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语:
故事伊始,思绪是紊乱的。我不知道到底是写一个女孩的故事,还是写两个女孩的故事。文字是如此拙劣,我抓不住它,不能用它来表达自己,这何尝不是一种莫大的痛苦。唯有领略过文字愉悦的人,才能更深地体会到由于文字的贫瘠而带来的痛苦。众多意象与语言的碎片在脑海里纷飞,它们都是那么似是而非,若隐若现,而我终究是想说了。坐在电脑前,我的手指可以与思维同步,想到哪便打到哪,可是却找不到合适的人物与情节来托出我的情感与观点,其实也不是没有人物与情节,只是,它们在我脑中盘旋得过久,因为有些郁闷,所以向一些友人也讲了,便觉得索然无味。相同的人物,相同的情节,重复多次,哪怕仍然爱恨难平,也会觉得索然无味。可是我仍在探寻,想要找到一个答案,因为我没有办法释然。我怀疑自己心胸太狭隘,我讨厌自己的孜孜不倦与钻牛角尖,以至于痛恨。然而没有办法,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人的性格一旦形成,便永远无法改变的,只能隐藏。
一、人物
我终究是决定写两个女孩的故事,因为两个女孩会比较容易出戏,我是个深深耽溺于情节的人。
我最好的朋友叫晓莉。我喜欢叫她晓莉,这个名字虽然大众,但是温婉,让我想起茉莉花。小小的,一朵朵,白得并不纯粹,在茂盛的绿叶中躲躲闪闪,害羞而内敛,但它是幽香的,我难免被吸引。
“小小的——一朵朵——白得并不纯粹……拜托,小姐,别这么俗气好不好?”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蹦蹦跳跳的脚步声,随即一双手搭上我的肩头,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水味钻入我的鼻孔。是晓莉,准又是来约我逛街的。
“去去去,你知道什么?”我的脸有点发烧。对于写作,我一向没有信心,我不敢把自己写的东西给别人看,哪怕是晓莉。
“喂,逛街去不?秋天来了,我想买件大衣。”
我不由得打量了一下晓莉的装扮,纯白羊毛无袖高领针织衫,领口上有一处镂空的花,别致得很,配着深蓝色的布质少女裙,蓝色的皮鞋,显得既大方又可爱。最抢眼的是肩上那一条长长的纱质围巾,淡橙色,随意搭在肩上,很飘逸。
晓莉逛街喜欢叫上我,我不像她那么爱打扮,不过我买衣服品味还行,应该是个较理想的“陪街”人。
“哎,小姐,一星期逛三次街,你倒底是来这里念书的,还是来这里购物的?”我无奈地说。
“嘻!”晓莉故意把脸一扭,嘴拉成一条缝,学张卫健在《败家仔》里面的白痴造型:“我是来享受生活的!”
我不由得被她逗笑了,“可是,我在做事呀。”
“你在写东西呀?那好咯,我不打扰你了。”晓莉作委屈状。
我看着她那故意搞怪的样子觉得好笑,“好好好,逛街去。反正我也想看看刚上市的秋装。”
“Yeah!”她跳起来,伸出手指,作了一个“V”。
真正生活中的晓莉就是这样子的,爱做些无聊而白痴的动作和表情,可是,你就是会被她逗乐。
我一边换衣服,一边跟晓莉聊天。
“我给你讲一件很搞笑的事情。”晓莉说。
我笑了一下,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晓莉每次要讲人八卦的时候,都会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那天我在食堂遇到飞飞,他又找我借钱,上个学期挂了九门,学校要他留级或者跟班重读,要多交一年的学费。”
“嗯,然后呢?”
“虽然我不想借钱给他那种人,但是看他那么可怜,所以我答应借给他两百块。不过要他押身份证和手机。”
“你不会这么夸张吧?不过也是,像飞飞这种男人,没什么钱,却生活放荡,不好好读书,真是活该。”
“对啊,我怕他不还嘛。再说我可是向我男朋友借的,我男朋友又不认识他,当然要他拿东西来作抵押啦。”
女生凑在一起就会讲人八卦,这已经是千古不变的定律了。既然忍不住要讲,不如就痛痛快快地讲,把某些讨厌的男人骂个狗血淋头。
飞飞是个“校园诗人”,在学校里还小有名气,以狂妄自大、没有风度、不负责任的男生形象和一个晚上用六个避孕套的逸事在我们这个朋友圈子里面备受责骂。他也是我们的朋友,但不是欣赏的那种,是提起来想骂,看到就想打的那种。
可怜的飞飞当然不知道他在我们心里的形象那么惨,把我跟晓莉痛恨他的那些行为历数出来,写一本低俗小说是没有问题的。他一向自命风流,帅气无边。如果他知道我们把幻想怎么折磨他当作人生一大乐事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写出一篇长达三百行的诗歌出来。
我跟晓莉“吃吃”笑着,乐不可支。
“啊!”不知哪个寝室传来一声女生的尖叫。然后是匝沓的脚步声,房门“嘭嘭嘭”关上和“呀呀呀”开启的声音。隔壁的女生也出动了,我听到一个同学说:“到这边来到这边来,这里看得清!”
我和晓莉对视了一眼,一起冲到阳台上去看。隔壁女生也都在阳台上,探着头,望着下面。哦,我忘了交待,我们中文系女生是住七楼的,最高一层,天花板上就是天台。
“喂,发生什么事啦?”我对她们叫道。
“有人跳楼啦!”
