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蝶恋。哥哥却喜欢叫我潆儿。
恐怕这辈子只有哥才会这么叫我了。
哥大我三岁，很英武，对我很温柔。哥喜欢陪我坐在窗台上，摸着我及腰的长发，说，潆儿，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不喜欢。我摇着头。哥，你呢？
哥笑，不说话。
我和哥的关系好的令人吃惊，什么都不隐瞒。但这天我却第一次隐下了一件事。那是昨晚的一个奇怪的梦境。
哥看着我出神，就问，潆儿，你在想什么？
我习惯性地撑开一个笑，说，没有啊。
说谎。哥扳过我的肩，直视着我。我看到了自己小小的身影倒映在哥深色的瞳仁里，笑得很诡异。
我敏锐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可以告诉任何人，但决不能告诉哥。于是我还是天真地笑着，摇头。
哥用他的眼睛叹了口气，默默松开了我。
一个尖利的女高音从下面传了上来：“肇仪！你又带着你妹妹坐到窗台上了是不是？！”
我冲着哥吐了吐舌头，爬进了屋。母亲气急败坏地跑进来，哥已经跳了下去。母亲狠狠地训了我的丫鬟，警告她们不许让我再坐到窗台上。
我很奇怪父母对我们兄妹的不同态度。对我是宠，简直是百依百顺。而对哥，则是截然相反。哥很“伤感”地说，潆儿，我是拣来的，你不知道吗？然后冲着父母挤眉弄眼。
母亲摸摸我的头，说，蝶儿，听话，别再坐到窗上去了。
我乖乖地点头。
母亲离开后，我开始整理我混乱的思绪。
昨晚的梦真是把我吓的够呛。最为诡异的是，我能把一切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梦中的一个老人对我说，蝶恋，你只有三天时间了。他桌上硕大的水晶球向我展示了一个绝美的女子和哥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画面变了，一间密室，我躺在满是血迹的地上，胸口有一把长剑，血正汩汩地向外涌。
然后我尖叫着吓醒了。
我的丫鬟碧莎急急地冲了进来。我推开她，感觉胸口尖锐的疼痛。我几乎无法呼吸了！
我敏感地意识到，这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噩梦。它肯定是想告诉我什么。
饭毕，我和哥告辞了父母出来。哥又问我，怎么了，你？今天怪怪的。
哪有。我撒娇。哥，我陪你去练剑好不好，去嘛！
败给你了。哥宠溺地捏捏我的鼻尖。
哥的剑术一直被江湖中人称为一绝。当然，我是外行，只是乖乖坐在一边，看月光下的哥行云流水般地舞剑。
我托腮看着哥和他手中的剑，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似乎千万缕的月光也是哥的剑，随时都准备把我刺得体无完肤！天啊！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感觉……到第一次感觉到，哥的杀气正在弥漫……
哥……我忍不住开口，带着哭腔。
哥愣了一下，收住招式，跑回我身边。怎么了？
我……
说啊。
没……没什么。我在一瞬间又改变了主意。有点累……没事，我先回去了。话未尽，我已奔出了哥的院子。
第二天一早，碧莎跑了进来，说，小姐，你快去老爷夫人的房里，出事了！
什么？！
我连忙起身。还未进第二道门，就听见了哥和母亲的声音，气势汹汹，似乎在为什么而吵得不可开交。
我进门的一瞬，大家都愣住了。母亲连忙绕开哥，把一个绝色女子拉到我面前，说，蝶儿，这是你嫂子，秋莲。我满怀敌意地看着那人——那张脸我想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她正是我梦中出现的人，那个和哥在一起，很亲密的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狐媚的气息！
败、花！我半天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母亲愕然，无措地望向父亲——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不客气的对一个陌生人讲话。
你们兄妹——父亲叹口气。
我们不是兄妹！哥突然喊。潆儿，我们走！哥不由分说，拉我跑出了房门。
哥，她是……
你也感到奇怪了是不是？她或许……
你的意思是——
母亲的丫鬟江月跑了过来。少爷，夫人要你回——
不去！
哥，去吧。我看着进退两难的江月。她和我年纪相仿，是我从小的玩伴。
……潆儿……答应我，永远要和我在一起。
好。
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离开了。
只是我没有料到……
那晚上，我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老者对我摇头叹息，说，蝶恋，你不该让肇仪回去。硕大的水晶球中，哥和她是如此的亲密……
我透不过气来！
尖叫一声，我猛然惊醒，却看见了我床边坐着一个人。
你！
她媚笑着转过头。你应该叫我嫂子，明天，我就会和肇仪成亲了——你输了！尖利的一阵大笑，让我发现了异样。
碧莎？我喊。碧莎，你过来！
没用了。她用尖尖的手指摩挲着她鲜艳的嘴唇。她现在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你杀了她……
不不不，她是你我的师姐，我不可能杀她，但我要让她受我的控制——秋潆，你是真的忘了前一世的事了吗？
你是说……秋、潆？！
