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有没有魂魄、鬼怪和精灵?我和无数人讨论这个问题,除开那些稀奇怪异的道听途说,有几个人讲了一些自己经历的事件,它们能证明些什么?我也不知道。
肖泳的鬼怪
肖泳当知青是在离城约四十多公里的村子。当时生产队里最风光的两个人,是生产队唯一的一辆手扶拖拉机的机手老光有和三狗。老光有四十岁左右是个敦实稳重的汉子。三狗刚二十岁,念过高中,和知青们最玩得在一块,经常和知青们一块唱“美酒加咖啡”“大阪城的姑娘”等“黄歌”;还会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红梅花儿开”等“苏修歌”;他的穿着打扮也尽量向知青靠拢,因此,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村子里小伙子们羡慕和效仿的楷模,属于村里小伙子中最玩的出来的时尚人物。
那年的夏末秋初,生产队全面检修农机农具准备开始一年最忙的秋收秋种。宝贝手扶拖拉机是重点保护对象,生产队就派两个机手进城去购买零配件。据老光有后来回忆:他们第一天到城里三狗都还好好的。第二天,他们出去买拖拉机的零配件,跑了好几个地方还没买齐。中午吃饭时三狗告诉老光有要买三份饭,因为有三个人,老光有不干,三狗硬逼着老光有买三份。三狗煞有介事的摆了三双筷子,把一份饭分给并不存在的第三者,还不停的招呼这个看不见的人吃饭。俩人好不容易吃完饭,三狗又招呼“它”快吃完了跟着一起走。至此后,三狗就和这个看不见的人分不开了。过街时要它“慢一点,小心车。”上共公车叫“快点上!”下车时又喊“到站了,快下车!”经常侧着耳朵听一会,然后说出些令老光有莫名其妙的话来。看着三狗,老光有站在大太阳底下,脊梁都一阵阵发凉,仿佛真的有个人无影无踪的跟着他们。晚饭三狗还是要三份,连住旅馆三狗都坚持要买三个床位。
老光有胆战心惊、半睡半醒的熬了一夜,天一亮就带着三狗直奔车站。“买三张票!”三狗抢着买票,老光有看着三狗乐滋滋的样子,头皮一阵阵发麻。到了公社下车后,三狗突然倒了下去,口流白沫、牙关紧咬、脸色青紫人事不知,老光有赶紧把他弄到公社卫生院。听了老光有的讲述,医生诊断是中暑了,开了药,打点滴。下午四点多才打完,三狗完全清醒过来了,对于过去两天所发生的事情一点也记不得,精精神神的跟着老光有到路上堵车。公社离村子还有差不多十公里,不通公共汽车,能搭顺风车是最理想的。
吃过晚饭,轮到肖泳和熊杰盘自留地,肖泳和熊杰挑着粪桶拿着锄头出了知青户,来到村口的自留地上给菜除草浇水。
“李卫东他们是怎么搞的,菜地里那么多的草,上个星期锄草肯定是猫盖屎。”熊杰边锄草边骂。
“水也没浇透,菜地一个星期是两水一粪,上星期他们根本就没浇粪,菜又黄又蔫,这些狗日的还想吃菜?”肖泳看着四周农户的自留地,各种瓜菜水透粪足、壮实肥硕绿油油的。知青六条汉子,种的菜简直就是半残废,没办法,集体户过日子吃大锅饭心难齐啊。
“天啊,我的儿呀,你怎么啦!”这呼天喊地的声音有点熟悉。
“快点看那边出了什么事了?”其实肖泳和熊杰一样顺着声音已经看见村口大树下围了一群人。
“走快去看看。”性急又好热闹的熊杰扔下锄头就跑,这是一个禁止读书和缺少报刊的年代,在这个平静单调的山村,随便发生一件小事,都足以让人们兴奋的议论一阵子,肖泳当然也不例外。
挤进人堆里,只见三狗躺在地上,口流白沫、牙关紧咬、脸色青紫人事不知,三狗妈四婶扑在三狗身上嚎哭着,老光有在对几个村里较有见识的老者讲述着三狗几天的种种异常。全村人都知道三狗是一个健康快乐聪明的小伙子,几个老者经过认真分析,一致认为三狗是被鬼魅附身了。“只有请福寿来拿鬼了。”“不能耽误,不然就危险了!”见多识广的老人们给四婶出主意。“福寿不在,到坟山上守包谷地去了!”一有事情发生,就兴奋的窜出窜进的半大小子们很快就来报告。
坟山离村子有三公里,埋葬着村里几百年来死去的人,大白天都是阴森森的,胆小的一、两个人都不敢去,何况现在天已经快黑了。四婶求助的打量着周围,人们纷纷后退。四婶盯住肖泳和熊杰,“小肖、小熊,求你们帮忙去找找福寿吧。”“对!对!知青不信迷信,胆子大,快去找找福寿!”“三狗跟知青最好,帮帮他嘛。”“救人一命,可是积大阴德。”人们七嘴八舌的附和。的确,平时三狗和知青玩的最好,肖泳和熊杰也没少吃四婶送来的咸菜,再说看捉鬼的机会,哪个不好奇?哪个不向往?肖泳和熊杰二话没说,把工具送回知青户,拿着手电筒就上路了。
坟山上本来是不种粮食的,农业学大寨,甩开膀子大干后也种上了苞谷。福寿无儿、无女、无亲人,是村里的五保户,六十多岁,身体还算可以,过去是个会跳神做法的端公,因此,坟山守包谷地护秋的活,生产队理所应当的交给他了。肖泳和熊杰激动的一路小跑奔到了坟山苞谷地头的窝棚里,兴致勃勃的说明来意。福寿迷着眼睛想了一会。
“不错,看来三狗真是被鬼怪附身了。”福寿权威似的下了结论。
“是吗?!那你赶快去拿鬼呀。”熊杰急切地说。
“不去!”福寿一口回绝。
“三狗有没有危险?”肖泳问。
“当然有,搞不好会送命的。”福寿很肯定。
“你能不能救他?”肖泳又问。
“不一定,要看我和鬼哪个的法力大了,一般来说因该是拿的住的。”
“那你还等哪样?快点去拿鬼嘛。”熊杰心急火燎的。
“不去,不去!”福寿使劲摇头。
“你不去我们咋向四婶交待。”肖泳和福寿讲道理。
“你们就说我病了。”福寿是不想得罪村里的人的。
“要是三狗出了事,是不是你负责?”熊杰有点威胁了。
“莫乱说,我负不了这个责。”福寿有点生气。
“那么你咋不去,怕被鬼吃了?”
