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军人，雄壮嘹亮的军歌我可听得多了，但在那样的环境下，听到那样离奇古怪的军歌，此生怕也只此一次。
八年前我大学毕业参军入伍，九月初奉命到豫鄂交界处的湖北广水某部参加为期三个月的集训。该部共有四排营房，每排四栋楼房，每栋楼房有三层，每层楼房只有一洗衣间，里面配有水管，蓄水池，供大家洗脸刷牙洗澡之用。报到后我被分配到十二连，十二连位于最西边一排最后一栋，一堵墙外就是一片乱坟堆，里面据说是当年解放战争时期无人认领的尸骸。我被分到一排一班，班长姓杨，一副娃娃脸，却是一位服役四年的老兵，年龄与我们不相上下，谈起话来老气横秋，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领导着来自九个不同地方的九名学员，其中最小的是来自湛江某部自动化站的向豪杰，湖北恩施州土家族人，二十一岁，五短身材，胖胖的身躯上一张圆脸，架着一副黑框圆形眼镜，经常笑眯眯的，毕业于中南民族学院计算机系，说话慢声细气。该同志名字虽叫豪杰，其实一点也不豪杰，胆子小的出奇，夜晚从来不敢一个人站岗，每当他值夜班，必会自掏腰包购买零食拉拢同班一位战友陪他值班。
这天是九月二十一日，由我们一班值夜岗，向豪杰值十二点到两点，我是两点到四点，但是到夜晚一点左右，睡梦正酣的我就被向豪杰叫醒，原来是陪他值前一个小时的前班实在熬不住瞌睡了，他又不敢一个人值班，于是就叫醒了我，“我这可多好吃的了，你陪我一个小时，我接着陪你一个小时好了。”向豪杰不由分说把我拽到岗哨上。夜色阴郁，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除了战友们此起彼伏的鼾声外，四周静谧，前面那个连队的营房在如此深沉的夜色中模模一片，一墙之隔的乱坟堆也是听不到任何声音。我们俩也相对无话，静静坐着，我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电子钟，正是子夜一点十一分。忽然，二楼洗衣间传来哗哗的冲水声，接着传来清晰的歌声：“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我转脸看见向豪杰，他正一脸惊慌地看着我，我打开手电筒，“走，上去看看”，他也打开手电筒，拉着我的胳膊，我感觉他的手一直在抖动。“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刚……”，歌声在我们登登的脚步声中继续，我们俩来到洗衣间门口，“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歌声还在继续，站在门口，我们俩面面相觑，我看见向豪杰的圆脸都快成扁的了，满脸惊悚。周围依然静悄悄，连战友们的鼾声也听不到了。我咬了咬牙说：“进去看看”，门“吱呀”开了，歌声嘎然而止，我带着紧紧拽着我的向豪杰冲了进去，两束手电光四处纷飞，房间里空无一物！窗外一墙之隔的乱坟堆手电光下依稀可见。
后来我们谁也没再听到过那种歌声。我是不信鬼魂的，虽然我无法解释那晚的歌声。集训快结束时听班长说，三年前的九月二十一日，营房新落成时，有一个班的兵来打扫卫生，其中一个累了，蹲在二楼的洗衣间墙角打盹，一块砖从天而降砸在头上。那个兵是个孤儿，热爱部队，尤其爱唱军歌，他死后就葬在墙外。“也许，是你们俩打扰他了呢。”杨班长笑嘻嘻地说。

转自: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