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兕。死
醒来的时候，红和璃都在睡。
轻手轻脚地走到璃的床边，慢慢坐下。眼中的璃，还是和以前一样，纯、静、美、阳光，天使一般。天使？对吸血来说是多么奢侈，可她就在我的身边，平静地睡着，依旧像人类一样均匀地呼吸。吸血天使？听起来好像牛奶咖啡一样。究竟是牛奶多一点还是咖啡多一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味道。清醇或浓涩，换言之，圣洁或堕落。
回想起来，短短的几个月已经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生离死别，折磨与背叛。就在自杀的那一晚，天翻地覆，醒来时，这个原本干净的世界把最最黑暗的伤痕展示给我看，鲜血粼粼。
什么吸血，简直是诅咒！我丧失了阳光、快乐，以及信任别人的勇气。一下子、眨眼般、刹那、瞬间、不经意的某一时刻，就这样没了，消失了，连同呼吸一起，烟消云散。
现在呢？我算什么？缉鬼小队的队长以一种自己最厌恶的形态苟活于世！这不是诅咒是什么！
“为什么这么想呢？”璃的声音，柔弱中却隐藏着坚定，无法动摇的坚定。
“你……你醒啦……”我转过头，看到她的眸子，真挚的眼神，忽然有些慌张。
“为什么这么想？”她的语气从疑惑碎成渴求。
“我……”
“珑，我们不再去过问那些事了，好不好？”她的眼中快要润出泪来。
“可殇……他们呢……”
“你怎么就是想不开呢？人世的债，前生的罪，已经随着那声枪响而逝去了。现在，我们，是吸血，我们为自己而活，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生存下去。忘记人类的种种，因为已经重生。”
“你不明白”我有些急躁“我无法强迫自己忘记的，那些往事总在我的梦中浮现……”
“我明白，我都明白。你的心，你的梦，你的思想，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一脸的茫然。
“那是我的能力……只要愿意，我可以知道身边任何人的思想，也可以左右别人的梦……但，梦相都是真实的，是未来或者过去发生的事，像电影一样在你的梦中重新播放了一遍。可是至于是哪部片子……还要看你……你最在乎什么……”
“明白了……”我走到桌旁倒了杯羊血，端到她跟前。“就是说以后什么事都瞒不了你了？”
“完全正确！”她笑笑，阳光那种，“咕咚咕咚”喝下一大杯鲜艳的液体，很乖。
“我乖吧？”她调皮地笑。看来以后什么话都不用说，她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是应该庆祝还是应该悲哀。
“悲哀什么？难道有事瞒我？”她锐利的眼神，不感逼视。
“我怕你还像以前一样，总是陪我出生如死……”实话实说，我的确害怕。
“你在担心我啊……”她的语气缓了下来，可突然又急转直下“我不能保护自己么？”
天啊，我跳黄河算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红从里屋走出来。
“红姐好，今天我们想去逛街，可他这翅膀……您帮他‘处理’一下吧？”她忽然赔笑道，电闪雷鸣的乌云转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朗朗晴空，夏天变脸都没这么快吧。
“小丫头，我想什么你都知道。”红笑着说“好吧，反正你不说我也会帮他‘封印’的。”
“封印？什么封印？”我听得一头雾水，隐约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所谓‘封印’就是帮你把翅膀‘封’起来，再盖个大‘印’！”璃很兴奋的样子。
“反正落在你们手里了，爱怎样便怎样吧……”我长叹口气。
红让璃留在屋中，把我带到院子里。还没等我开口，突然神色大变。原本明亮的眸子瞬间变得血红，好像有烈火在燃烧。强烈的杀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吹得四周的细小沙砾都像子弹一样发射开去。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压迫感，我本能地绷紧神经，翅膀也伸展开来，进入临战状态。正惊讶间，红用指甲在右臂上划出一条口子，血液顺着伤口流下来，她便用血在半空中画出一个类似于魔法阵的图形。说也奇怪，那些血就像画在纸上一般，不流不溢，听话地悬在我们之间。直到整个画完，血液突然放出刺眼的强光，身体好像要融化一般地难受。但只一瞬间，然后什么都恢复了原样，血不见了，伤口也不见了，红还在微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是，我的翅膀……消失了！
魔法么？
“好了，没事了。”红领我回到屋子里。原来这就是红的异能啊，我自顾自地想。
一切如初。
“好哎！”一进门，璃就笑着迎上来“让我看看这个章盖得怎么样？”她一边说一边绕到后面，撩起我的衣服，像欣赏国画一般专心致志地看着。
“还行，满漂亮的。”她笑得很欢，让我想起看到糖果的孩子。
“那当然，是我的杰作啊。”红也灿烂的笑着，看来快乐是很容易传染的东西。
