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这楼梯怎么走起来感觉比每天陡了许多?我的身体尽力向前倾才不至于整个人向后仰,天!任我怎么跺脚,这几层的声控灯就是不亮,楼道里黑咕隆咚地。心里数着一层两层三层,哎呀,什么时候才能爬到家?我开始抹汗,又累又吓。
他今晚又值夜班,不然我一个人这么晚回来,他肯定能下楼接我……可恶!我不禁又想起他那个闷死人的妈,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明明知道我今晚加班回来晚,也不出来接接我,这要是她自己的女儿回来这么晚,她还能在家呆得这么老实吗?
“嫂子,我来接你,行不?”
我猛的一抬头,楼上隐约站着一年轻女子,披着头发,淡白色的衣裙飘忽在漆黑的楼道里泛着素白的光,她在高处俯视着我,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我定睛细看,仿佛在哪里见过?皱起眉略一寻思,瞬间,头皮“唰”地乍起!
“你!”我马上用手扶住墙,以防自己突然晕厥过去。
正在这时,楼道里突然射出一道强光,原来有人出来放垃圾,是五楼的刘姐,她见我呆立在那儿,随口问了句“这么晚才回来?”我恍惚说完“今晚加班”就失去了知觉。
待我醒来时,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邻居刘姐和她那个清瘦清瘦的男人正和我婆婆说着话,见我睁眼,刘姐马上说“醒了,醒了。”我坐了起来,冷冷地看了婆婆一眼,她也不问我怎么了,见我起来便转身走了出去,刘姐一副察颜观色的神态,她男人在旁悄声说,“没事了,咱走吧。”我下地送客,还是有些胆颤心惊,隐约地不想让他们走,可这么晚了怎么好意思拖住人家呢,只好强装笑脸,边道谢边送他们出门。
婆婆卧室的灯亮着,门虚掩,我悄悄伸头看了看,她正在佛龛前上香。“这么晚了,上什么香?”我不禁皱起眉,听人说,夜晚的香火容易招鬼惹神的,她这不是找事吗!刚才那个——我不敢想了,赶紧溜回房间关紧门,爬到被子里蒙住头。
这一晚我不知是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昏昏沉沉地感到自己浑身热得发烫没有一丝力气。躺在那儿听见厨房里炒菜声和他的开锁声先后响起,然后就是婆婆磨磨叨叨和他说话的声音,不知为何,结婚两三年了,我对婆婆满口山东话始终听不惯,尤其她说得快了,我就更糊涂了。大概是讲我昨晚的事吧?我竖着耳朵听。哼!她总是这样,家里就剩我们俩时,她从来不和你言语一声,你是死是活就象跟她没一点关系似的,眼皮都不抬一下,但只要她儿子在家,立即换了一副面孔,脸上也有笑容了,话也说得勤了,全拿我当外人呢!
“怎么了?昨晚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他推门进来,走到床边看了看我,“气色这么差?呆会儿去医院,先起来吃饭。”
“你妹死时穿什么衣服?”我突然问。
他正要转身出去,一脸疲惫回过头莫明其妙地看向我,不知我什么意思。
“我昨晚遇见你妹妹了,我见过她的照片。”我瞪着他。
“胡说什么呢?”他又靠了过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有点热,发烧了。”然后不容分说扶我起来,我顺从地披上睡袍随他拽着出去吃饭。他不信,我心里也琢磨着,难道我昨晚一个人上楼,声控灯又坏了,由于紧张惊吓出现了幻觉?