“笑话!我福寿拿了一辈子鬼,还没有那个鬼从我手下逃走呢!”福寿骄傲起来了。
“现在胆小了,害怕鬼来报仇,尿了!”熊杰讥讽道。
“你不肖来激将我,我不怕鬼,我怕人!”福寿一点也不傻。
“怕人?!怕哪个?”肖泳和熊杰异口同声的问道。
“怕你们了嘛,还有哪个。”福寿的回答令肖泳和熊杰大为吃惊。
“怕我们干哪样,我们又不会吃了你。”熊杰就是爱抬杠。
“我是吃学生的苦头吃够了,想当初多少学生造反,下乡来串联,我的成分明明是贫农,非要说我搞封建迷信活动,把我拉去和地、富、反、坏、右一起游街,开了多少回批斗会,肋巴骨都打断三根,差几乎送了老命。我今天帮三狗施法拿鬼,明天你们去公社告我,把我再抓去游街、批斗,我这把老骨头咋经得住像这种搓扭,我才不去呢。”
“不会,绝对不会!你以为我们是叛徒吗?”熊杰急忙表态。
“是了,我们不出卖你,以后如果有人追查,你也莫出卖我们,说是我们来喊你去的。”肖泳的话解除了福寿的顾虑,觉得他们三人成了一伙。
“好嘛、好嘛,我跟你们去,但是今天的事,千万说不得呵。哪个来问都不能承认,传出去就是找死!”看着福寿大惊小怪的样子,肖泳和熊杰心里很不以为然。
三人走出地头的窝棚,一轮新月已挂在树梢,清淡如水的月光泻了一地,大地就朦胧起来。凉爽的晚风使得树影婆娑,刺蓬、草棵发出一阵阵“唰、唰……”可疑的响声。熊杰打了个冷噤,情不自禁地抓住肖泳的胳膊,肖泳的心也不禁缩了一下。
“福寿,真的有鬼吗?”熊杰的声音里冒着冷气。
“当然有!不然我忙着拿什么鬼。”
“怕是吹牛,借着拿鬼骗人家点钱花花。”肖泳很怀疑。
“莫乱说,骗人么只能骗一两回。我这一辈子,就在我们这个乡拿了几十个鬼,所以大家才信我。”福寿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农民兄弟是比城里人相信现实,没有点真东西,要骗他们的血汗钱还真不容易,况且福寿靠跳神捉鬼活了一辈子,怕是有点真本事的。
“你真的捉了几十个鬼?是什么样子?”熊杰好奇心大起。
“男、女、老、少都有,各种各样的,还不是一个鬼一个摸样。”福寿耐心的解释。
“你捉了那么多鬼,哪个见过?”肖泳总是不会轻易相信。
“我见过,我师傅见过!我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个个都见过!”
“我不相信!有本事你今晚上就捉个鬼来给我看看。”说来说去肖泳就是不信。
“对!对!我也不信,我也想看看鬼是哪种样子。”熊杰连忙凑上来。
“不行,不行!鬼怪是不能随便看的,他们其实多数是胆小的,很守规矩,我们捉的只是少数恶鬼。”福寿说的像真的一样。
“那么为什么不给人看?我就不相信真的有鬼。”肖泳坚持自己的看法。
“一般人是不能看的,看了对你不好,对我更不好。看不见不能说就没有鬼了。你想想嘛,没有鬼缠着,三狗怎么会成那种样子?”福寿的话也不是没道理。
“医生说是中暑了,除非我亲眼看见那个鬼,不然我们才不相信呢。”肖泳非要追根究底。
“福寿,平时我们的关系好的嘛,怎么现在那么难说话,你要是不答应,我们就真的要去告你了。”熊杰开始耍赖。
福寿站住了,盯住肖泳看一阵,又盯住熊杰看一阵,好半天才很严肃的问他俩:“你们老老实实地说,你们是童男子吗?”
肖泳和熊杰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们当然是。”熊杰大包大揽地说。
“事关重大,你们不能骗我,不然你们会有危险,我就太惨了,说不定会完蛋的。”福寿很不放心。
“向毛主席保证,我们真的是童男子!”肖泳只差没举起右手来宣誓了。
福寿想了好一会,才下了决心。“好嘛,相信你们一回。等下回村,我做法时,所有人都要离开不准看,就说你们当帮手。但是,你们一定要听我招呼,不准乱问、乱动、乱出声气!”熊杰和肖泳当然是没口子的答应。一路上福寿还不放心,唠唠叨叨的左叮咛右嘱咐,两个人心不在焉的答应着。
才到村口,三狗的哥哥、姐姐和一帮看热闹的人就截住了他们。三狗的哥哥迎上来,拿出一包“金沙江”烟客气的发给他们抽。接着又把福寿拉到一边,在黑暗里嘀咕了半天,肖泳估计是谈价钱,然后福寿就带着肖泳和熊杰回家拿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