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山洞不久,我们六个人就迷路了。我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次幽洞之旅,竟是我们的死亡之旅。
起初,我们抓着绳子,从洞口缒下来的时候,很失望的发现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山洞,与我们最初的推断大相径庭。沿着洞壁走过百余米,转过一块巨大的岩石,前面豁然开朗,手电的光芒在洞内晃动飞舞,眼前的景象令我们目瞪口呆。
这是一座巨大的天然洞窟,洞窟之大,超出我们的想象。手电的光柱,竟照不道洞窟的边缘。洞中景象光怪陆离,无数嶙峋的怪石和巨大的石笋把洞穴分隔出纵横交错的通道。洞里阴森黑暗,若不是知道现在正是上午,我们还以为走进了深夜的梦境。
凌冰第一个跳跃起来,既而六个人一起欢呼,洞壁回音,欢声大作。我们两个月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城外的山下有一座如此气势恢弘的地下宫殿,这将是一个轰动性的发现。
最先想到浮来山下可能存在一个神秘洞穴的,是同行的可非,可非是一家地质科研所的研究人员,他在研究本地的地理及气候变迁课题时,阅读了大量的古代典籍,从这些典籍中,他发现了许多与浮来山洞相关的记载。可是这些记载对山洞的描述都语焉不详,多是一些荒诞不稽的奇谈怪论。最有代表性的说法是,洞中有妖魅害人,进洞之人,无有生还者。可非注意到,清末以后的典籍中再也看不到关于这个山洞的记录。由此他判断,浮来山下,可能确实存在过一个巨大的山洞,清代以后,由于自然的原因,洞口被掩埋或坍塌了。
最近两个月,我们放弃了休息时间,一直在浮来山上寻找。后来在一座断崖的中间,发现了被山石和草木掩盖着的洞口。我们相信,一座曾在古人记录中频频出现有传奇色彩的山洞,一定隐藏着惊人的秘密。这就是我们策划并筹备这次探险活动的原因。
随着我们的欢呼雀跃,手电的光芒在洞内闪烁跳动,形状各异的怪石反射出阴冷的光芒,潮湿的地面浮出一层淡紫色的雾气,在洞中弥漫开来。
每一个人都很激动,兴奋和热情在阴冷的空间里尽情的发挥着。现实生活中机械而枯燥的重复工作让我们内心空虚寂寞,心灵在世俗的机巧和竞争中日渐疲倦,记不起同样的纵情欢笑发生在什么时间。
在不绝于耳的欢笑声中,我突然听到一丝尖锐的嘶叫,仿佛从我的耳朵里发出,由细微到宏大,迅速穿透耳膜,毒刺般直刺内心。这声音如此尖锐,在内心唤起一片阴冷的感觉,我恍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恶毒的怨恨。
我停止欢呼,试图用心灵捕捉到这片声音,它又悄无声息了。我示意大家安静。凌冰兀自意犹未尽,大声感叹道:“太棒了,想不到我们生活的脚底下,竟有一座这么神奇的洞府,大自然的造化太伟大了!”凌冰是我们这次探险活动唯一的女性,所以让她参与这次活动,不只因为她是我的女友,更重要的,她曾是大学探险队的队员,有良好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
六只手电同时亮着,我可以看清每一个人脸。刚才的声音唤起的阴冷的感觉久久不退。我悄悄观察其余人脸色的变化,只有陆征眉头紧锁,若有所思。我和可非是这次活动的发起者,陆征则是活动的赞助者。我们这次探险的费用,包括购买食品和探险物品的费用,都是陆征掏的腰包。陆征是我们大学时代的校友,现在独自经营着一家旅行社,这点钱对他算不上什么。他的脸色,让我心头一沉。我们四目相对,更加重我心头不祥的感觉。陆征盯着我,默默的点点头。
