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下旬了,上海的天气在几阵秋雨后一下子冷了下来。今天没有下雨,但是也没有太阳,完全的阴天,阴冷阴冷的。阿雷喜欢这样的天,没有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刺眼的太阳光。也只有在这样的天气里眼睛似乎才是看得最清楚的。
下午最后两节是在C楼上的英语课,阿雷和志俊一起上的。上了一天的课了,阿雷和志俊打了个招呼说是老师提问就代为回答一下后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哎,别睡了下课了。”
阿雷在志俊的推搡下睁开了朦胧的眼睛。教室里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还在理着书包。阿雷从来就没有包的,上课再多的书也是拿在手里用一只手扶车把骑车的。所以走起来倒也干脆。
快冬天了天黑得很早了,出去时路灯都开始渐渐点亮了。昏黄的灯光撒了一路,阿雷和志俊骑车骑得很快,因为说好了晚上去E楼通宵自修的。快要考试了学校里终于开了E楼的底楼给学生做通宵自修教室。去的晚了恐怕又要没有好一点的教室了。所谓好一点的教室就是里面没有大声讨论的人,没有情侣在干那事,也最好没有吃零食的女人。若是前一条还好忍,而后两条在这样初寒的天气里,自修到后半夜饥肠辘辘时见了是十分痛苦的。
吃过晚饭带了点衣服和饼干两人来到了E楼,天开始下小雨了,于是把自行车停在了楼下面,从楼间的走道里上来。就近看了看右手边相对面的两间教室,尽管来得早还是有比较多的人了。于是想去楼道走边去看看,E103,E104的人更多。两人还是回到了先前的那里看看,一转身人又多了点了。
正犹豫着时阿雷看见西边还有教室,于是和志俊进去了。
很惊讶教室里只有一个人,而更令阿雷惊讶的是那个人,而他见了我们的眼神也是充满惊讶。
这个人全身湿嗒嗒的,可能是刚刚被雨淋了吧。穿了件蓝色的很土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戴了一副怎么也扶不正的黑框眼镜,镜片上还有点水花于是看不太清楚他的眼睛。桌上一个很沧桑的黑色书包。而他身边的桌子上,都是乱七八糟的摊开的报纸,还有他身边的墙上。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仿佛在研究什么世纪难题的架势。
两人挑前面的座位坐下了,志俊塞上耳机,拿了复变函数就开始埋头了。阿雷一时还没有从饱餐中调整过来。开始打量坐在斜后方的那个人了。他很专注,年纪看上去应该比自己大几岁了。还是有头发上和身上的水滴在他看的好象是复习资料的东西上,他也不经意地用手擦着。
好奇心是阿雷最大的弱点,虽然阿雷平时一脸冷漠不和任何人打招呼更别说和不认识的人搭讪了。然而此刻阿雷竟走到了那个人的面前坐了下来。因为他太想看看这么个奇怪的人身边的那些报纸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那人发现阿雷走到了身边抬头看着阿雷,阿雷连忙打了招呼。那人只是楞楞地看着阿雷仿佛在看一个奇怪的生物一样。半天才开口。阿雷以有题目不懂想问问他是不是能帮忙为由开始套近乎了。
“同学你是什么系的啊?我你们学过复变函数吗?好难啊。”
“我,我是物理系的,大四了吧。我要考研的,我要复习。”
说着那个人又埋头开始看那个报纸了。阿雷自己一看吓了一跳,这报纸上面贴满了各种各样书上剪下来的和卷子上剪下来的题目和公式什么的,密密麻麻。
“同学你干嘛把这些贴在报纸上啊?”的确这样的做法太怪了。
那人只是缓缓地抬头:“我要考研,这样复习感觉环境好,身边都是这样的题目和公式,有气氛!我还要效仿古人悬梁刺股。”
阿雷看了看旁边的桌子和墙上果然都是差不多的,抬头一看电扇和电灯上居然也被挂了好多报纸,感觉眼前整一个书呆子,想要是连这样的人都让考上了真是社会之不幸了。
难道把教室弄成这样学校不管?
“你怎么进这教室来的?”这次轮到他问阿雷了。
“啊?我看着人少就进来了啊。”
“你是学什么的?”
“我是通信系的,现在还大二,我们学的课好难啊!什么课程都是学最难的版本,我好多课都被关了要重修了。”
“重修?”那人似乎有点激动起来,“你要当心啊,不能被关太多学分的!我们理科的关满了28分就没有学位了!那还来读大学干什么啊?爹娘把你拉扯大省吃俭用供你上大学不容易啊……”
阿雷听了想笑,还好自己还算不上贫困家庭省吃俭用供着上大学。想着理科明明是关了32分才没有学位啊,想再说的,突然想起来刚刚好象没有锁自行车。于是和志俊打了个招呼出去了。
回来时看见志俊在拿着手机旁若无人地在聊,这家伙总是这样。阿雷看了看那个人,认真看书时显然是要受影响的。
“你小子打电话不能轻点啊,要说就出去说嘛。这里是自修教室人家要看书的!”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刚刚不是不在嘛我才说得响了点。你来了我不就挂了吗?”
复习了一会儿志俊突然说要回宿舍了今天不通宵了,说是肚子疼得要命。阿雷一开始就知道他没有决心的,不过也的确太冷了点。
“不行了我肚子疼死了你快点我们走吧。”志俊急急忙忙地理着书包。阿雷想和那个人打个招呼的,志俊见阿雷动作太慢就说先回去了。肠胃不好也很痛苦啊!
