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日尧风(在波士顿读高中的中国女孩)
我在美国的波士顿附近上高中,今年5月是我的毕业季。
我期待了一年的毕业季却没想会这样草草结束。
3月,冠状病毒在美国越来越严重,导致很多大城市沦陷,这也包括波士顿。波士顿很多的大学和高中都不得不提前结束它们的学年。
我更没想到,我和朋友们假期前的一别就是毕业道别,到现在,我还在惋惜没有好好地紧紧抱抱和感谢陪了我四年的同学和老师。
买便宜染发膏只为留下塑料手套,买户外雨衣当防护服
得知要回家是在春假中,当时我和朋友在芝加哥。
相比其他的大城市,芝加哥的疫情不算特别糟糕,但因为怕家人担心,我最后还是决定回国。
回国的前两天,我去超市买上飞机可能要用到的日常用品。我被震惊到了,和假期第一天见到的超市有着天壤之别,几乎被抢得空空如也。
人们成堆地把抢到的生活用品捧到自己小山般的购物车上,还不时地留意几眼别人手里的,深怕自己漏了什么。
那一天,我本来想帮朋友囤几盒餐巾纸,没想到三排纸巾货架上一包不剩,只留下孤零零的几个标签。
从二月初美国冒出病毒到现在大规模暴发,有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在提醒美国人该紧急准备了,可最终还是暴发了。
那天在超市,我只能东拼西凑地找到我急需的物资,买便宜的染发膏,只为留下里面的塑料手套,买防水的户外雨衣当做防护服,买潜水眼镜当做护目镜。
虽然买的都是些次品,但好在可以在飞机上保护自己了。
▲我的所有装备
登机时发现,一半以上是和我年纪相仿的留学生
我订的是3月17号从芝加哥起飞的航班。
当天凌晨6点多, 我出发去机场,一路上不停地检查书包里带着的防护用品,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
早上8点多,我到机场没多久,柜台前就排起了长队,一半以上是和我年纪相仿的留学生,一个个都佩戴着各式各样的装备,似乎一下秒入了实验室。
我乘坐的航班是到中国台北转机,然后抵达上海浦东。
当时我和妈妈商量买机票的时候,买的位置有点偏后,靠中间。
上了飞机,我想碰碰运气,看可不可以换到更好的位置。
心里想着往前坐,就可以提早下飞机,特殊时刻,尽可能地避免一切被感染的风险。
我很幸运,因为来得早,我排在升舱的最前面,最后在登机前十分钟被通知位置换到了最前面,整整向前移了50排。这让电话另一头的爸爸妈妈都安心了许多。
从芝加哥飞中国台北要15个小时。
上飞机的前一刻,我把放在箱子里的所有的防护用品一个不拉地穿到了身上,从头到脚,深怕自己落下任何的一个角落。
我的脸上紧紧地戴着新买的潜水眼镜(我的护目镜)和两层口罩(里面是N95,外面是普通的医院口罩),外套和裤子的外面穿着新买的户外雨衣(我的防护服)。
估计这个模样连爸妈都很难认出,这个人就是他们的宝贝女儿。
穿上装备的第十分钟我就开始流汗了,一路上好几次刚闭上眼睡着就被热醒,但一想到可以回家了,就咬牙忍了15个小时。
抵达上海,看到不断有人被带出队伍,我开始心慌
清晨5点(中国时间),我们抵达台北,出飞机跟着人流走向转机口。
然后护照检查,行李检查,抵达登机口等候登机。
那时候,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喝的我全身疲惫,所剩的唯一动力就是可以回家吃到奶奶包好的速冻芹菜水饺。
从台北飞上海用了不到两小时,但落地后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虽说爸妈已经给我打了好几次心理预防针,但漫长的等待,还是让我焦虑。
刚落地,一群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上来快速地检查乘客们的精神状况,并分发“中华人民共和国出/入境健康申明”(上面的问题一半是个人信息 ,一半是关于病毒,只要如实配合回答就好)。
▲终于到了上海机场
一个多小时后就按照排数分批下客。
第一个检查是了解基本情况(家庭住址、还有身体情况),排队的人很多,队伍移动很慢。
当时的我又饿又累,但看到身穿着厚厚防护服缓慢移动的工作人员,我就卸下了自己的情绪。
他们也太不容易了,我自觉地和身边的人一样配合每一步检查。
轮到我后,很快就拿到一张粘纸,黄色的。
然后就是身体检查,先是机器检查,再是人工量体温,但是没有任何形式的核酸检测。
我前后不断有人被带出队伍,我开始心慌。
虽然我知道自己身体一直都很好,而且也会有很小的几率检测为阳性,但心里还是会发慌,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会发生,那也是非常糟糕的。
