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蕊,你得小心点!可别摸到黑乎乎毛绒绒的……噢,说不定……”我拉开宿舍门去卫生间,上铺郭康美伸着笔直的双手,抛给我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放心吧,你们这群小女人,整天无聊尽知道拿这些老套的索然无味的鬼故事自己吓自己,哼!”我嘘口气,不屑的笑着她们刚刚谈论那个流行的日本女鬼的故事。
“郝蕊她不是女人,嘻嘻……”
“哈哈……哈哈……”
这三个女子笑得更欢了,在静谧的夜里这笑声如此嘈杂,就象两组无线电波互相干扰时发出的“滋滋”声。
空荡荡的走廊里透着阴森森的风,一节节日光灯映着惨白冷峻的光亮,刺得白色的地板砖越发雪白,我一阵哆嗦,猫着腰加快了脚步。
走道上回荡着间间歇歇的“啪嗒啪嗒”声,尽管我知道这声音来自磨着地面的我的拖鞋,但我还是不自觉的竖起耳朵,好象哪些地方不对劲,头皮发麻。
沿路几间宿舍的同学都已熄灯休息了,只有卫生间正对面的那间宿舍门顶上还透着点点昏暗的灯光,大概是考研的同学吧。如今就业压力大,考研的同学削尽了脑袋拼个你死我活的。
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可我总感觉那黑里藏着一双恐怖的眼睛,它正凶神恶煞的盯住我。
它或许拥有一头飘起来的长发,乌溜溜的,缠在一个圆滚滚的头颅上,只要轻轻一拉,就……
“嗨,蠢蛋!”我叫停自己的幻想,大概是触了刚刚那个女鬼的霉头,我有些懊恼的想。
卫生间里寂静极了,白净的地砖上还残留着一些水渍,亮晶晶,隐约散发出一股腥臭的味道。每个独立的门格都好象关得严严实实的,但我知道那里面肯定没有人,这层楼午夜尿急的人数我最严重。
我拉开最边上的一格,飞速解决的同时,听到另外一阵“嘘嘘”声。我侧着耳朵,我确定那声音绝对不会是我发出的,身上汗毛倒竖,但我马上又怀疑是自己的幻觉了,最近老睡的晚。摇摇头,一切又恢复安静了,哪里有什么声音啊。
我这个人不但有午夜起来上厕所的癖好,每次如厕后还必须得洗手。拧开冰冷的金属水龙头,一股浸润着寒气的水流喷到手掌上,溅落我满脸的水花。什么时候这水压高了呀?
就在我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时,我几乎要叫起来,那个正对着我背影的隔间门竟然莫名其妙的开启了,而且蹲便池里响着“呼啦呼啦“的冲水声。
然而刚才明明只有我一个人啊,再说没有谁这么快的速度跑出来,而且不发出任何声音。
我逃一样的奔回宿舍,砰的关严门,靠着墙壁喘着粗气,结结巴巴的说:“有……有鬼!”我的脸象贴在烙铁上,火辣辣的痛!
郭康美看着我神情慌张的样子吃吃的笑着:“这傻妞,是被我们吓着了吧。”
“哎,说说看,是不是贞子啊?”
“就是!”
其他两个人也过来掺和了。
当我据实向她们描述刚刚那一幕时,她们竟不约而同的疯笑起来。尤其是郭康美,裹着被子来回打滚:“我看郝蕊八成是忽悠我们吧。没想到你这妮子私心太重,睚眦必报呢!”
“也许你看到的是幻觉,不是有本鬼书上说午夜的时候最好不要照镜子嘛,我想那个时候人容易被自己的幻觉蒙骗。”对恐怖小说小有研究的香香还能说出个道道来,令我勉强心安。
刘晓打趣说:“不如我们明晚也一起去看个究竟?”
