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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庄水仙
网友【dreamer】 2005-06-13 12:39:58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32    1
第一章

雾,像一面面薄薄的纱,重重的笼罩着位于中台湾这方,仿佛早被尘嚣俗世所遗忘

的土地上。

“雾庄”──这幢相当名副其实的仿欧式、色调却较黯沉的建筑物──就静静屹立

在这片土地上,让雾气默默的氤氲出它的神秘感。

雾庄里,雾庄的男主人──庄颐,一个也像被尘世遗忘的男人──正安静的坐在雾

庄大厅,近沙发处的一扇半拱型长窗边。但他不是坐在沙发里,而是坐在轮椅上。

他冷漠的盯视着窗外那愈聚愈厚的雾气。而愈来愈形晦暗的天色,完全像他已有许

许多多年无法开朗的心。

一个整日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的确没有开朗的理由。

他曾经是个伟岸英挺的男人,但他那仍有知觉却无法自由移动分毫的双腿,和那张

专门制造无助感觉的轮椅,让他对自己形诸于外的痿痹产生极端的厌恶感。

他时常都在细数,自己以这样的姿态存在有多久了?十年,对了,漫漫长长的十年。

今天,或许是个绝佳的区隔纪念日。十年前的那个早上,他还是神采奕奕,对人生

充满斗志与期许的二十四岁年轻人,可是从十年前的那个今天的下午起,噩梦找上了他,

他被命运之神玩弄于掌股之间。

每年的今天,都是他最深刻的哀悼日,他哀悼他失去的双腿,哀悼他因失去双腿而

失去的许许多多美好事物,而陪着他一起哀悼的,除了“雾庄”,就只有他正紧握在手

掌间的这颗扣子了!

不用细看,庄颐就能清楚的描绘出这颗圆形扣子的模样──直径约两公分,咖啡底

上浮雕着一朵全然盛开的镀金水仙花,但经过这将近十年的时光消磨,那镀金的部分已

有许多地方变成黯淡的褐色。

庄颐将持续记忆着这颗扣子的拥有者,当年她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生。就如同

庄颐将永生不忘他失去行动能力的原因,正是因为这颗扣子的主人。

十年前的今天,是个风和、云淡、日丽的好天气──他已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看过

这样的好天气了?十年有吧?并非中台湾久远以前就陷入重重迷雾之中,而是他晦黯的

心情一直影响蒙蔽着他的眼睛──还在北部某医院实习的他,抽了个空档,暂时抛掉医

院里烦琐的医务,独自到台北近郊的某处山上健行,那天,他正好走在一条乡间小路上,

除了沿路花蕊缤纷的野生杜鹃很吸引他之外,另有还有一个在路旁与小狗嬉戏的小女生

也颇受他瞩目。

他之所以注意到她,纯粹是因为她与那只小狗追逐嬉戏时,那无忧无邪的样子。

她的穿着并不挺特别的,由她朴素简单的服装看来,她绝非什么富贵人家的孩子,

但她身上那件有点过时,却镶着颇美丽特殊镀金扣子的短外套,伴随着她那灵动的眼睛

及银铃似的嬉笑声,曾不经意的吸引着他的眼光驻足良久。他所欣羡的,是那小脸上简

单却丰富的满足表情,仿佛与一只小狗的嬉游,是她人生里最喜乐欢悦的事!

然后,事情发生在瞬间──一辆突兀出现在小路彼端的红色自用小客车,突然朝着

她和小狗疾冲而来。最先,那车差点撞上小狗,小狗敏捷的闪过之后,车体便无可控制

的冲撞往小女生的方向,就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一旁观看的他,直觉的反射动作便是

扑向小女生并一把推开她。

他是推开了小女生并捡回了她一条小命,可惜他却无法推开那朝他直扑而来的噩运。

由那场车祸中醒来时,他由医护人员口中得知他断了几根腿骨、几条韧带。他的主

治大夫自以为幽默的告诉他,他的伤并无大碍,只需要打一、两个月的石膏,以及做做

简单的复健工作,他便能再次健步如飞。

然而事情却没有想像中的顺利,石膏拆了,复健治疗也做了,他的腿却没有恢复知

觉的迹象,然后在一次又一次的检验中,另一个神经外科的大夫,却像要断绝他的生路

般,宣布他“的确已经”伤了中枢神经,那个大夫还很稀松平常的说:“除非奇迹,否

则你大概一辈子待在轮椅上了!”

“奇迹”?他一直相信自己的努力会胜过奇迹,于是他疯狂的找名医,坚毅不辍的

鞭蕱自己做复健,为的就是能再次站立、再次走路,可惜一切努力都付诸流水。

当然,他付诸流水的东西不止一项,在明白他几乎注定要当个一辈子坐轮椅的废人

时,他那初到美国攻读化学硕士、美丽异常却也现实非常的妻子韩雪碧──由美国匆匆

返国,但她不是念在夫妻间的情感而回来照顾他的,她不只带回了离婚证书,还用她既

美丽又哀愁的容颜,很委婉却绝决的说:“庄颐,请相信我依旧深爱着你。原本,我是

打算等你医学院毕业,我们就在美国为我们的将来一起奋斗,可是就眼前看来,去美

国……你似乎是不可能的了,而为了确保不耽误我们彼此的将来,我想我们只有离婚一

途了!”

好一段优美动听的爱情挽歌!

就这样,为了临时起意的见义勇为,他牺牲了他的双腿,连带的也赔上了他的婚姻、

他的锦绣前程、还有他的人生。而那个为他所救的小女生,早已因心惊害怕而一溜烟逃

得不知去向,留给他的报酬,便只是握在他手中的这颗扣子。

他不是不曾想过,找出这个小女生来,发泄一下他愤怒绝望的情绪,但他也明白这

样做根本于事无补。因此,当弟弟庄堔由警察手中转来这颗别致的扣子时,他并无保留

这颗扣子的意愿,然而奇怪的是──或者该说奇迹(一种令人厌烦的奇迹),这颗扣子

不知怎的,就是时常会出现在他的眼前,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牵引他的沉痛与苦涩。

总算,拖着这个残躯,他也走过了十个年头。也幸好他还不是个完全的废人,七、

八年前,他正在渡过他人生漫漫的黑暗期时,弟弟庄琛实习医院里的学长洪立夫找上了

他,要求他共同为对人类健康有极大影响的一种医学──营养免疫学──而努力。

想来多么讽刺──一个连自己的身心健康都管不好的人,竟能为了别人的身心健康

而努力?

不过他能造福人群的也只剩这件事了,其他时候,他几乎是个与世隔绝的人!

走动在他周遭的人物,屈指可数,除了他相依为的亲弟弟庄琛,就只有他母亲生前

的好友米淑贤阿姨!她照管他的生活起居,并被他同化的有些愤世嫉俗、不苟言笑兼没

幽默感。

事实上,经过这么多年的自我训练,他对自己的生活起居也早已应付自如了!但他

还是不喜欢应付外来的人──因此他加高了雾庄的围墙,区隔着自己与尘世,为的正是

躲避世人可能投注在他身上──或者轮椅上──的怪异眼神。

他并非不知住在附近的人们对他的好奇,米阿姨就时常向他嘀咕,有些大人、孩子

在雾庄的围墙前后探头探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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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意?或许是的,但除此之外另有其他,某种她无以名之的情绪在啃啮他的得意,

削弱了他复仇之剑的锋芒。或许是一丝丝他对她所做所为的罪恶感?也或许是他突然的

怀疑起,这桩婚约不会像谈妥的那么容易?她无法参透他的思维,只知道他已肯定不再

回头的,要在法律及教堂之前确立他们的婚姻。

父亲将她带到礼坛处交给庄颐,之后坐回观礼席。

水仙终于注意到坐在轮椅上的庄颐,穿着一套藏青色的西式礼服,他水丝的领带和

雪白耀眼的衬衫,衬托出他光亮的黑发。这身装束也使得他高出于轮椅背许多的肩膀显

得份外宽阔,他藏在藏青色裤管下的腿,也因为少了一条覆盖的毯子,而在轮椅上毕露

出了线条修长完整的腿型。他脸部的表情依旧苍白嘲弄,眸里的犀利则逼令人不得不垂

眼脸。

有点年迈的牧师开始了仪式,这时她似乎才找到力量抬起眼睛。念完誓词后,牧师

转向新郎新娘,用颤动却宏亮的声音问道:“庄颐,以上帝之名,你愿意娶黎水仙为你

合法的妻子吗?”

庄颐挑兴的抬起下巴,以沉着自信的声音回答:“我愿意。”

牧师点点头,转向水仙,问着同样的问句。

这一刻,水仙感觉自己的心跳几乎快止息了,只要答出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她姻

缘的宿命便被注定了,而她的命运也同时被锁死了!那或许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但在

教堂及上帝面前,说出非真心真意的话,似乎是一种亵渎。

她犹疑的看向庄颐。他坐在轮椅上的身形静寂的如同石像,只有他的眼光,是一种

叫人感应到痛的嘲笑与烧灼。而那令她无力抗拒。

“我……愿意!”水仙颤抖的低语,她抖到几乎站不稳脚。

而就牧师准备开口要求他们彼此交换结婚戒指时,教堂的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和教堂

内肃穆气氛完全不搭调的碰撞巨响,每个人自然而然就面向响声的来源。

原来是有婚礼破坏者出现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庄颐那被哥哥横刀夺爱而饱受失

恋之苦,濒临崩溃的弟弟──庄琛。

他穿着拉里邋遢,还留了一脸的胡碴与隔夜宿醉的痕迹,他跌跌撞撞的直冲向礼坛,

首当其冲受到炮轰的是老牧师。只见庄琛跳着脚的隔个坛桌指着老牧师叫骂道:“你这

个老胡涂,主持这个劳什子的恶魔婚礼──你究竟知不知道新娘心中根本是千百万个不

愿意!”

教堂扬起一阵惊呼与窃窃私语声,随后在老牧师的一举手之下恢复静寂。

牧师为突来的指责错愕,但他毕竟是个练达的老牧师,他走过漫长的人生道路,见

过各式各样的状况与问题,他老神在在的对庄琛讲理:“年轻人,观礼群众听见了,你

应该也听见了,我们都能证明新娘是心甘情愿说出誓言,而不是被胁迫。”

“她是被迫的,不信你问他!”他指向坐在轮椅上的庄颐,用的不再是弟弟对哥哥

的尊敬眼神,而是仇敌的眼神。

“新郎,你怎么说?”对在婚礼上当仲裁,老牧师似乎也有些无奈。

而庄颐,不知是早有预料这一幕,或者根本不在乎这一幕,他和庄琛先是互瞪着彼

此,进行着一场无言的决斗,待牧师又一次复述了他的问题,庄颐才一脸不耐的开口:

“牧师,麻烦你继续仪式。如果仍有人想质询这桩婚姻的合法性,你无妨再让新娘自己

做一次更坚定的立誓。”

他把问题残酷的抛给水仙并看向她,那眼神冷硬如钢铁,他仿佛在挑兴她,看她敢

不敢在婚礼的进行中反叛他,他像希望获得反击的理由与机会。

水仙厉瞪他,无法明白他怎能残忍至斯的,要求她向上帝说出第二次充斥罪恶的谎

言。她隔着白纱的目光是绝望与谴责,而他的却只有挑兴与决心。

在一触即发的僵持中,黎昆和他的两双女儿、女婿们全由观礼席上站立了起来,打

算上到礼坛前架走吵闹的庄琛,以确定婚礼能顺利进行,可是他们被张意霞好言相劝地

劝回了座位。

老牧师莫可奈何的摊摊手,又问了一次:“黎水仙,以上帝之名,你愿意嫁给庄颐

并成为他合法的妻子吗?”

咽下一声呜咽,泪水滑落了水仙的脸颊,她不在乎庄颐有没有看到。就为了顾全大

局,她咬紧牙根,被迫第二次立誓,也被迫在众目睽睽下第二次对她信仰的上帝说谎。

她甚至不敢去看牧师、庄颐、庄琛或任何人。但庄琛接着把矛头对准了她,他揪住

她戴着白色长手套的手肘,额暴青筋,一脸痛楚的指控:“你说谎!你根本不爱他。为

什么要说你愿意?为什么要说违心之论?水仙,十年前导玫他残废的,是他自己救人的

意愿,他凭什么要求你用你的婚姻来陪葬一生?”

眼泪在这一刻,不知是因为疼痛或是心痛,在面纱下扑簌落下,她哽咽的低喃了个

连她自己也无法信服的谎言。“婚姻,是我自己填的志愿,庄颐……绝对没有勉强我。”

“又是一则谎言。”庄琛焦灼的拆穿它,然而水仙的眼泪却使得他心里升起了另一

股希望。“你哭了!一定是为我!”他脸带惊喜的强调并开始尝试说服她:“跟我走,

你爱的是我不是他,你只是因为内疚而同情他,生活在用愧疚与谎言包装的婚姻里,你

不会快乐的,跟我走,只有我能带给你幸福!”

因为庄琛的这篇大胆说词,偌大的教堂似乎变得便静寂了。除了几个双方的亲朋好

友以心焦的心情在面对这件意外之外,其他观礼人几乎都是以竖耳听戏、张眼看戏的心

情在等待着这整件事的演变。

庄琛落落魄魄却狺狺吠吠的样子,的确令水仙心痛不已,再怎么说两人也曾有过那

么一段惀快的交心岁月,只是事情进行到这个地步,任谁都没有回头的余力了,她希望

他能死心,但他根本就是执迷不悟。

或者,她救赎他的唯一方法,正是开心剖腹、狠狠的给他一刀!

