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好了,我要给你们讲讲去年夏天我的那段经历。这件事情和现在正热火朝天的彩票有点关系。不,应该说,是很有关系。
我不知道你们买不买彩票。我可是从来不买的。但我研究过中头彩的概率——大概和现在天上掉下来一颗流星把你砸成肉酱的可能性不相上下。你当然可以说买了总有那么点希望可以留给自己,那我问你,你怎么不随时戴顶钢盔在头上以备不测?
需要事先申明,我要说的这件事情有点荒诞,精彩却未必。什么?你问是不是真的?呵,这年头连爹妈都有假的,还有什么定是真的?真是屁话!不听就快出去,别瞎捣蛋。那天,唔,那天我就像现在这样半躺着,一边抽闷烟,一边看着糜飞和一帮女孩子在我肚皮上跳来跳去……你听不懂了?好罢,谁叫我对智商不如我的人一向有爱心,让我们把开始时间提早些须罢。那天我就像现在这样半躺着,一边用嘴接着往天上扔的爆米花,一边看电视——这是我生活的主要内容,我每天都是在电视机前度过的。事实上在我看来电视其实并没有爆米花来得更精彩,我耐着性子观摩一群穿着廉价西服的四眼正在某个频道里热烈地讨论有钱会不会幸福这个狗屁问题。
有钱当然是好事,比如说我。爷爷死后留给我的一些遗产虽然不会多得让人发抖,但也足够支持我将边吃爆米花边看电视的生活方式延续到22世纪——如果我能活到那一天的话。我和我同父异母的大哥糜飞用遗产的一部分买下了现在的房子,不,应该说,是我的遗产,因为爷爷根本不喜欢糜飞,一分钱也没留给他,这老头子倒也做得绝。不过我没有看见过糜飞对此表示出过任何的不满。房子倒是不错,问题是这是糜飞自己去找的,我还没见过原来的房主,一个叫linna的女子,他就把合同签了,而且还和linna勾搭上了。不过这么说有点不公平,应该是糜飞去勾搭人家,因为总是他打电话给linna,而linna从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一次也没有。
不管怎样还没认识多久两人就起码用电话勾搭超过了一百个小时,几乎把电话打爆了。这让我很他妈的腻烦。我从来没见过linna,也没听过她的声音,我也没有任何兴趣关心糜飞小小的爱情故事。事实上自从搬到这里以后我就没有任何兴趣关心任何事情。所以有钱也不能完全算作好事。(我他妈的在说些什么?)“别这样吃,”糜飞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带进来一身汗臭,天知道他才从什么地方鬼混回来。他就是一向如此精力旺盛,躁动不安,“会弄脏地板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环保了?”我对他这种说教语气反感得很。
“幸好我们不是向Linna租的房子,否则她看到又会学苍蝇叫了,说不定会加我们的房租。”
“原来linna是只苍蝇,你每天不是听她叫得挺起劲的么?”
“放屁!”他说完迫不及待的伸来比鞋底还黑的爪子,把剩下的爆米花全部塞进他的大嘴里。
“你才从哪个部落回来,我的酋长?快给我滚进去冲个凉罢!”
糜飞不情愿地嘟嚷了一声,最后还是进了洗澡间。于是我把注意力转回到电视上,正好撞见那群天才把他们的狗屁题目扯到王宝森有没有钱这个更加狗屁的话题。“真他妈的愚蠢,”我想,“都是一群猪!”
于是我换了个屏道,看见一位仁兄用紫色的公文包将头挡住,在几个警察的护送下正离开警局。
画外音说道:“……尽管警方怀疑此君涉嫌彩票奖金遗失,但由于缺乏足够的证据,所以不得不放人……”这是个什么狗屁世界!统统是些废话。不过幸好我不买彩票,所以我不会有电视中那些围观彩民的愤怒。当然其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就好象你在赌场上把所有的钱输个精光后才及时发现那个赢家在出老千对付下一只菜鸟。
我唠唠叨叨地给你们说这些其实是想表达我的日子实在过得很无聊。事实上我每天都这样在无所事事中度过的。我从骨子里厌倦这种天天看电视打发时间的日子,但我找不到解决方法。我没有兴趣向你们详细介绍我是如何浪费每一分钟生命的,然而那天正当我在考虑如何打发(或者浪费?)那个无聊的下午的时候,一个电话很识相的打了过来。就是这个电话,改变了一切,一切的一切。
“喂,请问糜森先生是不是住在这里?”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
“是,我就是,谁呀?”
“我想问问你的身份证号是——”
“***************,还要顺带查查户口吗,警官?”
“不,我不是警察。”陌生人解释说,“我是本市彩票管理委员会的负责人,我叫钱铎。糜先生,你为什么不来领奖呢?”
“奖?什么奖?我中奖了?”“呵呵,你一定是买了彩票就忘记去看结果了,真是贵人多忘事,是你一个星期前买的教育彩票啊。”我疑惑起来,因为我从来没有买过任何彩票,“你怎么知道是我中奖了?”我问道。“哈哈,你在开玩笑吧。”钱铎说,“是用你的身份证买的呀。新型的教育彩票是要出示身份证买呀。你是不是没有看见我们在报纸上公布的中奖号码?还是害怕有闲杂人员来向你纠缠不清?没关系的,我们可以给你保密的……”“等等,你说我中奖了,那我中了什么奖?一百万?”
“糜森先生,如果你真的不知道的话,你可的做好心理准备,”钱铎半开玩笑的说,“是六百万的巨奖!”
