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商场如战场,既然是战场,就会短兵相接,流血伤身。
但我想到那卖茶叶蛋的阿婆也能捞几钵金,何况我这样文武兼备的有识之士,又何足惧哉,不能将自己埋没。
于是揣着全部的身家,还向朋友们借了一笔,下海淘金。但是几个回合下来,有赢有输,赢没见多少,输得倒是血本无归,我上了别人的圈套,被人骗了。自此以后,讨债要钱的人和电话隔三差五的找上门来,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在绝望之际我想到了在W市居住的林飞,我大学时的死党。我象捡到救命稻草似的拨通他的电话。在电话里把我近来的不幸遭遇简单扼要的描述一番,话来没说完,他在电话那头就说道:“哥们,到我这儿来吧。”
到我这儿来吧!朋友就是及时雨,有朋友真好。
于是我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乘汽车转火车一路颠簸来到W市。下了火车,老远就看到林飞黑塔般的身影。我向他招招手,他健步如飞的跑过来帮我把行李提在手中。
林飞还是老样子,憨憨的。观察他的衣着和神色,我发现他过得并不是很好,估计看到朋友有难,拒之不义,才二话不说吧。林飞。我还真没看错他。
他带我到离火车站不远的一家餐馆给我洗尘,“吃完后就到我家去住。”
我对他干脆就直言不讳,“林飞,我这一住大概会有段时间,也不想打搅你太久,你家房子也不宽敞,我去了也不方便,你随便给我找个比较清静价格便宜的房间就可以了。”
林飞愣了愣,他低下头想想,觉得我的话也有道理,停顿了一会,他迟疑的说:“你所说的房子我还真有一栋,是我祖上留下来的,房子很老很旧,不知你受不受得了。”
我连忙说:“开玩笑,我现在这样,还谈什么条件,我只要一处栖身之地,能不要钱那更是万幸了。”
吃完饭后,林飞带着我拦了一乘的士直奔他的老屋去了。坐了半个多小时的车,眼前的房子已没有市中心那么密那么高,大部分房子都是矮矮的破旧的。我想这大概就是市郊了。
下了车,走过一条笔直的小巷,林飞在一所石头砌成的旧房子前停下,这房子只有一层高,但是从它的结构和造型来看,在当时这房子肯定是这一带最气派的。墙壁的四周爬满了厚厚的青苔。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股潮湿的霉味。房子是老式的结构,中间是大大的堂屋,左右各有两间小屋,反正卧室、厨房、厕所一应俱全。家具也有,随便什么东西都有几十年的历史。
我问林飞,“你既然不在这儿住,为什么不把这屋卖掉。”
林飞搔搔脑门说:“这是祖上留下来的,老一辈不说个卖字,我们作晚辈的也不敢吭声,再说就算是卖掉的话,这么多亲戚也分不了多少钱,所以就没人动这心思,谁家有亲戚朋友来了不方便都住在这儿,反正钥匙大家都有。”
“哦,原来如此。”
“不过,瞧这情景好象还没有什么人来住过啊。”
我和林飞一起动手,把房子打扫一遍。打开衣柜,里面居然有几床薄棉被,幸好是春末,而且今天的太阳还有几分余光,我就把这几床薄被抱出去晒晒。现在这样,不敢有太多奢求,将就吧。
一切就绪,林飞要回家了,走之前,他对我叮嘱道:“要是晚上有什么声音,你不要大惊小怪,这房子就是老鼠多。”
“看你,这么哆嗦,别说老鼠,就是鬼我也不怕啊,我毕竟也练过几年散打。”说完,我挥挥胳膊,做了个健力士的造型。
看我这样,林飞也不说啥了,只是嘿嘿地笑了两声,这笑里藏音,是什么?我不清楚,反正住下去再说。
因为长途跋涉,人很疲倦,到在床上,就一觉睡到天亮。
醒来下床的时候,发现鞋不见了一只,怎么回事,这房子只有我一人啊。我赤着脚在房间里四处寻找,后来在厨房里的垃圾盆里发现了这只鞋。
兀那老鼠,也太可恶了,第一天给我来个下马威。我斗不过人嘛算我弱智,我认了,难道我连老鼠也治伏不了!
为了以后住的安稳,我上街买了老鼠粘、老鼠笼、老鼠药——我一定要消灭这屋里的老鼠,让它们全部死光光,最少也要死个几只。
到了半夜,我迷迷糊糊准备起床上厕所。脚刚落地,觉得不对劲,脚被什么东西粘住似的。我连忙去开灯,一只手的按在床头柜时,感到有个冰凉的东西,我反应极快,手下意识的一缩,便听见“吧哒”一声,我听出了那是老鼠笼的声音。
灯亮了,我脚下粘的正是我白天买的老鼠粘,我气急败坏的将胶板往下扯。越想这事越奇怪,这老鼠粘和笼子我明明都放在厨房里,怎么都跑到睡房里来了。难道这房里的老鼠也懂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世上有这么聪明的老鼠吗?
恍惚中我听到了“咯咯”一声轻笑,这是女人的笑声,我百分百没有听错。扯下脚底的老鼠粘,我四下搜寻,房屋里只有我一人,是我在幻听?