“我不可能跟你走的,庄琛!”她哀伤的抬头看他,抑回眼泪之后,她用自以为够

真挚的语气大言不惭着:“对我而言,快乐是从较不圆满境地走向较圆满境地的过程;

幸福,则像在求学问与艺术一样,它必须经过努力才能到达;至于同情,它在无私的前

题下,便是爱。十年前,大哥因舍身救我而残废了双腿,那是令人敬佩的‘大爱’;而

今日,我只不过是志愿以‘小爱’来圆满我对他长久以来的感激与思慕,我认为,这是

最好的结果。”

“你承认……你对他有爱?”庄琛的表情既震惊又不信。“如果,你敢在你所信仰

的全能上帝面前亲口立誓你爱他,那我也发誓,从今以后,我尊你为大嫂,并不再骚扰

你!”庄琛以为她不敢,他只是急于逼她现出真心。

水仙确实略有迟疑,她不奇怪庄琛的不信,能冲口说出那么大段道貌岸然的违心之

论,连她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但庄琛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丢给她一个大难题了,如果

她立誓爱庄颐,那不只是违心也违誓,但设若不立誓,这桩婚姻便有即刻成为笑柄的可

能,而那将使她执意的偿还功亏一篑。

哦!她痛恨这种被逼迫的场面,她规避着庄琛咄咄的眼神,下挪的视却无意间触到

庄颐的,他那漆黑的眼珠里有一抹饶富趣味的光亮与难以名之的深奥。仿佛他正幸灾乐

祸的等着看她怎么回答。

其他人也是一样,他们通力合作,使教堂的空气静阒的像要凝结成冰,而在庄颐及

众目睽睽下,她终究难逃对她的上帝说出第三次谎言的命运。

“以上帝之名,我……立誓,我爱……庄颐!”她咽了好几口口水,总算说完它。

庄琛又一次目瞪口呆,在想通水仙刚刚说了什么之后,他终于获得了他要的答案,

但他仍不相信她会给他这样的答案。

像触电般他突兀的松开紧揪着水仙的手,脸色惨白的嚎叫一声后,他重捶了坛桌两

下发泄怨气,然后他形容凄惨的看向她。“又一个谎言,不是吗?瞧,你一直在为这场

婚礼哭泣!”

抽抽鼻子,水仙这才察觉她的眼泪正又一次莫名的潸然而下。“今天是我……我的

婚礼,我有许多哭泣的……理由。”她哽咽的说完它,她原预期自己的语气会比现在坚

强许多。

“是吗?”庄琛频频点头。“和我一样,今天我也有许多哭泣的理由,可惜的是─

─今天却不是我的婚礼。好了,我决定不再做个惹人嫌的,如果能,我希望自己能有风

度的祝福你们白头偕老,但因为我不能,所以我祈祷你们不要比我预期的还要早签下你

们的离异书。哈,当然,如果你们真非得要我的祝福,我还是可以给的,我一向慷慨!”

庄琛哈哈笑着,眼神狂乱的举个拿酒杯的姿势,说:“祝福你们永浴炼狱!这真是

个别致的祝福,不是吗?”

说完,他犹兀自大笑──边颠颠踬踬的冲过红毯通道,冲出教堂门口,乃至苍凉的

身影瞬间消失。

众人目送他,有些人是松了一口气,有些人却似看戏仍看得意犹未尽,是牧师引回

了众人的心神。

牧师笃定的清清喉咙,像没发生过刚刚那回事似的说:“亲爱的兄弟姊妹们,请神

赐福给身受苦难的人,至于我们,得回到被中断的婚礼上了。”

牧师的务实,惹来了原本情绪紧绷的观礼群众们一阵莞尔。婚礼持续的进行着,庄

颐和水仙交换誓词,交换戒指,并共同聆听着牧师的祝祷词。

水仙的感觉只是愈来愈麻木,经过了刚才庄琛的那一幕,她伪装的自持几乎全部溃

决,她不懂庄颐在刚面对过自己亲弟弟的怨恨之后,怎能仍是一脸讳莫如深、无动于衷

的坐在那里,并和她共同许下那些不值一文的诺言。

历经四年的交往,水仙一直知道,在庄琛的眼里、心里有多么看重他这个唯一的至

亲,庄颐大哥。可是明显的──庄颐是两兄弟里的冷血动物,至少眼前是。

而她麻木感觉里仅有的恐慌正是这点。她笨到选择了冷血的这个,她怀疑,她将在

这场婚姻之中失去什么?而她的怀疑,在下一分钟被印证!
 0   2005-06-13 12:42:3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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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两个妹妹都敏感且毫不矫饰的异口同声问着:

“大姊,你真的爱庄颐吗?”

“听说他是个……行动不便的男人,大姊不会觉得他……和你不太相称吗?”

而令水仙自己深觉困惑的是,自己不但没有认同姊妹们的反对票,反而对庄颐投以

同情票。

她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百合和玫瑰的:“外表的残缺并不足以评断一个人,更何

况……他腿部的残缺是他人闯的祸,并非他本身的错误。”

如此简略又避重就轻的回答,百合和玫瑰大概都听得极不满意了,唯因在电话中也

不好追根究柢,于是姊妹两私下商量并马上决定向她们的老公告假,隔天一早就“抛家

弃子”的急于南下中部来帮忙婚礼,顺便一探究竟(结婚了近一年的哲风和百合,目前

因忙碌于唱片公司而毫无动静;但云峰和小妹玫瑰已捷足先登的育有一个一岁多,正牙

牙学语的女娃儿)。

当然,百合和玫瑰火速的到来了!她们一劈头就问了一个她们在电话中没有想到要

发问的问题:“大姊和庄颐结婚了,那庄琛怎么办?”

面对这个问题,水仙几乎无言以对。妹妹们都知道庄琛对她一往情深,也因此,妹

妹们应该可以想见庄琛的痛苦。而她也并非没有她的痛苦啊!放弃了一份知交了四年的

真挚感情,而去就一个几乎陌生的陌生人,她的感觉也很惶恐、很难过,可是事情走到

这步田地,似乎是再也难以回头了。

而为了不使百合和玫瑰忧心,在她们来的这两天里,水仙只好故意装出开朗且充满

憧憬与期待这场婚礼的样子,在妹妹们面前坚强的演出几近完美的一百分;只除了其中

一样稍稍的泄漏了她掩饰得极好的痛苦。

那是婚礼的前一天,庄颐让宝石公司的人送来了一只硕大的订婚钻戒,当时张意霞

也在场,她喃喃念着宝蓝色绒面盒子上刻印的几个汤金字:“钻石恒久远,一颗永留

传!”她不禁评论道:“看起来庄颐倒是蛮真挚的!”

然而,等玫瑰替代姊姊拆开那封随戒附带的卡片,念出它时,房间内的所有人都皱

起了眉头。

“戴上它!”

卡片里就只有这么简简短短、充满命令语气的三个字。

那一刻,正在穿衣镜前做最后一次新娘礼服试穿的水仙,双手不自觉的就用力绞紧

了礼服的裙褶,等一向心直口快的玫瑰昂起了纤巧的小下巴说完:“我这个未来的姊夫

可真鲜,他说话的语气根本不像个关爱未来妻子的新郎,反倒像个刚愎自用的暴君。”

的不以为然评语之后,眼泪就倏忽的窜进了水仙眼眶并潸然落下。

她真的愈来愈觉得自己有大哭一场的权利了!她不懂究竟该把自己归类为哪种新娘?

未来丈夫不但没有陪她去挑选礼服,并照一组现代很流行的婚纱照,还把婚戒像用丢的

丢给她,要她自己“戴上它”?

有时连她也不能明白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现在,她又一次恍然大悟他有多么

“恨”她了!或者她根本就没有权利期望更好的,这场婚礼原就是一次她对他的“偿

还”,他应得的确实应该比她更多,而且他绝对有权以他期望的方式去取得他想要的。

这样的认知让她整个心头无端的发凉,但也令她适时的平静了下来,等她又能完全

控制自己的情绪时,她才掉头面对表情充满同情的意霞,与神情略显迷惑的百合和玫瑰,

并试着为自己的失态找借口。“和你们一样,我有婚前的恐婚症,尤其当我还无意间被

某根针扎了一下时,我便痛得眼泪无法遏制。”

像要印证她的话并非借口,水仙竖起食指。那儿的确有一支原本用来固定衣料,现

在却刺在她肉里的珠针。百合和玫瑰收起原本看见大姊泪眼滂沱的错,两人惊呼一声,

忙着去帮大姊拔掉那根针。唯有意霞听出了针与刺的暗喻,也唯有她明了并同情水仙这

场婚姻刺痛与沉重,可是在水仙执意要完成这次“偿还”的坚持下,她只能不着痕迹的

喟叹一声,并暗自数落造化的作弄人。

就这样,时间心事与忙碌交织中流逝,婚礼也在眨眼间到来。

庄颐和水仙的婚礼,将依约且准时的,在距雾庄最近的一间教堂举行。

这天,当第一束曙光跃入眼帘之前,水仙就已在好友及两个妹妹的协助下准备就绪

层层纱料的礼服使她难以坐下,但她也没坐下的心绪,她只想站在窗边,最后一次凝视

窗外那块她早看习惯了的天空。

她尽可能的不去想过去或现在,但她不可能不担忧今天或明天,甚至后天以及未来

那一长串将和陌生人共同生活的日子。

“礼车应该快到了,吃些早点吧,水仙!”意霞端着早餐,不知于何时立在她身后。

水仙自窗边转身,强迫自己微笑道:“不了,我吃不下!”

“填填肚皮总是好的,大姊!今天将会是忙碌且教人疲惫不堪的一天。”百合以过

来人的姿态劝着。

“我知道!”水仙不安的微笑,“但我真的没胃口。”就像对这场婚姻一样!她无

奈想着。然后转身面向玫瑰,像急于扯开她对这桩婚姻的观点一样的,拉开众人关注在

她没吃早餐的焦点上。她问玫瑰:“小妹,我看起来还好吗?”

“哦!大姊,你今天美极了!”玫瑰的典型个性,她冲过来拥抱水仙,顺便弄乱了

她礼服胸口那圈漂亮的缎饰水仙花。

时间到了!她趁众人正忙着帮她平整那些花饰时,看向正声声催着的钟声,这同时,

几辆看来大而豪华的礼车,也到达了她租来的这间小套房的楼下!

按惯例,车子可能是由亲朋好友处借来的,反正它是由庄颐提供,但庄颐虽提供了

车子,可没提供他自己。他又一次破坏礼俗,没有亲自来迎娶新娘。她手中这束以许多

海芋和喇叭水仙搭配而成的美丽捧花,是由礼车司机送达她手中的。

她是不能怪罪庄颐的,或许当个轻忽怠慢了新娘的新郎,并非他的意愿,一切只因

为他有双行动不便的双腿。

这样的自我提醒,并没能比较安慰水仙的心,反而让她陷入了强烈的沮丧中。然而,

她连沮丧的时间都不多,不知何时,小小的套房内又挤进来了她的两个妹婿──骆哲风

和白云峰,当然,还有她那被云峰宝贝住在怀里的小侄女琤琤。

他们一进门就各自亲爱的搂了搂自己老婆的腰枝,看得意霞一脸欣羡,水仙心里则

是五味杂陈。

云峰流露他那一贯“有女万事足”的满足笑容,逗着小女儿说:“琤琤,想不想亲

亲漂亮大阿姨呀!”

“亲亲?不,琤琤不亲亲阿姨,有碴碴!”

仍在牙牙学语阶段的琤琤猛摇着头,摆出一副敬谢不敏的表情,她那可爱的小大人

模样,逗得水仙忍俊不住地露出这几天来最真心的笑容。

“‘有碴碴’是哪一国的语言啊?琤琤?”百合忍着笑和琤琤大眼瞪小眼的问。

玫瑰也笑了,她边“翻译”边抱怨:“还不都是云峰,老爱用隔夜的胡碴浅搔她的

脸颊,害她现在是闻‘亲’色变!”

“哇塞!那么小就闻‘亲’色变,那长大了岂不要六‘亲’不认!”意霞夸张的吐

吐舌头。

“才不呢!琤琤最疼大阿姨了,对不对?让阿姨抱抱亲亲,阿姨这就送琤琤一个大

红包。”水仙由挽在手肘的粉色珠珠提包里抽出一个红包,在琤琤眼前晃了晃。

“哇塞!贿赂耶!”意霞热闹地大呼小叫。

琤琤歪歪头看了红包半晌,一脸灵精的思索,数秒后,她张开短短胖胖的双臂,直

扑往水仙,口齿不清的说:“大姨包包抱抱,琤琤要亲亲包包。”

“我的天哪,这又是哪一国的‘绕口令’啊?”百合怜爱的拧了琤琤的小鼻头。

“还有,你这小桂头可真现实,谁教你的,这么小就见钱眼开?”

“当然是她老爸(老妈)调教有方喽!”玫瑰和云峰两夫妻异口同声的推诿,逗笑

了小套房里的所有大人。

“真不愧是恩爱夫妻,连找借口都这么有默契!”一直微笑着静立一旁的哲风,终

于施施然的开口了,在嘲笑过玫瑰和云峰之后(他现在可是全无恶意了,因为他由百合

那里学会了“爱情”的存在与否,绝对是事实胜于雄辩的),他提醒着:“该上礼车了,

大姊!”

哲风干净磁性的催促声令水仙愣了一下,那令她想到另一个声音类似的男人──庄

颐。

或许哲风和庄颐的声音也没有想像中的类似,相像的地方恰巧就在那股嘲讽的语调。

可能因为水仙比哲风还年轻,而在“论辈不论岁”的传统下,每当哲风叫她大姊时,水

仙总神经过敏的感觉他腔调中浓重的嘲弄,但水仙可不否认她是愈来愈欣赏这个风度翩

翩的妹婿了,他的才气纵横令人激赏,而他浪子回头后,和二妹百合之间的情笃更令人

欣羡!

至于另一个妹夫白云峰和小妹玫瑰婚姻的美满程度,更是教人明白了“只羡鸳鸯不

羡仙”这句话的含意了!

妹妹们的婚姻,就眼前看来实在美满的超乎预期,可是在获得美满之前,她们岂不

也曾经历了许多的挣扎和大起大落,但最终,她们还是获得了她们的幸福!

然而她真能期望什么吗?例如,和庄颐成为三妹中的另一对神仙眷属?这样的期望

是连她自己一思及就沉重到想哭的。她对庄琛或许谈不上深爱,但至少她欣赏、喜欢他;

和庄颐,却是连欣赏都谈不上的陌生人,还能谈什么期望?

