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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玉碎编 之七 长命
网友【小梦】 2006-11-22 15:40:52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2    1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
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少游《点绛唇》
初夏暮霭中。
这处人家的庭院是雅致的,回廊游走,池塘假山,花木错落。小而精、华而透,可见是出自名家的手笔。
寓所门口的牌匾上篆着“荻庐居”三字。
回廊下,一名身着蓝衫的中年美妇迎风独坐,任发丝根根飘散。她是出尘的,这样的品貌,必定是被人捧在手心中宠着的。
想是出了神,手中的莲子羹凉了半日,却一口都没碰过。薄薄衣衫袖,被晚风吹着掀起,一双玉手十指葱葱,只是在那左手背上一道赤色花纹,状如飞蝶,展翅欲飞,可惜色泽暗淡,失去了该有了灵韵。
二十年了,与那黑衣女老板的契约才过三分之一而已,为何她却觉得活着有些气喘吁吁了呢,这不正是她想要的么?当年搬离京城是没什么外人知晓的,终于在金陵稳当的过了许多年,那女老板是不可能找来的吧,唉……
正想着,却听见小门上有人叫门,清晰的三下“笃—笃—笃—”,不紧不慢。她吩咐着丫鬟说:“若是找老爷的,就说老爷去直隶六尚书府夜饮未归。”
不过时,小丫鬟回来禀告:“门口有个姑娘说是京城故人特来求见,她说姓幽……”
花朵几枝柔傍彻,柳丝千缕细摇风。
二十年前,京城如意坊。
所谓盛世,难免有些奢华之风,什么金铺银铺,古玩字画店一时里在京城边地开花。人人只顾忙着自己的营生,哪有心思去管一家不起眼的小首饰铺在各大商号的挤压下,何时悄悄的开了张。那爿小铺面并不豪华的招牌上书着“浸玉阁”三字。
旁人也只知道当家的老板是个不甚热络的姑娘,带着个侍女一起生活。那女老板开铺做生意也不按常理,想几时开张就几时开张,有时几天也不开个门。幸好京城里民风并不保守,也没惹来太多非议。
这日,那女老板很早就亲自打烊关铺门。却看见隔壁的字画店中来了两位客人,一男一女。而叶老板正殷勤的介绍着新到的唐寅“六如帖”。
那男客一身青衣锦服,儒雅书生的打扮,想是个世家公子哥儿;那女客一身白衣,一望便是宁静中和,不娇不媚。十指纤纤似栽葱,指关节却略显突出;曲曲双眉如抹黛,眼中有精悍之光,似不象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
黑衣女老板略一楞,随即轻轻一笑,风儿吹开她额前的发,一朵水状的红痕复活一般显现了出来。
那女客到也敏锐,一下便意识到有人注视,她转头对上了女老板的双眸……她一下便跌进了那目光中,觉得自己是认得那双眼睛的——只有那双眼睛,而不是那个人。此时叶老板将男客让进了内堂,想是验货吧,只留下女客和一名仆童一起。
那白衣女子低头沉吟片刻,起身朝浸玉阁走来。
女老板一笑,侧身将那女子让进了店内,“小女子姓幽,名唤大小姐,这里铺子虽小,但凡女儿家想要的,都有……”幽大小姐声音不高,却让那女子觉得此话大有玄机,却也爽朗的自报家门:“玄冰宫,冷雨。”
进得店来,果真不大,装点也很平常,还隐隐有些寒气,全没有金铺该有的耀华之感。冷雨随即问:“老板有什么货,可否一观?”
“小店的首饰因人而异,姑娘想要什么,小女子自然就能配出什么。”幽大小姐道。
好大的口气,想要什么就配什么?冷雨随口问道:“若我想要山上老虎活蹦乱跳的心,难不成你也给我弄来?”
幽大小姐有些自傲的一笑:“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上回宫里的燕妃要狼心,我便用了九匹狼的精魂练了‘狼王玉’卖给她,这有何难?”
燕妃?冷雨似乎真听说过皇宫里有一桩无头案,说是夜夜听见狼嚎,还有个受宠信的妃子被杀了,象是野兽撕咬所至,牵连了无数人进去,至今未果。
“那冷雨姑娘想要什么呢?”虽是笑着的,但眼睛却无比冷漠,额上的红泽盈盈。
想……要……正此时,外头一记男声:“小雨,小雨!你在么,该回去了。”生生打断了冷雨的话头。象被人窥破心事一般,冷雨很不自在幽大小姐的注视,急忙告辞。
出得浸玉阁来,只见书生身后的小童怀抱着几副卷轴,定是买好了东西。冷雨追上去,柔柔的笑着:“微一,买好了么,一起回去吧……”眼中尽是柔顺的爱意。那叫微一的男子点头,“你先一个人回去吧,小心拿着我的画儿,我和朋友还有个酒局呢,晚些回去。”将小童怀中的卷轴交给冷雨后,这主仆二人朝南街酒楼饭馆之所行去。
“冷姑娘,别忘记我这小店……”清冷的声音自身后扬起,冷雨抱着卷轴的身子没来由的一抖,回头见那幽大小姐对自己一笑,笑的不怀好意。

