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孙某,生于巨富之家,性豪爽,喜游历。新娶妾腾月,善音律,姿容无双。二人琴瑟相合,传为城中佳话。
然孙宅近日为狐所祟,仆役人等,多受其捉弄。有马房仆役,鞑罚马匹,晨起被人发现竟睡于马粪之中,蚊蝇叮咬而不自知;有管事借酒醉调戏婢女,被尽剃须发;有宾客月下与一老者所谈甚欢,次日访寻府内并无其人;又有丫环、姨娘携银私奔者,府中也传说为狐所迷。至此,狐祟之说,使府中上下人心惶惶。
孙公子并不尽信狐说,然流言不止。一日,有道人前来,称可除妖。公子见道人清奇不凡,遂请入府中。道人洒符水至各处,又贴符作法,府中逾半月未再闻狐事。流言渐止,公子悦。于后花园设夜宴请道人。
是夜,月明星辉,园内燃红烛百余只,亮如昼。貌美奴婢穿梭其间,罗列珍馐美味,琼浆玉露。公子把酒殷勤,与道人论珍闻轶事,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有美妾腾月着白罗纱衣,于修竹影间曼舞,又开歌喉,歌声婉转深切,似黄莺初谷,又似潮拍崖壁,引人千般思绪,歌声止时,若鸿羽轻落无踪,举座皆为之销魂。
道士也请为公子献戏。先以碗装清水,拂尘入水浸之,后以水覆桌面,得一银镜。众人凝神看向镜中,竟缓缓现出一幅山水图景,走兽奔跃其间,有劲装猎者以弓狩鹿,箭不虚发。观者无不惊叹。
席间唯腾氏颇不屑,谓“妾身家乡之人多学道术,此不过末技而已。”道士举拂尘柄击镜,镜碎,化为十数小人立桌上,均为拇指大小。小人或唱、或念、或弄弦、或对打,恰似一出袖珍戏班,粉墨登场,观者啧啧称奇。
腾月又掩口而笑。道士微恙。腾月盈盈起立,请为众人献戏。
有奴婢置古琴于案上。腾氏素手拨琴,作《清风》曲。音起,瞬息,有风从园中花影直奔而来,挟暗香,天上云动。远处隐有异声。众人四顾。有人抬首见月轮边一小片云翳飘来,其速甚快。近时,月光映照之下,却是一只双桅船形,桨号声隐约可听。船行神速,俄顷,已几遮蔽月光。原来船身巨大,长约百丈,高数十丈。船中击桨呼号声逾发震耳欲聋,似装载百人。众人无不变色。
船逾近,船身中垂下一长索,末端系一只篮筐。篮筐垂至园中,有仆从战兢去探。取篮中一物,却是拂尘一柄。道士惶然,却不正是自家的拂尘,不知何时竟付于船家。
道士大疑,阴以雷火咒试腾月,腾月声色不动,迳自奏曲。待曲终,船行远,众人仍木然,唯孙公子轻笑呼“真趣致。”道士惭,自知非腾月所敌。隔日,道士向孙公子请辞,公子赠金珠,道士坚不受,并称,孙府狐祟未绝,三月后将从南山请师尊来降。
三月后,道士请师至孙府,然家丁告知,孙公子与腾月已然无踪。
又十数年,有人在洞庭湖畔见孙、腾二人,优哉游哉,神仙眷侣矣。
转自: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