或许她是该庆幸的,至少这桩可笑的婚姻,是形成在一些有利于她的条件下,等庄

琛觅得庄颐中意的弟媳妇时,也就是她解脱之日的到来。

这样的想法,让她踏出告别她单身套房的第一个举步,不再那么艰难。

很快的,她被姊妹们簇拥上了礼车,在飞驰而过的街景中,她理智的沉淀上涌的泪

水,努力的放松紧绷的神经。

终于,教堂到了,婚礼的一刻也到来。

姊妹们扶着她下礼车,走上教堂台阶。她只掠了这间有着斜角屋顶、着乳白胶漆净

洁教堂一眼,就看见等在教堂入口处的父亲──黎昆。

他穿着一身她从没看过的浅灰色礼服,神情显得肃穆严谨。他的脸庞绷紧,像是他

根本就不习惯眼前的任务,但他仍给了她一个温馨鼓励的笑容。

在门厅处,一对穿着可爱小礼服的花童,拉起了她礼服悬垂的衣裙,钢琴开始弹奏

起结婚进行曲。突然间,她发觉自己已被父亲轻轻挽起,开始走上铺着红毯的通道。红

毯另一端,牧师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隐讳男子正等在礼坛处。

每踏出一步,她都有转身逃走的冲动,坐在观礼席的群众景象,一排排的在她沉重

的步履中糢糊的掠过,她感觉自己的茫然愈来愈严重。

然而未来的日子里,或许只有两件事是值得她记忆的:那是浮漾在教堂里淡淡的水

仙花香,以及她和庄颐视线终于隔着头纱相遇时,怹俊逸脸上的表情。

她永远不可能忘掉那个表情。闪耀在他眼里的情感是矛盾的。
 0   2005-06-13 12:42:1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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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决定把自己的婚姻变相折让给庄颐的黎水仙,日子倏忽变得紊乱且忙碌不堪!

庄颐给她的婚礼期限很匆促──一个礼拜。而一个礼拜之内,她要应付的事情很多。

说是应付,实在是因为这件婚事过份的出人意表,她除了要应付婚礼中必须准备的

繁琐细节之外,她首先要应付的便是众人的惊讶与好奇。

惊讶出自亲友,好奇则来自一些只有点头之交的闲人。拿水仙目前服务的这家大医

院来说,几乎每个认识或不认识她的人;都在耳语着这件跌破众人眼镜的消息──医院

里最年轻,也是公认最雅致丰韵、最有人缘,且最多男士垂青的护士长黎水仙即将步入

礼堂,可是爆冷门的地方是,她的对象竟然不是和她相恋了四年的年轻潇洒医师庄琛,

而是传言中庄琛那常年坐在轮椅上的古怪哥哥。

当然,医院这群人中还是不乏一、两个不用耳语或臆测,就勇于单刀直入去追根究

柢的人。

张意霞就是其中之一!

她是打从护校时代就和水仙结下了不解之缘的好朋友。求学时代,她们便同进同出,

巧合的是当护士时,两人也一同被网罗进这间大医院被重用,两人还真是焦不离孟、孟

不离焦的维持了近十年的友谊。

若要人们由接触的第一印象来判断,绝没有人会说这两个人是好朋友。撇开外表不

谈(其实水仙和张意霞两人的美各具一格,一个美在婉约,一个美在鲜明),在医院里,

人尽皆知黎水仙是个温柔大方且亲和的好护士,她最大的优点是:她的耐性永远比个性

多了那么一点,因此她获得医院绝大部分人们,上至大夫、下至护士、乃至病人们的拥

戴,这也正是她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就被擢拔为护士长的原因。

至于张意霞的个性则和水仙完全相反,她是道地的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是个充满

同情心与悲天悯人观念的人,但她就是不肯直接表达,总喜欢用一些叫人感觉难以受用

的话来冷嘲热讽。

像这次关于水仙的婚事,她在跌破眼镜之余,总不忘要对好友投以充满“关爱”的

“眼神”。

这天她在小儿科病房逮到水仙,一开头就这么嘲弄着:“水仙姑娘,听说你最近脑

袋有点‘脱壳’,大伙本来以为你‘甲意’的是咱们小儿科的这个(指庄琛),怎么新

郎会变成复健科的那个(指庄颐)?你知道?你知道,你的中途‘变节’,让咱们小儿

科笼罩在空前的黑暗期,咱们那个‘帅哥’庄医师,现在已失魂落魄到被降级成‘衰哥’

了,而我们这些‘曼秀雷敦’(喻小护士)在痛心之余,只好自告奋勇的来找病因罗!”

面对这样的追究,水仙最终只能回以苦笑,并于怔忡了半晌之后说道:“人生的种

种,总会在无意之中获得决定。”

接着,水仙又一次把她和庄颐之间的因果简略的复述一遍。而这故事,让张意霞听

到天方夜谭般的浑然忘我,忘我到连她一向好问的嘴皮子都忘了动,故事终结时,她一

脸不可思议,许久后,她才用了一句颇富哲理的话,做她追根究柢之后的心得。

她摇头晃脑的说:“不幸之神晓得任何人的住址。”

这句话让水仙又怔忡了良久。

或许是的!正因为十年前她的轻忽,才使得不幸之神找上庄颐。而现在,不幸之神

选择了制造此一不幸的她成为庄颐的新娘,而这又直接的造成了另一个人的不幸。

她是完全清楚庄琛内心的痛苦与挣扎的,在短短的一夜里,他的感情世界被扭曲,

在短短的几天里,他得接受“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的种种事实,这的确十分悲惨。

不过事隔几日,他已带着令人心生不忍的清憔悴与失魂落魄,出现在她的面前不计

其数,他由苦口婆心的讲理,到软硬兼施的哀求,到强行霸道的纠缠,其目的无非是想

要求她打消嫁给他哥哥的念头,他甚至还幼稚到矢口否认,他曾说过对十年前那个小女

生──也就是十年前的水仙──深恶痛绝的话。

他已完全像只负伤顽抗、在做最后垂死挣扎的困兽。

日前淑姨还有一次来电说:庄琛曾回雾庄找过他哥哥两次,而每次庄琛都冲动到差

点对自己的哥哥大打出手。

是什么改变了庄琛温和的性情,让他变暴戾的?除了失落的爱情,水仙真的找不出

其他理由,她明白自己是注定要戕害他纯情的心了。但对这桩即将和庄颐成立的婚姻,

她又何尝没有挣扎?事情如果能有转圜的余地,她宁可回头,宁可选择一个自己“熟悉”

且信任的人。

庄颐,他根本就是她生命中的陌生人,除了他写给她妹妹玫瑰布置于“落霞栖”的

那副“落霞与孤鸷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笔迹苍劲的对联之外,她对他几乎是无知的。

当然,经过雾庄的那顿晚餐,与一席唇枪舌战之后,她增加了对他的一些了解。

而稍后,她和他还有一次精采的双边会议(那是在庄琛被她的决定气走,而淑姨被

他命令的语气遣走了之后),她和他以口头谈妥了他们的“婚姻合同”,她相信自己今

生今世都不会忘了那些可笑到近乎可悲的合同内容。

更可笑的是,那些合同的内容几乎都是由她主导,她终究还是对他脱口说出了她对

这场婚姻的期望……一些她设定的条件。

合同规范的第一条──她同意与他结婚,并就此退出他弟弟庄琛的感情生命,但在

他弟弟找到另一个合适的对象并且结婚时,他们的婚姻便同时宣告寿终正寝。

合同规范的第二条──在这场婚姻中,就算彼此真的水火不容,难以顺眼,在外人

面前也必须尽可能互相容忍、和平处之。

合同规范的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除非两造都有意愿,否则一方不得勉

强另一方行夫妻之实。

水仙虽自觉这些条件对一场婚姻而言,是虚伪荒谬到了极点,但那至少惠及了双方

的面子也周全了彼此的目的。

令人费解的,庄颐毫无异议的全数通过她所开出的条件。而那个精采的夜晚结束前,

他对她说的最后一段话语是:“结婚礼服你自己选择,订婚戒指几天后我会请人送去。

最后,愿我们所做的一切心不甘、情不愿的努力,有朝一日会成为我们共同喜欢的游

戏!”

当时,他正拿着一只盛着琥珀色酒液的水晶酒杯,大啜了一口之后,他向她嘲谑遥

遥举杯。

她为他谈论婚姻的冰冷与淡漠大开了眼界,而他明显的嘲讽,又令决心收拾起示弱

泪水的她几近濒泪。

接下来的几日,她过的是浑浑噩噩,她感觉很忙,又不知道忙了些什么?她感觉自

己处理了很多事,却又不能确切的说出自己究竟处理了什么事?

反正,她就是胡里胡涂的在原地打着转,感觉上她并不像是个准备结婚的人,她只

是忙着躲避庄琛,也忙着躲避所有好奇的同事。

直到婚礼的前两天,在接听过淑姨打来一通说婚礼细节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且

开玩笑近似无奈的问她有没有“逃婚”意愿的电话之后,她才恍然惊觉自己真是骑虎难

下,早就陷入了另一种逃无可逃的处境中了。

婚礼前两天的夜晚,她请辞了医院的工作,也约了张意霞陪她去挑选了一件没有很

多感动与浪漫感觉的白纱礼服,直到当晚更深夜静的时刻,她才鼓足了勇气,提起电话

筒来打电话给她的父亲和姊妹,告诉他们:她要结婚了,于两天后!

可以预期的,她的父亲和姊妹是多么的震惊,尤其当她告诉他们她即将结婚的对象

不是交往了四年的庄琛,而是庄琛的哥哥庄颐时,他们的语气紧张的就像想由电话线那

端直接冲过来似的。

父亲黎昆的反应还好,堪称是三个亲人之中最镇定一个,他只是说:“你从来不劳

我操心,我相信你曾在‘众里寻他千百度’,并在‘灯火阑珊处’找到他,因此,无论

你们的婚事多么仓促,也不论他是个怎样的丈夫,我都由衷的祝福你们!”

听完父亲的“放心”之,水仙又想哭了。她一直深刻的记忆着,父亲在小妹黎玫瑰

的茶艺馆“落霞栖”开张的那天,所说过的每一句话,他说:“或许,等你们三姊妹都

找到好归宿时,我会有好心情讲讲故事,而现在我唯一的心愿是,要求我的女儿们答应

我,把你们的故事演得完整、漂亮,不要像爸爸,不是个好演员,也因此没有美丽或完

整的故事,可以呈现给你们。唉!这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当年的水仙一直笃定的以为,她和庄琛的感情会永远如此平顺的走下去,大妹百合

和小妹玫瑰也都公认她应该是最不可能造成父亲遗憾的人。谁又料到,事隔不过两年,

即将造成真正遗憾的人即是她。

拨完给父亲的电话之后,水仙真正感觉痛苦的是,她竟然无法在两个妹妹已各自拥

有几可比拟神仙眷属的婚姻生活之后,向已被妹妹同化得日趋浪漫的父亲坦承,她和庄

颐这桩婚姻的结构的确是很“蓝三”(台语,喻“零星”)。

至于面对百合和玫瑰这两位妹妹时,以前一直在扮演着大姊、母亲和导师这三种角

色的水仙,在自己一下子陷入空前的困境之后,为了不让她们过分担心,她还是没有说

出与庄颐婚姻形成的真实原因!
 0   2005-06-13 12:42:0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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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韩雪碧似乎天生就是个不知进退与适可而止的女人,她用更坚持的语气强调:

“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那更挑起了我的兴趣,我倒想看看是个怎样的女人,才配同时

拥有夜暮也获得黎明,我必须挂电话了,我们一个月之后见!”

不待回应,电话中便传来断线了的嘟嘟声,而韩雪碧抑扬顿挫分明的声音,也平空

消失。

这同时,庄颐一直僵挺的背脊与肩膀,终于再次佝偻了下来,他一脸倦意的揉着额

际,仿佛刚刚打的不是一通电话,而是一场大战。

淑姨帮忙挂好电话之后,书房内也再次回复沉寂。

庄琛默默的凝视着自己的大哥,脑海同时闪过悲悯、惭愧与希望等种种情绪,他也

明白他前任嫂子韩雪碧的出现,可能会再次搅乱了大哥在雾庄的平静生活,可是他并不

认为这是一件坏事,他打的如意算盘是,如果韩雪碧能对大哥余情难忘,继而两人破镜

重圆,那他和水仙共组家庭时,一定会少掉很多来自兄长的阻力,至少,生活在鸳梦重

温美境中的人,定当比心有郁积的人心胸更开阔。

如此美好的剧情编织,的确教庄琛忐忑的心情开朗了不少;然而水仙和他的想法却

正好南辕北辙。这一时刻,她已完全抹却了自己的乐观,并荒唐的感觉自己即将主动成

为一只扑火的飞蛾。

一切就为庄颐脸上蚀刻的那股压抑过的冷敛,及连他自己也无法掩饰的疲倦。那让

她打内心衍生奇异的怛恻,也让她不得不又一次的回想过往,进而省思现在。

水仙真的从未想过,自己的一次无心之过,会完全的扭曲了一个男人的一生,他还

不只是个平凡的男人,而是个优秀的男人啊!一想到自己所毁的原是件人间精品,她就

有无力偿还的颓丧感觉。

但他已经开出了索赔的条件,就如他所强调:那是她能力范围内所能做的──一桩

婚姻──一桩没有爱情、只有积怨的婚姻。

她荒唐的,像是疯了似的,一直在脑海里衡量着婚姻的可行性。

很明显的,现在这椿婚姻成立的目的,已经累积到至少三个了。

婚姻的第一个目的很浅显,基于对家人的忠诚挚爱,他宁愿以自己被绑在婚姻的不

自由,换取弟弟获得美满婚姻的机会。相当讽刺的是,十分痛恨排斥她的他,在把她驱

逐出庄琛生命的同时,也把她驱赶进了他自己的生命之中了!

婚姻的第二个目的就深奥多了,或许基于他仍爱着也恨着(爱与恨原本就只有一线

之隔)韩雪碧的这点理由,他想以与另一个女人的婚姻,来对韩雪碧做某种程度的反击,

报复她十年前的离弃!