陆征的表示证实了我的感觉,我们同时感知到洞中诡异的潜流。洞中景观太奇妙了,我们决定继续前进。我们携带了探险必要的防卫工具,不必因为莫名的幻象退缩。六人中,杜超和李源是我大学时代的好友,厌倦世俗的欲望和纷争,热衷于饮酒和冒险,共同的经历让我们亲如兄弟。在苦闷的日子里,美酒和友谊带给我们难得的慰藉。
携带的物品太多,我们重新整理行装。在洞底狭窄的通道中行走,东西过多反成累赘。单食物和水,就足够我们食用三四天,另外还有诸如简易帐篷,相机等五花八门的东西,可非背了一大包探测仪器,凌冰还带了水靴和一包化妆品。我们决定将多余的物品留在岩石后面的洞里,只带一些必需品和防卫工具。至于食物和水,我们听从陆征的意见,全部带在身上。
借助可非的仪器,我们测出准确的方位。整座浮来山南北走势,北高南低,山体中心位于北部。可非认为,山洞的精华部分,应该在山体中心。我们决定向北方前进。
可非在前面引路,六只手电射出六道光柱,在拔地而起的石笋和狰狞可怖的怪石间晃动,每块岩石都巨人般冷然耸立着,如同庙宇里张牙舞爪的雕像。怪石上布满了头颅大小的空洞,刚才刺耳的响声带给我的余悸尚未消失,每个空洞都象一只恶毒的眼睛,透射出阴冷的气息。
凌冰兴致最高,牵着我的手,不断的欢笑着,每发现一处奇妙的景致,便雀跃不已。李源和杜超也不落后,手电的光柱四处乱窜,边走边说笑着。可非生性沉默,独自在前面引路。我与陆征则带着不安的心情,紧张的注意着周围的环境,仔细的捕捉每一丝异常的声响。
地势逐渐下沉,两旁的石笋和怪石分布更加紧密。两个小时后,我们来到洞窟大厅的边缘。眼前是一道巨大的山洞,从外面看去,如一条深不可测的长廊,手电光芒穿透黑暗,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洞壁。我们毫不犹豫的转进了洞里,沿着洞道继续前进。
走不多久,前面的可非停了下来,操作着手中的仪器,突然叫道:“哎呀,坏了!”我与陆征都是一震,同时冲到可非身边。可非说:“我们的方向错了。我们前进的方向分明是北,现在仪器显示却是向南。”凌冰三人也凑过来,杜超不解的问:“我们一直在向前走,没有改变过方向啊!”可非说:“是啊,所以才奇怪。”
凌冰拍着手笑起来,说:“这么说,我们迷路了?看来我们要玩一次山洞探险的游戏了。”李源也哈哈笑着说:“这种真实的游戏才刺激!”我看了陆征一眼,陆征的脸色阴沉的如同结冰,生硬的把脸扭到一边。
可非说:“我们不要前进了。洞穴太深,如果迷失在里面,就有苦头了,还是及早返回吧。”李源表示反对,说:“怕什么,我们带了这么多食物,就算在洞中住一夜,也没关系。何况我们继续走下去,也许找到另一个出口。”杜超说:“是啊,我们现在返回,不是前功尽弃了吗?从古书记载来看,这座山洞有几百年无人进入了,我们可能是百年来的第一批到访者,机会难得啊。”凌冰也附和说:“如果前面走不通,我们沿着洞壁返回就是了,不会迷路的。”
可非说:“如果继续向前走,我就无法判断位置和方向了。”李源不以然地笑着说:“把你的破烂玩意儿扔掉吧,连方向都辩不清楚,留它们干什么?”可非继续调试着他的仪器,不理会李源的调侃。
地面湿滑不平,在我们行走的主道上,不断有阴暗的小径,朝两边辐射开去。手电照过去,小径上潮湿昏暗,氤氲着一层紫气。我们不为所动,只是沿着宽敞的主道前进。
越走越远,洞道不断变窄,到后来,左右洞壁相距不足几米,形状奇怪的山石纵横交错,有时需要攀住岩石才能前进,那些石头冰凉湿滑,摸上去有种奇怪的感觉。
