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前不久跟一位留学归来的女性朋友谈及婚前财产的问题，这位学法律出身的海归表示，她在结婚之前，一定要先把财产给公正了。财产这块儿，不是她的，她毫无兴趣，是她的，任何人也拿不走。

然后我问她，这种被契约所约束的婚姻，不会显得很没有人情味儿吗？然后她淡淡地说到，没有啊，在西方国家，这种情况是婚前的常规操作啊。

易中天先生曾经在一次演讲中提到过：中国人的婚姻是人生依附关系，而西方人的婚姻则是契约关系。

所谓“依附关系”，通俗点讲就是搭伴儿过日子，其建立的基础在于双方感情的好坏程度以及生活习惯的匹配程度等，说白了，就是一种“人情”，这也是大多数传统中国人的思想观念。

而西方则不是，西方的婚姻大多数时候依靠的是那一纸契约，这种契约不仅仅限于对财产的界定，更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在结婚仪式上，神父和新人的一问一答也都是契约的体现。

其实除了婚姻，中西方的这种“重人情”与“重契约”的文化差异还体现在社会的各个方面。生意场、官场、家庭、乃至是个人的衣食住行，差异都很明显。甚至可以说，中国的社会是一种人情社会，而西方的社会则是一种契约社会。

这种迥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的差异植根于中西方文化的最深处，是几千年来两种文明各自发展的结果，因此想要弄清楚这种差异的来龙去脉，就一定要从最原始的时代寻找答案。

接下来我们一起来分析——

文化差异的背后是自然环境的差异

文化，在哲学范畴内属于上层建筑的一种反映，而我们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我们还是要从经济上去找原因。

而决定经济基础的关键性因素是生产力，有什么样的生产力就会有什么样的经济基础，而生产力又可以表述为人类利用自然以及改变自然的能力。

对于亚欧大陆的远古先民来说，生产力普遍低下，差异不会太大，因此，决定经济基础的因素就成了自然环境。

也即是说，在生产力普遍不高的远古时期，自然环境决定了经济基础，经济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然后反映到了文化上。

得出结论，中西方自然环境的差异最终导致了文化的差异。

那么，中西方的自然环境到底有哪些差异呢？这些差异又如何造成了中西方“人情”与“契约”的文化差异呢？我们继续。

自然环境：中VS西

我们先来看一下中国古代的先民所居住的自然环境是怎样的。

中原地区所处的自然环境

中原地区是华夏文明的发源地，因此我们主要看中原地区所处的自然环境，从上图中，我们至少可以得到两点特征：

其一，中原地区所处的自然环境是一个半封闭式的空间。

从中原往东看，是难以征服的太平洋；往北看，是一望无垠的荒漠；往西看，是难以逾越的山川和高原；即使是往南，在遥远的古代也是充满着瘴气的沼泽之地。因此，华夏文明的发源地，其实就是一块被山川大海围挡起来了的“闭塞之地”。

其二，中原地区的诸多文明分布基本上处在同一个纬度。

中原文明是典型的大河文明，远古先民们依靠着黄河这条母亲河生活繁衍。从地图上我们可以看到，黄河的整体流向是自西而东的，这就表明，分布在黄河边上的诸多文明都处在同一纬度上。

而我们知道，同一纬度上的区域，气候的差异不会很大，因此，自然资源的配置就会比较均衡，上游有的，下游也会有，下游有的，上游也不缺。

“半封闭式”+“资源配置均衡”，这即是中原地区所处的地理环境的两大特征，那么这样的自然环境会形成怎样的经济基础呢？答案就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

半封闭式的空间决定了中原地区的先民们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这方土地，想出也出不去，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生在那里，死在那里；

而均衡的资源配置也无需人们再去跋山涉水寻找资源，因为你有我有大家有，又何必去做无用功，于是安土重迁的社会性格也就此慢慢形成。

在这种模式下，什么最重要？当然是稳定的社会关系最重要，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各自谋求各自的发展就可以了。

那么怎样去维持稳定的社会关系？靠诚信？靠自觉？显然是不太可能的，因为人都是利益的追逐者，单靠所谓的诚信、自觉是无法维持长久稳定的关系的。因此，唯一的途径就是彼此之间成为所谓的“熟人”，“熟”的程度越深，彼此之间就越信任，社会关系也就会越稳定、越长久。

