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我跪在姐姐的坟前,哭干了眼泪。抬起头来,望着遥远的太空,有一颗非常明亮的星星,她在不停地对我眨着眼睛,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姐姐,还是姐姐的魂魄……
我的姐姐,你为什么把我独自扔在这荒凉的人世间,妈妈临终的时候,不是反复地嘱咐你,让你照顾好我的吗?你的承诺在哪里啊!如今,阴阳相隔,生死两茫茫,我向谁去诉说对你的无尽思念。
我家住在贵州南部山区,到处都是崇山峻岭,素称地无三尺平,生活的异常艰难。姐姐比我大两岁,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爸爸在一次上山采药时不慎掉下了悬崖,当生产队长带人把他抬到家里的时候,他已变成了一个血人,并早已断了气。当时我们并没有感到害怕,也没有哭,只是站在旁边呆呆地望着,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傍晚,妈妈赶场(去集市)回来,趴在爸爸的尸体上撕心裂肺地哭,谁也劝不住。我和姐姐也吓的哇哇地哭起来。在邻居的帮助下,草草地掩埋了爸爸。从此,妈妈带着我们更为艰难地生活。
我家的苞谷地在高山上,一年只能种一季。完全是靠天吃饭,妈妈用背篓把肥料背到山上,再把砍的柴沿着唯一的陡峭的山径背下来。我和姐姐就站在山脚下慢慢的等,等着妈妈的归来。有时天晚了,姐姐就折两根棍子一人一根地拿着,一是壮胆,二是防狼。山里是有狼的,只要人手里拿着棍,如果它不是饿的太狠,就会远远地跑开。虽然妈妈经常地教我们如何防止饿狼的攻击,但我从来就没有怕过,因为有姐姐在我身边。在我的眼里,姐姐非常得强大和勇敢,无论面临多大的危险,她都能保护好我。夏天上山的时候,常有毒蛇出没,姐姐总是走在前面。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拿着棍子,随时准备着保护我。有一次,山路上有一条很大的腹蛇在晒太阳,姐姐让我躲在树后,她拿起棍子悄悄地逼近它,突然抡起棍子向蛇头连砸几下,就把蛇给打死了。挑起来放进了背篓,带到家里妈妈给剥了,又放了青蚕豆、豌豆芽、酸白菜等,烩了一大锅菜,美美地吃了一顿。童年的记忆里,那是我吃的最香的一顿,至今难以忘怀。
爸爸去世后,家中的生活愈发困难,我们家再没有人能够上山采草药卖了。妈妈每天早出晚归,累的驮了背,一到阴天腿关节就疼,走路越来越困难了,并常常地咳嗽。无论妈妈如何地劳作,但还是挣不够吃的,全家人一天只能吃两顿饭,吃的全是苞谷面。我们家没有水田,也养不起牛用来耕地,只有靠妈妈的双手及廉价的汗水。好的时候妈妈拿出点钱让姐姐到外面买点盐巴来,采点山上的野菜,凑合着就吃了。山区的生活是苦难的,我们这深山的人家就更难了,又失去了爸爸,日子过的真是苦不堪言。
但无论怎么样,我们还是渐渐地长大了。由于家里太穷,姐姐读不起书,终究没能进学校。妈妈说:“你姐姐是个女孩子,长大说个婆家走了就行了,读不读书无所谓。而你是个男孩子,不读书长大了连个老婆也讨不到的。”姐姐还是哭了,拉着我的手说:“弟弟,你去读书吧!长大了好能娶个媳妇。”“我才不呢,长大了我娶姐姐”我快速地说。“别胡说,我是你的亲姐姐。”姐姐故作生气地说。妈妈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我知道姐姐很疼爱我,不会真生气,更不会打我的。
后来妈妈把家里仅有的几只母鸡卖了,给我交了学费,我终于走进了学校,那时的我已经八岁了。学校非常的破烂,学生也非常的少,我们班里才十多个学生,从穿的方面看,他们的条件都比我好。第一次来上学是姐姐送我来的,翻了两座山,用了三个多小时才来到学校。在学校里中午是不吃饭的,晚上和姐姐一起回家,无论山路是否陡峭和平坦,姐姐总是牵着我的手,另一只手里依然拿着个棍子。“姐姐,你要能打死一匹狼多好,我们家就有肉吃了。”我气喘吁吁地说。姐姐擦着额上的汗说:“狼跑得太快,姐姐追不上,你努力地学习,考上大学有了工作就会有很多肉吃。”从此,我记住了姐姐那句话,开始了刻苦的学习,为的就是有肉吃。在我的记忆里,家里就没有吃过腊肉,更没有做过腊肉,我们家是养不起猪的(贵州南部山区一般是自己养猪自己杀,然后做成腊肉慢慢吃)。