“什么?!”手一滑,电话差点跌在地上。“由于前两期都没有人中过,这次奖金才累积到这么高的,又恰好只有你一个人中了头奖。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中这么大的奖……”糜飞湿淋淋的走了出来,“谁的电话?”他问。“告诉你个好消息,河马,”我捂住话筒说,“我中奖了。”“什么奖?”“不好意思。彩票。呵呵,据说是六百万的彩票头奖!”
“你!”他嚎叫道,“怎么可能?你骗我说你从不买彩票的!”
这倒是实话。我真的没有买过任何彩票。我告诉过你们我的理论:中头奖的概率和被流星砸死差不多。我不奢望被流星击个十环,我就也没有理由去盼望中个什么奖。所以我从来不买彩票,一分钱也不买。糜飞倒是买过几回,不过在失败和我的联合打击下也成为坚定的“反彩票分子”。所以糜飞这厮想当然的认为我在寻他开心,“算了吧,别开玩笑了,”他抹抹身上的水珠,“你就只知道胡闹。我看你是闲疯了。”“你个笨蛋,谁跟你开玩笑了?跟你很熟啊?”“得,你省省吧,别跟我鬼扯了。就凭你中个三五十的小奖就谢天谢地了……”我当然不会理这呆子,只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保持着高昂的热情:“……我可以帮你找个律师,用以应付各种慈善机构和闲杂人等找你麻烦……”“等等,”我打断他说,“亲爱的钱铎同志,不管你是不是叫钱铎,我都想告诉你,第一,你的恶作剧太不真实,六百万数字太大不容易让人相信;第二,我是恶作剧的祖宗,你来找上我是你的不幸。”
“呵呵,”钱铎不尴不尬地笑了,“糜先生你是不相信是吗?这样吧,你到我这里来就知道了。打的钱我付,OK?”
“呵,你在什么地方?”“就在嘉佳大楼A座,嘉佳大楼就是全城最高的那幢楼……”“这我知道。嘿嘿,我得告诉你我有个大问题,我根本就没有买……”我的嘴巴被糜飞捂住了。“请你等两分钟。”他对话筒说。
“干什么!”我努力挣脱他的肥爪子,问道。
“嘘,”他把话筒捂住,“天,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咱们可就发达了!”
“你是个白痴!被人耍了还不知道!我难道不知道我买没买过彩票?这明显是个恶作剧,骚扰电话!”
“你才是白痴!如果是他弄错了呢?记错了身份证号?你得承认有这种可能发生!”
“这种可能性相当于太阳掉下来把我烤成腊肉。”我咕哝道,但有些动摇了。
“就算他把你骗出去白跑一趟,你又有什么好大的害处?你又不缺几十元打的费。”糜飞说道,“你不是说你很无聊吗?这不就有件事情等着你去做呢,再说你本身就是专搞恶作剧的,还害怕别人的恶作剧?”
糜飞的话确实有些道理,至少在当时看来如此。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心里想着的只是看钱铎玩得过我还是我玩的过他。于是我接过话筒:“钱铎先生,我刚才说的大问题是我把我的彩票弄丢了。”
“啊?这就有点麻烦。但幸好你留下了身份证号码,只要你没有同时又把身份证弄丢了,还是不碍大事的。”
“我能马上过来领奖吗?”
“当然,我等着你,如果你还不相信我,可以给嘉佳大楼的大堂打电话询问。”
“好的,一会儿见。”
我放下电话,看见糜飞用焦急的眼光盯着我:“他怎么说?”
“去把衣服穿上,老熊,你的胸毛真恶心!”我说,“看来我得跑一趟了。”
“呵,说实话,你认为是真的可能性有多大?”
“假的,”我十分肯定地说,“最大的可能是开个玩笑让我白跑一趟,其次的可能是有个衰神中了大奖不去领,开奖的找上门来,把我当成大奖得主了。”糜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我倒听报上也说过,有个中了六百万巨奖的主迟迟不肯现身。不过也不会就乱找人吧?话说回来,要是万一像你说的……”“是真是假我这就去验证。你在家等着,有事我给你电话。”
你们不要以为我会天真地相信一个陌生人,或幼稚得被糜飞那厮说动。我决不会相信六百万会无缘无故找上门来,也许根本不会有人轻易相信这类事情。事实上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某个损友搞的把戏。我也作好了白跑一趟、甚至遭人白眼的心理准备。但至少,这些可以打发一些无聊的时间——这是当时我对自己的解释。后来回想,不可否认我当时心存幻想——不管我自己承不承认——尽管知道可能性很小,我依然在期盼我真的是六百万巨奖的得主。
平心而论,如果你是我,如果是你接到这样一个电话,你会对钱铎的话理都不理吗?
钱铎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子,如果不是那副眼镜,他藏在硕大的胖脸里的一对小眼睛不可能被看见。他不让我进嘉佳大楼而是带我到隔壁的一家咖啡馆,让我越发觉得他的恶作剧技巧实在不够高明。他的借口也很蹩脚:“我们今天提前下班了。”
“我能看看你的身份证吗?”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当然。”
“这期中奖号码有点怪啊。”他一边对身份证号码一边说。
“哦。”
“你期期都买吗?”
“不,事实上我从未买过。”
“呵呵,你真有幽默感。”
我当时本来想说幽你老母的,但是我实在想看看这家伙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他既然敢见我,就证明他有把握让我相信他。可是我想来想去,实在想不通他怎么可能让我相信,也想不出有什么对我不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