渐渐的，当人们需要建立的关系超出“熟人”的范畴时，便形成了“人情”，熟人社会也便升华成了人情社会，华夏文明中的人情文化因此形成。

接下来，我们再来看看西方的情况，欧洲文明起源于古希腊文明，古希腊文明的建立基础是古老的爱琴海文明，爱琴海文明所处的地理环境大致如下。

爱琴海文明所处的自然环境

从图中，我们依然可以得到显著的两个自然环境的特征：

其一，爱琴文明所处的地理环境是一个开放性的环境，其海岸线之长是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具备的，无数的岛屿星罗棋布地分布在爱琴海上，海岸天然，良港密布，航海条件得天独厚。

其二，这片土地山地极多，土地相当贫瘠，因为山地、海洋的原因，土壤里存在大量的石块和沙砾，非常不利于农业耕作。古希腊作家希罗多德就曾描述过希腊“一生下来就是由贫穷哺育的”。

古希腊文明

那么这样“开放式”+“土地贫瘠”的自然环境给了西方人什么样的经济基础呢？答案是自由的贸易经济。

贫瘠的土地虽然不适合种植大米、小麦等农作物，但是那些多岩石的山坡却非常适合种葡萄树和橄榄树，并且非常适合放羊。因此，橄榄油、葡萄酒、羊毛等便成了古希腊的特产。

但是这些东西并不能填饱肚子，于是古希腊人便利用绝佳的航海条件到海上去做生意，将本地的特产卖到别的国家，然后把别的国家的粮食再带回到希腊，这样希腊人就可以吃得饱了。

贸易经济下，什么最重要？涉及到利益的交换，当然规则最重要，熟不熟的无所谓，这笔生意我跟你做，下笔生意还不一定跟谁做呢。所以只有合适的、统一的贸易规则，才能创造自由、公平的商业环境，古希腊的民众才能拥有生存之本。

商业规则

当这种商业规则不停地标准化、制度化，并开始渗透到民众生活的方方面面，便形成了契约文化，契约成为了维持整个古希腊社会正常运作的核心保障，古希腊的民众也都纷纷开始崇尚契约精神。

以上便是中西方“重人情”与“重契约”文化差异的根源所在。我们再梳理一下，对于中国，半封闭式的、资源配置均衡的自然环境决定了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模式，在这种经济模式下，“人情”成为了维系社会长久稳定的纽带，“人情文化”因此形成。

而对于西方，开放式的、土地贫瘠的自然环境使得人们不得不通过贸易来获取粮食，在这种贸易经济下，商业规则主导着一切，慢慢地便形成了“契约文化”。

人情VS契约，孰优孰劣？

近年来，随着西方文化的渗透，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也开始崇尚契约精神，有的甚至在崇尚之余，还不忘回头指责一下传统的人情文化，说其太过迂腐、太过俗套。那么契约文化就一定优于人情文化吗？

无规矩难以成方圆，契约文化确实能够提升社会运行的效率，也确实使得西方文明萌发出了资本主义，成为了世界近代文明的中心，最后用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封闭的大门。这样来看，确实是契约文化更胜一筹，但是，冷冰冰的契约真的能涵盖社会的一切吗？

西方文明的入侵

这次疫情给了我们答案，在面对肺炎的肆虐时，中西方社会分别做出了不同的反应。在中国，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是排在第一位的，因此在疫情来临时，首先建立起来的是医院，治疗费用也是由国家承担，而在西方，首先建立起来的却是停尸房。不仅如此，在面对武汉这个重灾区时，更是出现了一省帮扶一市的伟大壮举，全国各地的医护人员纷纷抵达武汉，一起抗疫，一起守护这片英雄的土地。

全民抗疫

而这些，都是人情社会所独具的，也是中国社会所独具的。

其实不管是人情，还是契约，在面对这个复杂多变的社会，都有其优点，也都有其缺点。我们既需要人情的温暖，也需要契约的高效；同时我们也要避免掉人情所带来的拖沓甚至腐败，以及契约所带来的冷漠甚至无情。

人情契约，相辅相成，方能缔造和谐社会。

出处：见配图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