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古龙和我一样,都不是寻常的人,这是我死了以后才知道的。
生前,我与古龙并不相识,我只读过他写的武侠小说,而且只读过一本——《绝代双骄》。不知为什么,我对这本书里邀月、怜星这两位移花宫的宫主情有独钟,莫名其妙的有熟悉的感觉,非常熟悉。
现在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古龙对我说,邀月、怜星这两个人物,是他根据上辈子的我的形象塑造的,也就是在他的今生,他把我的前生写了出来。
他还说,我的前生叫月怜,邀月的月、怜星的怜,和他都是生活在明朝同一时期的人。我那时的父母和他的父母同是一个地主的佃农,所以我和他很熟,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尽管如此,我们两个只是“抹泥之交”,并不是青梅竹马。我前世的命运,和书中写得很像。
我问他,为什么他要把我写成两个人呢?
他说他不知道该如何写像我这样拥有两种几乎截然不同的性格的人,所以就写了两个人,反正邀月就是怜星,怜星就是邀月,邀月怜星只是我两种个性不同的表达方式。
我笑着打趣:“那我也会移花接玉啰?”
他也同样打趣:“你会的是‘移花接木’——‘移花接木,嫁祸于人’!”
我突然想到问他怎么会在今世还能记得前世的事情?每个人转世前都应该喝了孟婆汤了?
他告诉我原因,我这才知道他同我一样受到了诅咒,并且同样是女人的诅咒。
但他比我幸福多了,那个被他抛弃的女人只不过用所有超升的机会诅咒他每隔一世都有一次不能喝孟婆汤以忘掉过去,不能忘掉他做过的亏心事,而且每到能喝的那一世,他都要在黄泉多待上五十年。所以我才能在今世等待轮回时见到他。
我觉得那个女人真是笨死了,这哪里叫诅咒,这该是祈祷才对嘛。一定是那女人还是爱他,不忍心让他忘掉自己而已。
他听过我这番言论后,摇了摇头,说:“我若两世为人也就罢了,若是前世为人,后世为兽,这该如何?你可知为兽时尚有人的意识是多痛苦?”
“没有多痛苦!”我实在忍受不了他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可知只要是轮回为人就得不到所爱之人的爱是多么痛苦吗!”
他并不吃惊,因为他早已知道,这是我当年受到的诅咒。
那一世,我叫杨玉环,也就是很著名的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杨贵妃。
我早已不知道当时的事情了,至于我被诅咒一事,是我一次溜进阎王书房时偷偷查知的。
但是我在今世看到的一首《长恨歌》之中,我知道了那一世我的命运。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账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尽管是这样的一生,我却为这一世的“三千宠爱”付出了我此后永生永世爱恋。
这后宫三千佳丽中,有不少没有得到玄宗的宠爱,所以她们死后,用尽自己所有轮回的机会,诅咒了我,诅咒我永生永世得不到我爱的人的爱。据阎王的记载,当时她们还要让我永生永世得不到美丽,但是被阎王回绝了,只是我永不能同时得到美丽的脸和丰满的身材。
她们失算了,因为自唐朝以后,再没有以胖为美的时代了,所以当我拥有美丽的脸时,我就已经是美人了;但是当我拥有丰满的身材时,我就是一个丑八怪。
所以我的前生尽管没有得到自己爱的人的爱,但是由于美丽的脸和婀娜的身材,我得到了许多人的爱慕,这是古龙告诉我的。
我又不禁想到了今世。
今世我很胖,在这个二十一世纪里,胖是全世界的敌人,所以我算是一个“恐龙”,一个不折不扣的丑女。我不但没有得到我爱了一世的、青梅竹马的男生的爱,而且连一份来自我不爱的人的爱也没得到。于是,我自杀了,饱尝一世孤独后自杀了。其实说是一世,也不过是二十年的光景。
我破不了这个诅咒,于是我决定永世不再做人了,因为我始终得不到我爱的人的爱,只恐怕是世间最痛苦的事了,我想。
第二天,我和阎王说了,我要用我所有轮回的机会,让古龙的轮回恢复原状。
阎王问我会不会后悔,我记得我的回答是这样的:“我从古龙那里知道我前世的痛苦,我也感受到了我今世的痛苦,我更能想象到我后世的痛苦。我不愿永世活在痛苦里,所以我愿意永世不能超升。何况,那些女人的本意也是如此,只可惜她们当时有一个人并不爱玄宗,自然不会恨我,否则我本没有这几世可过了。”
从此以后,我将永远消失,因为没有爱,我就没有生存的理由。
我并不爱古龙,我为他做的只是因为和他的阴间相遇让我下定决心摆脱永世的痛苦。
阎王说,我会变作一支箫。
“这样很好,”我说,“这样我会听到所有吹到我的人的诉苦。”
于是,阎王在我变成箫以后,为我刻上了这样几个字:
“谁解箫之痛,曲曲皆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