“珑，你说好不好看？”璃在炫耀她的糖果，因为我没有。
“一点也不好看……”吃不到的糖果，当然要说是酸的。
“是么？”璃的手轻轻按在我的背上，眼前瞬间出现了我的糖果。
清晰的龙翼，鳞片、骨架、结构，完美无缺。确实漂亮异常。
“好看吧？”她的手一离开，一切又都消失不见，像突然拔了电源的显示器，有些失落。
“正点哎！谢谢你，红”总觉得是个免费纹身。
“算你赚到了，免费纹身，还这么靓，真是吸引眼球的宝物！”璃啊璃，什么都被她知道了。
“好了，你们出去吧。”红笑着说，依旧是浅浅的天使的笑。“如果想解开封印或者重新封印，只要那么想就好了。”
“好，走吧”璃拉着我就往外跑，好像跑向教堂举行婚礼一样兴高采烈。
“你想什么呢？”璃露出诡异的笑，恶作剧成功一般。而更明显的是绯红的脸颊。
“我……没想什么……”看来以后想事情都要小心了。
到了街上，一切都被霓红覆盖了，那些灵魂、吸血、人类、还有，我们。
“呵呵”一路上璃笑个不停，我怀疑……算了，不想了。
“怀疑什么？怀疑我笑傻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因为可爱而美丽。
“被发现了。”我笑着说“你一路都在笑，难道不是傻了？”
“你知道我在笑什么？”
“不知道，所以说你傻了……”我只能实话实说，终于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有没有听过王菲唱的《单行道》？”
“那是很早以前的歌儿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歌词，有趣……呵呵”她又笑了起来，我还是丈二和尚“走，去看看殇吧。”
她用牵着宠物的手拉着我的袖子，高兴地跑起来。于是，繁华的街道上，有两个人影高速移动，灯红酒绿都从身边一掠而过，耳边只剩风声，淹没着陌生人的情话。偶尔想和骑摩托的人聊会儿天，却看着他疯狂地加速直到被远远地甩到身后，被夜景吞噬。
看来去阎王殿旅游确实有好处，但要记得定往返机票。
终于到了，感觉两眼眩晕，视觉应该还处于不适应的状态吧。就这样被牵进了医院，我不知道还会被她的手牵多久，当然我希望是一生一世，永生永世。但是心里为什么还有莫名的慌乱？是来自珏、琉、还有我所有的伙伴。总是觉得，此时的幸福太美好，又太飘渺，就像是交换，也许未来的某个时间，我们会为现在的快乐付出代价，无法想象的巨大伤痛。想到这里，我转头看向璃，她注视着我的眼中凝结了点点凄楚。
“不要这样，珑，不要这样……”她的声音静静地滑入心灵，融化着心灵。
再一次跃入那个白色的领域，又看到了殇的微笑，兕和枫正好也在，这真是件另人高兴的事情。因为，我们都还活着，至少，还没有人离开，当然除了珏以外。
“嗨，殇，我们来看你了！”璃轻盈地跳下窗户，走到殇的床边。
我也跟了进去，看着他们三人呆若木鸡的眼神，然后转惊为喜，看得出大家都很兴奋。
“既然你们都来了，我就去买几瓶酒，咱们好久没聚聚了！”枫自告奋勇地说，转身出去了。
枫是我们队中的大侠级人物，面对任何事情都冷静得很，拥有超乎常人的谨慎和判断能力。面临危险，总是可以在第一时间想出万全之策。不仅如此，他可是个标准的好好先生“有求必应，助人为乐”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对兕，只能用“无微不至”来形容。再加上他的兵器是风斩剑和风刃镖，简直是活活地从武侠小说中蹦出来的一样。
他这一走，兕就显得格外孤单。她才刚近队里不久，还是个很幼小的女孩，像是没有长开的花骨朵般，不论是气质、身材、语音，都透出稚嫩的气息。除了飙车，她对飙车有天生的熟悉，就好像那是她生命中一个必要的组成部分，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她甚至开车爬墙！我想她对车的感觉就像我对枪一样，在灵魂中的有某个部分，是重合在一起的。对于枫的突然离开，她还不太习惯，像个丢了保镖的千金小姐一样，单薄地楞在那里，用无措的目光看着空气中漂浮的尘爱，如此沉溺的注视。
“殇，你小子不错嘛，整天偷懒不干活。”璃调皮地玩弄着殇的脸，并乐此不疲。
“璃，你还好吧。”殇含情脉脉地盯着璃看，好像久别重逢一般的关切。
“我好得很，现在珑天天像腻虫一样跟着我，想哄都哄不走……”她的笑意忽然停顿住了，像凝在空中似的。
窗外的树被风刮得沙沙作响，晃动着那阴郁的黑影，嘶哑地呻吟。
“你又来干什么？”璃转向窗外，那是鬼兵的冷漠声音。话还没说完，她矫健的身影已经容入漆黑的夜，眨眼间消失不见。
我回头看向兕，再转向殇，他会意地点点头。如果他的瞳孔可以说话，那一定是“这里有我，不会有事的。”至少我是这么理解的，因为那份坚定。
追上房顶时，璃已经离我很远了，她解封后更强了。我展开双翼，很快就追了上去，那种速度，让我联想到飙车。眨眼间，我已立在那个影子面前，立在珏跟前。他的脸，在朦胧的月光下，平静而麻木，他没有丝毫后悔或无奈的样子，甚至还隐约浮现出骄傲的轻蔑微笑，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对自己的底牌胸有成竹。
这家伙浪费了“黄金广告位”，啥也没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