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履生,南岭脚下一间小学的教师。督生律己,为人师表,甚得师生爱戴。一日正当清明,张履生率学生植树,劳动甚欢。忽然听一学生惊呼,张履生忙过去查看,只见坑中露出一个半圆状瓦罐,挖出一看,乌泽黑润。张履生十分喜爱,就捧回家中,只待假日到山中挖一株兰花来种。不想,数天之后,罐中兀自冒出一支绿芽,油嫩娇娜,张履生更见欢喜,就刨来许多黑土,培在绿芽四周。
过月余,这新芽竟郁郁高标了,裹出一个话蕾,颜色白里带紫,极尽蓓郁,张履生无限珍爱,便供养案头,殷勤侍弄。一夜,张履生备课深宵,眼目饧涩,方凝视花苞,却见花苞慢放,花瓣一片片地颤抖,令人眼目眩迷;且不尽香来,张履生人已若辋然了,见一紫光飘然而下,及地上,化为一位佳人,轻纱绕身,容色焉然。张履生魂魄欲离,以手握其玉腕,但觉肌肤柔腻,销人骨酥。遂请其欢娱,佳人含羞入帐,裙结散去,登时热香馥郁,二人一夜不尽春宵!
至天明,张履生霍然惊醒,自己孤身躺在床上,忙起身视花,花已枯萎欲谢,便一日里惝然若失。入夜,张履生目注花苞,暗暗锡然自警。但长夜漫漫,终不敌睡意,才交睫入睡,忽见佳人款款而来,面纱蒙面,立于丈余之外。问其缘故,佳人叹然说:“小女子并非人,实是花魄,隶属昙氏,人称三娘。蒙君雅爱,昨夜花艳,才敢与君共赴巫山。但花开甚短,如今已是残花一支,怎么敢向君展示憔悴容颜!”说毕,含泪而去。张履生大惊,急而曳之,却握得一手空香,不觉蓦然而醒,忙看那花,则有水滴溢于花瓣,清莹宛若泪珠,倍见可怜。黯然神伤处,张履生耳际若有三娘的余音:花开花艳自芳菲,人道年年有明媚,谁知春尽花谢日,便是红颜离别泪。
张履生于是一病不起。一日,张履生的一个女学生痴痴笑着提了一袋水果进来。这女生叫三妹,容颜娟好,但人是弱智,别人便叫她痴妹。痴妹家境颇为宽裕,所以一直送来念书,十六七岁了才勉强跟读了了六年级。痴妹见老师睡在床上,也不叫唤,将父母叫捎来的水果放在书桌上,见上面摆了一盆花,花瓣十分好看,就摘了下来,放进嘴里吃了。
这时,张履生醒过来,第一眼看花,花已然不见,学生痴妹却咀嚼有声,忙问:“三娘呢,我的花呢?”痴妹痴痴的笑,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张履生大惊,一把抓住痴妹衣襟,喝了一声:“你把她吃了?”痴妹鸡啄米地点头,张履生怒不可歇,把她推倒地上,捧起瓦罐,但见枝叶枯黄,昙花不再。一时悲愤欲死,就将瓦罐掷出去,“噗”地一声砸在痴妹额上,她顿时眼里翻白,人事不省了。当日,张履生便被押往拘留所。痴妹脱离危险后,起先神志惘然,随后逐渐清醒,竟言是自己碰伤的。学校将这好消息送进拘留所,张履生苦笑,也不改供词,说:“痴妹的话,怎可当真。”如此,便因殴打学生罪入狱三年。
狱中辛苦但有规律的生活很快过了大半年,张履生忽然收到一封信,却是痴妹寄来的,字体潦草,仿佛不惯使硬笔一般,但字间骨架娟秀:“张老师,您不必自怨,其实那花是救了我哩、、、”张履生想到香消梦散的三娘,不觉热泪滢滢。之后,痴妹就经常来信开解他。字体是日见娟秀,文采亦愈加丰郁。原来张履生那一掷不但回复正常,而且令其聪慧有加。张履生见痴妹得以复苏,罪孽之心得到安慰,身体就愈见健康了。
熬下两年多,张履生终于提前出狱了,监警给他一封信,是痴妹的字体,张履生心里温暖得要哭,启开一看,只有一首诗:“花开话艳自芳菲,人道年年有明媚,谁知春尽花谢日,便是红颜离别泪!”他不由得心如潮汐,澎湃得一塌糊涂,大步走出监牢,只见门外婷婷立着一个白裙女子,阳光下的脸艳丽如花。那女子款款过来:“张老师,还认识我吗?”张履生避过那灼灼双眼,说:“你是…… ……痴妹?”女子说:“是,又不是!”张履生迷惑了。女子说:“那昙花是三娘的魂魄,却进了痴妹的身体哩。”张履生一震,注目凝视她,果然容色依稀,宛然又是昙三娘的风采!张履生扬起信,诵道:“花草开花艳自芳菲,人道年年有明媚,谁知春尽花谢日,便是红颜离别泪?!”
昙三娘笑妍若旧:“郎君,三娘今生今世再也不离开你了!”
张履生颤抖了双唇:“三娘!”
一片清风拂来,昙三娘乳白色的衣裙冉冉掀起,裙幅起处,清香不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