走上一块平整的大石时,李源提议休息,于是大家停下来。陆征从背包里取出一块台布,在石头上铺开,大家盘腿而坐。可非看看手表,说:“我们走过了四个小时,如果前进过程中没有改变方向,现在该走到浮来山的中部了。”陆征点头说:“浮来山脉绵延百公里,只是我们的方向错了,也许已经走到深山的另一面了。”可非说:“我们初进洞时,方向朝东,后来转过一块巨石,方向指向正北,走进这条山洞以后,我们没有改变方向,可仪器的指向却是南方,跟我们判断刚好相反。”
杜超笑呵呵地说:“一定是你的仪器出故障了。管他东南西北,现在是中午了,吃完午饭再说。”说着解开自己的背包。
虽然没打算在洞里呆太久,食物却是足够,单我包里的东西就够一人吃上几天。可非带了一只烧鸡,大家围坐在一起,先亨用这只烧鸡,一股香气在洞里弥漫开来。
突然,一股怪异感觉从我与石块接触的肢体部位传来,屁股下面的巨石似乎在微微地蠕动,我手掌抵住石面,如同抵住一个冰凉滑腻的肉体。
我惊出一身冷汗,差点从石头上跳起来。看别人都在津津有味的亨用烧鸡,无人表现出异样,我只好强按住心头的不安,等他们慢慢吃完。李源啃完一条鸡腿,随手向旁边一扔,说:“吃完了,我们继续前进。”话音未落戛然而止,失声惊叫起来:“什么声音?这么嘈杂?”语调里充满恐惶。
杜超拍了他一巴掌,笑着说:“别一惊一乍的,哪有什么声音啊?”陆征盯着李源问:“你听到什么了?”李源面带惶惑,沮丧地说:“可能是我的幻觉,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象从我的脑子里冒出来,突然又消失了。”
陆征看了我一眼,我转过头,默然无语。凌冰坐我身边,正在用纸巾仔细地擦拭着细长的手指。
我整理好行李,站起来问:“还要继续前进吗?”可非摇头说:“返回吧,已经中午了,继续走下去,今晚要在山里过夜了。”李源说:“我们现在返回,可以在天黑前走出山洞。”杜超不以为然地反驳他:“天黑还早着呢,你害怕了?”李源说:“谁知道这条路能不能走的通啊,如果折回来,还要浪费时间,不如现在返回。”凌冰在我的帮助下,背好行包说:“是啊,我不想在荒郊野外过夜,还是回去吧”。
陆征一挥手,干脆地说:“走吧,返回。”带头从石头上跳下来。
走过几步,凌冰悄悄靠近我,挽住我的胳膊,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则才那块石头好怪异,好象一个有生命的东西,我感觉它在呼吸。”我心头一跳,却不动声色,伸出小指在她鼻尖按了一下说:“我怎么没发现?别吓唬自己了,有我呢。”凌冰悻悻地推了我一把,说:“有你又怎么样?”
走在前面的杜超说:“我们出去后,把探险结果公开,一定是爆炸性新闻。”李源说:“是啊,没准这里会开发成旅游景点,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来旅游。凌冰,等你们有了孩子,就可以带他来吹牛了:”儿子,这山洞是你爸妈发现的。‘多神气?“
凌冰吃吃地笑道:“如果他不相信怎么办?”杜超笑着说:“好办啊,我们下次来的时候,在洞口立一块碑就行了。”
凌冰问:“碑上写什么呢?”杜超笑着说:“就写‘探险英雄永垂不朽’,下面刻上我们六个人的名字。”
凌冰嘻嘻一笑说:“怎么听着象墓碑的词儿啊?”我心中一动,走在旁边的陆征也似乎一愣,这句话同时触动了我们心中的某一根弦。我转头责备凌冰道:“不要乱说。”凌冰调皮地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