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城市,很多人认识她,不仅是她长的很漂亮,颇似关芝琳,让人过目难忘,也不仅是她有一个体面且逍遥的工作——记者,能够接触各个阶层的人,更重要的是她是这个城市市长的女儿。
市长的女儿叫什么呢?她的名字很好听,不过为了避免好事者对号入座,我们就叫她小关吧。
小关是个很乖巧的女孩,聪明懂事,善良大方,是市长夫妇的掌上明珠。当然她也有缺点,太优越的条件往往产生比较优越的感觉,虽然小关和大多数出生于70年代的孩子一样,经历过上山放牛下河捉鱼趴在别人家窗台看《射雕》的灰色童年,但在她十岁的时候,家里从农村搬到了县城,印象中的爸爸总是很忙,经常下乡,回到家也有很多人来找他,来人大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蜷着裤腿情绪激动的嚷嚷着,要爸爸为他们做主。小关只有躲在最里间做功课,还好她的学习一向不错,从小学到高中,她都是全班第一名,那时候小关没有觉得她和别人有什么区别,她的人缘很好,同学们也不认为这位区长,县长的女儿和大家有什么不一样。
小关考上大学的那年,爸爸已经是副市长了,她们家搬到了市委大院,房子很宽敞,家里有保姆,出门坐专车,妈妈也从濒临倒闭的国营某厂调到了市委,爸爸还是很忙,不过他不常下乡了,而是经常出省开会考察,不管他在不在家,都有很多人来家里玩,他们衣着鲜艳,温文尔雅,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小关总是听着妈妈严肃的说:“不行,不行,把东西提回去。”而那些来访者都笑眯眯的解释:“没关系的,小意思了。”
小意思堆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小关常觉得家里可以开个小超市了,妈妈也所见略同,可是爸爸却很生气,他把妈妈训了一顿:“你看你做的事,怎么能接受别人的东西呢,把东西都退回去!”妈妈委屈级了:“都说是你的好朋友,我咋知道呢?要退你自己退。”
爸爸真是廉正奉公的好干部,一上班他就叫司机装了满满一车礼品直接拉到纪委办,请他们帮助退还给送礼的人,这事轰动了大院上了报纸还提高了爸爸的知名度。
第二年爸爸就到中央党校学习去了。
小关也在学习,她在的城市没人知道她是副市长的女儿,人们很喜欢她,因为她好学她活泼她快乐,小关确实很快乐,她是学生会的文艺骨干,校报的编辑,她有一个颇似德华的男朋友,她的校园生活可算多姿多彩了。
四年的大学生活结束了,小关回到了家乡,她家又搬了,从大院宿舍搬到了一栋两层楼的小别墅,已荣升为市长的爸爸在市里最高档的酒楼请了两桌,亲自为她接风,宴会上亭亭玉立的小关成了隆重推出的焦点,她认识了赵厅长,马副市长、张局、王局、刘处等等一系列红光满面的叔叔,不胜酒力的小关有些醉了,不过她从别人羡慕的眼神中清楚了一点,市长的女儿和别人还是有区别的。
不久小关便分配到省报当记者,单独的办公室,轻松的采访任务,小关的感觉好级了。本命年的生日,她收到了很多精致的礼物,最让她惊喜的是居然有一部红色跑车!这是一个私企老总送的,他是爸爸的好朋友小关家的常客,也是小关采访过的对象——市优秀企业家张总,老总说了:“小意思了,美女怎么能没有名车呢?大记者怎么能不会开车呢?市长的女儿早就该有车了。还有啊,这车是我送给你的,这是我们的私人交情,和你爸爸可没关系啊!一定得收!”
有没有关系小关心里很清楚,可是这辆进口新款跑车简直太诱人了,小关喜欢得不得了,她在大学就学了驾照,一直英雄无用武之地,现在这么一个尤物放在她面前,她能不心动吗?
跑车停在了别墅的车库里,开始小关还害怕爸爸发现,把这个小意思退回去,她就没意思了,还好,市长比原来更忙了,忙着召开会议忙着视察工作,小关很少见到他。当他看到车的时候小关已经开了一个月,市长皱着眉头:“这个老张啊,怎么能送这些呢?小关,开车注意安全啊!”妈妈也没说什么,她知道是谁送的,虽然这个礼物比较引人注目,可是女儿喜欢,再说比这更昂贵的东西自己也收过,作为市长的夫人,她已经知道怎么处理某些事情了。
于是开着红色跑车的漂亮女孩不知不觉成了这个城市的一道风景,一道流动的风景。有的是因为欣赏车才知道人,有的是因为人才注意车,总之,连交警都知道,车牌号很吉利的一辆跑车是一个靓女驾驶的,她是市长的女儿。
是谁说的好景不长,他不是圣人就是疯子,一年多过去了。人们突然发现某一日开始,流动的风景消失了。
据最后一个目击证人——停车场的管理员述说,小关是上午10点泊车的,然后大约12点回到停车场取车,再然后来了一帮警察,大约四五个,最后就看到跑车开了出来,但是驾驶员不是小关。
据收费站的工作人员回忆,大约中午1点钟好象小关的车经过,开车的人的确不是小关,但是也没发现什么疑样情况。
从那天起,小关再也没有回家。小关不见了!