望着客人们走远了,那叶老板献宝似的对幽大小姐道:“那公子哥可是兵部尚书家的小公子,那小姐就是他快过门的媳妇,这二位可都是金主儿,幽老板可盯紧点咯。”幽大小姐随意点了点头,转身回去,一边还低低嘀咕着:“东君不与花做主,何似休生连理枝……露儿,替我找点东西,怕是要派上用场了。”
青鸟啼,青鸟啼时时有思,有思春气桃花发,春气桃花发满枝。
冷雨出嫁至尚书府已经有一年了。就在幽大小姐以为她再也不会来时,却敲开了浸玉阁的门。
婚后的冷雨显然蜕尽了少女的纯雅之气,原先盛满锐意的眼,如今成了秋水双翦,惹人怜爱。眉宇间已是妇人的风情——风情只是风情,并无幸福的娇羞。身上喜气的绫罗是绝艳的红色,仿佛开盛之极的玫瑰,反到让人担心花势将去终不免颓废。
侍女奉得茶来,幽大小姐道:“无甚好茶招待,若晚二十来年认识冷雨姑娘,必当有极品好茶待之。”冷雨不明其意,只是低头一笑,落寞之情犹现。
“冷雨姑娘是为求货而来吧。”幽大小姐一直不改口叫她朱少夫人,仍称之闺名。冷雨微怔,仍不说话。“冷姑娘不回娘家求助,必是超出了玄冰宫能力范围的事罢。”
冷雨终于抬起头来,眼中尽现期盼,这女老板的洞察力好不厉害,那……她一定可以助我的吧。
忽见幽大小姐放下手中的茶,用极快的语速连声道:“嫁做新妇,却满面愁容,眼角发涩,双目红肿……凭你的身世公婆自不敢怠慢那必定是丈夫待你不好所以你想杀他对不对!”
“不!不!他待我很好,只是……只是……”冷雨急急的解释。
“只是如何?”幽大小姐笑的坏坏的,很有得逞的意思。心下却不禁感叹,本该是江湖女儿却嫁为朱门妇,才一年便蜕去了飒爽之气,成了深闺怨妇,那侯门深宅到底是怎样的所在啊?曾经执剑江湖的快意,只能在梦里寻找了吧。
又听得冷雨喏喏道:“他待我很好……冷雨无能,只求微一能在我身边相伴六十年,爱冷雨六十年,再无它愿。”说罢,眼眶渐红。
“六十年?这可不简单啊,只要六十年么?”幽大小姐收起了顽笑,认真问。冷雨仿佛看到了希望,象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接连点头:“是!只这一个要求!”
“不惜一切?”
“不惜一切!”
幽大小姐点头,捋起左衣袖,皓腕上缠裹着几圈丝线,她手指熟练的一捻,一下便从手腕上将银丝抽了下来。抽动间,银光璀璨流动,煞是好看。而后,她又绕至冷雨身后,将银丝很快系在了冷雨脖子上。
“只需这样就可以了么?”冷雨虽觉得银丝漂亮,可也太简单了一些吧。
幽大小姐不语,默默从墙边的紫檀木大柜子中取出一斛明珠,摆在冷雨面前。珍珠并不大,但颗颗圆润饱满,熠熠生辉,如同婴孩般安稳沉睡的模样。“这套珠链名唤‘挽青’,须得自己亲手串制放生效……至于方法……”她招了招手,冷雨着魔似的贴进了……幽大小姐隐秘的耳语……

