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都是这样,当人预感某一事情即将发生,人就会变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躁动,又仿佛莫名,也仿佛是冥冥中的期待。
“回去多呆几天,好好陪陪你父母,有可能叫他们一块来,省得你来回跑,不过你要给我打电话,每天一个,我在家等你回来。”丈夫在我临行前说。我要回家看父母,他有事无法与我同行。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那么失望,尽管我是那么依恋他。
“知道啦,我会想着你的。”其实他是个不错的男人,我心里头这样想,我还是爱他的。
转了一路车又一路车,人乏了,似乎快要怨自己怎么嫁这么大老远的去,终于爬上了回家的最后一辆车,坐在车上,人挤着人,和小时候玩游戏一样。我看看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是极帅极年轻的小伙儿,一边是一位中年男子,脸上有几分沧桑和几分成熟,透着成就感,他的肩膀是宽厚的,身材是高大的,眉宇间还有一种轩昂的迷人气质。因为人挨人坐,我总得和其中的一个贴着,我本是极讨厌这样的,但必须如此,我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左边,那成熟的男人歪头看了我一眼,便也就顺势坐了,我背靠着椅子,迷糊地休息,车,颠簸着。
“雪兰,留下来,你别走,好吗?留下来。”
“庄轲,我不能,父母之命我不能违背,我要到远方去了,你不要等我,不要等我……”我闭着眼睛,似乎看见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和一个略微眼熟的男子交谈着,那个叫庄轲的男人很痛苦地求那个叫雪兰的女子留下来,而那个女子却坚决地选择了离去。雪兰站起身来,将身上的一个挂件放在男子手中,走了;背过身又是两行热泪。这已是清朝时的庭院,那个叫雪兰的女子是位小姐,他的父亲将她许配给江南的一位富家公子,而那庄轲与雪兰却是真心相爱,只很庄轲是一介书生,清贫且清高,因而他们的爱情不见天日,不疾而终。
车一颠,我猛然醒来,车窗开着,风很猛。
我下意识抱紧自己,抚了手臂,抵挡不的寒意。却不想扯开嗓门叫人把窗关上。我看了眼,应该说是瞥了他一眼,那男子似乎也瞥了我,但目光随即游开了。
“喂,先生,把窗户关上吧,冷。”他说。
其实他穿得蛮多,并不会冷。我定眼看他,发现他和适才梦中的庄轲极其相似,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感受和难以相信的感觉一块涌了上来,压得我胸口很闷。
“百年修得同船渡”,那我和他是前世的前世就认识并相爱吗?我无力追问,又昏昏睡去。
我又看到那个叫雪兰的女子坐在厢房里掩面而泣,身上穿着嫁衣,室外是一片敲锣打鼓的喜庆。
“山无棱,乃敢与君绝;一种相思,万种心情,愿与君来世共相守,此情依然在。”我看到雪兰写完信便将三尺白绫挂上了屋梁,一踩凳板悬了上去,我想冲过去抱住她,但双脚却挪移不了,只在为他们的爱情叹息。接着我又看到雪兰的死震动了府上所有的人,喜庆的气氛瞬间全无,哀伤不止的父母后悔不已,悔不该把女儿远嫁导致女儿悬梁自尽;再说书生庄轲闻听噩耗,如五雷轰顶,当即晕了过去,等醒来便到雪兰家门口哭喊着要见雪兰最后一面,雪兰母亲当年也是因媒说之言父母之命嫁过来的,看庄轲如此这般模样便也心软,放庄轲进去。庄轲一见雪兰安静地躺着,又观雪兰留于自己的书信,却停止了哭声,呆跪在雪兰面前说“感君情至深处,天若有情天亦老,山无棱,乃敢与君绝,愿共相守。”说完便猛冲想墙柱,当下便化为游魂,追随雪兰去了。
忽然,他看到我,大喊我雪兰,我惊慌失措,转身就跑。
“雪兰,为什么不理我,我是庄轲啊。”庄轲不解地问。