“好啦,都睡觉吧,不早了。”
“睡了睡了。”
各自床头的灯都已熄灭,我也缩进蚊帐里,拉严被子,可内衣上还有丝丝冷汗的潮湿。
不知什么时候,我又站到那面镜子前,有种奇特的力量召唤着我,我迟钝地移着脚步。宽大的镜子里影射着暗淡污秽的光,象极了人们仇恨的眼睛,扭曲而愤怒。
突然那面镜子象被人擂了一拳,尖锐的玻璃片掉在黑色的大理石台子上,残留一片狼藉的粉碎。
我的眼睛出现了暂时的模糊,而当我重新睁开时,一位红衣女孩飘一样的落在镜子前,用颤抖的右手握起一片狭长足以令人致命的碎片,顿时鲜红的液体顺着四道指缝滴答在莹白的地砖上,迅速向四周洇开,如同燃烧成火的玫瑰林。她是谁?为什么我在这里住了三年,却从来没有见过她?
我莫名其妙的望着她,她身上耀眼的红直刺我的眼睛,那红色宛若逝者的棺衣,又象缓缓流动的血液。
她完全不理会我的存在,只是兀自的她的右手向上挪移,直到接触她那白皙光嫩的脖子,仰着头发出病态的狂笑:“娜娜,为什么你要这么爱他?”
“兹”,我听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声音,她的动脉被割断了,血流如注。乌黑的秀发遮住她的脸,她的舌头不停舔着手心里殷红的液滴,似乎正在享受一顿美味的餐宴,同时还怪怪的叫着:“啊……啊……”
我的胃严重抽搐,哇哇想吐。我悲哀的发现,自己想要逃的脚步却怎么也挪不动了。我闭着眼睛,痛苦的忍受这惨不忍睹的一幕。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出现在一个为情自杀的人身边?恐惧包围了我。
恍惚中,我听到“啪”的一声,楼层好象剧烈的震动着,很快就响起人们的呼叫声,怎么了?我睁开眼睛,天啦,地上到处都是汩汩流动的血迹和飞溅的白色脑浆。
我扑到窗前一看,那个红衣女孩正象个“大”字一样仰面躺在楼下的水泥地上,血肉模糊。而当我飞奔到现场,我惊呆了,她的那张脸……那张布满血污的脸分明就是我!!
“啊……”我几近崩溃的扯紧头皮,不是她跳楼了,是我!我跳楼了!!我死了!
“郝蕊,郝蕊,你怎么了?”
我缓缓睁开眼,怎么这么刺眼啊?原来我不是在地上,我是睡在自己的床上。我也没有死,可我看到了身上红色的睡衣心里一颤。
哦,刚刚只是一个梦!
再一看,三双惊恐的眼睛担忧的盯着我。
“吓死了,原来你做噩梦啊。你可吓死我们了,大半夜的鬼叫什么。”郭康美看我没事,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满的嚷道。
“你最近太累了吧,这些天不要上自习太晚了,注意休息。”我感激的看着香香,她一直象个姐姐一样的关怀我。
“阿美,你以后还是不要讲那些厉鬼的故事了,搞不好会闹出事来。”刘晓低声的责怪郭康美。
“对不起,吵到你们了!”我抱歉的笑着,忽然觉得身体很累,象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搏斗。
她们三个又各自爬上床,呼呼睡去。只有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方面想到刚刚那个奇怪的噩梦仍心有余悸,另外吵到她们几个心里有所不安。
好在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只是我尽量改变夜里上厕所的习惯了。那个梦也没再来纠缠我,大家都忙于英语六级考试,整天晕头转向的脑袋也不再对那些狰狞残忍的鬼们感兴趣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由于没有课程安排,我就呆在宿舍里吃点零食。上卫生间的时候,看到两个工人正在安装一面新镜子,一旁监工的楼管阿姨说:“不知道是哪个女生失恋了,连镜子也要砸个破烂。唉,现在的学生素质呀,可真难说。”