鸾书寄恨羞封泪,蝶梦惊愁怕家乡在嫁人前,冷雨就该想到,官宦人家与武林帮派是不同世界里的人。公婆妯娌待她是客气的,客气中透着疏离,许是怕她一不顺心就用“芦花飞雪”毒死他们吧。
玄冰宫在江湖上是一种标志,而在官场上却什么都不是,侠客只是莽夫,甚至杀手的代名词。杀手可以助那些高官达到铲除异己的目的,不是吗?
所以官、武之结合,平衡点便是在那个“利”字上。
朱微一是尚书家不算成器的儿子,他只知道字画诗词,并不会仕途经营。但冷雨却是喜欢他的,很喜欢!或许是……或许是幼年时曾也想过饱读诗书,做个女秀才吧,只为了圆一个名流雅士清高的梦罢了。
名士风流,不风流又怎么叫名士。
新婚才一年,赠她的定情字画墨迹犹新,冷雨却觉得自己已是旧了的。
他欢喜缱绻时,冷雨便是他笔下绝佳的字画,描着、端着、补着、贴着、赏着;做画的兴致过了,笔一搁,袖一甩,楚馆青楼,良辰春宵,多的是这样半含半合的佳字妙画。
那壁厢,酒盏相碰,雅士高吟,珠帘香烛,夜夜笙歌,舞娘直换了新调。
这壁厢,夫人枯坐,字画还未裱起,人已经是雪藏的了。
拈着颈上的银丝,冰凉彻骨,怎么都温不暖。取出那斛明珠,在这一蓬光辉中,最顶上那那颗最是好,只见珠身上隐隐现出一朵茶花的纹案——茶花,拈在手中把玩,柔媚的珠光并不刺目,相反是极舒坦的,而冷雨眼中却成了不可饶恕的狐媚——明月楼新来的歌妓也是叫茶花吧,丈夫夜夜去听她的曲,瞧她的人。
想起幽大小姐嘱咐的话,她冷笑着将珍珠轻巧的朝上一抛,伶俐的掌锋劈下,珍珠应声而裂……一甩殷红的血迸出,溅到了偌白的衣袖上,星星点点……
冷笑凝固在唇边,怎么会有血?
不及多想,执眉笔,蘸上血,在左手背上落下一笔,只一笔。收拾起碎珠,埋在廊下花盆底。
这夜,冷雨酣然,梦中一地的香花,被风吹净,只剩天地苍茫。
同夜,明月楼死了一个歌妓,死因蹊跷,此女独坐水榭抚琴弹唱,凭空的一甩鲜血迸出,染红了水榭的纱缦,到象是被人活活劈死的。

次日清起,冷雨换衣时碰到了颈口,只觉一颗浑圆凸在那儿。揽镜一照,银丝上赫然串着一颗珍珠,毫无光泽,死气恹恹。手指捻来,同昨日裂的那颗一般大小。冷雨微汗,轻轻转动,一朵茶花饶是刻在珠身上,纹理暗淡,不再娇艳。冷雨冲出房去,将花盆一一摔碎——枯萎的花枝下,一捧黑土,再无它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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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只觉得通体寒战,双手死命拉扯着银丝,却怎么也扯不断,用剪子、用匕首……也割不开。她倒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慢慢摸索着,试图找出银丝的结头来。对着镜子摸索了半天,她终于绝望的发现,银丝根本没有结头,呈天然环状,死死合在她的脖子上。
玉掌因拉扯过猛,勒出了斑斑血迹……不小心将血擦在了左手背上,刚好叠合着昨日描画的那笔红色。她的血迹一擦便净,只是那笔赤红,却象是天生长在肌骨上一般,任如何抹擦也不退……妖艳诡异……


“我要退货!”冷雨已经顾不得丈夫夜里受到惊吓,清晨归家后需人服侍,直奔了浸玉阁。直截了当的要退货,“还请老板将我颈上的银丝取下!”
幽大小姐似乎料到会有这一出,倒也不急,只顾低头啜茶,半天方道:“是冷姑娘自己要‘六十年’的。”还隐约有着点委屈的意思。
“话虽如此,但……会死人的!幽老板,你并未说过会闹出人命啊!”颈上的死珠时时提醒她,她曾无意杀了一个青楼女子,哪怕那女人会抢走丈夫的心,但是到底也是一条命啊。
“这算什么,才开始而已,冷姑娘当初不也说了‘不惜一切’的吗?”幽大小姐冷冷道,“六十年,不是六十天!这可是你自己愿意定下的契约。”
冷雨脸色煞白,蓦地从袖拢中抽出一把匕首,以极快的手法抵住幽大小姐的颈项,咬牙道:“莫逼我动手!快给我解了那线!”话未说完,只觉那银丝象活了一般紧紧勒住了她得脖子,且越来越紧……
不!不是勒,而是吸在冷雨的脖子上!甚至还蠕动了一下。冷雨大惊失色,尖叫连连。虽说她是江湖出身,却也是在玄冰宫里娇生惯养大的,江湖历练亦不多,头一次遇到这种骇人之事,怎不惊慌。
“还不放手?难道等这‘蚂蝗鞭’将你的血吸完么?”幽大小姐缓声道,镇定自若,右手一边还绕着胸前的直发把玩。
匕首“夺”的落地,冷雨这才觉得脖子上松了下来,伸手一摸,银丝上果然沾着血迹——不多,却足够令人毛骨悚然。
“只因你要的条件苛刻,我就得用苛刻的法子来对付啊,放心吧,‘蚂蝗鞭’虽厉害,但只要你无伤我之心,它只是根普通的银丝罢了。”幽大小姐笑着安慰冷雨。
普通?任谁经过这样的事,都不会认为‘挽青’只是普通的项链。骇人的银丝,阴沉的珍珠,莫测的幽大小姐……
“冷雨姑娘请回去吧,只须记得一颗珍珠一笔画,报酬我先记着,等过二十年,我自会来取……”说罢便不再望她一眼。