好在我顺利通过了检查,接下来就是取行李,最后就是行李检查,都很顺利。
一路辗转周折,回杭州路上经过家门却不能回家
一出机场,我就开始兴奋地以为,我可以坐大巴回家了,但没想到这才是漫长等待的开始。
出门后,先按照地区划分,我找到浙江的区域,填写表格,然后进行体温测量,等待大巴。
▲我找到了浙江区域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出了机场,算上飞机的时间一共花了一天一夜。当时,我的脑袋里想到的只有奶奶的芹菜水饺和自己的温暖小床。
浙江有一辆专门接客的大巴。当我坐上车的时候莫名的感动,好像家人真的来接我了。
坐上大巴的那一刻,我就打开了百度地图,只因为兴奋,每一秒都离家近一步。
一个半小时后,我就抵达了嘉兴大云中转站。
▲浙江来接我的工作人员
我在这里我要换乘回杭州的大巴。
回杭州的大巴后面紧紧地跟着两辆警车,这也是我第一次遇上“这么高的待遇”。
我以为大巴车会一个一个我们车上人回家,但没想到这辆车也只是送到杭州市区的中转站。
抵达杭州中转站后,还要当地区的医生来接(按你所填写的家庭住址)。
乘客一个一个地走下大巴,最后只剩下我。我开始感到害怕和无助,爸妈不在身边,生怕自己没人接回不了家。
那天到杭州中转站是晚上9点半,36个小时没休息和进食的我,紧紧地握着只有百分之十电量的手机,只要一有消息的铃声我就忍不住看,生怕自己错过了爸妈的任何消息。
过了半个多小时,区里的医生来接我们去检测核酸,巴士的后面跟着警车。
▲我们的大巴后面紧紧跟着两辆警车
路上,我路过了自己的家,刚好红绿灯绿转红色,多了几秒,可以盯着家门的标牌,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第一次明明家就在咫尺,却不能回。
快晚上10点半时,我终于抵达区政府的核酸检测地。
在隔离点,我听到爸爸妈妈在叫我的小名
核酸检测很快就结束了,我开始有点庆幸自己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核酸检测也比我想象的要容易很多,不用抽血,只要用棉签擦拭一点喉咙深处 的唾液分泌物,会有一点点的不适应,好在真的很快。
▲ 我到了隔离点
我跑上大巴等着回家,没想到收到了个晴天霹雳的结果:我被分配住宾馆集体隔离。
我的眼泪一下子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等了40个小时的家人还有饺子离我而去,家明明在3公里内却不能回的无助和焦虑。
我开始恳求爸爸妈妈,可不可以让我回家?但他们却说,要听话,要按规定来办。
说心里话,下飞机的那一刻,我被国内的严格管理感动了,我很感激家人身在国内能被这样保护,但心里也确实抱有侥幸可以让我回家。
▲在西湖区隔离点,我听到爸爸妈妈在叫我的小名
我被“押”回房间的路上,我听到了爸妈来自安全线外的呼唤,他们叫的是我的小名。
我看了眼就挥挥手转身告别,方便我抹去眼泪。
妈妈送来枕套,让我闻到了家的味道
等楼下登记完就被送上楼,住在三楼,但不能用电梯 (怕电梯会传染细菌),只能自己扛起3个箱子。
到房间,医生锁上门离开后,我这才知道门只能从外面开。
屋内设施都很全。
那晚,我实在太疲惫了,整整两天没合眼没吃东西了,想都没想就脱了鞋躺进了被窝。
望着有着“栅栏”的窗户,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在还能透过它看到忙碌的街道。
那一晚,我很快地进入梦乡,做了一个梦,梦到奶奶笑眯眯地捧着刚出锅的芹菜水饺走到我的床边,“小风,水饺要凉了 ,快起床”。
隔离的第一天,妈妈一大早就送来了爱心物资,听爸爸说,她一整晚都盯着手机,怕有我的任何消息。
袋子里有我想吃了很久的丑橘,还有家里常备的消炎药和药物,还有酒店里不提供的生活用品。
在外的时候常常因为想家会抱着我的玩偶熊睡觉,妈妈送来了枕套,让我一下子闻到了家里的味道。
她送完,楼下和我招招手就匆匆离开,我望着她的车子越走越远,直到转入了下一个街口消失。
▲我把胳膊伸出窗外,向楼下的妈妈挥手
我手里拿着机场给她买的棒棒糖,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可惜得等好久才能给她。
家里的群常常打来视频电话,虽然每次接完都会抹抹眼泪,但一想到一路上帮助过我的白衣天使们,一想到过去一两个月国内的朋友们都和我一样隔离,心里的委屈散去,随之而来的是感动。
正是因为这样的管理方式 ,才能有效地控制好疫情,才能让我回家的时候这么安心。
图片/小风
出处&撰文:头条号 @蔷薇姐姐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