着苗舒,随着轻音乐不大明显的节奏随意地挪着步子。跳着跳着,苗舒把整个身子都偎到了水林的怀里。水林觉得自己就像那音乐中的音符,或是像正午射进屋子里的阳光中的细小的灰尘,在这间咖啡厅的上空飘着荡着。这时,他意识到,柳文黛给自己带来的那点麻烦其实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苗舒把嘴凑到了水林的耳边,说:“你知道我喜欢你哪一点吗?”

水林说:“我的优点多着呢。不知道你指哪一条。”

苗舒说:“你给别人留下的印象是成熟、沉稳,其实那都是表面上的。你这人内心中有一种非常单纯的东西,我喜欢你的就是这一点。”

水林有些发楞,他呆呆地看着苗舒,没有言语。心里却在想,那恰恰是我对你的感觉啊。

转自:榕树下
 0   2006-10-21 14:17:1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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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6-10-21 14:13:1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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