地上的玻璃碎片令人触目惊心,它反复就是那个梦的再现。我的眼皮开始跳起来,我急忙转回宿舍。尽管阳光很好,我还是打开所有的灯来给自己壮胆,我害怕沉浸在那个可怕的梦里,更怕撞见那个红衣女子的样子。这时阳台上晾起的衣服晃晃荡荡,象一具具漂浮的灵魂。尤其是那件红色真丝睡衣,它明明就是一个活的东西,两只空空的袖子肆意摇摆着,拼命向我招手。
“啊!”我失声尖叫,我再不能呆在宿舍里坐以待毙,权衡几番,我决定找个人多的地方避避。我拎着书包疯一般的跑向图书馆,脚下高跟鞋“叮叮叮”的声音刺痛我的耳膜。
估计她们都回来了,我才敢从图书馆出来。没有吃晚饭的我夹在拥挤的一群下自修回来的人中间瑟瑟发抖,但我需要那么一丝安全感。经过校园里那条幽静的小道,我再无心聆听树叶沙沙作响的天籁之音,欣赏自己的身影在月光和路灯下婆娑飘浮,我觉得夜晚是如此的神秘和诡异,我甚至闻得到空气里浮沉着死亡的气息。
幸好我回来的时候,郭康美和香香在,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要处理掉我的那件红色睡衣。我想不论那个红衣女孩是否存在,我都要扔掉这件睡衣。
我象是与谁赌气似的,奋力扯下来,卷成一团扔在门外。然后,翻箱倒柜,只要是红色的衣服我都统统扔掉。
“郝蕊,你是发什么神经啦,好端端的扔什么衣服啊?”康美拉住我的胳膊,不解的问道。
“没有,我就看它们不爽。”我重新关上门。
“你是生什么人的气吧?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香香摇了摇我的肩膀。
“没有,我很好,真的。”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件睡衣,再也见不到那种恶心的红色,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很安静的度过了一个甜蜜的晚上,而且还做了一个神秘的美梦。之所以说是神秘,是因为我梦见了我暗恋已久的男孩陈青良向我表白了。至于我暗恋的事件只有天知地知我知,他恐怕也不知。他的眼里周围都是些能歌善舞的蝴蝶们,而我不过是被她们踩在脚底下的毛毛虫,谁也不曾顾及到我,是如此渴望得到他真心的爱。但他毕竟是能领会的,每当我经过时,他的目光也迎着我。也许就是因为这么一种情怀,被暗恋起来也是一种美妙的秘密,足以充盈我小小的容易被满足的心。
第二天,精神爽朗的我提议请她们去肯德基庆祝一番。
阿美扯着一只烤翅,满脸的油渍,我们三个蘸着番茄酱乐呵呵的吃起薯条。
突然,一个影子从我面前飘过,她朝我回眸一笑。我发出尖锐的嚎叫:“她…。。她就是我在卫生间里看见的那个女鬼!”
“什么?郝蕊你说什么?”三个人都惊慌的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看见了……那个卫生间里我见到的女鬼!她刚刚就从这里经过,她还朝着我笑。”无论我怎么解释,她们仍然不愿意对着空空的过道,相信我看到的东西。
“郝蕊,你没事吧。刚刚我们都没有看见谁经过这里啊。”
我也有些怀疑自己想多了,出现了幻觉。
从肯德基出来的时候,一个沿街乞讨衣裳褴褛的老太婆挡在我们面前。她瘪着掉光了牙齿的嘴,含糊不清的说着:“姑娘,你近日有灾啊,有灾……”她叹了一口气,蹒跚的走到马路对面。
我的心似乎在瞬间坠落地面,隐隐不安。等到她们回过神来簇拥着我,想再去寻那个老妇人的踪影,她却早已不见了。
果真没几日,我病了。校医院的医生说我患了轻微的精神分裂症,所以才会出现那个红衣女子跳楼的幻想。他说,其实我脑子里的那个女鬼就是喜欢穿红衣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