(二)
吃饭时,婆婆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问这问那,连看我都不看一眼,我心里堵得慌,气不打一处来,故意把碗蝶碰得叮咚响。他知道我又心里不舒坦了,紧着要我多吃点,没话找话地和我扯东扯西,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可我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妈,恨不得冒出火来。
自从嫁到他家没少生暗气,刚开始时,婆婆还能对我露点笑脸,我也时不时地和她唠几句嗑,心里总记着结婚前妈妈的叮嘱,“到人家,得和婆婆搞好关系,不能象在自家里时那么任性,要懂事。”可时间一长,我就感觉婆婆渐渐变了副嘴脸,我在家从来不做饭,自然嫁过来也一样,有时他下班回来早就进厨房帮着婆婆忙活,这下婆婆可不愿意了,用她特有的山东腔叽哩呱啦地埋怨这活哪是男孩干的,她心疼儿子。我干脆躲在自己屋里听CD不出来,反正做好饭菜,他就会喊我去吃。结婚这么久,他从来不强迫我做饭干家务什么的,唯有婆婆不惯着我,总想着法和我过不去,后来她做好饭干脆不盛我那份,有时我早起上班时间紧,忙完自己再看餐桌上,竟然只有两副碗筷,跟本没我那份,起初我有些尴尬,后来逐渐恼怒,于是我开始没事找碴特意当着婆婆的面和他大吵大闹,他也知道我为何生气,可他是个孝子,面对我们两个女人明里暗里不和,他也束手无策。
没结婚那会儿,他常常对我说,“我妈不容易,虽然这辈子衣食丰足没吃过什么苦,但到晚年父亲去逝没多久,紧接着唯一的妹妹又查出得了晚期胃癌,手术不到半年就肚子胀得老大离开了人事,人到晚年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了。”我知道他言外之意是希望将来我能对她妈好点。
我本来也同情婆婆,刚开始看她想女儿也跟着安慰几句,要不是后来她总是偏袒儿子明着拿我当外人,我也不至于越来越和她难以相处,我就是不明白,她怎么就不能拿我当成她女儿看待?这要是她女儿还活着,她能舍得让她干这干那吗?我到现在回娘家还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婆婆比我妈还小几岁,身体也很硬朗,怎么长年累月做饭做家务,到如今就多了我这么一个人一张嘴就顾不过来了?非要和我较个长短不可!想来想去,我就认为她心眼坏,见不得他儿子对我好。她越是这样,我越当着她的面故意和他撒娇,自己衣服脏了特意让他洗;晚上他下班,我故意大声说我想吃这个那个的,他就去厨房给我做,我呢,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打游戏,这一切婆婆都看在眼里,有一阵子婆婆也罢工不做饭了,后来看儿子天天做,究竟心疼不忍,早上还得早早起来弄饭弄菜,只是与我越来越生分越来越隔阂。
我最反感的就是她看我时的不屑眼神,只要我和他之间有点事她就要插嘴问来问去,还从来不直接问我,只跟她儿子说,好象这个家我不存在似的,她这种故意冷落我拿我不当回事的态度让我越来越无法忍受。你不仁也别怪我无义,反正我还年轻,看咱俩谁能斗过谁!
有时他出差或值夜班,家里就我和婆婆时,我对她说话毫不客气,我看她的眼神足以让她发颤,我什么家务活也不做,高兴了就回娘家呆几天,不高兴了回来就找碴,弄得东西噼啪响,婆婆是个守家待地的人,没有别的老年人在外面聚集聊天的习惯,性格有些孤僻,当她发现我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时,反倒没了刚开始时的气焰,渐渐地,我干不干活,早不早起,她不再明着埋怨,可是我听不见她那山东腔的指责时就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背地里讲我呢?