光天化日之下市长的女儿人间蒸发了!当时市长夫妇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小关常开车出去玩和她的一帮朋友,一去就是几天,所以开始他们并不在意。可是一天,两天,五天,一个星期过去了,小关还是没有回家,她究竟去哪儿了?那帮警察和她有关吗?没有电话,没有任何线索,一切都发生得蹊跷和神秘。
七天后,市长终于报了警,虽然市公安局长拍着胸膛向他保证,一定把令千金安全找回,但是一下憔悴许多的市长只是苦笑,他想这件事大概没这么简单。
警察们开始地毯式的搜索,他们盘问了大量的人,分析了各种可能,可是进展甚微,没有更多有价值的线索。直到五个月后公安机关接到邻省有关部门的传真:在他们那儿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发现一部被烧过的车子,从残存的车架车牌号他们判断这是一部名贵的跑车,车上的工具箱里发现了一张小关的照片。
车子找到了,尽管面目全非,可是小关还是渺无音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关难不成上月球了?
月球是没去,现在只能初步推测,小关被人绑架了!可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绑架市长的女儿呢?他的动机是什么?他的目的又何在?如果说绑匪为了钱,为什么一个勒索电话都没有?(电视上不都马上来电话吗?)除非他是报复寻仇,可是谁又和小关有这么大的仇呢?还是仇恨市长呢?
小关家那栋小别墅变的冷冷清清,市长大病一场,在家休养,工作暂时由副市长接替,市长夫人也没心思上班,他们忧心重重、长吁短叹,每天守着电话发愁。
市长心里有几个嫌疑对象,可是他不敢确定。譬如老张,那个所谓的张总,一个道上混的主,别看平时称兄道弟的,还不是想背靠大树好趁凉,为他那些非法牟利的勾当作掩护,糟糕的是前不久为了经济和他闹翻了,他不会这么绝吧,为了百来万钱报复他,绑架他的女儿,不至于如此卑鄙吧,再说他们还是有一些牵连的。
还有小孙,他原来的秘书兼亲信,本来自己对他不薄,准备着给他安排个官位,可是那小子自持是市长心腹,背着他在外面要钱买官,造成了很坏的影响,无奈之下将他停职处理,当时小孙来求他帮忙,市长也很棘手,只有丢卒保车,这个小孙啊,他知道的事太多了。
又一个人影出现在市长脑海,那个让他朝思暮想丰韵犹存的老板娘,她曾说过要是自己骗了她,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谁?到底是谁?可怀疑的人实在太多了,现在的市长真是一筹莫展,他的宝贝女儿不见了,他留着万贯家产有什么用呢?没错,有时候,钱真不是万能的。
可是没有钱又是万万不能的。至少绑架小关的那伙冒牌警察是为了钱而走险的,他们是一群流串各地的亡命徒,是被人招集到这个城市做一件事——绑架市长的女儿,每人报酬20万元。
因为这个市长是个大贪官,因为市长家里很有钱,因为付他们钱的人很仇恨市长。流串犯们接了活便很有经验的开始准备,他们先观察市长家人的活动情况一个月,然后跟踪小关长达三个月,再然后安排好绑架和逃跑路线,一切就绪后,他们换上警察制服,出其不意的带走了小关。
据说他们出现在小关面前的时候,小关正在发动车子,劫匪甲严肃的示意她熄火,一本正经的说:“小关同志,我们怀疑你和一桩刑事案件有关,请你协助调查,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小关乐了:“哪儿的你们?我怎么没见过?你们搞错了吧?!”
千不该万不该,小关不该从车上下来,几个彪形大汉一下子把她夹住,塞进车后座,其他人上车开车出停车场,整个过程不到3分钟。
车子很快离开市区,驶上高速公路,劫匪们开始说话,小关心里越来越恐慌,她才意识到不是谁和她开愚人节玩笑,她被人绑票了。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喊不出来,他们用黑胶带蒙着她的眼她的嘴。小关只知道车子开了很久很久,路面越来越颠簸,好象要停车的时候,谁恨恨打了她一下,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最关键的一刻小关被打晕了,劫匪们下了车,在指定的地方拿到了各自的20万元,然后各自作鸟兽散,他们并不知道究竟是谁让他们绑架小关,反正拿到了钱比什么都重要。然后游戏到此结束,玩家的目的已经达到,小关会自己醒来,然后报警,此事必然引起公众关注,必定给市长一家重创,让市长知道,这个城市不是他一个人玩的。玩家是这么计划的,可是定数不及变数,当绑匪们纷纷逃亡时,一个干瘦龌龊的绑匪乙磨磨唧唧的留到了最后,他看上了正昏睡的小关,他把车继续往前开,直到再也没有路可走,然后强暴了小关,折磨了她几天后,以5000元的价格卖给了人贩子,然后他将车烧毁,继续流串。
这就是一直没有小关下落的原因,她被转卖了几次,当我事隔两年,在一次大规模五省警方联合打击拐卖人口行动中,见到她时,她蓬头垢面领着两个目光呆滞的小孩,有些轻度的精神分裂,见到警察就浑身哆嗦,跟乞丐区别不大,那个风华正茂美艳动人的小关再也找不到了。当公安人员解救她回家,她拒绝了,她尚存的一丝清醒让她不愿再回到那个城市,不愿再见到她曾引以为荣的父母,不愿看见知道她过去了解她现状的任何人。
我回到了这个城市,继续生活,我偶尔也去市长的别墅看看他们,市长不明不白的退休了,他一直没向公安部门提供任何嫌疑对象,也没有去看过小关,似乎从来就没有这个女儿。于是这个案子就放了下来,渐渐被人淡忘。
只有我没有忘,小关是我的姐姐,大我五岁,她出事那年我刚从警校毕业,我不太习惯热闹的生活,也不喜欢别人知道我是市长的女儿,我选择了下基层锻炼,我比姐姐更了解市长父亲,我知道其实他完全可以救小关,然而他没有,也许他知道是谁干的,可是他沉默。
我不能原谅他,小关也不能。
现任市长是外省调来的,一个女儿,刚满18岁。
转自: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