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肠古道,荒草连天,梁辰已经腹中辘辘,不知几时能够在这遍地黄土之中看到一点清凉绿意。一袭月白袍子,周身儒雅气息,从他胯下的马可以看出他是上京赶考的举子,并且还是个来头不小的主。
就是这一招摇,招来了一群劫匪。想着乱世之中,还敢穿红戴绿招摇过市,实在是个傻大胆。这可不,袍子上沾染了污血,两手空空,就是那马儿的一幅马鞍也不见踪影。谁知道梁辰是如何抢回了一匹马逃生的?
小路上,白花花的太阳已经让他有些晕眩,再加上饥饿和受了些惊吓,他几乎要从马上掉下来了。但是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这成了一股力量的支撑。当一个小黑点出现在梁辰的视野中时,他神色突然紧张起来,可能这是个休息的地方,或许那飘荡的真是酒幌也说不定呢?
终于在漫长的一段路后,一座茅草搭建起来的小酒馆出现在梁辰的面前,里面的客人并不多。一个老头忙跑了出来,扶着梁辰下马,随后牵领着那匹同样疲惫不堪的白马到茅草棚后面的阴凉处喝水。出来招呼梁辰的是一名大约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朴素的淡粉色粗布衣服,额上有一层薄薄的汗水,脸色红扑扑,煞是可爱。
梁辰看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怔了一怔。他看着桌上已经摆好的凉茶,才想起已经是身无分文了,他舔着已经龟裂的嘴唇,哑着声音对那位姑娘:“小姑娘,我本是上京赶考的举人,因路遇强匪而致落魄狼狈、身无分文。我只需歇歇,一会就走的。”那个小姑娘扑闪着那海水一般清澈的眸子,不解地问:“茶都倒来了,还有退回去的理?”看着梁辰通红的脸,她“扑”地笑起来:“这茶呢,自然是收不回去了,既然来了就随意喝喝吧,这山野粗物,我们哪计较那么多?”谢谢你的茶水,可否将你的闺名告之在下。
那小姑娘掩了嘴鼻吃吃笑着,也不吭气,转身走了!
粱辰歇息了片刻,留下随身的一根黑线做的穗子在桌上,上面原本是有块腾龙玉佩的,结果被强人拿走,只抢回一绺穗子。那老人家走过来擦桌子,佝偻着背,梁辰心里不忍,想着人家做点小本生意也赚不了多少银子,这一壶茶可贵值千金啊!“老伯,这穗子给您留下,虽说不值钱,但若我高中回来,定报答您的大恩。”“大恩可不敢当,你风光的时候回来看看就好了。”老人家头也没抬,继续擦着桌子。
刚起身,一阵晕眩,梁辰不醒人事了……
一丝丝的微风送来桃花香,梁辰走出门,这是一座小竹楼。外面还有个小院子,竹子围做的篱笆,小路旁种着各式鲜花,篱笆外是成片成片的桃花林,风舞动起来,桃花瓣随风打着旋,很快铺满整个院落。疑似到了桃花源,梁辰有些迷惑,沿了小径向前走去,不自觉中竟到了一座天蓝色的小楼,里面丝竹管乐,犹胜天籁。白色的大门掩着,梁辰轻轻推开一丝缝,向里面瞧着。那是白纱翻飞的院落,一群穿红衣的女子在翩翩起舞,每个人额上都点着桃花印迹,分外动人。
一下让梁辰移不开目光的是回廊中坐着一位着粉白纱衣的女子,廊前飘舞着白纱,她的身影在纱中翩然。梁辰努努嘴,很想看清这女子是什么模样,吹了一口气,谁知道真有一股清风飘起,正吹开了那女子面前的白纱。就是一刹那,梁辰的眼眸中再也没有别的痕迹,全是她的倒影,说不出来的清丽动人,又有点带着慵懒的性感。那女子的眼光也突然扫射过来,带着温柔的笑意,手指慢慢抬起来,直向梁辰的方向,所有的音乐停了下来,舞女们也随着那手指的方面转身过来,梁辰一下子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随着一声女子的尖叫,眼前的一切恍入烟云,立刻消失了,只落下满地桃花在石砖地上随风翻飞。
“ 啊……!”梁辰惊叫了一声,从梦中醒了过来。
茶棚里的那个小姑娘手执着一块凉巾给梁辰拭汗,他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脑子却飞速旋转着,这面前的小姑娘怎么这么面熟呢?仿佛哪里见过一样!哦,想起来了,可不是和方才梦中的女子有几分神似呢!只是那个女子更多的是妩媚,而面前这个分明是个还未长大一般的小姑娘嘛!