“我不是雪兰,不是。”我说。我并不知道我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是游魂。
“你是雪兰,我知道你是,山无棱,乃敢与君绝,而今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庄轲说着走近我,我一惊跌了一下,这一跌使我从梦中醒了过来,看看车仍在前行,略微放心了点,却疑惑这么会做这样可笑的梦。
“天若有情天亦老。”那男人在边上低头吟道。
“山无棱,乃敢与君绝。‘我禁不住念了出来。
那男人猛地抬头看我,我浑身一颤,但至始至终,那男人什么也不说,眉宇间的气质却印刻在我心上。
“山无棱,乃敢与君绝。”我回味这那句话,玩味其中的意思,我身边的男人眼光是那么灼热,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我不自觉地想到了前生缘的故事。
人与人最远的距离是人与人对视着却不知道他或她是谁。
人与人最近的距离是人与人远隔天涯却活在彼此心里头。
我想起这句话,心狂颤着。
车很快可到站了,我起身下车,他坐着没动,我瞥见他眼中的一抹无奈的神色;我感觉自己艰难地下车,走到车门口时我又听到那个声音传来,“雪兰,别走”那么清晰,那么近,却又那么飘摇。
我头也不回,仍是走。回到家,我发呆、凝思、徘徊……母亲惊骇我的反常,误以为是和丈夫闹脾气,而我一沾枕巾就睡去了,梦中又是同样的故事,反复播放雪兰与庄轲的爱情故事。
“裤袋里的号码是啥人的?”母亲进房问我,我不知道,那是未见过的号码,却清楚写着庄轲的名字,我的心害怕之极。
好奇,惊讶,害怕……
我禁不住种种诱惑,拨出了那串不知何时出现在我口袋的号码。
“雪兰,你终于出现了,雪兰,我等你好苦。”
我很害怕,挂了电话。可那个声音却仍旧继续着:“雪兰,你这么那么怕我,我已等了太久太久,等到你了你却那么冷漠,‘山无棱,乃敢与君绝’,我们的誓言难道是假的吗?雪兰,我是庄轲啊,你的庄轲啊!”
“不,我有自己爱的人,不是你,不是你。”
“哈哈,哈哈……”那个声音冷笑着。
“庄轲?”周围寂静下来的时候我狂喊他的名字。
可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看到我深爱的你,我已满足,该走了;雪兰,那时你离我而去,我去追你,在生死桥边等你,发誓不喝孟婆汤,但到游魂野鬼都飘尽了仍不见你,我开始到世间找你,世上女子那么多,我不知你在哪里,而我还是寻你千百度,今天见你,还是那么美丽,温柔贤淑,却表示那个深爱庄轲的你,小生已无可留恋,将去也,与君别离,在分别百年之后,却是如此的凄凉和酸楚。我悔,悔啊,我该喝孟婆汤啊,我悔啊,雪兰……”那个声音渐渐消去,远去。我从梦终醒来,同时也想起了庄轲与雪兰的故事,雪兰是我,那死前对情的执著又涌上心头,原来那凄苦的爱情是我的,百年等待的庄轲啊,我原是那么爱你。“庄轲……”我大喊,狂呼。
原野寂静,长夜正酣,一切都沉沉睡去。只有一个挂件在我手中闪着寒光,证明庄轲曾经来过。
庄轲走了,真的走了。而我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我知道我的心开始等待,等待庄轲的出现,哪怕千年万年“为什么啊,为什么总是错过,握不住的缘……”凄凉的歌声在回荡,我的心田一片荒凉。
“亲爱的,睡了吗?老公想你了。”我接起电话。丈夫温存地说。现实横在我面前。
庄轲为我发誓不喝孟婆汤,我也将为庄轲一生心伤;我知道庄轲已后悔当初,他此去必喝孟婆汤忘记所有的事情,忘记和我的爱情,如果我追随而去只是另一个百年甚至更长的等待。我放弃了这个想法,告诉丈夫不几日就回家,父母也将同行,而我再也不会回来。
庄轲走了,我却开始新一轮的等待,在心底最隐秘的地方。
转自: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