而说穿了,庄颐最终的目的是要满足他心态上的复仇。水仙肯定他执意的要求她的

婚姻偿还,最初与最终的目的是相同的,他要她留在雾庄,体验并忍受他十年来所承受

的心理挣扎与痛苦,要她和他一同留在一个没有情爱、只有互憎的煎熬炼狱里。

想通了这些,她其实应该更尽早逃之夭夭的,但她有预感自己目前蹒跚沉重的步履,

将会延伸向自己往后的人生。就如庄颐之前的咒语:她如果一日不偿清自己的负债,她

就“逃无可逃、躲无可躲且永无宁日”。

人类思绪的转折真的是既微妙又吊诡的。

于是最终,水仙的“负债”迫使她不得不痛下决心──庄颐要婚姻,她可以给他婚

姻,但她将会是有条件的让自己陷在婚姻的沼泽里,而绝非简单的任他宰割。毕竟,

“偿还”还是必须有个限度的。

当然,水仙相信她去进行这些事的时候,仍需要她信仰的全能上帝所赐予的勇气与

奇迹。最重要的,她在等候庄颐放下滞重的沉默,并再一次的开口要求。

诡异的是,庄颐仿佛感应了她思绪上的转变。他倏的仰头,在搜寻到她的目光时,

他锁住了她,用一种苍凉的甚至有些气馁的声调问她:“你还是坚持反对一个‘残废’

男人的求偿吗?”

“残废”两个字又一次深重的撞击了水仙的愧疚,她正想鼓起她刚刚才酝酿出的勇

气来回答他时,庄琛却急忙的又插入话来:“大哥,我一直搞不懂你在向水仙要求什么

‘偿还’?你对水仙不应该有这么深的偏见与憎恨才对,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不应当获

得你如此恶劣的对待!”

“如果她没有做错什么?那么错又在谁呢?”庄颐深思的和自己的弟弟打着哑谜。

“是我自己?或者是韩雪碧?”

“的确,你的偏执可能会害了你自己。”听不出庄颐语里干坤的庄琛,先是表现出

大无畏与无私的精神批判着他的哥哥,然后开始积极的为他的前嫂子说好话:“而所有

的事情,前后的始末,似乎也没有怪罪韩雪碧的理由。她只不过是个现实了点的现代都

会女性,若真要怪罪、真要憎恨,你该怪罪与憎恨的不是韩雪碧,更不是黎水仙,而是

十年前那个害你失去双腿的小女生,是她造成你双腿的残废,也是她造就了你人生的偏

失与个性的偏执。”

庄琛自以为聪明的,把所有罪过推给一个他以为不在现场的罪人,而他也良善的以

为,反正那个小女生只是隐藏于他老哥脑海,以及茫茫人海中的一个“历史人物”,他

完全没有料想到,也没有联想到,十年前的那个“小女生”,现在可能已经变成个“大

女生”了。

世事就是巧合的这么滑稽!

庄颐猛的掉过头面向庄琛,嘲弄地问道:“你也认为──最可恨的是那个小女生?”

不知自己已莫名掉下自己所设的陷阱的庄琛,还义愤填膺的回答:“当然,那小女

生的不负责任行为,是最该为我们所痛恨与憎恶的,你说对不对,水仙?”

他自以为聪明的侧头问了水仙一句,但当他看见水仙紧咬着唇,脸上红一瞬、白一

瞬的濒泪表情时,他倏的终止了对“小女生”的挞伐,很急切的问着:“水仙,你究竟

怎么回事?”

“没事。我想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痛恨憎恶’那个小女生

吗?”她无力道。

水仙古怪的表情令庄琛直觉的起了一阵疑窦,但话已如覆水难收,他只好生猛的答:

“当然!”接着又略显困惑的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获得了她想要的答案,感觉自己已经被判定了命运,已经不能再有其他选择的水仙,

乏力的再次走向窗边,倚着窗框。巧合的是,夜暮正悄悄的,由那扇造型优雅的长拱型

窗口,缓缓漫入室内,它们最先笼罩包裹的,就是她。

如果说被迷雾及一个迷雾般的男人困住,是她而今而后的宿命,那么现在的形势几

乎是在告诉她,要她认命了!

这样的认知,令她脸色发青,但她仍掉头回来看着庄琛和淑姨,再无迟疑的答:

“因为那答案对我很重要,因为我……恰巧就是你所憎恶痛恨的那个小女生!”

现在书房内的静寂更是连掉一根针都可以听见了!

淑姨的表情,除了震惊,还是只剩震惊。

而庄琛,只顾瞪大眼睛,喃喃着:“不可能!绝不可能!”

就连庄颐,都表现出一脸无法掩饰的惊讶。他一直以为,她应该会是最急于在庄琛

面前掩饰她所有错误的人,没想到,她倒是不打自招了!

这意味着什么?她想以低姿态来说服庄琛收回挞伐?或者她已决心屈服于他的求偿?

庄颐决定静静的拭目以待她意图的显现。

而他并没有等待太久。稍后,水仙便白着脸但毫无隐讳的,对庄琛和淑姨做了一次

最完整的罪行招供。她清楚的说明车祸发生的前因后果,还明白的表达出事发后她的害

怕恐惧心理,与十年来心情的不安,她所有的叙述,结束于她在书房里巧见了那颗庄颐

保存了十年的镀金水仙花钮扣。

书房内的每个人,都像在听讲一个传奇故事般的屏息凝神,但每个人杂陈于内心的

滋味却更见不同。

更稍后,水仙忧伤的凝视着庄琛,祈求谅解的、极突兀的要求着:“答应我,庄琛,

无论我做下任何决定,都请不要恨我。”

在庄琛似乎尚未由她的陈述中回过神之前,她没有留给自己任何犹预空间的转向庄

颐,痛下了一个庄颐一心想要的结论。

她蓄着满眼泪光,木然的喃道:“你的心愿我将成全──我同意你的求偿,而你,

可以开始筹备一场婚礼了!”
 0   2005-06-13 12:41:5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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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被庄颐的某种表情触动,庄琛暂停激动的把双手停在他大哥的肩上,悒悒的

保证:“我们不能因为一小群人的造谣生事,就无端的替一个人定下罪恶的注脚,这是

不公平的。水仙绝对是个洁身自爱的好女人,这点我以人格担保。说正经的,和她交往

了将近四年,我还真只踫过她的两个地方,手和唇,你们相信吗?”

庄琛朝水仙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这半个小时以来第一个幽默的笑容;可是庄颐打

定主义不改变自己的执见,也不中止泼庄琛的冷水。

“或许这正是她高竿而你愚蠢的地方!”他掠了眼不知于何时又倚向窗边、一直保

持沉默的水仙,继续冷笑挞伐着:“你们相信吗?刚刚我们已经有过一次热烈的法式接

吻!我以为如果我是一个正常男人,我们所能进行的,大概不止于此喽!”

庄颐的语气平板而冰冷,他的话完全的冻结了水仙余温的心。她不懂,他为什么这

么急于毁灭她?她想反驳、想抗辩,但她依旧只能站在窗边,当个沉、心虚的女人。因

为刚刚她真的曾短暂迷惑并反应他,而以她收敛诚实的个性,她绝不会主动承认,但也

不会虚伪的否认,因此她能表现的只是沉默。

然而在庄琛的想法里,哥哥的陈述无异于含血喷人!他也不懂,为什么这一向对他

的人生只有关心而从没有太多干涉的哥哥,今天会这么的固执己见且冥顽不灵?他气得

想揍人,但对方是他的哥哥,且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哥哥,他只能以言语来和他抗争。

“拜托──大哥,我与水仙相识四年,也培养了四年的感情,难道我对了解会及不

上今天才认识她的你吗?”叹口气,庄琛语气转趋强硬的说:“我今天带水仙来,可不

是要来忍受你的毁谤或侮辱,我们只是礼貌性的来征询你的意见,希望能取得你的祝福,

当然,即使你不给我们祝福也无所谓,她和我早已成年,在我爱她、她也爱我的前题下,

我们的婚姻谁也无权干涉!”

听起来的确教人感觉神伤,庄颐哪会听不出自己弟弟的话里含意?爱情力量确实伟

大的可怕,但他也不是个轻言退却的人,既已下了决心,就不得不赶尽杀绝。

“你或许爱她,可是你认为──她也爱你吗?”沉思了半晌,他才问。

“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我们两情相悦,不然她不会同意我的求婚,且赞成来见你!”

庄琛一脸他没办法扭曲事实的得意之色。

“是吗?那么我建议你该再求证一次!”他交叠双掌,表情峻酷的说:“因为刚刚

我才试问了一次她爱不爱你,她的回答很模棱两可,她说她和你之间,与其说爱不如说

彼此是温馨相处与敬重,她还形容你是个随时能提供别人各种口味冰淇淋的温情男人……

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承认爱你?或许你该问她,她爱的究竟是你的温情,或者是你所

能提供的冰淇淋?”

直到这一刻,水仙才听出了庄颐话中的含意,原来除了指控她搞七捻三之外,他还

把她想像成了个拜金的投机份子,这真是可笑滑稽到家了,她这辈子可从没做过探听别

人家有多少恒产的事,就像她这辈子从来也没有让任何一个男人看过她臀上的胎记一样,

她自信自己清白的像张白纸,可是今晚,在短短三两个小时里,庄颐轻而易举的将它完

全抹黑。

“雾庄”有着怎样的诡异气氛啊?连一向自诩理智且极能掌控自己情绪的她,怎么

才一进雾庄,一踫上雾庄的男主人,就整个人被搞得面有菜色、心情纷乱且疲于应付啊?

现在的她,能祈求的真是不多了,她只要求能从这场紊乱中脱身,和庄琛的婚姻成

不成已不再是重点,重点是她必须在还来得及之前,挣出这个有双动弹不得双腿却仍像

个恶劣掠夺者般的男人的手心。

想到这里,她表现慌乱的由窗口投向庄琛说道:“庄琛,既然大庄先生不同意给我

们祝福,那么我们就暂且把婚事搁着,先回市区再说。”

“你想逃之夭夭吗?你忘了你念念不忘的‘偿还’了吗?”庄颐好整以暇的盯着她,

刺激着:“我还在想,等一下要和你讨论下个礼拜天的婚礼细节呢,当然,是你、我的

婚礼!”

水仙和庄琛都惊跳于他的大言不惭。尤其是庄琛,被自己大哥的无理取闹已经弄得

几乎耐性尽失。“我不想听你这些像梦呓般的胡言乱语,我只是奇怪,一直以来,你对

水仙就有很深固的成见,可是为什么你却急于由我这边横刀夺爱?”

“她不适合你!”仿佛已倦于回答,这是庄颐给庄琛仅有的冷淡回应。

和庄颐适得其反,这一瞬的庄琛好比一座突然爆发的火山,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

跳到轮椅前,揪住了自己哥哥的衣领,额暴青筋、眦目欲裂的问:“那她就适合你吗?

她是那样一个无与伦比的女孩,而你,只不过是个好妒忌的残废!”

庄琛的口不择言,让书房里的所有声音像被瞬间消磁了。过了许久,庄琛才像惊觉

自己失态与失言,他放松了紧揪在他兄长衣领上的手,干干的、很克制的说:“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你把我逼急了。”

庄颐的脸一迳是惨白的!在听完自己弟弟对他的形容与挞伐之后他旋即像老了十岁

般的佝偻在轮椅上,那像刀凿的英俊脸庞上所弥漫的苍凉与寂寞,似乎是庄琛再多的道

歉也难以弥补。

凝肃的空气中,唯有淑姨频拍着额头,叠声咕哝着:“我看真的有人疯了,不是我

就是你们!”

而此时此刻,一直伫立在庄琛身边的水仙,突然产生一股疯狂的、想安慰庄颐的冲

动。她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冲动真是奇怪,但这一切事情的发生却绝大部分肇因于她。假

如她不曾认识庄琛并折服于的好,假如她没有笨得和庄琛来雾庄,最该假如的是,如果

没有十年前的那次车祸…..这是怎样的一出恶作剧啊?水仙突然好想大哭一场!

庄琛为了她,无情的一击而中他哥哥的要害──“残废”,多么残忍的字眼,而他

却知他哥哥的残废是她所造成,上帝啊!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愧疚难当!

她思量着:或许自己该主动的向庄琛和淑姨认罪。她更愚蠢的想着:也许她根本就

是该成全庄颐的报复欲望,干脆应允和他结婚,并让两人在这场婚姻中相互怀恨。

然而,当这些复杂纷沓的念头还在凌乱着她的脑与心时,书房里的电话却突兀的响

起,铃声划破了空气中的胶着。

在大家情绪都不是很好的一刻,每个人只是瞪著书桌上的那具电话,没有人想移动

自己去接听,最后是淑姨挪动她那较他们那些年轻人老迈的步伐走向电话。她也懒得拿

起话筒,只按下对讲机,语气不怎么好的问:“喂,找谁?”

令人惊讶,电话那头传出两下悦耳的笑声,然后一阵清脆如铃的女声开朗的响起:

“我找庄颐!”她说。

另一阵错愕。“有没有弄错?找庄琛还是庄颐?”

由淑姨的回答,不难想见雾庄一年到头难得有人打电话来,尤其对方还是个女人,

而庄颐与世隔绝的程度更是可想而知了。

“没有错!我找庄颐!你是佣人吗?快请你的主人来接听!”那悦耳的声音变得有

些不耐与跋扈了!

“你是谁?”淑姨不为所动的问。

“你好罗嗦!”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更跋扈,但她更令人感觉石破天惊的说:“我

是SpriteHan,中文叫韩雪碧,是庄颐的前妻!”

每个人都愣住了!几秒后,淑姨才在对方的喂喂声中回过神来,喃喃道:“为什么

所有的好事都集中在今晚了?”皱起眉头,她不忘嘲弄的朝面无表情的庄颐小声问道:

“主人──你想接听吗?”

而对方──韩雪碧大概也听见了淑姨的问句,她放柔声音叠声唤道:“庄颐,你在

吗?庄颐!”

或许是那声音唤起了某些遥远记忆,他脸颊抽搐了一下,然后移动轮椅到书桌边,

声音自持的说:“我是!”

