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柩里躺着的是几天前还在一起的亲人，让我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这难道会是真的吗？我一次又一次地想大声喊：“你们搞错了，他根本不是我的哥哥，他的脸不是这样的，他没有这么黑，这么难看！你们不要骗我，这不是的，绝不是的！”但我还是忍住了，因为我的母亲已经哭得昏死了几次，父亲木然地站在灵柩的旁边，一次又一次地用长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抚摸灵柩里的死人，却又一次次地被拉开手，才一天他的头发白了许多，人瘦得变了样。

“好了吗？准备盖棺起驾！”家族的长辈命令着，在一阵凄凉而绝望的鸣炮声中，母亲再次昏死过去了，父亲被几个人搀扶着送走，伴随着慌乱而悲哀的一片哭声，灵柩被抬起慢慢向掩埋地送去，我哭泣着跟着走在后面，作为家里唯一的至亲送着哥哥上山。

在稀稀疏疏的林子里，到处可见一个个的坟堆，掩映在树林之中，显得有些阴森可怕，在几个旧坟堆的一角，几个工人早也挖下了一个深坑，夕阳的余晖洒在草坪上露出一丝寂寞和无奈，“飒飒”的松枝无情地在晚风里摇曳着，家族里的长辈点燃了鞭炮，“霹雳啪啦”震耳欲聋，在山林里回荡，哭声也变得也来越大夹杂在炮竹的烟灰里，一个工人一边往坑里烧着纸钱，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地说些只有他本人才能听见的话，突然一阵风吹过，坑里的纸灰立刻飞舞着旋转起来，向高空慢慢四下散开，弥漫在这片凄凉的坟地四周，大家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呆了，但又全然不知怎么办，一时气氛变得紧张而又神秘起来，站在坑边的我，张着嘴在大声哭着，看着纸灰慢慢从空中落下来，在我没有意识的一刹那，一片纸灰突然飞进我嘴里，我还没来得及多想，纸灰顺着咽喉慢慢落进我的身体里，我心里更加紧张和恐惧，这时只听见长辈在威严而又神秘地大声喊道：“赶快下葬！”大家手忙脚乱地抬着灵柩向坑里慢慢放下，也不知道是慌张还是什么？就在快落坑的一瞬间，棺材突然“砰”一声巨响，棺材盖板飞离一丈之外，我一吓得尖叫起来，再看，棺材像被人撬开一样，哥哥的遗体从棺材里向外倾倒着，张着大嘴面对着大家，大有要坐了来的意思，嘴里仿佛要诉说无尽的冤屈和痛苦。在场的工人脸色变得铁青而有充满恐惧，大家沉默着、呼吸加快起来，一种阴冷的寒气把周围的空气笼罩着。

“赶快放下来！”家族长辈在慌慌张张地大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慌和畏惧。

灵柩被小心地重新抬着放到草坪上，盖板也被重新放回棺材上，灵柩在一阵“咚咚”的斧锤声中，被钉子重重地锁上，灵柩终于入土为安了。

事隔三个月，我参加了工作，到了离家乡百里外的小镇去工作，我的住所左右都有其他职工，平时大家相处也很好，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每到黄昏时分，我就开始恐惧，到了夜晚，即便有人和我在一切，我心里仍然充满了恐惧。

“你到底怕什么？你看看周围还有我们呢,这么多人，少说也有十几个人，你更本不用怕！“邻居嘲笑了。

“我也不知道，只要我在家无论坐着，还是站着，我就能看到我的哥哥，我看到他一身骷髅的样子，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让我不得安宁。”我看着他继续说，“只要我在这里，我出去他就跟着我出去，我进来他也跟我进来，再说，晚上一躺下，闭上眼睛，他就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无法睡下，你说我能不怕吗？”

邻居看着我一付又怕又可怜的样子，想了想笑了笑说：“你应该去叫你的父母给你看看，或许他们知道怎么做？”

我恍然大悟:“是啊，怎么没想到回家问问母亲呢？”

于是我专程请假回了老家，将自己近一个月来的感受告诉了母亲，母亲叹了叹气说到：“你哥哥他死得好冤枉，他自己很伤心，在阴间没人帮忙，只得来求你啊！”

我无言了。

“你既然来了，你就多给他烧些纸钱，让他不要再去找你，告诉他你刚参加工作，没有任何社会关系。”母亲流着泪说：“都怪我，如果我在意他跟我说的每句话，那么他也不会死去的。”

“你别这么说，妈妈，是他不愿跟我们在一起的，他偏偏要去找死路！”我安慰着母亲，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在他死前一个月，他给我讲了一个梦，他说‘妈，我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我说’你怎么了’?他讲道‘妈妈，我近一个月来都在做梦，做同样的一个梦——爬山，爬阿,爬阿……总在使劲地爬，可是快要爬到顶点时，我看到了山顶上盘踞着一只无比顷大的鹰，那只鹰盯着我看，当我快要接近它时，它用锋利的爪子来抓我，眼里放出可怕的火光，我吓得全身发抖，眼看快掉下来，我想赶紧下去，可我回过头向下一看，我的身后是万丈深渊,我绝望了，我想抓住身边的石头，可怎么也抓不稳，石头在一个个地往下滚，老鹰要吃掉我，它睁着凶猛的大眼盯着我，用坚硬的嘴巴在向我慢慢徐来，离我那么近，妈妈，我实在无法能支持住，我最后摔了下来，我看到自己粉身碎骨，我周围的石头以及这座山，转眼间变成了河流。’我当时听着他给我讲这些话，看着他的样子，我安慰他说‘一定是你白天爬山到哪里去玩，看到什么新鲜事，晚上才会做那样的怪梦。’可谁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母亲说着又哭了起来。