(三)
自从上次晕倒后,再见到刘姐时我分外热情地打招呼,必竟人家救了咱一回,我和他也提了东西去串了串门。刘姐家清瘦清瘦的男人听说是专搞阴阳八卦的,能掐会算,那次去他家,他总用异样的目光看我,看得我直发毛。刘姐一直热心肠地提醒我注意身体,我家他在旁连连说,“去过医院了,没啥大碍,可能那天太晚,上楼时有点紧张,她这人啊,胆子小着呢。”“唉!就是,她那天脸色不成样子噢。”刘姐斜着眼睛瞪我,笑着说,“下次再有这事,敲我门,姐送你上去,怕啥呀。”
刘姐家的男人始终没怎么言语,看来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我们临走时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心里画了个魂。
没几天,我家他单位有紧急任务,急急忙忙出差走了,临走前说这次时间要长点,嘱咐我和他妈好好相处,实在处不来就回娘家呆一段时间,我点头答应着,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来,我们俩的感情始终如初,这是我最大的安慰,至于他妈,一想到她平日里与我的隔阂和那天我出了事竟然对我不理不睬的神情,我就从心底里往外地记恨她,不知为何,我总是不自禁地计较她对我的态度。
他走后我回娘家住了几日,心想着我为什么要躲出去?既然嫁到他家,那也是我的家,不知怎么,心里好象有股气越想越憋闷,第二天下班直接就回去了。
一进家门就见我家他的大哥二哥两家子人都在,我随便和两个嫂子打了声招呼,放下包,眼睛扫了一下屋里人,婆婆正擦着手扎着围裙出来,笑逐颜开地招呼那两个儿媳吃这吃那,一抬头遇到我正冷眼看她的目光,笑着的嘴角立即僵了一下,不过她马上就恢复了表情,仿佛没看见我似的,故意和她那两个儿媳有说有笑。她这招最狠了!每次家庭聚会她都和那俩人表现得格外亲,以此来排斥我,我看着她那副嘴脸象是讨好又象献媚,心里不知是鄙视还是窝火。
吵闹了一会儿,两家人领着孩子吃喝完了提着婆婆准备的大包小包东西回家了,屋里立刻恢复了宁静,也留下乱七八糟的一大摊子,我可不管。我轻快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哼着歌,去浴室收拾自己,婆婆在厨房弯着腰拾掇,刚好淋浴器的电插头坏了,炉灶上烧着热水洗碗洗碟,我故意抢用热水洗头,在厨房与浴室间来回滴滴嗒嗒把水淋的哪都是,洗完头吹干后把电视打开,正好有演唱会,我把音量放到最大跟着高声唱,婆婆忙完了厨房忙客厅,我斜眼看着她略显迟钝的动作,心想这回你知道了吧,说我懒,瞧瞧你那两个儿媳吧,还不是一样?都一样的懒媳妇你竟然两样对待,今天你累死也不可怜你!
不知是我的嚣张过了份还是婆婆也累了一天再也忍受不了我如此狂妄的对她,她突然走过去快速地把电视关上,还是不看我,转头去拖地。哎呀?我火腾地直冒,从沙发上蹦起,一个箭步飞过去,“啪”的狠狠地再次按响电视。
“你想怎地?”婆婆直起腰来冲我大喊。
“我的家我愿意怎地就怎地!”我毫不示弱地学着她的语气回嘴,这么长时间我俩终于要交锋了,我仿佛等这一天好久了,心里竟然有股隐隐地快感。
(四)
“别忘了这房子可是我老头留下的!”婆婆铁青着脸,终于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你也别忘了,我嫁到你们家,也就是这家的人!还有,你怎么忘了?房子的产权不是刚刚被我老公买断了吗?我老公的就是我的!”我得意洋洋地笑,故意气她。事实上我和他的单位都分了房子,一个目前空着另一个一直在出租。谁让婆婆非要和我们过?她就是老思想,离不开儿子,尤其我家他是她最疼最爱的小儿子,我知道她的心思就更加肆无忌惮。
“你给我滚!我不承认你是我们家的人,我们家没你这号人!”婆婆气极败坏地喊,额前的一缕头发震颤着挡住了她的一只眼睛,她身子有些微微地抖。
“我早知道你想让我滚了,你不就是看你儿子对我好点你就气不顺吗?有本事把你儿子叫回来,当着他的面你叫我滚,看你儿子听不听你的!”我大喊大叫起来,疯了似的抓起桌上的东西乱摔乱砸。
婆婆嘴里喊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你个小妖精想造反,想毁了我的家你才甘心!”边拿着拖把冲我举起,我毕竟年轻一回手抢过了拖把拽得婆婆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不停地用手揉额头,想是被桌角碰了一下,她坐在地上呜呜哭起来,我趾高气扬地从她身边过,故意哈哈乐着,到衣架上取件风衣拎起背包走了出去,把门摔得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