上完厕所后我重新躺在床上,盯着陈旧的天花板,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一系列稀奇怪事,我觉得有点凉嗖嗖的。这屋里莫非有鬼,不可能的,我又断然否定这个怀疑,这事上哪里有鬼!退一万步就算有鬼又怎样呢,如果我真的那么衰,那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几天,没事的时候我就把自己下海的经历写出来。一边写一边回忆一边反思。只有卧薪尝胆,才能奋发图强,我不会就这样轻易的被击败。
安静了两夜,没发现什么动静,我想前几日大概是自己在疑神疑鬼。有时发现书桌上的笔记有翻动的痕迹,我想是风吧。但是这天夜深,我又听到锅碗的磕碰声,还有水的哗哗声。
我蹑手蹑脚的走进厨房,抄起角落里的一把扫帚,没头没脑的狂扫一顿。
听见“哎喲”一声,发音处一女子现出身形,梳着黑油油的两根粗辫子,长长的垂至腰前,发上插着花夹,身上穿着浅紫碎花丝绸旗袍。瞧这身打扮,大概是民国时的服饰。
天。我真的遇见鬼了。
她用手按着头,嘴里哼哼唧唧,“好——疼——啊。”乌黑的眼珠子瞪着我,恨不得冒出火来烧死我。
“干嘛,瞪着我干嘛。”我声音有点发弹。
“你竟然——打女人!”
“你是女人吗,你是女鬼。”我反唇相讥。
“女鬼就不是女人吗?!”她咬牙切齿的囔道。
“这,这……”我这了几声没话反驳她。
“看我是女鬼就欺负我!”天哪,这个女鬼得理不饶人。
我也使出了撒手锏,“你也别说了,不就是来索我的命吗,尽管拿去。”我不想和她绕圈子,干脆把话说穿。
“你有毛病啊,我又不是无常,干嘛索你的命,吃饱了没事干了。”
我暗暗的松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那你没事跑到这儿来干嘛,搔挠民宅就是你的不对。”
她冷笑,对我的反驳不置可否:“知道啥呀,这是我爹娘的房子,住在这儿天经地义,倒是你来搔挠我才是正理。”
这是个刁蛮的女鬼。
但她的话没错,我现在确实寄人篱下。闯入者是我,非她。
水还在哗哗得流着,我连忙上前扭住。才发现昨夜的脏碗已被她洗得干干净净的搁在池子里。
她原来是想帮我的!
看来她虽任性但也良善,这样的女鬼我是不用怕她的。
我说:“我们到堂屋里聊吧。”
她头一仰,眼一翻,道:“凭什么。”
“我错了,千不该打女人,万不该打女鬼,这样总该可以了吧。”我笑着赔礼道歉。
她转啧为喜,欢颜满面,神气的说:“饶你这次,如有下次,你可小心你的脑袋。”
象我这样不怕鬼不嫌鬼的人这世上是少之又少,她居然不懂珍惜,这女鬼,真是。
不过,看她那玲珑小巧的五官,苍白剔透的皮肤,还有那若隐若现的小虎牙,也煞是可爱。若是人的话,那现在必是绯红满面,灿若桃花了。可惜。
走进堂屋,她大咧咧的坐下,然后对我说:“你不用客气,随便坐。”
我莞尔一笑,想想以后只要我住在这屋里,恐怕是要受她摆布了,但也没多大关系。我对她说:“我叫陈平,你叫什么名字。”
“林的的。”
“为何不叫叭叭呢。”我打趣道,“不过,这名倒是很适合你的,的的叭叭,和你人一样挺嘹亮的。”
“什么啊。”她大眼一瞪,“淡妆多态,更的的,频回眄眯。我的名字就取自这词中的的二字,是明媚美貌的意思。”
“哦,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照你这么一说,我看你很配的的二字。”
“当然。”她本身就洋洋自得,听我夸她美貌,更是沾沾自喜。
“的的,你是怎么死的。”
“笑死的,我和女伴们做刺绣时讲笑话,她们没怎么笑,我却笑个不止,一口气没接上来,就笑死了。”
“真的,象你这样的死法倒是少有啊。”我呵呵的笑道。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小心和我一样,一命呜呼。”
瞧她那幅认真的模样,我笑得愈加的大声。笑了半响,我又问她:“听说人有轮回,你死了为何不转世投胎呢。”
“我去过了,但要喝孟婆汤,要把今世忘得干干净净,才能投胎,可我不愿意忘记我的爹娘,他们视我如掌上名珠,不知有多疼我,我想不通,就跑回来了。”
她幽幽地叹口长气,接着说:“我回来又怎样呢,不敢现身,想他们看到我必定会害怕,所以只能偷偷的陪着他们,不久,我爹娘也相继病死,都走了。而我却回不去了,没有无常带路,那到地府的路我早就忘了,就这样,当起了孤魂野鬼。”
“哦,这样啊,也好。要是你回去了,我今天就不能遇到你了。”我居然也知道油腔滑调。和的的聊天,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好轻松好舒服。
“天亮了,我要休息了。”的的说。
天空已经微亮,这夜过得太快了,我问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吗,的的。”
她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当然是真的了。”
“能给我一个标记让我白天也能证明吗。”我得寸进尺。
她看着我,眼睛滴溜溜的一转,抬手将发上的一枚珠夹取下:“给你,象你这样不怕鬼的很少见的,真的谢谢你。”
她总算说了句良心话。
我将珠夹捏在手中,向她挥挥手,回到卧室,将珠夹放到枕畔,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