妈妈病的越来越厉害,拼命的咳嗽,常常地吐血。家里的收成也是愈来愈差了,没有钱给妈妈看病,每次吐了血妈妈就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我们也慢慢地改成一天吃一顿饭了,无论多么的艰难,无论刮风和下雨,姐姐依然是牵着我的手,目送着日出日落。上学必走的山径,已被我们踩的坑坑洼洼。每送我到学校后,姐姐便没有什么事做,常常地站在我们教室的后门外静静地听老师讲课。时间长了,老师便让她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听课,没有纸和笔,下了课她就用树枝在地上不停地写。就这样,她居然陪着我度过了漫漫的四年学习生活。四年里,姐姐虽然不是在编的学生,认识的字却不比我少,拿起旧报纸她也能够读给妈妈听了。
来回上学的路上,姐姐常常地带着我在山林的树洞里捉松鼠,用一根树枝慢慢的往树洞里投,里面如果有松鼠的话,它就会咬住树枝不松开,这时候抓紧树枝用力往里突然一捣,树枝就能够穿透松鼠的脑袋,再慢慢地往外拉。拿到家里剥了皮去掉内脏,撒上盐巴放在火上烤,这时满屋的喷香,我总是馋的口水直流。烤好的肉虽然少的可怜,姐姐总是把它拆下来,留给我和妈妈吃,妈妈也总是尝一尝,剩下的都给我吃了,姐姐看着我吃完显得非常高兴,她自己嚼着剩下的骨头,咯嘣硌嘣的。姐姐还常带着我晚上去投黄蜂窝,用一根长长的棍子,站的远远的把黄蜂窝投下来,待黄蜂都飞走了,拾其拿回家,用竹签挑出里面的黄蜂儿,放在小火上慢慢的烤,等烤黄了就可以吃,并且非常得香。
童年的生活虽然非常苦难,但在姐姐的呵护下,我还是拥有不少的快乐。可这种快乐的日子在慢慢地走远,因为妈妈的病越来越重,吐的血越来越多,眼看着妈妈快要不行了。终于有一天,妈妈把我和姐姐叫到她的床前,有气无力地说:“孩子,看起来妈妈快要不行了,我真的放心不下你们,我死后,你带着弟弟好好的生活,你种地,让你弟弟好好的上学,他的成绩很好,也许我们家能有出头之日。”妈妈交待完已累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我和姐姐早已变成了泪人。
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妈妈在惊雷声中溘然长世,姐姐和我趴在妈妈还有余热的身体上,哭得死去活来。爆雷声声,电光闪闪,苦命的妈妈,你为什么把这双可怜的儿女留在世上,自己独做天涯孤旅,你是我们的港湾,你是我们的航标灯,没有你,我们这汪洋里的叶舟,何处去停泊。是不是天堂真的那样美好,那里没有忧愁,没有苦难。可又为什么总是天堂在左,我们家在右。孤独的妈妈,孩子祝你一路走好……
妈妈去世后,姐姐再也不接送我了,她在家里种地,到高山上挖草药卖钱,因为越高越险的地方草药越多,姐姐为了多采点,总是爬到非常危险的地方,胳膊和脸上被荆棘挂满了道道血印,每到晚上累的总是躺到床上就睡熟了。地里的庄稼在姐姐的努力下长势还算好,勉强的能够吃饱。我们家的老猫倒吃的膘肥体壮,大概是它很勤劳,逮的老鼠多的缘故吧!
日出日落,年复一年,我终于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初中,初中校址在边阳镇,离我们家有四十多里山路,走一趟就要一天时间,第一次是姐姐送我去的,翻山越岭,路很难走。从此以后,我每个月回家一次,每十天姐姐给我送一趟吃的,虽然生活还是苦,但也算稳定。
不知不觉的,我已读到了初中三年级,我的总成绩在全校没出过前两名,在都匀地区数学竞赛中我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拿着奖状和奖品回到家交给了姐姐,姐姐揽着我的肩,看着奖状,高兴的直掉眼泪。抽咽着说:“我就知道我的弟弟是好样的,要是妈妈在就好了,她看到也会高兴的。”姐姐的提起,又让我想起了可怜的妈妈,两行涩涩的泪水不由地滴落在姐姐的胸襟上。九泉之下的妈妈,你是否看到了我的奖状,如果你真的地下有知,就来看我们一眼,哪怕仅仅一眼,你走这么多年了,我们真的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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