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地府，阎罗殿前，阎君在上，目光如炬，却未曾让我有一丝颤抖。我心已定，意已决，如若不能达成所愿，宁可飞灰烟灭。幸好，事成，阎君颔首允我所求。我欣然谢过，一旁判官却仍在劝，“你可想仔细了，错过了此次投胎转世的机会，便要等五百年方可重入轮回，再世为人。”我微微欠身谢过判官好意，随即转身离去，背后远远传来一声叹息。

我不相信他会害我，真是他害我，我也要问个明白为了什么。心里想着，一路寻去，转眼便到了。眼前的景况如昔日一般无异，唯一不同的只是人罢了，物是人非，呵呵，形容得真好。而此刻，他又在做什么？我进了宅子，一大片一大片的新红映在眼里，像新鲜的血，忽然觉得头晕，心揪紧似地疼，他成亲了，成亲了。果然，红销帐内，美人在怀，酒迷人醉，颠鸾倒凤，一刻千金。我不过新亡三日而已。好，好，好，我信了，信了，阎君果然没有骗我，是他害我，真是他害我，今日这一幕生生地教我心里仅存的一丝希望也彻底地湮灭。

三更时分，他疲倦不堪终于睡去，睡得很沉，那张俊秀的脸庞一点都没变，相拥而眠的姿势也都没变，只是这都不再属于我，他定是将以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吧，否则怎能睡得如此安稳？我要他回答我。

“这——这是什么地方，好像来过”
“此山名为慕凤山，这个湖则叫做连心湖，公子竟一点印象都没有么？”
“连心湖，连——心——湖？”
“既不记得此湖，想必公子连我也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小姐是……？啊——，你，你，你是，凝烟。”
“难为公子不记得这定情之地，倒还记得我，呵呵，小女子谢了，对了，差点忘了还要恭贺公子你新婚之喜了。”
“凝，凝烟，你……，不是，我，我对不起你，你不要害我，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是有意的，我，我也是，也是逼于无奈啊。”
“呵呵，公子你说笑了。逼于无奈？当初是谁纠缠不休，指天盟誓，郎情妾意永不相负？我信了，竟没怀疑过，更放弃富家小姐身份宁愿私奔，万没料到，你金榜得中，功成名就却学那陈世美攀龙附凤，为娶帝女加害于我。你还敢说你逼于无奈？”
“我，我错了，凝烟你饶过我，不要杀我，你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不杀我，只要你不杀我。”
“哼，哈哈，哈哈哈哈，我凝烟真正瞎了眼，竟然瞧上你这等人，罢了，罢了。我可以不杀你，只是你必需放弃现在的一切，你的驸马之位，公主娇妻，和荣华富贵。若做不到，若再行欺骗后果自知。”
“是，是，是，我一定做到，一定做到，一定做到……。”

“驸马，驸马，你醒醒，醒醒，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做了个恶梦。”他颤抖地应着，脸上早已汗珠盈面，目光不停地扫视四周，他不知道其实我就在他面前，看着他，看着他惶恐不安。

而我，我以为我会高兴，会带着报复的快感继续下去，让他生不如死。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心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感觉，只想离开，离开这已经于我没有任何意义的一切。我想起阎君和判官的话，开始有些后悔，说的不错果真是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何必执着如此，五百年的代价，好不昂贵。

如今该如何是好，左思右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回了地府。仍是无事，整日游荡，孤寂难耐，年复一年，原以为就要这样苦等五百年，不想一日阎君殿前鬼差来寻，原是阎君怜我又念在我几世生无恶行，积德行善，让我做了看管生死簿的小吏。我心下欣然，如此一来便不用再受整日孤寂折磨，五百年也就快多了吧。

上任之后，每日必按时于生死簿上抄录当日阳寿已尽之人姓名交于黑白无常二位勾魂使，以拘人魂魄赴地府待判，或入罪，或投胎转世。一日，我依旧抄录名单，不想他的姓名竟也在其中，算来阳寿也只30余载。阎君当初所指其必有恶报难道就是指此？正想着，勾魂二使突至跟前，我一边赶紧奉上名册，一边心生疑惑，平日里都是我自送去，怎么今日？未及细想，勾魂二使已道明来意.
“凝烟姑娘，阎君知今日阳寿已尽之人中有一人为姑娘所识，特命我等办差之时带姑娘一同前往。”
“有劳二位，凝烟谢过”说完，我便随同黑白无常出地府而去。

到他府上之时，已是三更时分，黑白无常却教我独自先去，他俩守在大门两旁，待四更时分再入府拘魂。虽不知他俩意欲何为，我还是独自先去了。一路上，静谧无声，四处漆黑一片，却并无异样，一直进到内院，突然有好多股浓重的怨气，在周围集结，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我不免心下一惊，疾行至他的卧房，见到的却是一幅极其骇然的景象，他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门边疾退，身周厉鬼竟有九个之多，尖叫声撕心裂肺。我隐在门边，看着他惊恐瞪大的双眼，满脸的汗珠，衣衫破烂不堪，踉跄地跌出门向西而逃。逃，又如何能逃得过，他逃生的那条路原是可以通往宅子后门的，可是被鬼动了手脚，我看着他穿过那扇其实根本不存在的门走上了通往湖边岔路，那些厉鬼早已等在湖边，他发疯似地奔向湖，正巧有一个家丁路过，急急地大喊他不要往前。可是，他听不见，他不可能听见，还是发疯一样地跑，终于跌进湖里，他拼命地想上来，嘴里乱喊着，伸出水面的手不停地乱抓，没有用，还是沉下去，那些厉鬼拽着他，一直往下拖，一直往下，终于死了。
四更时分，黑白无常拘了他的魂，带入地府。我没有再见他，只是听说他利用权势害了不少人，且手段极其卑劣，可谓心狠手辣，使人含冤受耻而死，怨气冲天，故被厉鬼索命。更曾在我入其梦告诫之后，不思已过，却招道士欲将我打至魂飞魄散，幸未得逞。而今阎君依罪重判，并夺其转生之资，待十世赎罪之后，方可重获投胎机会。

我不由叹息，十世，万年之久，何其漫长。真正是因果遁环，善恶有报。

转自：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