明月楼的血案未破,闹的人心惶惶,朱微一也很安分的在家待了很久,大门不出,复又开始为冷雨描眉画唇。
直至有一天,冷雨查视那些明珠,发觉最顶上的那颗光芒有异,取来细看,只见珠身上现出了一组新图案——一只可爱的小狐狸。
冷雨怔怔的,魂魄一下离了窍似的。小狐狸……可爱的小狐狸。
丈夫书案上有张桃花笺,上头写着几句李后主的词——“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那是她的小妹妹初儿的笔迹,那个有着小狐狸般可爱笑容的女孩子。她以为,那只是妹妹习了字让丈夫指正的。
难怪……丈夫最近总说娥皇女英的故事,难怪初儿前阵子来探望她却怎么也舍不得回玄冰宫。她早该察觉到啊——初儿眼中的恋恋不舍是对姐夫的,而非她这个姐姐。
初儿是自己的亲妹妹啊,有什么比两个亲人同时“背叛”自己更教人心痛的呢?她又怎么能忍心除了初儿呢?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血亲!
指间的珍珠圆润乖巧,柔和的光芒如处子般羞怯的笑,只是这温润,却让冷雨哽骨在喉。为什么人的生死居然如此轻易的在她的指间呢?——“因为六十年本就是个苛刻之极的要求,自然要用苛刻的法子来对付了……是冷姑娘自己说的‘不惜一切’……”幽大小姐的话犹在耳边,如此清晰……
冷雨心中一寒,气息紊乱,手指颤抖着,泪流……
…………
江湖上又多了个传言,玄冰宫的小宫主练功时,忽然头颅暴烈,死状可怖,练功之处乃密室,只得归为走火入魔。
冷雨脖上的银线又多了第二颗珠……左手背上落了第二笔画。

银丝上的第三颗珠,上头的图案是一只酒樽,把酒言欢的酒樽。
那年冬天,大雪纷飞,朱家别院到是赏雪的好去处。朱微一相邀了一干朋友,踏雪赏梅,烤肉斗酒。那帮朋友也都是莫使金樽空对月的世家公子哥,蒙祖荫庇佑,不问世事的。
其中有一人名唤文蛮子,乃朱微一知己至交,这人趁着酒性便劝朱微一多纳两房小妾,一来惬意欢畅,二来也显示身份,众人哄笑。
后来这话也不知怎么传到冷雨耳中,她只是笑了笑,吩咐说天冷,烧个炭盆过来……
当夜,文府走水,偏偏只那文蛮子的卧房被烧了,文公子没逃出来,一并烧死了。
…………
很多年过去了吧,冷雨的容貌依旧是出尘的美丽,只是笑容木然了许多。她颈上的珠子也渐渐增多,原以为珠子绕一圈满了便不会有空增加,谁知那银丝可自生自长,这挂‘挽青’项链已绕着冷雨的脖子整两圈了。女子的忍耐力与韧性向来是出奇的强,饶是这些冤魂日日缠绕在颈上,冷雨还是风采翩然。
她唯一不安的就是浸玉阁的幽大小姐,世上只有她一人知晓自己的手上沾着怎么样的血腥。若有一日,这女老板将一切公诸于世,那她的一切也就全毁了。
既然杀不了她,那只有避了。
朱微一这些年接连失朋亡友,就连看中个欢场女子也难免不测,终归觉得自己是个福薄之人,难免颓唐起来。夫人提出搬离京城去江南,颇能合他的意。哪个男子不向往江南的桃红柳绿,虽说年纪渐渐奔向而立,习性仍是多金的世家子。
十丈软红,最在江南。


