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凤凰山脚。
山花烂漫三月天,虫鸣鸟戏春光下。
山间路上,一白衫书生肩背行囊,手执书卷,且行且吟,信步而来。迎面看到一个小凉棚,旌幡飞舞,上面爽利地写着一个“茶”字。想着自己也赶了这大半日的路了,不如歇歇脚,喝些茶水再走。
茶棚老板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叟,看见人来,赶忙微笑着迎出来,搁下茶碗,满满斟上一碗楠木茶,一时馨香四溢。
此时对面路上,又有一个小吏打扮的人匆匆经过,汗流浃背。一眼看到茶棚,不由分说走进来,高声喊道:“老板——老板,快来碗茶,渴死我了!”
老叟又赶紧提壶给他满上,笑着问道:“官爷因何事匆忙赶路啊?”
小吏叹了口气说:“唉,别提了!还不是因为这场大旱!”
老叟道:“哦,可不是么,说起来,城里竟有大半年没下雨了!前几天,我挑茶叶进城贩卖,看到草木萎黄,连井水都要干了。”
小吏道:“正是呢,如今县大老爷急得坐立难安,求神求鬼,百般施法,都不见效。前不久,又请来了一个什么驭龙道士,开坛做法求雨,直闹了个天翻地覆。”
“可灵验否?”老叟问。
“不提那杂毛还好,提起他就让我火冒三丈!!从他开坛,人力、物力耗费了无数,四十多天过去了,一片云彩也没瞧见。县老爷也起了疑心。结果,他又说,是因为他一样重要法器没带在身边,故而擒龙不住,才不得施雨。让立刻派人去取。
大老爷就派了我,还要七日之内务必赶回,这一趟差,我日行夜行,竟一个囫囵觉也没睡过!”
老叟笑道:“如果真的取回来了,那道士求得了雨,解救了江陵大旱,与你不也是一件功德。”
“功德?!只怕损了阴德!”小吏愤愤道,“我到了那道士修行的大洪山,取了法器,因天晚了,就在道观里留宿。夜里解手,听见两个道童屋内闲聊。一个说:为什么我门只有求雨的法术,没有止雨的法术呢?另一个道:傻子,若是求雨,开坛做法,拖个十日八日,总能赶上一场雨。若不巧像师傅这次,总不见下雨,还可以推说,缺少了法器,便又可迁延些时候。总之,下了便是我等的功劳。可止雨之术,是要立竿见影的,不能人家冲的房倒屋塌了,你还没念完咒,怎么取信于人啊!
你倒说说,这群杂毛骗子,怎么能指望他们求得雨呢?!”
一边的白衣书生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搭话了,“说起轻信巫术方士,我也是深受其害啊!
我家邻舍某氏,常年在外经商,妻子与人有染。可巧前几日他竟提前回家来了。弄得奸夫无处躲藏,二人屋中吓得发抖。这时,一个陪嫁的老奴却想出了个主意,叫那奸夫赤身散发,大摇大摆的当着某氏走出了大厅,某氏大惊,赶紧问家人,这是什么人?结果家中人等都是老奴串通好的,异口同声说什么也没看见,莫非是主人撞克了什么精怪了?结果某氏就请了法师,天天在家做法除妖。锣鼓喧天,吵得我连书也读不进去,只好来山里的荆舍暂避一避。其实,又何尝有妖孽在他家作祟了,奸夫的服饰就埋在他家院里的老树下,道士们也不得知,不过骗钱罢了。
如今听你说,县衙求雨的道士,也是个骗子了,不知道城中大旱何时能解,只可怜了一县的百姓。”说罢十分哀叹。
茶棚的老叟捋了捋胡须,对书生道:“听你这样一说,我倒记起一件旧事,也是老辈人讲的了,好像是几十年前,江陵县一个新上任的知县,在县衙里的老树下挖出一块巨石,上面亭台楼阁,刻着整个江陵的地貌。他本来以为是件玩器,就闲置在院子里,结果不想江陵之后大雨不歇,月余就洪水漫溢。那时,凤凰山住着一位高人,是精通玄学巫术的,知县找到他,请教止雨的办法。高人说:如今大雨甚急,也来不及找块大石精雕细琢了,赶紧用陶土塑一个江陵的模型,埋在地穴的位置上,或可抵挡。知县这才发现,原来他挖出的竟是以往止雨的镇器。
据说当时巨石曝露三十三日,大雨滂沱三十三天。如果这个传说不假,现今反其道行之,挖出巨石,倒能解江陵大旱。”
白衣书生听罢,说道:“真有这样的办法,就应该去县衙一试啊!”
书生话音未落,忽听得身后一声断喝:“大胆狐妖,光天化日,不得伤人!”
三个人闻声回过头去,看到一个浓眉朗目的少年道士,左手持一柄宝剑,右手拿一道黄符,神情凛然。
突然间,白衣书生竟变作一只老狸噌的一下窜入树林里去了。
小道士这才放松了精神,对身边的两个人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我已在林中观察了半晌,那不是个人,乃是修炼了五百年的狐狸精,若不是我识破他,恐怕他对你们不利呢!”
小吏笑说:“正聊得有趣,你竟把他赶走了。真真扫兴。”说罢,凌空一跃,化作一直枭鸟,飞走了。
小道士惊得目瞪口呆,回身再找老叟,哪里还有人影,茶棚也不见了,只有一株古树,森然垂下阴凉。
三日后,县衙,一无名少年道士发掘地穴镇石,天降甘霖,江陵旱灾因此得解。
转自: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