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到了道观,一清接着,高兴极了,连忙吩咐童子看茶。
闲聊了一阵,因听我提到玉坤之事,甚为关注,兴致也高涨起来,说道:“人说你奇人活神仙,我看倒真成了千年老妖了,调教出的徒弟,也是神神怪怪的!你快告诉我,那玉坤是什么时候开始会飞的?”
我说:“大约五六年前吧。开始还并不是飞,只是一高兴,就会情不自禁地悬浮起来,离开地面,在空中飘荡;而真正飞翔,则是在几年以后的事了。其实,他那也算不得是飞,算什么,连我也还没想清楚。”
一清说:“那算什么?越说越让人糊涂。从一处到另一处,无非三种途径:一是地面,二是空中,三是地底。你说他既不是从地面上走去,也不是从空中飞去,难道是从地底遁去不成?这地底遁去,人们传说你也会,你是不应这么大惊小怪的,你才说他会飞的,然后又说他不是飞,他到底是什么?”
“你听我说,我只是就他的姿势而言。他那在空中飘浮而行的姿势,实在不同于一般鸟儿的飞翔,也不同于一些凭籍翼膜飞翔的动物,他是在……准确说,是在旋转!旋一个圈,闪电一般,于无形无迹之中就已去了想去之处。当然,他还是从空中去的,说他是飞也可以!”
一清沉思了半晌,说道:“如此说来,这孩子是有一些奇特的异能。传说的气功功法之中,有一种功法,名叫‘搬运法’的,练成这种功法之人,不但可以将自身搬运至任何地方,还可以搬运一般物体,甚至可以穿墙过壁。但这只是传说,我从未见过有谁真正练成了的。你见过这孩子——孩子叫什么?玉坤——你见过玉坤穿墙而过吗?”
“这倒没有注意。”
一清似在沉思,停了一会儿,他接着问道:“你刚才说,玉坤明天去莲峰寺出家?”
我说:“也不是正式出家,带发修行吧。你可能还不知道,现在山下到处闹饥荒,天天饿死人!玉坤的父亲因为怕他饿着,想出这个主意,托人求情,将他送往寺中。其实说白了,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这就好办了!”
我有些不解,问道:“看来你很喜欢这孩子是吧?”
“连面都没有见过,哪里谈得上喜欢。充其量只是听你说了,感到好奇而已!明天晚上,我们将悟彻叫来,问问情况,如果他们不收留玉坤这孩子,叫他来我这里,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我说:“此话怎讲?你倒是想得美,当初让他去莲峰寺,他都不大情愿!你想那莲峰寺何等气派?不光是寺庙金碧辉煌,那僧俗杂役百几十号人,成日里热闹非凡。哪里象你这里,鬼打死人!让他来跟了你做这鬼都怕的道士?”
一清听了,哈哈大笑,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如你松风老怪,住在鬼也不上门的青鞭岩下,离群独居,一个人孤独冷清,寂寞之余,当然最想往人多处钻。哪怕闻闻人家放出的屁,也觉亲切,因为那是人气。而平常之人,成日间在人群密集处,摩肩接踵,将那些吵闹聒噪,听得满耳烦躁,就最喜欢去那僻静清闲之处。他莲峰寺岂比得我这里的清静幽雅?我们打一个赌好不好?看我能不能将玉坤这小子要来道观。你越如此说,我倒越是下定决心,即使莲峰寺收留了他,我也要让他见异思迁,改弦易辙,重投我一清门下。”
我想这下糟了,我因几句话没说好,惹恼了这牛鼻子的怪脾气。这一清素来是以倔犟出了名的,他如决意要办的事,就是十二头牛也拉他不转!他既已说出要收玉坤做徒弟,哪怕难过九天揽月,他也是定要办到的了。
按理说,玉坤如真的到了他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一清道长道行高深,通今博古,生性高雅,多才多艺;且又胸心宽广,性情诙谐。就看他将一座小小道观,收拾得清静幽雅之极,其人品处世,可见一斑。一般所谓文人雅士,岂敢望其项背?前些年,全国宗教协会初创,经友人推荐,聘他去京担任协会副会长兼道教驻京代表,并委任他担纲创办道教学院。不想,这一在旁人看来无比荣耀且求也求不来的美差,竟被他婉言谢绝了!
然而,我所不安的却是:玉坤去寺庙带发修行,原是他父亲生宇老汉的主意,而且只是权宜之计。如今尚未进寺,就想让他改换门庭投奔道观,没有经过老汉的应可,以后如果老汉不干,却说不清楚。而且,更令我担心的是:观一清的主意,似乎他是在物色自己的衣钵传人了。如推测不错的话,玉坤这孩子岂不是一辈子将在道观里面,终生相伴青灯古佛?这却是我还没来得及思考的严重问题。他自己或者还小,并没想过这个有关终生前程的大问题。但他的父母肯定不会不想这类问题,他们会同意吗?一个出家人,自己将要失去许多正常人所拥有的人生乐趣不算,更为重要的是,他将不能为家里传宗接代了!
一清见我沉思,笑道:“不敢赌了吧。不过,今天你是敢赌也罢,不敢赌也罢,反下正我是赌定了。我意已决,保你不出十天,那玉坤就要成为我的徒弟了。”
我无助地望定了他,苦笑着。
一清为了让我见证他说一不二,非让我在道观暂且住下,也好一同庆贺他收得高徒。
第二天傍晚时分,大家估摸着玉坤已然去了莲峰寺和法师谈过,只不知结果如何?一清拿出了一支竹制小哨,去道观后边山崖之前,对着莲峰寺方向,“衢!衢!衢!”地吹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