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似人怀抱,醉扬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

住在金陵也有些年了吧,想来今日正是那契约满二十年的日子。但到底是拿了别人的东西,还用了这些年,心中难免惶惶不安。
不想,下人来报:故人,幽大小姐来访……
唉……明明知道这女子不是寻常人,总还希望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但该来的,任是如何也跑不掉啊。

“冷夫人别来无恙?”还是那记清冷的声音,还是那套黑色绣花杉,还是长发挽着髻,还是那二十年前的模样,额上的红痕鲜艳欲滴……就算驻颜有术,可二十年的光阴,不是光靠保养就能留驻的。
冷雨恍惚着,分不清是自己回到了京城,还是压根从未离开过……只有那声“冷夫人”,让她回神,她早不再是冷雨姑娘了,而是冷夫人。
让至花厅,待奉上茶后,便谴退了所有下人,“幽老板可是来取我欠下的报酬的?”冷雨知道幽大小姐这有来必定有所取,虽然心里没底,但仍是要维持着主母的威仪。
幽大小姐慢声道:“那挂‘挽青’夫人还合用吧。”
冷雨不自觉抚上胸口,如今‘挽青’已不再是紧缠脖子了,而是松松的贴身坠在胸口。
毫无征兆的,幽大小姐拉过冷雨画着蝶的左手,仔细端详——如今画已成蝶,展翅欲飞,但是这光泽早不复当年的鲜亮,干涸的血色,是疲惫的。
幽大小姐摇了摇头,放下冷雨的手,“这不是我要的。”
冷雨诧异,但很快恢复镇定之色,全不似当年忙乱的小媳妇:“幽老板到底想要什么,虽不敢说我这‘荻庐居’富可敌国,但只要幽老板开口,我决不做二价!”二十年的‘挽青’,用的名不正言不顺,拿人的到底手软,何况是如此隐秘的用途,干脆今日挑开了说,做个了断,免得夜长梦多。
幽大小姐还是摇头,柔柔一笑:“我要的……现在不在你身上,在等二十年吧……现在只用了六十八颗珠,落了六十八笔画,妖蝶未成啊……‘挽青’需一百十八颗珠放能成,往后的四十年,冷夫人好自为知吧……”
还要等二十年才能了断同浸玉阁的关系么?冷雨楞了,她没料到,那幽大小姐居然不急着收帐,情愿二十年又二十年的等!
不用数,她都很清楚脖子上的珠子到底有多少颗,那可都是她一颗颗亲手劈裂震碎的——六十八条人命,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是冤家,或是对头,甚至还有朱家官场上的政敌。
苦笑着,她早不再是玄冰宫的冷雨姑娘了,碎第一珠时,她彻底蜕变成了朱门冷氏——一名侯门贵妇,朱家存在,她才能存在,朱微一在她的世界里,她才有活着的理由。
“冷夫人也不用太过介怀,若非嫁为朱门妇,想那江湖上的一役一战,死伤的又何止这几百人。”冷雨迷惑着望向幽大小姐,一时语塞,原以为这女老板定会开口冷冷嘲弄一番,不想她却反过来安慰着。
仿佛看破冷雨心事般,幽大小姐了然一笑,“我有个卖茶叶的邻居,常劝我得饶人处且饶人……当年也确实不该将‘挽青’交到你手,但事已至此,还是请冷夫人善用剩下的珍珠,四十年……还有四十年呢。”
说罢,也不容冷雨多言,起身便走,正当提着儒裙迈出门槛时,忽停住,未回身,只是淡淡说:“这二十年来,你被这圈冤魂所缠绕,时时相伴,挣脱不去,想来梦里也是阴气冲天的吧……这又何尝不是夫人你为‘挽青’所付代价……”
屋外的夜风吹拂着她及背的长发,身影渐行渐远。
只闻得耳语般的轻慢冰冷之声,借风传入在冷雨之耳:“留步吧,想必夫人要去查探朱老爷夜宴上可曾遇到什么欢喜人儿了吧……二十年后我会再来……躲不开的,保重……”
身影在绕过远处的湖山石后,悄然消失,只留下字字叩印在冷雨心上。

二十年后再来,但这契约还需四十年啊……冷雨头一次觉得全身充满疲累,不禁怀疑当年的六十年之约,是否真的太长了……

转自:榕树下
 0   2006-11-22 15:42:0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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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6-11-22 15:40:5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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