母亲的一番话让我想到一件事，在我毕业的时候，一位好友送了我一件礼物，那是一只石膏雕塑成的雄鹰，雄鹰展翅站在巨石上，那种姿态实在让人喜爱，我仍然还记得，我把它拿到家里，哥哥非常喜欢，于是我把它送给了哥哥，想不到这么一件小小的东西，居然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后悔极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害了他？我是不是那个幕后的元凶？一时间我的心里是怎样的悲哀和自责，但却无法用眼泪来洗清自己的过失，我不敢对母亲说这些，唯恐她的伤心和怨恨。

我一直陪着母亲坐着，泪已经将我的心湿润了，我想对母亲说很多，却无法说出口，看着她天天想着哥哥生前的好，我心里比刀绞还难受，哥哥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多么揪心的事。“这是命”。母亲一次次的说，却又一次次地不由自主地看着哥哥的相片流泪，这种悲凉的心境让为人子女的我，竟无能为母亲分担什么而倍感伤心。

我依然记得，哥哥死的前星期，星期六没有像往常一样从学校回家，母亲唠叨一阵，自然而然的认为跟他的同事小张去玩了，大家也就没有在意，直到星期一，快到中午时，哥哥骑着单车回来了，全身上下沾满着污泥，腿也磨破了出血，穿在外面的白衬衣也丢失了。母亲心疼地拿着酒精为他擦伤口，问道：“你为什么把身上弄成这样？”不多言的哥哥什么也没答，吃过饭他骑着车又到学校去了。直到哥哥死后，母亲向哥哥的同事小张的母亲问起此事，才知道哥哥当时既没有去小张家，小张也没有和哥哥在一起，哥哥是一个非常本分憨厚的人，从来不会轻易外出，即使外出也会告诉家人的，可这一次他到底怎么了？去了哪里了？有和谁在一起？两天两夜没回家！

哥哥死后不久，母亲老梦见哥哥在哭泣，他对母亲说他已经被调到一个名叫“革揪”的地方去任教了，他不习惯那里的生活，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母亲这一次终于坐不住了，她向很多人打听是否有“革揪”这个地方，一个月后总算问到了,在离家60多里的深山里，有一片山林子叫“革揪”，那个地方平时很少有人去，母亲也是第一次听说，为了寻哥哥的梦，母亲带上香和纸钱老远走路来到了这里，还真像哥哥描绘的那样，有座高大而又光秃秃的石山耸立在一片密树林边缘，山的对面是一条汹涌的大河。

母亲在当地熟人的带领下，在这里每一个角落里慢慢寻找着，希望能找到有关哥哥的一些信息，从早上就开始搜寻，一直到下午3点多钟，火热的骄阳让母亲失望起来，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一阵微风吹过，她无意中看到不远处山下飘着一个白色的东西，母亲急忙奔过去一看，她马上失声痛哭起来，那还真是哥哥留下的东西！——一件白衬衣，哥哥生前身上穿过的这件衣服，扣子是前段时间母亲亲手给他换上的，颜色与别的不同，衣服口袋里还留着一包廉价的香烟，她能不清楚？哥哥从来没来过这里，他为什么要来这里？是谁和他来？他究竟在那里过的夜？为什么会留下这件衣服？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法说清楚。

哥哥是清明这天死的，就在死前的头两天，他和另外一个教师去家访，在回来的路途中，巧好碰见邻居在扫墓。哥哥问道：“你给我上坟了吗？”邻居道：“我过两天再给你上。”可刚过两天，哥哥死了，邻居没想到自己的话竟这么灵验了，吓得他在哥哥死的当天为他烧了一些纸钱。

如果哥哥不是贪玩，他不会死的，许多人这么说。夏天天气那么闷热，到那里玩不成，偏偏要到人家田边走，可谁又会知道就在这绿茵茵的田埂边，居然埋藏着死的玄机？哥哥走在前面，小张走在后面，晚饭后这两小伙在这里没事溜达着，田埂上有一条线，是从电桩上拉下来的，栽在田埂上挡住了去路，哥哥没有什么防备像没事一样，从线上跨过去，就在他脚未落地的一刹那，“啊！”一声，哥哥疼痛地叫着一头栽进田里，在泥泞里痛苦地挣扎着，身后的小张见事不妙，马上用手紧紧抓住哥哥的脚往后拉，可就在那一瞬间，一股电光从哥哥身上向他身上串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想什么，一个筋斗他被重重地甩出好远，当人们发现他时，人已经死了。在清明节这天，他俩丢下自己的亲人，就这样被肇事者非法布下的高压电害死了！

母亲见到他时，他早也不会再说一句话，遗体被孤零零地放在草坪上，身体也变得僵硬，等待着家人的伤心和绝望！“多好的人！”“多善良的人！”“多么年轻的人！”“才25岁啊就走了！”看到的人悲叹着不由流下眼泪，他的一些学生和家长也来了，哭着烧了纸钱。在他办公桌里一个日记本上，清楚地记录着他为学生垫付的150元书费！可他当时每月仅有50元不到的工资！

朴实而又善良的哥哥走了，软弱的父母和不成熟的我眼看着哥哥不明不白的死去，心里悲痛万分，不久，因涉嫌非法参与电网活动，肇事者被判处劳教2年，因肇事者当时有病，实行监外执行，这桩人命案被草草了事，善良的父母觉得他俩死得冤枉，但是也没再说什么，他们默默的承受着着失去亲人的苦楚。

再说肇事者，刑满后第二年清明不久，在给自己家里安装电路时，当场被电触死。据说他死得也很神秘！按理220伏的电压不会触死人，但是他却当场毙命！母亲说哥哥总算泉下有知了，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阎王爷终归公事公办！收回肇事者的人命，算是给哥哥和小张两条人命的交待。

转自：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