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明与叶红相识不过十天,叶红便搬进了伟明的两室厅,出双入对,过起了夫妻般的生活。邻居们不免有些异议,指指点点的,有泼辣一点的大妈更仗着是伟明故去的父母的老街坊,甚至当着面问叶红:“姑娘在哪工作啊?”“姑娘家在哪啊?”话下的意思,好象叶红出身不正似的。
叶红倒是好涵养,事无巨细,有问必答,答完了回家关门,照样洗菜做饭洗衣上床。叶红是学舞蹈的,平时在家父母宠惯了,十指尖尖。起先伟明以为她不会干家务,争着自己收拾,然叶红总是把他推到厅里看电视。叶红入厨,快手快脚,三下五除二的,家务事在她手下变得贴贴妥妥。端出去的饭菜,软绵绵香喷喷诱得伟明食欲大增,与叶红同居不到一个月,人却净增了两公斤,本来就有点鼓起的腰部,吹了气似的又长了一层救生圈。
连叶红自己都觉得奇怪,在家做女儿时偶尔下厨,盐不是放多了便是放少了,米不是煮稀了便是烧焦了,衣服总是洗得不干不净,床十天半月不整理一次也是有的,却不知为什么,一到了伟明家里,便什么都会做了,盐总是放得刚好合伟明的胃口,菜没了会赶紧往菜市场奔,放米下锅水总是不多不少,煮出来的饭不硬不软,衣服洗好了还会找烫斗烫好了留着伟明出门时穿,床隔一日便要换床单,整个把伟明服侍得舒舒服服。
叶红私底里问伟明:“你们家是不是有鬼?怎么我在这里干活总是有如神助似的?有时候明明想着不干了,歇一歇,可转念之间又会自己找事情干起来,岂不是奇怪?”
伟明呵呵大笑,说:“若有鬼,这鬼也是我爸妈的鬼,只会关照我们不会害了我们的。我二十岁上去深圳做生意,很少回来,只剩下我爸妈两个孤零零住在这里,没想到前年爸妈两个先后去了。到去年我深圳的生意也做不成了,回来这里自己住,一个人住了一年多,也没见有什么神神鬼鬼的,不过有一件事特带劲。”
叶红忙问:“什么事这么带劲?”
伟明意味深长地冲她笑,笑得她不好意思起来,道:“你倒是说啊。”
伟明道:“就是寂寞时,一个人自己解决的时候,特带劲。”
叶红笑着骂他:“你作死啊,这样消遣我。”
伟明认真地说:“千真万确,那光景,好像不是我一个人在做,倒像是有一个人在一边帮着解决,到现在我们俩在一起了,我有时候还挺想念那种日子。”
叶红作势欲走:“那你就留在这自己解决好了,反正要不要我,对你都没什么影响。”
伟明把她拖住,一拖拖到自己的怀里,吻着她的小眼睛,和嘴,轻轻道:“有影响哩,怎么没影响?”
叶红拼命从他嘴里挣出自己的嘴,喘着气问:“有什么影响?”
伟明神秘兮兮地笑道:“你猜猜?”
叶红道:“我猜不出。”
伟明道:“是我爸妈想抱孙子哩。”
叶红道:“这算什么影响。”
伟明道:“影响大啦,你想想,我爸妈想抱孙子,你猜前提是什么?”
叶红道:“是什么?”
伟明道:“就是、要干那事啊。我一想起要给我爸妈抱孙子,干那事就特别起劲。”说着手便不老实起来,顺着叶红婀娜的线条蜿蜒前进,再过一会,整个人便把叶红压到身子底下了。
叶红忽然说道:“伟明,你背后有双眼睛。”
伟明吓了一跳,自叶红身上蹦了起来:“在哪里?”回过头来看叶红,却在笑,也不禁笑道:“好家伙,报复来了。”
叶红道:“伟明,其实我一早就想跟你说了,我在你家,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尤其是做那事的时候,那眼睛看得就更热切。”
伟明哈哈大笑:“叶红,没想到你还是喜欢前奏的人,加油添醋的,我喜欢。”说着作势又要抱她。
叶红挣脱他,一本正经望着伟明说:“我是跟你说正经的,你想,每一回你想吃什么东西,我即刻就会给你做上,送到嘴里还担心你不喜欢吃,你再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也不是喜欢琢磨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的人,怎么就会这么巧?”
伟明这时候有些安静了,沉思道:“若真有鬼,按我刚才说的,又会做家务的,也只能是我妈妈的鬼吧,不怕。”
叶红啐他:“怎么可能?你妈会跑来这里看我们做那事?”
伟明道:“也是,我妈就算想孙子想得急,也不至于跑到我们房里来看我们干活,最多隔着门听听,也是有的。”
叶红有些急了:“伟明,我是不是身上附了鬼了?”
伟明笑道:“怎么会?”
叶红道:“怎么不会?你瞧我像那种不正经的女人吗?可见面第一回就神差鬼使的主动向你投怀送抱,事后你还对我说‘以为你是干熟了这行的,而我刚好就想得很’这样没屁眼的话。再说我住到你家的事,我家里虽然对你没有成见,但一直反对得很,连我自己回到父母家里,也经常想,‘这怎么可能?见面一天就上了人家的床,见面十天就住进别人的家,我是不是疯了?’所以我内心是拒绝这样做的,可不知为什么,一见到你,想法就完全变了。”
伟明温柔地望着她:“叶红,我告诉你原因。”
叶红道:“快说。”
“那是因为我魅力大,嘻嘻。”
叶红气了,伸出手去使劲拧伟明的肚皮,直拧得他哇哇哇地又叫又求饶了,方罢手,道:“我说正经事,你没来由插科打诨干什么?你看你这肚皮,鼓得象菜市里的南瓜,再看你这张脸,不说难看吧,但大街上一走,只要想抓随手就能捞上一大把。”
伟明笑道:“那你准是看上我的钱包了。”
叶红气得抓狂:“庞伟明,你有良心没有?谈恋爱到现在,我什么时候花过你半分钱来着?倒是你,衣柜里的西装领带袜子、鞋柜里的白皮鞋黑皮鞋,哪样不是我掏钱买的?”