“啊!”我看着距离我有七层楼那么远的地面,有点不敢相信。
“不会吧?!”晓莉轻呼一声。
“到我们这边来才看得见。”
我拉了晓莉跑到隔壁寝室的阳台上,望下去,果然,一个女孩子斜躺在地上,红色的睡衣,右胳膊横过来遮着脸,姿态很平静,几乎是安详的。我又冲回寝室戴上眼镜再去看,地上没有血迹,没有脑浆,没有一切我们以为应该有的破损的人体组织器官和液体。
“她好像在睡觉一样。”我说。
“对啊,好安详啊。”同学也感叹到。
“是谁呢?”
“听说是六楼行政班的,啊,不会是王慧吧?”那个同学说。
“你认识她吗?”
“对啊。看起来真的很像。”她说。
她躺在那里,以一个平和的姿势和形象。旁边有人伫足观看,也有人看了一眼,便急急走开。救护车来了,担架抬过来了,两个白衣护士检查了一下她,提着仪器和设备走开。有人用一席床单把她从头到脚盖起来。
“死了!”同学说。
救护车开走了。警察来了,两个游兵散勇一样的警察。我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便对晓莉说:“我们回寝室吧。”
“天啦,怎么会这样!有什么事情想不开。”晓莉说。
“我觉得最庆幸的是她的告别姿态还挺好,平静安详,像睡着了一样,这是最欣慰的。”我说。
“哎,天气这么好,空气这么好,我们学校的环境这么优美,何必呢?”晓莉大发感叹。
“好了,别说了,她要如此,定有她必须如此的理由。听说她在天台上徘徊了一夜,既然一夜都想不通,那么,我们应该尊重她的选择。”我说。
一时寝室里有些沉默,我对着镜子,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往脸上扑粉。我看到自己的眼睛,睁开着,睫毛扑动,鼻梁挺立,嘴唇嫣红,乌黑的头发自然地垂在肩头。我活着,生命是美好的。一刹那间,我有些感动,有些惋惜,有所领悟,我几乎是欣喜而震动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喂,我们还去逛街不?”
“去呀,为什么不去。那么多的漂亮衣服,就是我们这种年轻女孩子才配穿嘛!”我兴致高昂地对晓莉说,不明白这种兴致从何而来。我只想去抓住生活中每一个轻松快乐的瞬间,努力保持心情的愉快。
晓莉的神情却有些焉焉的,但被我一带动,也豁然起来:“好啊!走!”
二、情节
我不认识王慧,虽然曾在一起上过大课(四个班的同学一起上),在宿舍楼里进进出出的也遇到过许多次,但没有什么接触。所以,她注定只是我叙述文本中的一个意象。
跟校园里历年来跳楼自杀的同学一样,她的身后是沸沸扬扬的传言与猜测,但没有一种是真相。我觉得那些猜测,比如寝室关系不和啦,性格内向啦,等等等等,都不是真相。真相只在她的心中,她把它带走了。便不要提起了吧,已经成为过去。
每次走到楼梯口,看着她躺过的那片浅草地,我都会幻想她从空中坠落时的情景,揣摩她的心情,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后悔,那极其快速的下落时间里,她想起了什么?我并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也不想评论她的选择,但我很想知道她在接近人生大限那一刻的心理。
隔壁寝室的同学因为认识王慧,已经有五个晚上没有睡着觉了。王慧的室友们,于事情当天便搬出了这幢宿舍楼。我想像得出她们内心的阴影与抑郁,那将长久不散。
那天我和晓莉逛了一天的街,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堆围巾、皮鞋、裙子。回到寝室,才觉得是那么困,于是倒在床上先室友们一步进入梦乡。其实无梦。夜半醒来,神清气爽的感觉,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很敏锐。我的头正好对着阳台,透过玻璃门,我看到外面影影幢幢的树枝,横着的栏杆,墨一样的夜空,我似乎听到“砰”的一声钝响,有物落地的声音,女子尖叫,红色的睡衣,遮住脸的右臂。我屏着呼吸醒在黑夜里,室友们睡得很香,连鼾声都没有。下落,下落,一个红色的影子,极速下落,“砰!”
“不要自己吓自己不要自己吓自己不要自己吓自己……”我默念着,小心翼翼地翻了一个身,“睡吧,没事的!”我对自己说。
她在笑,似乎笑话我的胆小,我清晰地看到了她的笑容。慢慢绽开,平淡的一张脸,有些诡异。
我知道自己梦靥了,我命令自己醒过来,“你醒来你醒来……”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我醒不来。好像我的胳膊压住了我的脸,呼吸不畅,这就是梦靥的根由了,是由生理的不适引起的,并无其它原因,我的意志安慰着自己。我的胳膊压着我的脸。我看到,她的右胳膊挡在脸上,平静的姿势。我阻挡不了好奇心,我很想看到那只胳膊后面的脸。慢慢地,那只胳膊开始移动了,移动了……“我不要看我不要看,醒来!醒来!醒来!”那只胳膊还在移动,有个声音似乎在说:“你不是想看吗?我给你看。”声音里面带着一丝嘲弄。“我不看!”我叫起来。仿佛一下子轻松了,这次我真的醒过来了。我摸摸额头,一手湿淋淋的汗。庆幸的是,外面的天光已经泛了鱼肚白,我拿起枕头边的手机看看了时间:五点十五分。早上了,没事了,我放心地睡了一个回笼觉。
长沙的天气十分奇怪,有时一天之中的温差变化很显著,我有早上穿吊带T恤晚上穿风衣的经历。这不,前两天还是艳阳高照,这几天却又阴云密布,狂风四起了。我突然想起自己没有伞,于是下楼买伞去。刚打开房门,还未走到楼梯口,便听得有两个女生在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