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闲汉冯欢
齐国宰相孟偿君田文下朝回来,在闹市街头下了马车,让车夫先将马车赶回去。他从衣袋里摸出碎银子,赏给路边行乞的乞丐。很快他身边就围满了人,有等待赏赐的乞丐,有看热闹的行人。忽然远处有人喊:“田老爷赏银子喽,田老爷赏银子喽——”
随着喊声歪歪斜斜跑来一人。只见他蓬头垢面,蹋拉着一双破草鞋, 身上穿着多处开花露肉的破衣服,斜背着一把用稻草绳子缠绕着的宽剑,来到田文面前,咧着嘴“嘿嘿”一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了。那副滑稽相逗得周围的人一阵“哈哈”大笑,就连田文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田文摸出两块碎银子递给那人。那人后退一步连连摇手:“我——我不要银子,我不是要银子的。”
田文经常在下朝的路上向乞丐赏赐碎银子,从来没见过哪个乞丐拒绝的,今天觉得这人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那你想要金子?”
“我——不是不是,金子我也不要。”
那人有点紧张起来。田文看了看他问:“那你想要什么?”
那人把胸脯一挺:“我——嘿嘿……老爷家中养了三千食客,怎么也不差多出我一张嘴吧?”
“呃——你想做我的食客?”田文觉得可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冯欢。”
“你背的是什么剑?”
“我——我背的是霹雳剑。”
“呃——有这种剑吗?”
“天下只我——我有。”
“呃——你会舞剑吗?”
“我——我会霹雳剑法。”
“呃——有这种剑法吗?”田文发现冯欢每当紧张时一说到我字,就有些口吃,故意问:“我的食客可都不是吃白食的。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你有什么长处呢?”
“我——”冯欢摇着头自信地说:“我——我文才好,特别是对对联。”他想,说什么也不能把我的武功绝学轻易露出来。
“呃——我出个上联,你对对我看。”
“请出上联。”
田文仰头看到空中一行大雁南飞,顿时有了上联:“北雁南飞,双翅东西分上下。”
正好此时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冯欢当即有了下联:“前车后辙,两轮左右走高低。”
田文心中暗赞了一声,正要再出题考他,旁边一个年轻人开口道:“冯欢,后天我就要当新郎了,你能不能送我一副对联?”
“好吧。”田文略想一下:“一岭桃花红锦绣,万盏银烛引玉人。”
众人叫了一声好。那年轻人默默记住,又问:“能不能再送一副?”
冯欢张口道:“对对莲开映碧水,双双蝶舞乘东风。”
那人听了生怕忘掉,急忙跑到写字摊求人给写下来。人群中一位妇女站出来说:“冯欢,我家有个刺绣店,正缺少一副对联,能不能送我一副?”
“行啊!”冯欢略想道:“花随玉指添春色,声引秋丝逐晓风。”
那妇人听了也急忙跑去字摊求人代笔。田文看看天色该回家处理公务了,正要将冯欢带走,又一人站出来说:“冯先生,明天是我母亲的寿辰,您能不能也送我一副对联,一副就行!”
“我——”听见有人叫他“先生”,一激动又口吃起来:“好,我——,我送你一副就是。”冯欢略想道:“蟠桃捧日千秋寿,古柏参天万年青。”
那人也怕记不住,听了转身就走,突然又回过头来:“不对!是我母亲的寿辰!”