“庄,是你,真的是你!”那声音去掉不与跋扈之后,变得轻柔亲匿异常。“我好

想你。”

虚伪的谎言!庄颐打内心冷笑。“那又怎样?”他冷冷的问。

“我想……见你!”她说的有些迟疑,接着又变成相当兴奋的语调:“一个月后,

我应邀回国做学术演讲两周,我会回雾庄看你,顺便在雾庄停留几天,除了想念你,我

还想念那儿的罩雾黎明和雨雾黄昏。”

韩雪碧的造句十分浪漫且用的是肯定句,庄颐却回以令人难堪的否定句。“雾庄已

经不欢迎你了!不论是我或罩雾的清晨或雨雾的黄昏。”

“你还一直在生我的气是不是?你说的也是气话,对不对?十年前,我有我的苦衷,

离开你,我是十分的痛苦、十分的不得已!”她的声音变得哀戚。

“那就让我们抱着各自的痛苦、各自的苦衷,继续不得已下去吧!韩雪碧,不要再

来干扰我的生活了!”他说的不只冷硬,还绝决。

电话另端沉默了半晌,韩雪碧才锲而不舍的说:“无论如何,我既是你的前妻,也

算你的朋友,我有权利回去看看雾庄、看看你!”

“一座没有生命的房子和一个残废有什么可看?”他轻蔑的嗤之,表情带着愤世的

痛苦。

“庄颐……”韩雪碧欲言又止。

“曾听过这样一句话吗──如果你曾消耗你的时间去描摩夜暮,那你才有权利去彩

绘黎明。而既然你已放欣赏夜暮,又怎能渴望获得黎明。”他的声音轻柔,但充满了苦

涩的警世意味。

韩雪碧是个聪明人,她不可能听不懂他话里的寓意,明白他正讽刺她是个不能同甘

共苦的女人的同时,她聪明的把话题移转到他身上。“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对人生的

看法同样的犀利。”

“人生是一着棋,举手无回的人才是大丈夫,你的棋子既已放下,不论下得是好是

坏,回头看都已是多余!”

“你的论调我同意,不过我是个女人,而不是你口中的大丈夫,我还是决定要回雾

庄走一趟。”韩雪碧的语气变成了耍赖。

庄颐依稀记得他双腿还没废掉以前,他还满喜欢她的赖皮功,可是现在,他对她的

行为只有嗤之以鼻。“现在不是你回雾庄的时候!”他略显疲倦的抗拒韩雪碧的一厢情

愿,而后眼带一抹火炬的略微扫过水仙一眼,含意深远的继续说道:“因为雾庄已经有

了另一位新的女主人了。”

电话那头有了长久的沉静,许久许久以后,韩雪碧才用一种半信半疑的口吻说道:

“你骗人!”

“谎言不是我赖以为生的本钱,尤其是爱的谎言。”庄颐又结结实实的扎了韩雪碧

一针。
 0   2005-06-13 12:41:4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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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不想相信他所看到的!这是庄琛嗡嗡的脑海里唯一留置的念头。

他几乎无法看出这是怎样的一种状况?是无心的误解?还是有心的背叛?他最最心

爱的女人,被他最最亲爱的哥哥,压制在身下?情况真的十分暧昧,太过暧昧了,暧昧

的彷如他们已经在地上打滚过千百回。

这情形原本也是可以解释的,例如,哥哥轮椅没有坐稳,正巧倒往水仙的方向,两

个人又因为一时的重心不稳而同时跌倒在地,那甩得远远、被遗忘在墙边上的轮椅,正

好是一个极佳的证明。

可是,总还有难以说明的一部分;他根本无从想像:为什么他亲爱大哥那宽厚的手

掌,会亲匿的流连在他挚爱女人的裸露香肩上?而又为什么他挚爱的女人,在接触到他

疑问的眼神时,是那般惊惶心虚?仿佛她真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这情况,令他

不得不起疑,令他不得不开口盘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尽可能的,庄琛要求自己表现冷静,但他声调中的不豫,明显到让淑姨不得不忧心

忡忡的插嘴进来打圆场:“不就是这么回事嘛,你大哥不小心摔下轮椅,凑巧跌在──

呃──黎小姐身上,对不对啊,黎小姐?”

水仙希望她能回答“对”,但她被困在庄颐深思和庄琛疑惑的眼光中;她想回答,

她的喉咙却只能勉强咕哝了一下,不知何言以对?

她欲言又止的隐讳模样?让庄琛深觉莫名的心慌,他像匹喷气的马般,焦躁的拉长

音调问道:“水仙,你怎么说?你不解释吗?”

这一刻,水仙突然感觉厌烦,她又增加了另一样不懂,不懂为什么今晚的庄琛看起

来和平日的庄琛不太相同,平日的他温文冷静慎重,可是今晚的他却毛躁且咄咄逼人,

他已摆明着不分青红皂白就定了她的的罪,她怀疑这和雾庄里诡异的空气有关,它使每

个人都陷入焦躁不安。

不过,她还是觉得她有解释的必要,至少,她不能让两兄弟为她睨墙。她好心的想

着并大力推着仍紧抵靠在她身上的重量,正想找出空隙来喘口气并“解释”时,那个撒

旦的大胆门徒却主动翻身并替代她发言了。

庄颐用令人佩服的意志力与腕力,痛苦的支撑着自己,翻个身离开她柔软的身躯,

半跌躺在坚硬的地板之后,他用另一段教人震惊的言辞,完全的推翻淑姨打圆场的好意。

“好弟弟,你认为这真的只是‘凑巧’吗?有哪个男人可能会‘凑巧’到──跌在一个

无意于他的女人的腿间呢?”

庄颐的话不啻是一种恶意的声明,声明此时此刻这种状况的造成并非无心,而是双

方共同的意愿,他甚至恶劣到诬陷水仙并不曾抗拒他的让他停留在她……腿间。

正由地上翻身坐起的水仙,被他大胆的诬陷蔑言语愣了一下,她脸色雪白、咬牙切

齿的谴责:“这是误导,你怎么敢……”

在地板上坐直上身,庄颐她回以一个嘲弄的笑,那意思就像在对她宣告:没有什么

是他不敢的。“何必害臊呢?水仙……”他说得更嘲弄,末两字听起来就像揉了蜜的沙。

“至少在短短的二十分钟里,我已品尝过你唇内的芬芳,那是挺怡人的薄荷味。还有你

优雅的身躯,美妙的导引了我这个残废了将近十年的男人的亢奋,这的确很令人惊奇,

不是吗?当然,短短的二十分钟里,只能做一趟短暂的冒险确实让人意犹未尽,或者等

你和我结婚之后,我们可以来上一段长长的探险之旅!”

他的语气半猥亵、半嘲弄,但他的表情却淡漠的像是他在说的事绝对与情色无关。

他充满暗示的话教水仙由脚趾头红上了耳根,而“结婚”这两个字眼,在他的书房

里,就像被他有心放置的炸弹一般,平空震乱了众人的心。

“你说什么?”庄琛走近并半蹲在他哥哥身侧,表情半带不解、半带茫然的问。

庄颐眼脸微垂,淡淡的说:“即将有一场婚礼,婚礼的男女主角不是庄琛和黎水仙,

而是庄颐和黎水仙。”

是他放置的另一枚炸弹,可是这枚炸弹的威力是把每个人都弄呆了。

水仙震惊并厌恶于他的大胆无礼,她愈来愈怀疑是他闭塞的生活造成了他的妄想症!

她从来就没有和他结婚的意愿,但现在的他犹如一只急于掠夺猎物的饥渴野兽,正无所

不用其极的对她设下陷阱,亟欲擒拿她。但悲哀的是,就算她明知道他的居心,她仍像

只被压迫得心慌意乱的小动物,根本想不出该如何才能挣出他设下的罗网?

淑姨也有她的悲哀,这么多年来,她亦父亦母跟在她这个大侄儿身边,照道理说,

她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个性与行事风格的人。她肯定他曾经年轻、热情,且到现在还怀有

一颗悲天悯人的良善心,可是他脾气中的那点偏执与捉摸不定,却总教她感觉深深的挫

折与束手无策。

像现在,他大概正在利用他的偏执对待黎水仙,并运用他的捉摸不定执意让他的弟

弟对黎水仙死心。

或许淑姨也并不真的不了解他,正因为“有些”了解,所以此刻她不得不担忧这对

原本相亲相爱、相扶持长大的兄弟,会不会为了黎水仙而恶脸相向?

不过,她的担忧旋即获得了抒解。只见庄琛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令人惊讶的,他

像被搔到笑神经似的笑得前仰后俯,唇角仍漾漾着笑容说:“老小子,你这也算是一种

爱情考验吗?如果是,那你将失望的发现,你老弟可不是这么轻易就会被一出牵强造作

的戏气跑的,话说回来,你的演技还满逼真的,就可惜稍嫌恶劣了点。”他嘲笑,还深

情的让眼睛转往正努力扯正衣服、端整仪容的水仙。

“你害她受惊吓了!”他温和柔情的说,话是针对哥哥,表情却是指向水仙。

庄颐扬起唇角苦笑。他的弟弟以为他在开玩笑,但他实在没开玩笑的兴致,现在他

只想速战速决掉弟弟对黎水仙的爱情,并将黎水仙永永远远驱逐出弟弟的脑海与生命之

外。

于是他凝重了自己的脸色,冷凛的、一字一字的铿铿强调:“黎水仙不是你该怀抱

的对象!经过刚刚二十分钟的沟通,黎小姐也同意了我的看法。她同意退出你的生命,

转而投入我的生命!不信,你问黎小姐,她说过要‘偿还’!”

几双眼睛同时投向她──那让刚刚才整理好自己的水仙,再次产生某种赤裸的感觉,

“我的确说过‘偿还’,可是……”她咽了口口水,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你究竟要‘偿还’什么?你和我大哥今天才认识,哪来的偿与还?”庄琛气急败

坏的把话题切入中心,就算他不可能相信耳朵所听到的一切,但他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却

也足够教他心慌意乱了。

大哥的神情变得严肃且犀锐,以他对他的了解,那代表的正是“严重”与“慎重”,

而经历了与大哥二十分钟的晤谈之后,水仙神态上明显的仓皇与畏缩,更是令他百思不

解!

“你们几个是不是该坐下来好好谈谈?我都被搅胡涂了,你们到底是谁要和谁结

婚?”淑姨急于扮演和事佬,可是现在是什么状况连她自己也有点胡涂。

“总不可能是我要和庄琛结婚吧。”庄颐朝淑姨苦涩笑道,然后草率又野蛮的命令

庄琛:“没什么好谈的了。庄琛,收起你打算为黎水仙套上的戒指,去另觅一个好对象。

至于黎水仙,她属于我,永不永远我不敢说,但至少目前是。”

“你说的倒容易!”看出哥哥的存心刁难与事态的严重,庄琛开始气急攻心的指着

庄颐的鼻端跳脚。“你只不过是我的哥哥,凭什么垄断我的爱情、我的姻缘?”

“就凭这样对你最好!”庄颐镇静的看着已濒临爆发缘的弟弟,眼底掠过一抹哀伤。

“你知道怎样对我才真是好吗?一个美满幸福的家,一个为我所爱也爱我的妻子,

一双可爱的小儿女,这才是我认为最好的。”庄琛愤怒的挥舞着双手。

“的确!”庄颐又嘲涩的扬起嘴角。“但我不认为黎水仙会你那双小儿女的最佳母

亲人选。”

“适不适合也该由我来决定。她会是个好母亲,因为她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女人!”

庄琛抗辩的语气,几乎像是一种大声疾呼了!

庄颐用冰冷的目光迎视着弟弟的挑兴,并无情的说:“或许你该到你所属的医院去

做一下统计,但统计的可不是她适不适合做人家的好妻子,而是统计究竟有多少男人曾

看过她美丽、优雅却水性杨花的臀部上的那个暗红色胎记。”

庄琛瞪他;淑姨瞪他;连水仙也瞪他。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庄琛在他跟前边踱步边捶着自己的掌心。“那只不过是

医院里流传的一个既无聊且无稽的恶意玩笑。”

“我没有疯,我只是不希望这么优秀的你,毁在另一个韩雪碧手上,我们家有一个

被毁,已经足够了!”他脸上闪过另一抹明显的哀伤,但他仍固执己见。
 0   2005-06-13 12:41:2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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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可能是认真的。”她惊惧的低语。

“不可能?”他看着窗外微笑,而微笑里有着恶魔的决心。

“你绝不可能是认真的。”她像抓着救生圈般,只能紧抓着这个她唯一能给自己的

答案。这太疯狂了,不可能被实践的,即使是以他对她充满长久愤懑的观点来看,它仍

是不可能被成立,因为毕竟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情感基础……或爱!

她狂乱的又一次喊出她的想法。“人们不应该没有爱而立于圣坛之中!”这句话令

她想起了她的两个妹妹黎百合和黎玫瑰,她们正走在神圣婚姻的路途中,虽然她们的爱

情起步波折连连,但走到现在却已是丰收。

而原先,水仙以为她的爱情生涯是三姊妹中最为笃定的,谁又能料到,在步入最后

阶段时却是意外丛生、困难重重!

“爱?”庄颐几乎笑出声,他的笑里充满明显的不屑。“它只是一个让人们渲染得

与生活其他各方面比例完全不相称的字眼。”

他再次严厉的批判。

他的话令她愣住了,半晌后,她才终于找到声音说另一句话。她说的很慢,似乎这

可以帮助他明白他思想的谬误。“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感则是维系这一辈子的丝线─

─”“而丝线是极其脆弱的,或许只消一阵风就能把它挣断──像风筝!”他充满恶意

的拦腰斩断她的憧憬,然后太过实际的切入核心。“我们毋需在那些无关紧要的字眼上

下功夫,你只需告诉我你的决定,愿或不愿?”

这也算人生之中的一种抉择吗?为什么他的话都是那么简洁有力又理所当然?愿或

不愿?婚姻这两个神圣的字,被他遣词用句形容的价值尽失。愿或不愿?就像上市场买

两条黄瓜或两个桔子那么简单。

水仙突然感觉生气了。她究竟把自己推进了怎样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啊?而他,

又究竟想延续这个恶劣的现笑到什么时候?她向自己的内心搜索着回答,而她能给自己

的唯一回答是卑劣的。“我想,我刚刚建议补偿或者是错误的,毕竟当年救我是你的自

愿,而非我的勉强。”

“因此我现在也没资格勉强你?”他挑了挑浓眉,又是另一股挑兴。

“你没有资格勉强的是我的感情,我们并不爱对方,我们甚至不了解对方。”

“仔细想想,我并没有说‘要’你的感情,水仙!”他叫唤她的名字时,用的是一

种亲匿的卷舌腔调,那自然的就像他已呼唤过她千万次。

“那么你究竟‘要’我的什么呢?庄先生!”水仙反问,她自知这样的问题很危险,

但她无法控制舌头欲望的继续挑兴他。“或者,你也只是想证明,我的臀部是不是有个

暗红色胎记?”

