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我曾在一个叫舟溪的地方当过民办教师。也不知是何原故，那个年代的乡村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这些事情造成我每每纠缠于怀旧中，负重吃力。

舟溪是个大村子，有四百来户人家。那时，计划生育政策才刚刚萌芽，无风也不无雨，谁家没有四、五个小孩子。因此，舟溪小学人满为患，学生几至爆满，特别是一至三年级。有很多孩子坚持不到四、五年级就辍学了，倒是主动缓解了学校的负荷。我们的学校共有六位教师，五男一女，教着近三百个学生。

我现在着重要讲的是一位姓洪的老师，二十来岁，浓眉方脸，个头不高不矮，人长得蛮俊的，但我们都不喜欢这位洪老师，因为他说话有些牛烘烘的，让人感觉有只苍蝇在眼前飞来飞去。洪老师喜欢练武，这没什么坏事，问题是，他总把自己当成一位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在人前炫耀，这就招人厌了。洪老师到底有无功夫、又有多少功夫呢？其实我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无非就是单掌劈断一块青砖、凭空翻几个筋斗、外加一个鲤鱼打挺什么的，全是皮毛。洪老师不光在我们几个教师面前显摆，而且还爱在学生与村民面前显本事。大多数村民与学生都对洪老师挺佩服的，有些人恨不得拜在他门下为徒。可惜，洪老师不收徒，他们只好干着急。

从舟溪到附近的镇子上还有六里山路，其实就是翻过一座山，上三里、下三里的一条大岭。在岭头，有座凉亭，木瓦结构，四根柱子悬空，两边通风、两边靠山。这样的凉亭在主要交通山道上是很常见的，供行人歇脚方便。无论四季，上岭的人汗涔涔地往亭子间一坐，山风便像风箱一般扯来，稍计片刻，周身便凉爽如秋。我在很多乡村任过教，经常走山路，这样的亭子倒没少见。通常，立在亭间，双手叉腰作伟人状，俨然天地皆在脚下。远山莽莽苍苍任凭抒怀，你就是天皇老子，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这种感觉恍若隔世，非常美好。遇到骤雨初歇，云雾缭绕，更是一番仙境，美妙如画，令你整个人都仿佛要飘起来，腾云驾雾而去，如得道升天的修练者。

正是因为这个凉亭的存在才有了洪老师一次听起来真假难辨的讲述。事后，我才知道，洪老师不光是对我一个人讲述了这件事情，而且还同样绘声绘色分别讲与其他四位老师听过。想想也是，如果漏掉一个不讲倒不符合洪老师欢喜卖弄的性格了。

洪老师说，今天下午，我从镇子上办事回来，走到岭上凉亭时碰到了一个痞子。

在这里我要暂停洪老师的讲述，先说明一下：在八十年代初期，我们这一带的治安很不好，有很多不务正业的青年成了痞子，有城里人，也有乡下人。那时的痞子没有现在的混混狡猾，有点类似于土匪，干的营生也半“公开”，很少偷偷摸摸地“地下活动”。比如说抢劫与打架，不怎么避人，也不怕你认识。更胆大妄为的是，他们着装很有特色，像统一的制服，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些人大多都是长发、喇叭裤、花格子衬衫。所以说，洪老师能认定他遇到的人是个痞子是可信的。

洪老师说，当时，我正坐在凉亭里休憩，看着雨后的远山云雾袅袅。正当我看得入眼时，那个痞子气喘吁吁地爬到岭头了，他那花格子衬衫是崭新的，看起来像个南洋华侨。那喇叭裤口足有十几寸，一路如扫地般扫来，沾满了泥水。我看到他后顿时警觉地转过身体正对着他，但目光却故意落在他周围的一棵松树上，假装在搜寻松树上的松鼠什么的。那个痞子比我个头要高，人也壮，屁股后的衬衫映出一根圆圆的东西，我想那插的肯定是一把锋利的三角刀。我有些怀疑起他是从镇子上一路跟我而来的。