“呕!是我错了,刚才是男人寿辰用的。让我想想——”冯欢将头一低,又抬起来:“瑶池桃结千年宝,玉井莲开十丈花。”
那人听了欢喜地转身离去找人代笔写下来。田文一把将冯欢拉住:“再找时间我赏银子你送对联,今天没时间了。”
田文的三千食客分为上中下三等,下等的每日三餐吃蔬菜,中等的每日三餐有鱼肉,上等的出入有专用马车。田文虽然是一代名相,极有文才,可他最看不起的也是那些学而无用的文人。他将冯欢当成了这一种人,便将他排在下等食客之列了。冯欢自然心有不甘,所以每天除了吃饭就是上街闲溜,再不就躺在家里睡觉。有人向田文打他的小报告,田文更加讨厌他了,就算走在对面听了他热情的问候也回答。
一日,正是吃午饭的时候,田文从下等食客的饭堂窗前走过,听到冯欢一边击打着剑炳一边高唱道:“长剑何所归,有饭而无鱼……”田文知道他对目前的状况不满意,想想,反正他是个闲人,多他一条鱼一口肉也穷不了自己,就把他安排在了中等食客之列。冯欢还是和往常一样,吃饱就睡,再不就上街闲溜,什么正事也不做,就连伙房的油瓶子倒了,他都不扶一下。
又过了一些天,田文从中等食客饭堂前经过,听到冯欢仍在击打剑炳唱歌:“长剑何所归,出入而无车……”田文想了想又将他安排进上等食客之列,本以为这样他会做一点事。可他仍如以前一样闲散和懒惰。田文想这人是没救了,就留他在家里混吃等死吧,不然赶了出去,会影响自己的名誉。
就这样,冯欢在田文家里一驻十年。十年如一日的懒惰和闲散,谁也不知道他是个身怀武功绝学的剑客。
这年天旱,到了秋天,田文许多封地上的税租收不上来,派出一些有智慧的上等食客前去收缴,最终也都空手而回。无奈,田文只好亲自带人下去收租。冯欢从来什么事都不做,偏偏这次积极要求当车夫。他们来到一个地方,驻在自家的客栈里,第二天分成七伙下去收租。冯欢赶着马车拉着田文走了十多个村子,发现很多人家收获的粮食还不够一家人全年的口粮,而田文却逼迫农户缴租,有抵抗不缴的一律抓去做牢,甚至逼得一些人家卖儿卖女。冯欢实在看不下去,对农户充满了同情,一心想办法帮助他们,却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这天夜里,一片乌云渐渐遮住了圆圆的明月,风,也渐渐停了,深秋的闷热蒸腾着大地。田文和他的食客们因为一天的疲劳,加上晚上又都喝了点酒,个个都进入了梦香,只有冯欢睁着大眼睛抱着霹雳剑躺在床上睡不着。他仍然在想,用什么办法解救这些受苦的人们呢?忽然,他听到一伙夜行人逼近客栈的声音,便使了一招霹雳横空,人从床上腾起,后背贴在顶棚上观察动静。
因为窗是开着的,那伙夜行人“嗖——嗖——”飞进屋中两个,身手之敏捷如灵猿跳涧,动作之轻如鹅毛落地。冯欢心中一动:看这些人的功夫绝不是一般的江湖大盗。他们要做什么?那两人如同燕子点水般扑近田文,伸手如电,点了田文两处大穴,令他动不得也说不得话。冯欢刚想营救田文,突然灵机一动:田文被虏,收租的事就会暂时放下,何不借此机会解救那些穷苦人呢?见那二人又轻灵如燕地将田文运出屋,便悄悄在后面跟踪而去。
次日早上,人们起来发现不见了田文,到处也找不到,正急得没办法,客栈老板拿着一封信进来,领头的打开信一看,才知田文被绑架了。信中说在十五日内送上黄金二十万两,到时自然有人来取,否则就等着为田文收尸。这些人看完信顿时炸了营一般,谁也拿不出一个好的对策,只好返回都城,请夫人定夺。领头的找车夫套车,这才发现冯欢不见了。有人说冯欢是卧底,任务已经完成,和那些贼人一起走了;有人说冯欢向来起得早,准是发现老爷被绑架,觉得再也做不成食客,先自走了……