“这或许是个很好的建议!”庄颐完全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意味,但他可不是会为

这种话题脸红或退缩的男人。“但现在我急于掀开的不是你的裙子,而是你蛊惑着庄琛

的那个面具下最真实的你!”

“对庄琛,我从不认为我是带着面具的,”她愤怒的反驳,并诅咒自己语气里的颤

抖。“要我离开庄琛,你便必须给我一个更具体、更能让我信服的理由!”

“问题又跑回到原点了,黎小姐!”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嘴洁白的牙齿。仿佛她的

怒气是他快乐的泉源,他坚定的说:“我只能给你一个很世俗的理由,黎小姐,我有我

的前车之鉴,因此我不希望我的弟弟步上我的后尘!”

“你认为我可能和你的前妻一样──在遇见困难时,弃庄琛于不顾?”

庄颐笑容漾得更开了,他毫不留情的攻讦道:“你或许比她更糟!”

“那么你给我一个更世俗的理由,为什么有前车之鉴的你,会不惜重蹈覆辙的想和

我结婚?”

“当然是要庄琛死心!没什么办法比这个更能迅速、完全的,摧毁一个男人无知、

浪漫的心!”他的笑容变得十分阴黯晦涩。

想庄颐对他的前妻也曾有过真情挚爱吧?可是以他现在无情冷硬的样子,真教人无

从想像起他也曾有过无知浪漫的时刻。但他对他弟弟的爱倒真是十分值得崇敬!他甚至

愿意重蹈他的教训来避免他弟弟的错误。

水仙别过头。但她绝不可能同意这样一个疯狂的主意。她不可能和这个全然陌生的

陌生人共谋──伤庄琛的心──结婚,并抛开她自己的终身幸福!

她试着再让自己不顺畅的呼吸平顺下来,改变策略,她掉回头柔声问道:“你这么

做,难道不怕庄琛恨你?”

“恨!眼前或许会!”庄颐眼中掠过一丝短暂的犹豫,但他很快的抹去它。“但以

后他会感激我,因为毕竟我们兄弟之中,总需要有一个是健康的活着!”

“这就是你的正义?”水仙听得心里直畏缩。

“我无所谓正不正义,倒是你,考虑一下你的正义及你口口声声的‘偿还’,或许

都可以说服你同意我的建议!”他回以柔声的要胁。

这是个可恨又可怕的主意,水仙预感它将造成她无法预见的后果。她无法想像自己

嫁给身边这个坐在轮椅上,表情一迳如雾又如谜的男人,一如她无法想像庄琛可能恨她

的情景。

不!她不能和这个陌生人结婚,即使那意味着可以减轻她的良心负荷。“不!”她

脱口而出。“我不会同意你这匪夷所思的建议!”

“那么,你可以回庄琛身边去了!”他说道,脸的棱线变得很僵硬。“但你得小心

了,黎水仙小姐,我保证,在你嫁进庄家之前,在我已得知是你造就了今日的我的现在,

我保证,你的梦魇将不仅止于你现在所承受的,它将追得你无所遁形,躲无可躲,逃无

可逃,且永无宁日!”

他的语气恶毒得像诅咒。水仙怔视他,知道在某些方式上,他的说法的确不是危言

耸听,此时此刻的她,就已有和恶狼困在同一陷阱里的感受,她相信就算他是只瘸了双

腿的狼,他还是有那个力量在迅雷不及掩耳的瞬间,就用的利齿撕裂她的咽喉。可是她

不得不攀住最后一个借口,绝望的找寻空隙,好逃离这个野蛮男人的掌握。

“婚姻不一项安排,也不是一种买卖,它不会成功的,庄先生!人们会怀疑我们结

婚的动机,而我们则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质疑我们的婚姻的可行性!”她双眼漫无意识

的掠过他无知觉的腿,心情用“紊乱不堪”四字还不足以形容。

但她的话却似乎只使得他更不可理喻。而她茫然停留在他腿上的短暂眼光,则惹来

了他的另一次曲解。“我很久以前就不再在乎别人的‘怀疑’了,黎小姐!而如果你在

‘质疑’我圆房的能力,那你无妨过来试试!”他的声音充满危险的诱哄及欺骗的柔和。

圆房,这两个字让水仙像被蝎子螫到般的,在窗边惊跳了一下。她看向他,想到他

们圆房的可能性,她的脸色刷白。

而她瞬间惨白的颜面,让庄颐下颚紧绷,额上青筋浮动,他以为她的表情清清楚楚

的说明了她想法。“你不屑于一个残废对你的踫触,是不是,黎小姐?”他无丝毫隐讳

的紧盯着她帖身的浮水绿丝洋装,他久未为女性骚动的欲望,在这一刻倏的苏醒。但他

蓄意漠视它,并一味的以言语折磨着她,“不过你也无权挑剔太多,毕竟在你伪装的高

洁被拆穿后,你能为自己争取到的,根本就寥寥无几了!”

水仙的自制力在这刹那间被粉碎了,她愤努的靠近轮椅抬起手──想一掌掴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忍受这个?但她知道她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可是他在半空中揪住她的手腕,并粗鲁的将她带跌至他的腿上。“水仙,你的战斗

精神非佩,但是这种方式不适用于我!”他平静直述,锐利的黑眸像要刺穿她。

“管你喜欢什么方式,我就是不会嫁给你!”尽管能感觉到他隔着衣料停留在她两

股间的那股热气,尽管泪水已几乎要逼出眼眶,水仙还是勇敢的挣扎、反抗着。

“或许我该告诉你,通常我喜欢温柔的臣服胜于压迫的屈服!”他帖着她芬芳的发

间低语,无视于她的抗拒,他坚持以钢铁般的力量混合著轻挑的言语来刺激她的感官。

在挣扎、反抗都无效时,水仙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呜咽,而在她能够发出另外任何声

音之前,庄颐的手臂已紧环住她,并俯身亲吻她。

他的唇是以一种鸷猛到连她都感觉措手不及的方式堵上她的,一开始,她就知觉到

他灼热的舌头强行要攻进她的牙关,她想尖叫喊救命,她想挥手打开他对她的钳制。因

为庄琛从来都不曾这样勉强她,她不认为庄颐就有资格如此对她。可是他的舌头在她张

嘴的刹那探进烧灼着她,一股甜美的、柔绒与钢铁似的组合,却令她莫名、不由自主的

由下腹升起一股渴望──一股对这个专断、蛮横男人的渴望。

而这份新的认知,使得她更加的震惊与愤怒!

为什么?水仙不懂为什么这个坐在轮椅上动弹不得的男人,有这等非凡的魔力,能

让她产生如此的耽溺与沉醉,她甚至不敢说庄琛曾给过她这种“强烈”的渴望感觉。而

她真的开始觉得并厌恶自己就快变成庄颐口中人尽可夫的妓女了!如果她再不用点常识

与意志力,她不只会落他口实,还可能会在他不可思议的雄性力量下化为一滩澜泥。

她开始剧烈挣扎,她想扯离他的唇,拉离他环扣她的手,她想重捶他做人身攻击,

但他攫住她的手,阻止她伤害他。

接下来的事几乎是她无法控制的了!就在拉扯时,他们失去了平衡,突然,她发觉

自己向后倾倒,而她的力量连带着也让庄颐跌落轮椅,重墬到她身上,轮椅却奇迹似的

没有翻覆,只向后大声、大力的弹退了一大段距离,直至抵到墙壁时它才停止移动。

水仙像要窒息的喘着气,她原本想指责因为他的不够自重而造成这次意外,而后她

看见了他的表情。他的脸色灰败,目光直瞪着她的头顶,一脸经过压抑的痛苦。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制造重量的人是他而不是她,被压在底下的人

是她而不是他,这种状况不可能造成他那样的痛苦,而且她肯定自己并不曾踹到他的脆

弱部位。

不过她马上联想到,她可能在拉扯间去撞到他曾受伤的双腿的某一部分,她认为他

活该,却又难舍良心不安的再次看向他。而这次他回视了她了,他的脸上已恢复较多的

血色,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疏离与傲慢,这令水仙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当真在

他的脸上看见过那些关于疼痛的表情?

她挣扎着示意要他起身,他的重量已对她造成了难以想像的效果,她随时可能在他

热气的笼罩中昏倒或者窒息。

庄颐不是没有在努力,他额暴青筋、脸色雪白的用双肘撑起自己,他僵硬暴躁的神

情在在向她说明,他的自尊摔得比他的腿还要重、还要痛,然而,当他就快要成功的挪

开自己时,他像是被某种事物吸引了似的定住目光,他眼里闪着火炬,仿佛他已经找到

他想要的某种事物──或助力。

水仙原先的确是有助他一臂之力的想法,但他那诡异的眼光她心生恐惧。她微撇过

头,看看是什么捕捉了他的注意力?而她看到了,直到这一刻,水仙才攸然察觉,原来

她丝洋装的左侧已诱惑的滑下了她的肩头。她再次挣扎着要起身,但他却令人惊讶的只

侧开半身的重量,他以半个身子压住她,并直觉反应的朝她伸出他那宽大却有些冰凉的

手,爱抚她裸露、柔软的肩膀肌肉。

被他的手碰触的感觉很像触电。她锐利的倒抽一口气,但连她自己都感觉奇怪的,

她没有甩开他。她仰望他,只见他的眼光正往下滑至她洋装领口处,那因胸罩的压迫而

形成的深沟。他的表情是欣赏的,他的眼中写满无可掩饰的赤裸欲望,而那是过去水仙

极少在庄琛眼中见到的。

内心里,一部分的她感到十分害怕;另一部分,却为了某种理由,她不急着扯正她

的衣服,那理由是──她的体内正窜动着一股不明的、近似欲望的骚动。

“你是个非常……非常诱人的雌性生物!”他沙哑且甜蜜的低语,视线又一次锁住

她。

他们就像被魔咒定住的两个人,只是凝视着彼此。庄颐的手和他的低语一样,在她

的肩部与耳际悬宕,然后一阵没有预警的纷沓脚步声,及扭转门把的声音响起。

魔咒在这一刻幻灭,水仙惊惶的想挣开他,但他却将她按在原地,令她动弹不得。

应该是轮椅踫撞墙壁的声音,吸引来了庄琛和淑姨高竖的戒备耳朵。他们在门外焦

灼的异口同声的喊:“发生什么事了?”

在听不到回答的短暂片刻,他们惶急的冲进书房。在目瞪口呆的瞧见地上正纠缠成

一团的二人时,同时猛然煞车。

淑姨让眼前的景况惊得张大眼;而庄琛的目球则几乎像要凸出眼眶。
 0   2005-06-13 12:40:5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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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正是当个凡事过分认真的白衣天使的缺点了,水仙其实很厌恶自己在庄颐正

不留情面的挞伐她的同时,还莫名其妙的被他几句自损自贬的话引出了同情心。

面对敌人时,他像是不会手下留情的那种人。而就眼前的情势看来,他摆明着把她

当敌人,他的刚强让她怀疑,就算她在他和她之间设了重重关卡,他还是会摒除一切障

碍的用他的轮椅辗过她!

而她的怀疑也的确没有谬误,在她没有答腔的短短过程中,他已修正了他所泄漏的

苦譅。以一种令人更想揍他一拳的冷漠,他说:“建议你替自己订个价吧,黎小姐!只

要不过分,你要多少我都给。”

水仙怀疑自己的耳朵究竟听见了什么?她知道,慷慨热诚不是某些男人的本质,但

她从未碰见过一个恶劣顽佞至此的男人。她冰冷的眼睛直看向庄颐,愤怒他将她视为某

种价格昂贵的妓女。“我是从不替自己标价的,庄先生!因为我从不出卖自己!”她说

道,语气平板而冰冷。

他像座雕像不为所动的坐在轮椅上,以六十度的仰角审视她,并第一次以世俗男人

的眼睛观察她。他不知道现在女人订价的标准在哪里?但他相信她是可以订最高价的一

个。说实话,她不特别美丽,和他那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前妻韩雪碧一比较起,她明显的

逊色了点,但她身上有种甜美、馥郁,一种像是信任或者诚实之类美德所凝聚而成的美

妙气质。

那是她细腻的五官和她沉静柔和的举止所给人的高贵错觉,然而她那罩着浮水绿丝

洋装的窈窕曼妙身躯,在她挪动步伐或静止时,都能令人产生很世俗、很肉欲的遐想,

那感觉强烈到──连他这个因双腿残缺而很久没有性生活的男人,都不能豁免。

她说她不出卖自己,庄颐对她的话绝对投姿不信任票。这种有质感的女人,生来就

适合为男人张开双腿或教男人心碎,他目信只要他再稍加坚持,不久她终将因贪心而原

形毕露。

“而我,却从不接受拒绝!”他咬住她的话尾,凸显著他当破坏者的决心。

水仙终于沉不住气了,她压低声音朝他挥舞着拳头道:“你自以为是上帝吗?你究

竟想主宰谁的生命?”

“我说过,现在的我是个上帝都摒弃的人,又何德何能以上帝之名自居?我没有意

思也没有能力主宰谁的生命,我只是要求你离开庄琛──我弟弟──远一点,你不适合

他,他也绝不是你的对手,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只是想做庄琛的妻子,不是对手!”她试着和他讲理。

“在有利害关系时,每个人都会是彼此的对手,就连夫妻也不例外!”他冷静而残

酷的陈述。

“除了质疑我的不够贞洁,其他……你究竟反对我什么?”她恨声问。

“女人的贞洁绝对抵得上千万种其他,一个不贞的妻子,永远是丈夫内心深处最深

切的痛。”

她厌恶他的“沙猪”论调,可是他话中的另一股焦涩,无疑是给了她还他一记的好

利器。“这只是你的偏执成见?还是你的经验之谈?如果只是你的偏执成见,那你根本

称不上公平!”