“同学你今天通宵还是回去的啊?”阿雷问了问那个人。
“我还要看书。”
外面雨停了,风还是很大,阿雷拉上了外套的拉链,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推了自行车到了图书馆那里准备上车了,竟一下子看见那个人站在自己旁边。吓了他一跳。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啊?刚刚不是还听你说要看书?”
“不看了,我也回去了。”
阿雷想物理系应该是住祁连三村的,怎么在图书馆东边跟着自己往北走呢?
“我的确不是住在这个方向的,但是不想经过校湖,所以现在一直走着条路绕了。”
他的回答让阿雷一怔。
“抽烟吗?”阿雷烟瘾有点上来了,也递过去一支烟。
那个人接了阿雷拿了打火机给他点,图书馆东边盛产怪风,由于旁边楼房的布局和构造问题,在这里经过时你总是会感觉是逆风的,因为这里没有风向的。点了几下没有点着,那人习惯性地用一只手来挡风,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那个人有点尴尬。最后还是走过了那里才点着的。
两个人抽着烟走着,到了阿雷楼下时阿雷和他告了个别就进楼了。
楼里的几个阿姨比较三八的,进门时年轻的两个人又在那里吃着瓜子聊上了。
“……你说这学校以后晚上一个人走走真的有点怕呢。”
“不过要说这次这学生也怪可怜的,是外地考来上海的,家里听说很穷的还有个卧病在床的老娘呢。”
“听说他跳河时穿的蓝色外套和背的老黑包都是高中里用的呢。”
“……嗨,现在的学生啊,好好的干嘛都要走这条路呢?”
“就是啊,上次是什么卫生间上吊,吓坏了来帮女儿打扫的同学的妈妈,还有个研究生也是看不开自杀了。”
阿雷听着什么蓝色衣服黑色包突然心里一阵发毛,连忙回头出去看了看,两边路上空空的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些被风吹着来回飘动的包装袋。
阿雷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的,但是刚刚听见的的确让他心里很不塌实。进宿舍时志俊刚刚从卫生间里出来。
“哎,听说学校里又死人了啊,是个学生跳河自杀了。”
“我刚刚进来就听见阿姨在讲了,是个大四的,死的时候穿了件蓝色粗布的衣服背了个黑色的包。听说是学习压力太大,这么没用的人。”志俊坐了下来塞了耳机又开始复习了。
“那你记不记得刚刚和我们在一间教室自修的那个人啊?”阿雷越来越不安了。
“什么那个人啊?刚刚不是就我们两嘛?”
“啊?!坐我们斜后面的那个……”
“什么啊?我走了又有人来了?”
“不是啊,我们进去的时候他就在的,你没有看见吗?”
“神经病!哪里有人啊?进去时灯还是我开的呢。你刚刚磨蹭什么呢?这么晚回来?”
“……哦风太大了我推着车走回来的……”阿雷开始想刚刚的事了,这怎么解释呢?
阿雷看了看自己养在宿舍的乌龟“嘟嘟”,天冷了已经开始冬眠了。要不然这个时候它一定又在用爪子抓着塑料盆的边缘想爬出来了,发出吱吱的声音。
今天过得有点莫名其妙,难道是撞鬼了?没有的吧。宿舍里的人都睡了,阿雷点了烟坐在阳台上想。放眼出去是黑漆漆的天还有路边昏暗的路灯光,有几盏灭了,连续的明亮中夹杂着一段一段的黑暗。阿雷丢了一个烟头低下头点燃了另一支烟,抬头时竟然连刁在嘴里的烟都掉在了地上——那个怪人就隔着阳台的栅栏站在他面前!!
阿雷有点发抖,摸着墙在渐渐往后退。
“你都知道了吧,就是我,所以在图书馆那里点烟的时候我的手不能挡风。”
“你,你来干嘛?”阿雷此时已经是吓得不知道说什么了,想喊里面的人,但是喉咙干得什么一点也叫不出来。
“同学你不要怕啊,我只是想问你要根烟,我没有恶意的。”
阿雷把一整包烟都丢给了他,还有打火机。只是靠在那里发抖,没有力气推开阳台进宿舍的门了。
那人点上了烟,把烟还给了阿雷。“谢谢,你也抽啊,陪我说说话吧。”
阿雷不敢不从,也点了根坐在了地上抽了几口,稍微放松了一点。那个人隔着栅栏一下子已经进来坐在了阿雷旁边了,阿雷已经有点习惯了所以开始没有一开始那么多的惊讶了。
“你听说的其实是真的,我家里很穷,唯一的希望就是我能读书有成。从小没有好好上过什么正规的学校,都是自己问人家借了书自己看的,高中时上过县里的高中,后来考来了这里。”
那个人点深深抽了口烟继续说:“我一直很惊讶你怎么能看到我,你告诉我,你的眼睛是不是很难在阳光下睁开?”
“你怎么知道啊?记得小时侯那天是爷爷去世,我坐在爷爷身边哭的时候外面吹进来了一阵风把祭坛上的香灰吹进了我的眼睛里,后来去医院洗了医生说没事了,后来就不能在阳光下睁开眼睛了,老是流眼泪。”
“这就对了,难怪你能看见我进的教室。你下次再来自修看看我呆的教室的号码你就知道了。”
阿雷已经够害怕了心想我哪还能再进你着教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