再说冯欢跟着那群夜行人来到一座不知名的大山里,天色已渐渐明了,他便隐在一棵大树上,眼见那些人将田文关进一个石洞里,洞口用一块几千斤重的大石头堵上,然后,那些人走进另一个隐蔽得很好的大洞口,外面连个站岗放哨的人都不留。冯欢感到奇怪,从树上下来,一点点靠过去,选择好安全位置向洞内观看。洞内并没有什么讲究,那些人只是搬来一些石头做临时桌椅。最里面有一些食物,是事先准备好的。看来这些人并不是以此为根据地,只是临时驻扎这里,等待用田文换取黄金。冯欢想到这里,悄悄离开洞口,一个纵身跃上山顶,向四外观察,认准方位,迅速回到客栈。
听客栈老板说那些食客都回都城想办法去了,他开始替田文收起租来,凡是无力缴租的全免,凡是欠租多年没有能力偿还的,他将欠据毁掉,将抓进牢房中的人全都放了出来,还把一些钱分给那些卖儿卖女的人家,让他们想办法将卖出的儿女买回来。他将这些事情做完,刚好用了十天时间,然后去了那座不知名的大山。
那些盗匪果然都是一些临时聚合起来的江洋大盗。交换黄金的日期没到,他们没事可做,整日里不是切磋武功,就是喝得酩酊大醉。这天,他们正在山洞里较量酒量,洞口处人影一闪,冯欢闯了进来。带头大哥发现了冯欢,大喝一声:“什么人?”
冯欢不慌不忙地回答:“送黄金的人。”
盗匪们早已忘记了较量酒量,人人拿起兵器做好了战斗准备。带头大哥看着冯欢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那天和你们一齐来的。”
盗匪们大感惊讶。带头大哥又问:“你真是送黄金的?”
“没错。”
“黄金呢?”
“都在各位项上。”
带头大哥抓起兵器亮出一个招式:“什么意思?”
冯欢很笨拙地将霹雳剑从身后拿下来,抖落掉草绳,朝剑锋上吹一口气,就听“嗡”的一声,一道红中透着蓝的光线顺着剑锋一点点滚落,“嘭”的一声将地面上的石头击成碎块。众盗匪一惊,其中一人失声惊道:“霹雳剑!你是霹雳剑客!”
“你们的人头加在一起,值不值二十万两黄金?”
冯欢不答反问。带头大哥冷冷一笑:“就算你是霹雳剑客,可我们人多,而且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平庸之辈,怕你何来?弟兄们,二十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拿到手,我们每个人都可以隐居一方,不用再过这刀头舔血的日子了。弟兄们,上!”
带头大哥一声令下,十几个盗匪各个拿出自己的成名绝技,使出十分功力,杀向冯欢。他们知道,霹雳剑客绝不是可以轻视的人物,稍有不慎就会丧生在霹雳剑下。十几个武功高手都使出了十分功力,同时杀向冯欢,那气势是何等的惊人!可冯欢却不慌不忙,手腕一抖,将霹雳剑走开,刹那间剑光如闪电弥漫了山洞,就听晴空里响起一串霹雳,冯欢已经收剑退出战圈。再看那十几个盗匪个个东倒西歪躺满一地,这个抱大腿那个抱脑袋,全都受了重伤。
“如果你们想活命,明天早上我在客栈等田大人。”
冯欢说完,将霹雳剑用草绳缠好,斜背在身后,一步步走出山洞。
冯欢因何有这身功夫?原来他不是凡人所生。他母亲本是雷公第一百零八个女儿,一次无意中来到人间,同一个性冯的买卖人结婚生了冯欢。他七岁那年,雷公听说了此事,将他母亲虏回上天,又在一个雨天,将他父亲霹死。本来也想要他小命的,得回外婆再三在雷公面前求情,才留了他一条活命,但他也开始了乞丐一样的流浪生活。后来,雷母为了他不被人欺负,偷偷下凡教了他这套霹雳剑法,还托梦给一位铸剑师,为他打造了这把世间唯一的霹雳剑。
多年的乞丐生活养成了他懒惰闲散的习惯,后来连乞讨都懒得做了,这才寄生在田文家。但他的侠义心肠未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本性未变。所以,看到田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如何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