“公子,你刚晕倒在我们茶馆了,可能是天太热,你又太过疲累,我和爹爹就把你带回家来了。”小姑娘一张巧嘴,机灵得很。
“谢谢你们了,姑娘还不肯将姓名告诉在下吗?”
“我叫梅景呢!”说完,又是一阵清脆的银铃般的笑声。
“哦,好名字呀!”梁辰掀起被子,起身下床。梅景赶紧过去搀他,走到窗前,推开桃花纸糊的窗户棱, 一阵阵花香扑面而来,梁辰有些奇怪,急急走出门去。天啦!怎么与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呢!还是那样馥郁的花香,那样遍地桃花瓣的小径,还有成片绿色的桃林与纷繁的花意。
“梅景,我方才可醒过?”
“没有啊,公子一直躺在床上呀!”
“那我可曾出去过?”
“公子说傻话呢?既然都没醒,又如何能出去呢?”
“哦!难道我真的只是在做梦?”梁辰面带疑惑的低头沉思。
“公子,有什么不对吗?怎么醒来了却糊涂了一般?”
“哦,没什么!对了梅景,可否告诉我这个院子出去是什么地方吗?”
“这前面就是桃花林啊,还能有什么!这附近以前还住了几户人家,现在都迁得远了一些了,因为我娘就葬在这片桃花林中,所以爹爹始终不肯离开。
梁辰听着她的话,心中难免失望。难道真是做梦,那为何梦中还有这一样的小路一样的花一样的院落呢?
在梅景不放心地搀扶下,两人慢慢走回屋子,梁辰想了想说:“梅景姑娘,我还要上京考试,也耽误你们许多时间。我打算明早就起程,大恩不言谢,我一定会回来报答你们的!”
梅景好似吓了一跳:“公子,你现在可走不得,昨天传来消息,前面的玉蜂山现在被官兵封锁啦,听说是进来一伙强盗躲了进去,现在官府派人在搜山呢。你肯定过不去,就算过去了,也难保不会碰上那群贼人啊!”
“这样啊!那可如何是好!”梁辰背着手在屋里打转。
“公子,不如这样好了,你先暂住几日,等前面再有消息过来,我会通知你的!”
“也只有如此了!”梁辰无奈地点头。他抬头看看外面湛蓝的天,在桃花林的辉印下,分外美丽!而眼前这善良却又害羞的小姑娘比那缤纷的桃花还要动人几分。
梁辰来时,身上已经是空空了,连背的一些书都丢光了,这下别说考试的话了,好好的享受下安逸吧!梁辰还真是这样想的,每天早晨起来帮梅景浇花,除草,抓虫子,到了时间就吃饭,吃完饭了,梅景去帮她爹去做生意了,他就在桃花林里闲逛,有雅兴了还会做几首诗。煞是令人羡慕的生活啊!