我佩服洪老师讲述的口才及不失时机营造气氛的能力，我被他严肃的表情弄得有些紧张起来。

洪老师继续说，那痞子也在凉亭间坐了下来，嘴上叨着一根香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在打量我，好像在伺机朝我下手。

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墙壁黑呼呼地游移着我与洪老师的身影。我有些害怕起来，不知不觉地将屁股从椅子上朝前挪了挪。

你想，我能怕他一个痞子吗，洪老师话锋一转回到往日的洋洋自得说，我当时手里握着一把长柄雨伞，我想好了，只要那家伙一扑上来，我就用雨伞先给他肚皮来个窟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重拳让他满面开花，最后一个扫趟腿让他尝尝狗吃屎的滋味。

我不知道洪老师是否真能镇得住那个痞子，他的话倒是先把我镇住了。这样也好，我刚才的紧张情绪转眼间已从他天花乱坠的话语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洪老师讲到这里并没有沉浸于顾自的言表，他还不忘与听者交流地问了我一句，康老师，我讲的话你信不？

我当然别无选择地边点头边说，信，一百二十个信，洪老师，那后来呢？

洪老师于是像背台词或说书似的又说，我也不服气先下岭而去，倒要看看这孙子有多大能耐。转眼间，痞子抽完手指上的烟卷、扔掉烟屁股站了起来，目光直逼我而来。我怎能躲闪，目光迎接而上，我们的目光就像无声的雷电交织般在亭子中间相撞了，然后是僵持，谁也不眨眼，像一对欲战的斗鸡。大战之前的宁静是可怕的，就像电影《战上海》前的夜里一般宁静、窒息。

舟溪小学是我任教生涯中第一所学校，所以很多事情记忆格外深而杂一些。我去舟溪小学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五位教师了，我去是顶一个刚退休老教师缺的，说是临时，却让我一干就是一辈子，到后来还转了正，这是意想不到的。接待我的是张老师，也是这所小学里的负责人，我们都叫他张校长。张校长是六个教师中惟一一位年龄在四十开外的教师，剩下的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以及我这个毛头小伙子。各位老师每当叫我康老师时我总是不能适应、不习惯、羞于大声应答。

胡老师就是那名像珠宝一般珍贵的女教师，人长得自然好看，身材也好，惟一不足是单眼皮、眼睛小了些，但那小也是迷人的，有点像港星林忆莲，但比林忆莲要俏些。胡老师也是民办教师，家在十八乡。我记得胡老师头发后欢喜束成个马尾辫，上挽一块粉色手帕。那时乡村年轻女子都梳长辫，像胡老师这样已经算是前卫了。

舟溪村的村民都说，就看洪老师、李老师与刘老师谁有本事将胡老师弄到手了。村民们没有把我包括在内，一是可能我刚来，不具备竟争力；二是我年龄太小，还不到二十岁，样子俨然一个大点的学生娃。

其实，我觉得胡老师好看倒不是因她有什么天生丽质或是大家闺秀风范，更不是她有什么学识，而是因为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可人的村姑，比城里的姑娘纯朴，谈吐也地道、不做作，一笑一频还略带害羞，这点跟我差不多。

每当晚饭后，胡老师喜欢邀我一块去学校后面那条小路上散步，其他三位老师也不嫉妒与艳羡，看起来都统一平静而又放心的表情。看来，他们根本就没当我是对手，也就是说根本不在意我的存在有何威胁。这样的轻视让我莫名地不舒服，这不舒服纯属多余。

胡老师教音乐和低年级数学课。她教学生们上音乐课我在教室外听过几次，不敢恭维，老跑调，不过声音蛮好听，尖尖细细甜甜的，像宋祖英的嗓质。不过想想，一个从未接受过任何正规培训的乡村兼职音乐教师，能有这样也算不错了，好歹学生们还有音乐课上，还能唱“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