伟明看叶红来真的了,自己便有些心虚,赶忙低声下气服高就低的如此这般好一阵子,才把叶红哄得气顺了,跟她一起商量:“叶红,你若真怕有鬼,改天我得空了,去城南的清虚观请道士来做一做法,替你赶一赶,如何?”
叶红道:“我也不敢确定有没有?可感觉就是有的。”说着,不禁垂下泪来:“伟明,我这样鬼上身的,哪一天出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死了,怎么对得起我爸爸妈妈?”
伟明搂住她:“没事的,不过说良心话,即使这屋里有鬼,也必定不是想谋财害命的鬼,要不我住这里这么多年,这鬼想害我也早就害了,等不到现在。”
叶红迟疑道:“或许这个鬼是女鬼,她是喜欢你的,对我,那就不一定了。”
伟明这时候,心里忽然不自主地打了一个楞,眼前似乎飘过一个熟悉的影子,眨眨眼想看清楚,又不见了。
伟明说:“这样吧,明天我就去清虚观,不过他们的法事总是供不应求的,或许要过上几天才能轮到我们家,你就耐心等上一等,好吗?”
叶红叹了口气:“不这样还能怎么着?我只是想,这只鬼在你们家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也没见她害过谁来着,就这样把她赶走了,成了孤魂野鬼,无依无靠的,又岂不是很可怜?”
伟明笑着捉住她的脚,轻轻地挠,直挠得叶红娇笑不已,才道:“就你心肠好,自己做好人,坏人都让我做完了。”
叶红嗔道:“你就是坏嘛。”
伟明看着叶红因为气喘而显得分外诱人的脸,禁不住兴动,就手拉起她的脚趾,深深地吻了起来,就这样一直往上吻去,爬过了谷地,爬过了丘陵、爬过了山峰,直到叶红的厚实性感的嘴唇,一口咬了下去。叶红在底下,咿哟咿哟哼哼不己,引导得伟明热情高涨。伟明待要进去时,眼神已然变得惺忪朦胧的了,似乎看到叶红张大了杏眼看自己,一张樱桃嘴,欲张欲吐的,头侧到一边,一头秀发辅满了半张床,伟明心底下觉得自己身下似是换了个人,而不是叶红,叶红应该是短发小眼睛大嘴巴的,他想是这么想了,可自己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一直沉下去、沉下去,一直沉到了巨浪排空的海洋里。
第二天早上,叶红起来,身子便有些不爽,勉强支着气力给伟明做了早餐,自己回房躺去了。伟明关切地跟进来对她说:“别上班了,在家休息一天吧,呆会我路过你们公司,顺便替你向你们老总请个假。”
叶红恹恹地哎了一声,就想睡去,伟明摇她,问:“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叶红说:“不用了,睡一觉就好,你上你的班去吧,别管我。”
伟明出了门,想想有些不放心,先去楼底下的药店买了些感冒药,折回来叫醒叶红,拿凉开水让她就着喝了药,又看她睡去,方心神不宁地上班去了。
叶红这一睡,仿佛进了另一个空间似的,脚底下踏着空气,整个身子飘飘然如履云间,周围有草地、有山峦、有溪流、有鸟鸣、有兽跑,可惜都只有两种颜色:灰色或白色。见得最多的却是浓雾,不是灰色的就是黑色的,白色的都很少见。叶红初到陌生的地方,不敢随意走动,站得累了,便斜靠在自己的床上,眼半开半合的,看云舒云卷。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朵灰色的云,渐渐移至叶红的床前。叶红倏地睁开眼,死死盯着这朵云看。这朵云好象就是冲着叶红来的,一动不动,一任叶红看个够。叶红心中慢慢地涌起一种不祥之感,还有另外一些感觉,只是不能确定。这样僵持着,叶红最终还是耐不住性子,脱口问道:“你是谁?”
那朵云开始还有些沉默。叶红胆子渐渐有些大了起来,加重了语气追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这样连问了几句,都没有得到回应,叶红以为自己的感觉错了,眼前的,也不过一朵云而已,而不是什么灵异鬼怪,心于是安了下来。
这时候那朵云却说话了:“我是谁?差点连我自己都忘了。”声音幽幽的,不是普通话,更像姑苏一带的吴侬越语,却又不是很纯正,幸好叶红是去过江浙的,听得明白。
叶红灵机一动,道:“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就是这间屋子里的鬼。”
那朵云道:“你真聪明。”说着云朵动了起来,像一个小孩被装在袋子里,伸手踢腿的挣扎。叶红看得清楚,眼前这朵云,更像树木生长,不过长得要比树木快得多,一忽儿便长出了头发,一忽儿便长出了额头,紧接着便是眼睛、鼻子、嘴巴、下巴、身子、四肢、手掌和脚掌,再接着便是衣服鞋袜。
约莫过了有小半柱香的功夫,那朵云终于完全形成人形,却是个秀丽的女子,长发、杏眼、樱桃嘴、编贝齿、尖下巴,肤白如雪,穿着却是寒酸,布衣荆钗的,上面缝了不少补丁,脸上还隐隐约约有些菜色。
叶红不由问道:“你真是鬼?”
这女子点点头,却不说话,似乎有些怕叶红,更好象她不是鬼而叶红倒成了鬼似的,因为在人间,只有人怕鬼而没有鬼怕人的。
叶红胆子慢慢有些大了,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