“黎小姐!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公平可言,你必须认清这一点事实!像我,十年前为

了一颗扣子,一颗只不过像个铜板大小、镶了一株不伂钱镀金水仙花的无价值扣子,就

毁了我自己的一生,你瞧,这整件事公平何在?”他首次向她透露这一丁点属于他的过

往,也可以说是他的教训。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话才真是她的一记惊雷!她愣了一下,脸色有点不对劲的问:

“你说……一颗什么扣子?”

以为她想要藉转移话题来解决问题,庄颐表情冷峻的说:“扣子是过去的事,今晚

的重点是……”

“我知道你今晚的重点是什么!”她飞快截断他的不耐,脸色雪白、语气迫切的重

复:“但是你刚才说你有一颗扣子,一颗镀有金色水仙花的扣子!”

“我的确有,但我说过,那不是今晚的重点……”

“它的直径是不是只有两公分大小?半浮雕的图案?一朵全开的……镀金水仙花?”

形容到最后,她的双唇颤抖,面如死灰。

庄颐起先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听完她

的描述,他才想通──原来活见鬼的是他自己。

“该不会凑巧──你也拥有这样的一颗扣子吧?或者──该死的……你正巧是我手

中这颗扣子的主人?”他摸索着上衣口袋,掏出一样东西摊在掌心,语气则充满不祥的

山雨欲来。

水仙抖着手由他掌心拈起那枚扣子。毋庸置疑了,这正是十年前曾终在她心眼中独

一无二外套上的水仙花扣子,那件外套是她死去母亲遗留给她唯一的一件纪念品,它还

充满甜蜜与愧疚记忆的被她张挂在衣橱里,这么多年来它唯一的缺陷正是──少了这颗

钮扣!

似乎,上帝回应了她想一晤救命恩人的祈祷了!可是天知道,这是怎样讽刺的一种

回应啊!

曾被她因过度惊恐而遗弃;曾在她梦境中浴血追逐她;曾让她寝食难安了将近十年

的救命者,竟是她即将结婚对象的哥哥──一个刚愎自用、冷硬如石的男人。

可是当她瞥见他坐在轮椅中的僵身影,她就不得不胆战心惊的思及……是谁让他变

成这样一个男人。

是她!是她一时的贪玩与疏忽造成了他终生的不幸!

报应是迟早要来的!水仙早有心理预期,也以为自己早已准备好要承接随时可能降

临的报应。可是这个冲击还是太过突然了,突然的令她浑身虚软到直不起背脊,撑不起

双腿。再无暇顾及淑女形象,她不听使唤的身躯乏力的跌坐至他轮椅前的地板上。

她闭上眼睛,试着平静自己。但一点用也没有,只要一合上眼,那年轻人被车冲撞

好高好远,然后呈抛物线重重坠地的情景,就一次比一次更清晰的在脑海浮现。

她压抑下一阵颤抖,才抬起头看向庄颐。现在的他看起来像座山,教人仰之弥高,

在接触到他若有所悟却刚强野蛮的眼神之后,她看出了他已经完全明了,她曾在他生命

中扮演过什么角色。但他一迳无情的、严苛的重复着他的问题:“回答我,你是那该死

镀金水仙花扣子的主人吗?”

“你为什么不干脆问我,是不是那个害你失去双腿的该死小女生呢?”她乏力的低

问,在他的眼愈变愈冰冷时,她无法承接他冷冽眼光掠过自己的眼睛,更乏力的低喃:

“我是,我的确是那颗该死扣子的主人!”

令人窒息的沉默开始在房内弥漫!水仙不自觉的咬着下唇,并紧捏着那颗原本没什

么重量,此刻却沉甸的犹如千万斤重的钮扣,内心里唯一的狂乱念头是──她即将被毁

了!毁在她年少无知时的一个无心过错上。

他瞪着她看的那种苍白冰冷样子,几乎可以使地狱为之结冰。他的表情,完全的彰

显出两个字──恨意。而那一波比一波还强烈的恨意,教早已移开眼睛的她,仍不由自

主的颤抖、哆嗦。

时间似乎过去了好久,在水仙几乎以为他们可能随时要变成化石的时候,他问口了:

“你会玩的卑劣游戏不只一种,可是没人料想到你从那么小就懂得以‘溜之大吉’来做

游戏的最后守则。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落跑’可能延误我的医治,甚至可能害我命丧

黄泉。”

水仙几乎无法回答,他冷酷指出的事实令她喉中哽咽。她瞪者自己手中的褪色钮扣,

良久,才口干舌燥的说:“当时,我只是……害怕。而我,不也有我的报应了吗?这十

年里,我一直被车祸那一幕所演绎而成的各种梦魇纠缠着。所以,我一直不断向上帝祈

祷,祈求祂给我一个‘偿还’的机会!”

他突兀的大笑了起来,笑中却了无笑意。“真有趣,你的上帝应允了你的祈祷,不

是吗?可是问题是,你想怎么‘偿还’?毕竟我失去的是两条腿,而不是一颗扣子。”

庄颐道出的另一个事实,令她瑟缩了一下,但她仍以细碎却勇敢的声音说道:“庄

先生,或许你该公平一点,那场车祸让我们都失去了一些东西,你失去了你的一双脚,

而我却失去了我十年的内心平静!”

“那我宁可和你调换所失去的!”他答得既快又严苛。“再说,你以为我失去的就

真只有这双脚吗?错了!有这双脚,我才是完整的人。车祸之前,我是个热爱并享受生

命的年轻人,是个前途无量的准医生,甚至,我还有个在美国等待我去开创灿烂生活的

娇妻,可是少了这双脚,那一切顿成了梦幻泡影,其他失去的一切不说,连我那曾经信

誓旦旦的妻子,都选择拿一张离婚协议书回台湾来探望我之后,再义无反顾的逃之夭

夭!”

“她怎能……那么肤浅啊!”水仙无法置信,他的陈述令她几欲作呕。她无法想像,

是怎样的女人才会残忍至斯,像丢掉垃圾一样,舍弃一个自己曾深爱的丈夫?只因为他

的突然残废!

然而,他再次响起的苛刻声音扭转了她的思绪,并让她再次的无地自容。

“你有什么资格评断她?”他的目光冷的扫过丝洋装,特别的留意到她开V形的低

领口边那朵枯萎水仙花,以及她手紧揪着裙摆的挫败姿势。“女人不都是投机的一丘之

貉?她还好,至少曾耐性的等待医师宣判我双脚的死刑。你更恶劣,在我为了救你而受

伤的刹那便转身逃跑了!”

他不留情的指责,她瑟缩的更深、更深了!“我不是故意的,那时候我真的只是……

恐惧、害怕。”

她几乎要哭泣了,庄颐车祸之后的种种遭遇,及他对她长久的怀恨,令她美丽的眸

子里泪光盈盈。

除了淑姨,已经很久没有一个女人为他哭泣了!虽然,最初他怀疑黎水仙只是猫哭

耗子,但她微侧过头,眨动双眼强隐泪光的样子,反而令他相信了她某一方面的真心!

偿还!这或许是个不无小补的字眼!既然他的一生已然被毁,而他又不愿眼见自己

的弟弟再次为她所毁,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利用她的“偿还”心理,偕着她一起下地狱

去!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句话是出自谁,他已经忘了,但在他心中逐渐形成的一

个念头,却可能让他变得像掌管地狱的魔鬼。

而更或许,魔鬼和堕落天使被缚在一起,才是最适当的安排。

“说吧!你把‘偿还’这两个字的最高定义局限在哪里?”

他像是接受了她当初逃跑的理由,也同意了她补偿的说法,水仙脸上亮起了一抹惊

讶及一丝喜悦仰头看他,能补偿便代表梦魇终于可能不再追随她。可是在看见他严肃脸

上的盘算神情时,她开始害怕这可能是另一个梦魇的开端。

“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庄先生!”她缓慢的强迫自己接触他的视线,可是她一点

也不喜欢他眼中那过分犀利的亮光。或者,他在盘算的还是要如何让她远离庄琛,而谁

敢说老天爷是不公平的?刚刚,他在等着她开出条件,不过顷刻工夫,开条件的人变成

了他!

“能力范围之内,你刚是这么说的?”他问,眼睛眯起。

水仙自觉刚才的回答并不大声,可是他雪亮的耳朵还是听分明了,但明显的,他是

个对求证不厌其烦的人。她轻叹一声,点头回答并直起背脊,等待着他开出他的求偿条

件。

庄颐不负她所望,很快的道:“你的偿还方式很简单──离开庄琛。外加一场额外

的婚礼──它绝对在你的能力范围以内。”

惊惧的瞪视着庄颐,水仙感觉胡涂,她只理解他话里的一半意思。要她离开庄琛,

是他早已昭然若揭的意图,可是“一场额外的婚礼”又是什么意思?

她问了它!

和她的视线相锁之后,他一字一字深思的说:“淑姨早过了为我操劳的年纪,但我

又不能少掉一个照顾我生活起居的人,这就是残废的好处了,而一个急于偿还的女人,

正好适合取代淑姨的位置。”

他残忍的形容和要求,令她猛力的吞咽了一下才挤出声音。“你的意思──除了和

庄琛断绝往来,我还得留在雾庄……照顾你!”

“是做我的妻子!”他蓄意漠视她的避重就轻,直棱棱的说。

她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她摇了摇头,无法相信那是他所想的。“你一定是在开玩

笑,你不可能是在想着要求我嫁给你!”

“你有拒绝的立场吗?”他视线掠过水仙,仿佛相当满意于看见她的震惊!

真的像是另一场恶梦,以及一个地狱般夜晚的开始。她持续对他的瞪视,除了无法

穿透他冷硬的面具,还无法让自己消化他所传达的讯息。
 0   2005-06-13 12:40:4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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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雾庄”的晚餐,很快的被结束!

当然,这意味着黎水仙和庄颐“单独”谈谈的时候已经到来。

是水仙主动提议,帮庄颐推动轮椅到他们能安静交谈的地方──他的书房。

推的过程中,她感觉到轮椅中他“份量”的沉重,她推得有些辛苦,但由她护士的

专业眼光判断,他隐藏于补管下的腿并没有完全失去。至少他幸运的没有因那场车祸而

被截肢。而他那宽阔伟岸、僵直的几乎连她都快替他感觉疼痛的肩背,让她意识到,如

果他不是坐在轮椅上,那他铁定是个十分高大,甚至比庄琛还要高大的男人。

没听庄琛提过庄颐的车祸经过,而在她自己仍因当年的车祸而怀有愧疚的情形下,

她也没有心情去了解另一场车祸的原因。她推着他走过一条长约二十公尺的走道,在他

的示意下,推开一扇有点厚重的木门。

水仙蹙着眉想:这扇木门对一个坐轮椅的人而言,应是一种负担。但她后来知道他

所想要保有的,只是绝对的安静和隐私,而这扇木门提供了它们。

一进书房,房内那凌乱的感觉就吸引了水仙整副的注意力。这理应是间极宽敞的屋

子,但她对它的最高评价是像间旧书摊。屋中的书籍的确堆积不少,但都是东一叠、西

一叠堆的不甚整齐,有些还像被推倒许夕却没人去理睬的骨牌,覆满尘埃的在地上横成

一排。

最奇怪的是,里头还有许多像在做科学实验的设备,它们和挂在墙上那几幅劲捷有

力的书法形成了奇特的对比,这样的错落感觉,让她不免担心自己是否误闯了“怪医秦

博士”的实验室了!

不久,她对自己的荒谬失笑,但在意识到那一对眼睛可能正在注意她时──事实上,

她确切的知道他正在看她──她飞快要求自己止住笑意,然后极不情愿的,她缓慢的强

迫自己将视线迎上他的。

那对深色的黑眸里有抹几近惊讶的亮光,或许他没有预期她会那么快由被他紊乱书

房惊吓的过程中回过神来,更或许,那抹亮光代表这个男人的脑子里正在酝酿某个主意,

而水仙直觉知道──那代表着麻烦。他看着她的目光就像是一头饥饿的坏野狼,正在打

量着它可能获得的大餐──一个过去从不曾发现的细皮嫩肉的小红帽。

“我紊乱的书房吓坏你了!”他问,眼睛自然的眯起。

他不像猜测,反而像陈述事实。

“我的确以为它比较像旧书摊,不是书房,因为我甚至没看到一张椅子!”她老实

的嘟哝。

有那短暂的一刻,她以为他脸上曾出现过短暂的笑意,但那表情只瞬间一闪而过。

“我并不时常需要另一张椅子!也不喜欢淑姨来乱动我的书房。”他颇残忍的指出

自己的残缺,然后指向一堆书报说:“而如果你真需要椅子,那下面有一张。”

她以为坐下来较能稳定她心情上的不安,于是她拚着可能弄脏她最好的这套浮水绿

丝质洋装的可能,去搬动那一大叠布满灰尘的书报。然而,当她终于有一张自己奋斗来

的椅子可以坐时──她才发现她竟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姿势,来面对一个坐轮椅的男人。

庄颐由她的姿势察觉到她的忐忑了!“显然,帮一个完全无用的男人推轮椅的感觉

很疲累!”

这次水仙很真确的看见一抹哀伤掠过他英俊的脸,但同样的,哀伤很快的消失,取

而代之是惯性的冷硬。

因为他短暂的脆弱──她突然急于安慰他:“不是这样的,椅子只是让我能更平等

的和你面对面,况且推轮椅并无关疲不疲累,这种事我经常做。”

她语中的遇意,除了安慰性质,就只属强调她的护士工作,但他令人震惊的曲解它。

“除了推轮椅,你是不是也‘经常’为许多男人张开你的双腿呢?”

她为他露骨的话震惊到几乎无法挤出话来。“上帝,你在说些什么?”她终于低语,

一种出自她魂的恐惧呼喊。

“正巧,上帝和我已经把彼此遗忘好久了,因此祂不会在意我说过什么!”他的视

线无礼的由下而上掠过她的丝质洋装,再次迎上她的目光。“但是,你应该注意到并明

白我在说些什么?”