胡老师的声音真不错。刘老师表扬说。

像蜜糖。李老师说。

像泉水。洪老师也不甘示弱地说。

有几次，我试着问胡老师，在洪、李、刘三位教师中喜欢哪一个。胡老师笑着转移话题不作正面回答。我也不好追问什么。我们沿着小路走时，她时不时地向我打听一些城里的事情。我讲到她认为的陌生处时，她便停下来，小眼泛着迷人的光彩说，真的吗？真的呀，那太有意思了。

关于一九八三年的记忆是沉重而灰色的，就如舟溪小学那样简陋、斑驳的平房校舍一般。这种记忆的沉重与灰色并非缘于那个年代的灰旧场景，而是缘于胡老师后来的突然自杀。时间是洪老师对我（以及其他老师）讲述那件事情的当天夜里。最早发现胡老师尸体的是村妇周菊秋。

我们学校实行的是配菜制，由学生家供应熟菜，饭则是每位老师自己弄。那天早晨，周菊秋给胡老师送菜来时，学生们正在上早读课，朗朗的读书声嘈杂而让人欣慰。周菊秋提着竹篮子，里面搁的是一碗青椒炒鸡蛋，另一碗是四季豆。周菊秋小心而尊敬地敲了敲胡老师的房门，半晌也无人答应，她便用手推了一下房门，门居然被推开了，就在那时，胡老师衣衫不整的尸体悬于梁上，吐着惨白的长舌呈现在周菊秋面前，毫无遮挡。周菊秋吓着扔下手中的竹篮子逃出了房间，跑到操场上才恍过神来大喊，不好了，出人命了，胡老师上吊了！不好了，胡老师上吊了，快来人呀！

学生们宣嚣的读书声在周菊秋尖厉的叫喊声中渐次消停，所有的人都能清楚地听到周菊秋恐惧、惊慌、不知所措的呼叫声。几分钟后，学校里便围满了学生和村民。

张校长进去看了看出来后平静地说，人已经不行了，赶紧去镇上报案吧，注意保护好现场。张校长不愧是一校之长，表现出来的冷静让寒噤不已的我感到一丝丝的羞愧与鄙夷自己。

上午十时左右，镇里派出所和县上公安局都派人来了，一伙七、八个人，有男有女。进了学校也没有顾上喝水便马不停蹄地勘察起现场来。我们在窗外都能感觉到里面照相机的镁光灯咔咔个不停。

这个上午，由于胡老师不明不白地自杀，疑云密布在舟溪小学的上空，每个人心里都难免不安和恐惧，这毕竟不同于一次正常的死人。

中午十二点，警察公布了初步的勘察结果：胡老师是遭强暴后悬梁自尽的，死亡时间大约是昨天夜里十二点至凌晨三点之间。不管怎么说，这个结果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在舟溪小学乃至整个舟溪村，胡老师是惹人眼的。

接下来，警察们在舟溪村住下了，又是调查、询问、搜集线索又是排查，弄得整个舟溪村都人心惶惶。胡老师的死对洪、刘、李三位老师无疑是当头一捧，他们一下子全蔫了，好像生活自此失去了知觉，青山不再，绿水不再，斗志也不再了。但课还得照上，无精打睬地上，像和尚懒洋洋地撞钟。胡老师生前是不幸的，生后还是欣慰的，至少有三个男人同时为她魂牵梦绕、肝肠欲断。

刘老师和李老师是在经过反复考虑与商量之后才决定向警察提供一条重要破案线索的。谈话是在张校长的房间里进行的，因为舟溪小学并没有办公室。

李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犹犹豫豫地欲语还休，他不停地用眼睛乜着刘老师，希望由刘老师来讲述，但刘老师故意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一支红色粉笔。

张校长说，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顾虑。

李老师便说，昨天傍晚，洪老师说他在岭头看见过一个痞子，这事刘老师也知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张校长说，我也知道，但这与本案有何关联？