前一世模糊的记忆碎片渐渐清晰起来。
…………
我是一只被野猫弄伤的蝶妖，师傅救下了我，起名秋潆。师傅对我的疼爱引起了一个叫秋莲的师姐的极度愤恨。
…………
一个年轻的神，准备用剑结果了秋莲的一瞬，狐妖秋莲用我的身体替她挡了那一剑。
…………
那个神没有杀我，反而把我带到了他家。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他，肇仪，要和我成亲。
…………
秋莲偷偷来找我，哭着说她才是肇仪命中注定的人，要我把他还给她。
肇仪出来，毫不客气地秋莲对说，我以剑对天卜问过，秋潆挡了我的剑，她就是我的妻。
…………
秋莲离开前恶狠狠地瞪着我们，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
秋莲说的对。
妖与神的结合，天理不容。
我临死前，握着被贬为凡人的肇仪的手，说，你……下辈子……陪我一世……好吗？
…………
我突然明白了哥为什么一直叫我潆儿，还有他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潆儿，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潆儿，我是拣来的，你不知道吗？
我们不是兄妹！
……潆儿……答应我，永远要和我在一起。
你把肇仪怎么了？！我几乎跳了起来。
坐下。她冷笑一声。别忘了你们现在都是凡人，奈何不了我。
你想我们怎么样……我颓废地跌坐回床上。
放心，我不会让肇仪死的，我爱他。我只想……要你的命而已。这个女人妖媚地笑着，眼中闪着冷冰冰的杀气。前世，你抢走了我的夫，你就欠了我一条命——为什么他会爱你？！为什么他就是死也要和你在一起？！这对我不公平！
我吃惊地看着突然疯狂的秋莲。
我要你死！我要他亲手杀了你！秋莲狂叫着，从窗户一跃而出。
我头疼欲裂。
……
梦中，那个老者——我终于认出了他是我前世的师傅——一遍遍地劝我，离开肇仪。回到我这儿来吧，秋潆，这样才能保全你的性命。
不！我明白，一离开，丧心病狂的秋莲肯定会杀了肇仪。我不能离开他！就是死也要在一块儿！
师傅无奈地转身。秋潆，你是我最爱的徒儿……你会后悔的。
醒来，满脸的清泪。
哥和秋莲的婚期如期而至。我依在门旁，看着哥和秋莲亲密的在一起。父母满意地看着他们——我的心疼地透不过气来！
我转身狂奔，只想离开那幅画面，越远越好。每一步，每一步，都象踩在刀尖上，我的心鲜血暗涌。但奇怪的是我跑得一路眼泪飞溅，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全都被秋莲控制了吗？
待我实在跑不动了，我才发现我居然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环顾四周，莫名其妙地走向大柜子——似乎受到了什么的牵引——在我到达柜子前，柜门诡异地打开了——
一间密室！
我吃惊的左右张望。是我的房间没错……我的房间里……有密室？！
进去吧……
我恍惚间听到一个声音这么说。于是我进去了。
和梦中我死去的那间密室无二，只是没有狰狞的血迹和死去的我。
我猛一回头，密室的门已经悄无声息地关了。我一声惊呼，却看见对面冰冷灰暗的石墙上映出了两个身影——碧莎倒在地上，秋莲现出了原形，趴在她的身上，对准一侧的伤口吸血——
画面换了，哥和秋莲亲密的在一起说笑。哥抚摩着她的长发，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尖——一如他曾对我做的一样。
不……我感到我的心正在被撕裂，低低地呻吟。
突然，我仿佛回到了陪哥练剑的那晚，那么冷利的月光，弥漫着杀气的哥，还有他手中似乎充满着血腥味的剑——错乱迷离的一瞬间，影象变成了现实。哥手中的剑向我刺来，我无法躲开——
鲜血在下一秒汹涌而出，在我的衣衫上染了一片血梅。我看着一脸诡异笑容的哥，感觉到四周一切都在渐渐模糊……
不错。秋莲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可以让你恢复意识了。
潆儿！我听见哥惊叫一声。我软软地躺在哥的怀里，听见他冲着秋莲狂喊。你杀了她！你！我要杀了你！
呦,秋莲一副讽刺的腔调。可剑刚才还在你手上呢，是不是？你自己误杀了你亲爱的妹妹嘛。
潆儿……坚持住！哥把我抱了起来。
哥……我模糊地出声。
叫我肇仪！我是你的夫！我会救你——
哼！晚了。秋莲一声冷笑,你救不了她，你也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
伤口不断有血涌出，温暖而且灿烂，连汩汩流动的声音都很柔和动听。
潆儿……哥痛苦地呻吟。潆儿，你说过的，要我陪你一辈子！你不能负约！
一辈子？就这样啊。秋莲满意地看着我们。
你……
这就是你负我的代价！秋莲狂笑着，消失了。
哥摇晃了一下，握住我渐渐冰冷的手。潆儿，下一世，等我！
我的意识如春日里的寒气，渐渐稀薄，黑暗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我看见哥把剑轻柔地划过脖颈，他脸上的笑，冰冷却幸福。
潆儿，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永远不要悲伤……
我用残存的意识，留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他的手也在失去温度。我们一起在黑暗中，下坠……下坠……

转自：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