水仙心中的思绪开始翻搅,她真的不懂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但他强迫她“必须”明

白。

“你是指──我和许多男人……搞七捻三?”她不知道自己由哪里灵感到这么精采

的辞汇,但他那一脸认定她罪行的毋庸置疑表情,让她有不管他是不是庄琛的大哥,只

想甩他一大巴掌的冲动。

“你敢否认你不是吗?”他嘲弄她。他们的视线相遇了半晌,而纠结的那一点是绝

对的电光石火。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水仙的语气几可凝结成霜。她终于清楚她的直觉并没有

欺骗她,或许欺骗她的是,她以为像庄琛这么温柔和蔼的男人,不可能会有个败坏得像

恶棍的哥哥。但事实上,庄颐看来的确像个恶棍,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冷血恶混。

“就连我都知道,你臀上有个暗红色胎记!”他所做的正是指出证据,接着他更讥

讽的强调:“可不可能──不知道那个胎记存在的,只有我那个蠢弟弟?”

她的脸一直红到脚跟了,她勉强压抑下了一阵颤抖,却泛起了另一阵鸡皮疙瘩。她

又再一次不明白这是个怎样恶劣的玩笑?她臀上的确有胎记,当然,她们护士宿舍设的

是公共浴池,更难免有些缺德的护士,会拿她们所看到的属于别人的隐私来开玩笑,或

许这件事就是这么传开来的,但水仙可以发誓,除了帮她接生的父亲之外,没有任何男

人亲眼看过那胎记。

可是她并不想对他解释这个,她认为没意义也没义务。“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庄

先生?”她故作平静的问,并知道自己如果不小心应对,便很可能无法全身而退。

庄颐几乎要为她的机灵喝采了,但他还是聪明的选择隐藏情绪。“我偏好聪慧的女

人胜于一切。”他先是虚伪的恭维,然后笑容暗黝的坦承:“我的目的只是要你远离庄

琛。”

只是?多么云淡风清白的造句。愤怒的感觉又重新渗入水仙的思维,她如捋狼尾的

讥诮他:“你和你弟弟的偏好似乎相同,但你们的目的却截然不同。”

他顿了一下,唇角嘲弄的扯了排,毫不隐讳的指出:“的确是的。但以我弟弟的忠

厚淳良,你不觉得适合他的女人不只要聪慧,还得纯洁吗?”

“你由哪点断定我不够纯洁?”水仙猛抬起头平视他。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必须和

一个才见第一次面的刚愎自用男人讨论这种问题。她僵硬自持的克制自己不从椅子上站

起来朝他怒吼,但她咬牙切齿道:“你没有权利因为一个恶意或巧合的玩笑,就定我的

罪。”

“是‘玩笑’吗?”他锁住了她的目光,表情是完全的不信。“听庄琛说,黎小姐

今年芳龄二十五?”他突然转移话题。

“我的确是二十五岁。怎么?年龄能判定一个女人的纯洁与否吗?或者,你根本就

不懂问女人年龄是不礼貌的行为?”水仙的语气中充满不以为然。

“礼貌对我这种人就像没有必要的奢侈品,它只适合绅士,像我弟弟!”庄颐高撇

唇角,那纹路中充满对自己的嘲涩。但他很快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并开始刺探她的情绪。

“你真的深爱庄琛?”

这个问题的确让水仙感觉难以回答,她不是没问过自己,但她替自己找到的答案总

是连她自己也模棱两可,无法肯定。她怔仲着,犹豫该不该对眼前这个正努力想把她从

他弟弟生命中三振出局的男人诚实?坦白与隐讳在她不擅谎言的心里交战。后来她决定

避重就轻。

“对庄琛,与其说爱,不如说我们彼此是温馨相处且敬重的。”

“温馨相处且敬重?”庄颐陡然耸高他的浓眉,遏制一阵差点爆发的不敬大笑。这

算哪门子的恋爱?“你是在同我强调──我弟弟是柏拉图的信徒?他对你的兴趣仅止于

点头或拉手?”

气愤的红晕又一次染上水仙的双颊。如果说庄琛是柏拉图的信徒,那她肯定他庄颐

是撒旦的门徒。她不懂自己是哪里不顺他的眼,不然为什么他老是要把她的话曲解至最

精糕的方向?

“我是在向你强调──可以打个比方……你弟弟是个随时知道别人需要什么口味冰

淇淋的温情男人,他懂得关照、懂得无微不至。”她瞪视他,眼神摆明着挑兴他绝对没

有这些美德。

“黎小姐,我同意你的说法!”他转动轮椅到书房左侧那扇唯一的窗子旁,拉开窗

帘,仰望只有几颗明灭寒星的夜空,沉思好半晌才回应她的挑兴说:“这正是人与人之

间评价无法完全相同的原因,有些人适合当别人的恒星,可以相看两不厌一辈子,有些

人却只适合当别人的彗星,瞬间发亮,刹那陨落。”

他声音中那明显的落寞──或许又是她听错了──奇异的揪紧了她某条脆弱的神经。

她真的不认为自己该同情他,可是……她却身不由己从椅子上站起,跟随他来到窗边,

用连自己也无法置信的大胆试问道:“你曾经是……某人的慧星或者是恒星吗?”

换庄颐用她踰越了的眼光瞪她,不过几秒后,他又把他充满情绪的深邃眼眸掉向窗

外,淡漠的反问她:“你以为像我这样的残缺男人适合当谁的星星?”不一会儿,他又

掉过头来审视她,苛刻的强调:“话说回来,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幸运,活到二十

五岁还有人为你提供‘冰淇淋’,想想,二十五岁时的我早已知道嚼铁钉是什么滋味

了!”

他的话里再度充斥着苦涩和严苛,这份苦涩严苛除了让水仙产生不知如何答腔的困

扰之外,连带的又影响了她女性纤细的某条神经。她不认为她该如此的他的话感同身受,

但她的确知道,并非每个人都清楚“灂铁钉”的滋味!当然,每个人或许多多少少都有

些难以形容的隐痛,但她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遭遇,才造就出像庄颐这种浑身苦涩骨头

的男人?
 0   2005-06-13 12:40:3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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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终究只是空泛的“或许”,人世间的姻缘和人世间许许多多的事一样,都

是命中注定。至于她眼前唯一该预防的事是,别让庄颐用他的偏见与冷嘲热讽吓跑了黎

小姐。

瞧,才这么想着,打从刚才一直像只闷葫芦的庄颐便马上开口来搅局了。

“淑姨说得对,好酒好菜是不该被浪费!”他晃动手中的一杯酒,唇上浮现个讥讽

的笑容。

“可是弟弟,婚姻是终身大事,你不觉得你该多用一点时间来思考这件事,而不是

在一餐好酒好菜间便骤下决定吗?”

像是从未预期自己大哥的反对,庄琛愣了愣,然后伸手紧搂过水仙的纤腰,有些暧

昧的说:

“大哥,由相识到相恋,水仙和我已思考了将近四年,我想,现在的我们只能用一

句话来形容我们想要的婚姻,那就是‘迫不及待’!”

“我知道你们‘迫不及待’!”他用另一个嘲弄的表情扫过自己的弟弟,然后大胆

的盯住水仙的眼睛,像自言自语又像挑兴她似的说:“可是,你能保证你的爱情经得起

考验吗?

它不会在一些意外发生时,就像遇水的盐山般倒塌、溶化吗?”

“我有信心,不会,对不对?水仙!”庄琛自信满满的侧头问水仙。

而水仙,却是整个心思都被庄颐愤世嫉俗的眼睛吸住了,她真的不知道,一个男人

是经历怎样的遭遇,眼中才藏得了那么多的愤懑之火,她想或许待会儿在回程时,她可

以同庄琛问个清楚明白。

“对不对?水仙!”

庄琛加长音的问句,终于拉回了水仙的思绪。水仙顿了一两秒,才寓意深长的回应

了庄颐的挑兴:“我没有庄琛的信心,‘大’庄先生,但我以为,只要有感情存在的婚

姻,它的基础本质就不容易改变,就如你所举例,在发生意外时,盐山的外在结构或许

会改变,但当它遇水坍塌化成盐水时,它的成份还是不变。盐水,它依旧充满咸味。甚

至,在水被蒸发掉之后你还是可以再让它恢复成一座盐山!”

今晚第一次,庄颐露出了较人性化的神情,他脸上窜过一丝人们不易察觉的激赏及

经过控制的笑容,唯然那笑容还是充满嘲弄──但至少比较没有恶意。

他不否认,她利用他的举例来反证,让他有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的感觉,他更无法

否认,她犀利的反应已经博得他不算小的激赏与不算少的震撼,不过,当他看见弟弟手

中仍紧捏着那个戒指盒,及紧嵌在黎水仙纤腰的手,和他那一脸迷恋爱慕交错的表情时,

激赏与震撼的感觉很快的被庄颐从心思里剔除,取而代之是现实考量的回归。

黎水仙的确是个不能轻觑的对手,由许多例子可证,聪明的男人大部分的偏好是美

丽、少点大脑的女人,而盲目于爱情的小男生,大部分的偏好却是美丽、有足够大脑的

女人。

医院传言中的黎水仙,听来像个发育过度、没有丝毫内涵的娼妇,但真实的她和传

言中的她确实有很大的出入,至少,她绝不是他想像的那种光认得钱却不懂运用智慧的

大花痴。

事情似乎变得有点棘手了,一个懂得运用智慧的女老千,绝对比一个只认钱的娼妇

更难缠。

庄颐不得不变得更深谋远虑了。或许,找个一小段时间和她私下谈谈价码,顺便让

她知难而退会是较好的作法。

反正在他倨傲野蛮的心里,他不会再次眼睁睁的容忍另一个像韩雪碧那种工于心计、

徒惹伤心的女人进庄家,他不要庄琛重蹈她的覆辙,他不能让庄家的另人一个个毁在工

于心计的女人手中。如此愁肠百结、憾恨重重的心思,让庄颐采取了他认为最有胜算的

一个步骤。

“或许你说的对,盐水的确可能再次蒸发成一座盐山。”他先技巧的认轮,然后以

一种想引她入瓮、充满目的的谦逊说道:“但蹉跎的时光却难以倒流!我以为我心中的

不平衡点是,我老弟没有知觉他这缺了腿的大哥,偶尔也需要一个才情女子的智慧之光

照耀。黎小姐,假使你不介意,我希望在用餐后,你能把你自己‘单独’借给我二十分

钟,让我多领略一下你的智慧,并让我们多了解一下彼此,毕竟,你或许就快是我的弟

媳妇了!”

似乎是桌边的每个人都没料到他会有此唐突之举,三个人六只眼睛同时瞠视他。

他故作视若无睹,旋即面向自己的弟弟,用平和却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至于

你急于奉献给黎小姐的那枚戒指──暂时收起来吧,等我和黎小姐更认识彼此之后,你

再确定戒指适不适合她。”

“可是我……”庄琛隐约心生不安,大哥这段模棱两可的话,透露着不寻常的诡异。

“难道──你真‘迫不及待’到连几十分钟都等不了?”庄颐的唇再度抿起。

在哥哥严厉的表情下,庄琛泄气了,他像个孩子般心有不甘却又不敢违抗命令的唯

诺称是。

水仙看着这两兄弟间的互动,突然感觉有点不舒服。庄颐的威权霸气以及庄琛的不

能自主,都让她产生不确定的感觉,所谓“宴无好宴”,就算庄颐现在看起来已不像她

刚进门时那般不近人情了,可是她的直觉还是一直在提醒她要提防他。

接下来的晚餐,兄弟两的争执没有被持续,但气氛有点僵化。最后还是兄弟两口中

的“淑姨”,向水仙主动的表演了一番逗趣的自我介绍,才稍稍化解餐桌边的凝肃气氛。

她举杯向水仙,表情愉悦的说:“黎小姐,我叫米淑贤,是这两兄弟父母的好朋友,

也是这两兄弟近二十年来的保母,到现在都还是。”话到这里时,她特意睨了庄颐紧绷

的表情一眼,继续幽默的说:“你一定发现到他们叫我‘淑姨’,想你一定会怀疑他们

为什么不叫我‘贤姨’,因为那听起来很像‘咸鱼’──一种用你刚才强调不会变质的

那种东西淹渍起来的鱼!”

“咸鱼”这两个字逗笑了庄琛和水仙,他们对米淑贤的笑话捧场的程度,令米淑贤

甚觉满意,而她唯一不满意的,就只有那个挂着个破坏气氛扑克脸坐在椅子上的庄颐,

于是她开始意有所指的拿名字来作另一篇文章。“当然,名字取的不好的人可能不只我

一个,庄颐、庄颐……喂,庄颐,你以前有没有发现你的名字愈念愈像‘章鱼’?”

“‘章鱼’?”庄琛咯咯笑着附和。

庄颐可不懂这是哪门子的幽默?但明显的,他以为他亲爱的淑姨已被他同化的没有

幽默感的这点,肯定是错误的,而他会再度记得这一点。

他沉点的推开他眼前的食物,以一种半容忍半克制的姿态端起他的酒杯,又开始像

头蛰伏的狼般,静候着他争取的和黎水仙“单独”相处的二十分钟的到来。

而黎水仙有意探知,他对淑姨这个玩笑可能有什么反应的动作,显然是错误的。因

为他的视线正巧也落在她脸上,而他那苍白脸上的表情很莫测高深。太莫测高深了!

这一刻,她堆积了一整晚的不安发作了。她告诉自己该提防他,却又无法具体告诉

自己该提防什么?

他是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又显得相当的无助,站在可能即将是他弟媳妇的

立场,她认为自己或许该同情他,而不是排斥他或那么在乎他表情上的许多转折。

她开始怀疑,待会儿和他“单独”相处的那二十分钟,会发生什么事?但说服自己

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说服自己他只不过是个坐轮椅坐太久,而情绪不稳定的

男人,她是个职业护士,应该懂得包容与体恤。

但她最大的谬误是,以她当护士时的内疚与耐心(或许是过剩的同情心)来自世界

──她误以为坐在轮椅上的庄颐,绝不可能有什么具体的杀伤力。她以为以庄琛对爱情

的认真执着程度,不认为庄颐有能力影响庄琛什么。因她自己就是败在庄琛的固执与认

真之下,才接受庄琛的追求,进而同意这椿婚事。

可事实上──庄颐的杀伤力不只威猛无比,还无远弗届……
 0   2005-06-13 12:40:1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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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6-13 12:39:5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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