有，可能有很大的关系哩。刘老师见缝插针补了这么一句。

你们是说这事有可能是那痞子干的？警察警觉地问。

嗯，有这可能。李老师说。

仔细说说看看。

据洪老师说，那个痞子在岭头欲对他进行抢劫，被洪老师吓退后就下岭朝村子里来了。

那村子里有谁见到过这个陌生人没？

好像没听说过。

这怎么可能，一个大活人进了村子没人见到？警察纳闷地问。

这事别急，张校长说，先不妨找村民了解了解再说。

如果洪老师没说谎的话就肯定会有人碰到过这个家伙。李老师假定地说。

你的意思是还有一种可能？警察好像嗅到了李老师话中有话。

我们也只是猜测。李老师再次吞吞吐吐起来。

有什么说什么嘛，你这个人。警察有点看不惯李老师的婆婆妈妈相。

有没有这种可能呢，李老师说，洪老师自始至终在撒谎好欲盖弥彰？

李老师，没凭没据的话不可以这么说，张校长有些生气地说，大家都是同事，无中生有的谮语还是少讲不讲！

张校长，刘老师及时开口说，我们并非无凭无据地信口开河。

那你们详细说说看。警察说。

我再次提醒你们一句，张校长说，有关人命案的话一定要慎重！

张校长，让他们说说看。警察朝张校长笑笑说，然后掏出口袋中的香烟交给边上纪录的那个年轻点的警察。年轻警察便撕开烟盒纸朝每个人撒了一根。屋子里顿时乌烟瘴气地呛人，为了谈话的保密性又不能开门，不抽烟的人只好强忍着。

舟溪小学的教师宿舍是间夹在教室之间的，从一年级至五年级，是四间，外加两头两间，刚好六间宿舍，每个老师一间。除了张校长，每个教师都要担任一个班的班主任，宿舍就挨着自己所带班级的教室，便于日常管理。胡老师带的是一年级，所以她的宿舍就自然在最边上。

一九八三年的舟溪村还没有通高压电，电视也就无从谈起了。每夜，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教师们除了批改作业就是聊聊天，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夜生活单调而乏味。久而久之，李老师与刘老师便找来了一副象棋，没事杀几盘，借此消磨消磨时间。起初，李老师与刘老师是因为无聊被迫着下棋的，慢慢地俩人居然有了棋瘾，以至经常性地挑灯下棋到深夜。这倒不是因为他俩棋艺有多高，主要是棋逢对手、棋鼓相当、半斤对八两。我这么说是有依据的，舟溪村有几个下棋的老头就不止一次地说过，小学里的那俩老师是臭棋篓子。旁人说旁人的，两位老师照旧下得津津有味、如火如荼。

在胡老师出事的那晚，李老师照旧在刘老师的房间里下过棋。原本说好只下七盘的，下着下着彼此都不服输，就加盘，一盘一盘往下加。后来，煤油灯油枯了，这才罢手。最后那盘棋他们是打着手电筒下完的。

下完棋，李老师临走时看了看手表说，妈的，又是十二点多了，看来这棋得戒了，太耗神。刘老师便说，还不是你不服输要加盘。李老师不服气地说，我只说加两盘，后来谁不服输还要加的，操！刘老师挥舞着手中的手电逐客说，不说了，快走吧，抓紧时间睡觉。

李老师带三年级，我带二年级，所以在李老师与胡老师宿舍之间隔着两间教室和我的宿舍。按理说，胡老师房间里要有什么大的响动最易听见的应该是我，但是李老师所说的一切我竟毫无感觉。起先，我是不大信的，后来因为有刘老师的证实我才不得不信。由此我推测，那晚我可能是睡得过沉了。

李老师说——

我从刘老师的房间里出来后就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进门便脱衣躺下了。可能是下棋太兴奋了，又是被迫罢的手，总有些意犹未尽吧，于是，我在床上翻来复去地一时半会睡不着。就在我朦胧间似睡非睡时，我隐约听见了有个女音大叫一声洪老师！可当我竖起耳朵再听时，又什么声音都没了，窗外漆黑一团。

警察又问了问刘老师，说法跟李老师几近一致，时间上也吻合。

警察严肃地说，出了这道门，这事先不要再对任何人提及，大家都颌首说，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警察们在全村进行了缜密调查，结果是没有第二个人见到过洪老师所说的那个痞子。当洪老师被警察盘问时他还蒙在鼓里，根本不知此时的证据显示对他相当不利。