不下几天,梁辰就几次提出要赶路,但每次都被梅景和她爹以官府还没撤兵为由留了下来。身在此中,倒要把人间忘了,每天闲散的氛围,清朗的天气,妖娆的绿色,象毒品一样制约住了梁辰想飞的心。在这此中,梁辰越发爱怜那善解人意的梅景了,这样单纯的好姑娘已是世上难求了。梅景那情窦初开的模样她爹看在眼里,其实也看在了梁辰眼里。
一日,梅景冲凉去了,梅大爹拉着梁辰在院中纳凉,粗浅的与梁辰交谈,但听在他耳中却是深奥的很。“梁公子啊,这几天我一直没招呼你,实在是很抱歉,不过有小女在我是绝对放心的。”“梅大爹,您说哪的话呀!这孤肠寡道的地方,前面又出现了路霸,若不是你们留我,我还真不知道有没有命上京城呢。您说这话可就生疏了!”梁辰心里着实是充满感恩的。“那你觉得小女如何呀?”“梅景姑娘善良可爱,有着山花的纯真自然,不象城中那些小姐们娇弱,是个很好的女孩子。”“那梁公子可曾婚配呢?”“未曾!”“哦!那我就直说了吧,我家景儿今年满16岁了,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但是这远近就没一个能让她中意的,我们也想她找个好归宿啊!象你这样的书香门第的公子,我们原本觉得是高攀不上的,但这些天看你和景儿相处,真觉得你是个忠厚的人,若你不嫌弃,我们就将景儿许给你?你说可好?”梅老爹这段话说得很溜,仿佛是练习过好多次似的,而“我们”两字又让梁辰心生疑窦。
“梅老爹,梅景确实是个好姑娘,说高攀是折煞我了,只是这婚姻大事说到底也是要爹娘做主的,所以不敢承诺什么,以免辜负梅大爹和梅景姑娘的一番美意。”梁辰好谦虚的说,实则心里是虚的,不知道这一应承下来会有如何后果。
“夜凉了,公子早些休息吧!今天这番话请公子回去琢磨一下”。老人说着,起身回旁边大厅去了。
梁辰越想心里越犯嘀咕,好象这幽雅的屋子被笼罩上了一层什么阴影。发现什么似的,他突然抬头看看竹楼顶,仿佛真有阴云要压下来,他打了一个激灵,心里琢磨着,过了这一夜赶紧走。
睡意朦胧间,一阵幽然的淡香在屋里飘渺,幽幽暗暗,有女人的脂粉香,可也有桃花馥郁的香。
梁辰感觉鼻子间痒痒的,打了个喷嚏变转醒了。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满屋子有桃花瓣飞飞扬扬,有一条桃花瓣铺就的路从门外一直铺到他脚下。梁辰起身随着它的踪迹向前走,门也自动开了,而他恍若什么都不清楚一般。
夜凉如水,梁辰光着脚,只着单衣。却有漫天桃花精灵发出荧荧粉光,哪里还会有寒凉?再向前,却是那座天蓝色的小楼。梁辰一下惊醒般,当天梦中人梦中事又回到了面前,只是这次不再是偷偷摸摸的来了,那楼前站着的可不是一排红衣姑娘在迎接他吗?
他松松地笑了一下,抬步进了大院,两旁的只顾向他行着大礼。
“陛下,梁公子到了!”一声传报,吓了梁辰几分。
外面是黑夜,而进了这院门,却是另一番天地。仍是雪纱翻飞,明亮有如白昼,而那高高的廊中,依然坐着那令梁辰心旌荡漾的美丽女子。
她挥挥手,纱幔便开了,这下梁辰可真见到了这女子的庐山真面了,和梅景的确十分相象,但是神色却是大不一样。一个娇柔,一个爽朗;一个妩媚,一个清爽,看到她,梁辰的心思却飘到了梅景那儿。
这女子一眼洞穿他的心思,轻笑了一下,说道:“梁公子,莫觉得奇怪,其实我就是梅景,梅景就是我。”这下可真把梁辰唬住了。“我是桃树精,她却是我的肉身来的,有时我们会形神合一,但有时她又脱离了我出去。那丫头现在遇上了你,可是牵牵念念啊!”这番话吓了梁辰一跳,腿脚开始哆嗦起来:“什么?桃树精?”
“是啊,这片桃林可都是我的子子孙孙啊!你看那梅老头不也来了吗?”女子指了指梁辰的后边,他一转头,可不是梅大爹来了吗?可也有些不一样,他满头黑发,远比梅大爹看上去年轻,牙齿看起来也十分健朗,怎么看也不象这女子的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