警察微笑着说，洪老师，你不要太紧张，我们只是随便聊聊。

洪老师对警察的话有丝不解与迷惑，紧张？自己为什么要紧张？也许只是警察习惯性的开场白吧。

七号下午你在岭头见过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警察问，还是面带着微笑。

嗯，一个穿花格子衣的痞子。

为什么你就那么肯定他就是个痞子呢？

我是从他的衣着及神态上判断的，后来，他还试图抢劫我。

是么，那结果是……

被我震住了。

震住？

嗯，我们的目光在对视过程中我占了上风。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形迹可疑的人内心有点惧怕你？

是。

为什么会这样？

不太清楚。

还能想起那人的长相不？

长发、黑脸、个头高高的、身体也壮。

哪的口音？

他始终没开口说话。

噢。听说你会武功？

也不是，平日里闹着玩的。洪老师尴尬地笑了笑。

你认为那个人认识你不？或者说他知道你的一些情况？

应该不认识，反正在这之前我没见过他。

后来那人去了哪里？

下岭，朝村子里而去。我故意在岭头多待了些时间，有意错开他，不想与这种人同路而行。

之后你还见到过他没？

没有。我下岭直至回到学校再也没见着他。

你觉得这个人与胡老师的案子会不会有关联？警察终于绕到了主题上。

我说不好。洪老师又笑了笑，谦虚地笑。

没事，随便说说你的看法。

可能有吧，你想，舟溪村一向平安无事的，很少有陌生人进来，不过，或许也只是一种巧合。

我知道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说出来你先不要激动。

什么问题？洪老师感觉有点不对劲。

有人听见案发的当晚，胡老师曾大喊过你的名字，对此你怎么看？警察话一突口目光就直逼过来，像刀或是蝗虫扑面。

胡扯！造谣！哪有这样的事！她干嘛要叫我的名字？！洪老师情急之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大得吓人，给人一种内心极度空虚与烦躁的感觉，往日说话的得意与自信荡然无存。

洪老师，你不要激动，案子还在调查嘛。警察劝说道。

我怎么可能侮辱胡老师呢，怎么可能。

你喜欢胡老师不？

喜欢吧，不过，可不只我一个人喜欢她。

洪老师被停止工作了，在家随时接受公安局的传唤，这是县有关部门领导的决定。这一停就是一学期过去了，直到放寒假也未听说恢复洪老师工作的任何消息，同样，也没有听说洪老师犯罪的事实根据。公安查来查去也没查出这个案子是洪老师做的还是不是洪老师做的，案子就这么悬着，把洪老师还未及转正的工作也就悬没了。就在洪老师回家后不久，舟溪小学又来了两名新教师，一老一少，都是男性，均是本份人。后来，这两个教师也下起了象棋，除了下棋很少在村民中闲侃。

再后来，我见过洪老师一次，那是在八五年还是八四年，他对我说，兄弟，我是被冤枉的，我委屈呀！我当时笑笑并没有表态。说实话，我并不怎么同情他，因为平日里就不太喜欢他这个人。我们所有的教师都不怎么同情他。

一九八四年，电影《少林寺》在县城上映了，轰动一时，很多年轻人都在第一时间喜欢上了武术，都偷偷地练着，梦想有朝一日成为李林杰那样的高手。我也偷偷练，在房间的地上或山上，有时也在无人的月光地里练。无论我怎么练都达不到洪老师那样单掌断砖的境界，勉勉强强能做几个鲤鱼打挺。至于空翻则更是无从企及。

每到练功的时候，我倒有几分佩服起洪老师来。但是，佩服归佩服，我还是不喜欢他那样的人。何况就那么回事，武功并不是很合时宜的一种本事。

（后记：有个问题我还想说一下，我相信李老师和刘老师是不至去诬陷洪老师的。多年后，我大胆猜测那一声叫喊只有一种比较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胡老师在向洪老师求救，因为她知道洪老师有一身好武功，足可以制服歹徒。还是武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