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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郎君
网友【dreamer】 2005-06-14 05:46:12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27    1
第一章

罗刹!恶鬼!

母亲惊恐的呐喊似乎又在耳边响起,她鄙夷厌恶的眼神也浮现脑海。

但,不同于以往会有的心痛,这一次他已经麻木了。

放眼所见是无止境的鲜红大地,空气中浮动着浓浓的血腥味,这一切引发了他心中潜藏已久的黑暗。他的恨、他的怨、他的不平,全都在这一战中爆发了。

罗刹?恶鬼?或许她并没有说错……

如果他不是罗刹,他不会一口气夺走百余条人命却没有丝毫愧疚,反而觉得血液沸腾,难言的快感充斥全身。

如果他不是恶鬼,为何那一声声哀求令他的杀意更盛、剑招更凌厉,而他们惊恐痛苦的神情也只换来他的不屑?!

她说得没错,他是鬼,带来不祥和杀戮的恶鬼!

望着沾满鲜血的长剑,他放声狂笑。

没有人知道杀手榜是谁创立的,也没有人知道杀手榜由谁管理,只知道列在榜上的名字都会迅速地在人间消失。

每一个杀手都知道杀手榜的存在,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到杀手榜的委托。唯有闯过重重关卡,才有机会见到杀手榜;只有击败全部对手,才能揭下榜上那一张张写着人名的红色帖子。

对杀手而言,来自杀手榜的委托代表了肯定。

“滚开。”黑衣男子冷冷地望着那四个挡在眼前的黄衣人。

四人拔出长剑,齐声道:“想闯关就必须打败我们。”

闯关?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没兴趣知道,他只知道他们挡住了他的去路。

既然他们想死,他很乐意送他们上路。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长剑出鞘。

但见寒光纵横交错,黑影在黄影中飞掠穿梭。

须臾,黑影穿出了战场,收剑入鞘。

砰地一响,四个黄衣人同时倒地,胸口涌出大量鲜血,竟已被剜去了心脏。

不再回顾,黑衣男子继续前行。

厚重的黑色铁门被打开了!

原本喧闹的大堂瞬间鸦雀无声,每一双眼睛都盯着那扇只有新人加入时才会打开的铁门。

戴着鬼面具的黑色身影踏进了大堂,自他身上散发的森冷气息令堂上众人同时提高了戒备。

他是谁?为什么从没听说过武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若说他是无名小卒,又怎么有能耐闯过重重关卡?

黑衣男子毫不在意众人充满疑惑、惊讶、戒备和敌意的眼光,旁若无人地走向大堂中央那座巨大的告示牌。

“杀手榜……”他喃喃念道。原来,他竟在无意中闯进了通往杀手榜的试炼之路,难怪一路上有着诸多阻碍。

也罢,或许是天意,注定他这个恶鬼必须成为杀手。

多贴切的使命呀!黑衣男子冷冷地讽笑自己。

足尖一点,他飞跃而起,轻易地揭下最顶端的红帖。

他看看帖子——三十万两买黑风寨上下三百一十条人命,似乎是一桩有趣的生意。

正欲离去,两柄长剑却横在他面前。

“那笔生意是我们兄弟的,识相的就放下。”其实他们只是想给这家伙一个下马威,那笔生意他们还接不起。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将红帖放入怀中。

见他不理会,那两人登时大怒,双剑挺刺——

两道寒芒一闪即逝。

“啊——我的手!我的手!”惨叫声在堂上回荡。

那两人虽然不是大堂上的顶尖人物,却也是有名号的杀手,黑衣男子竟在一招之间就砍去了两人的右手!

众人的诧异和戒备之意顿时又多了几分。

黑衣男子冷漠的眼光缓缓扫过大堂一圈,众人皆是心中一凛,他不屑地冷哼一声,举步朝大门而去。

“名字。”似男似女,却又非男非女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黑衣男子停住脚步,缓缓回头。

“慕容残。”是的,从今天起,他叫慕、容、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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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不会逃的,我会一直伴着你,永远都不离开。”项洛妍温柔地吻上他。

她的吻如蝴蝶般轻柔,没有激狂,只有青涩的甜美,却比先前任何一个吻更令他迷醉,他完全浸淫在她的柔情中。

他温柔地轻吮那娇嫩的红唇,以珍惜而庄重的态度回应他一生中最珍贵的吻。藉着这个吻,他可以感受到她的真心,也将自己的真心传递给她。

以吻封缄,他立誓不惜一切守护她,只为她一人!

如春阳般和煦的温暖情意在体内流转,她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离开他的唇,她绯红的双颊艳胜晚霞,“我……我去叫人送些吃的来。”

她才站起来跨出一步,又忍不住回头,俯身轻啄他略失血色的薄唇一下,才红着脸跑出房间。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慕容残不由得露出满足的笑容,一颗心暖烘烘的,盈满柔情。

唇上似乎还留有她的温暖和香甜,他抚着唇,忍不住回想她醉人的甜吻……

大约过了一刻钟,项洛妍端着盛有热粥和小菜的托盘回到慕容残的房间。

其实这些事大可要婢女来做,只是她想藉机吹吹凉风,替燥热的脸降降温。

搬来一张檀木小几放到床边,摆上香气四溢的食物,她端起瓷碗,一匙一匙地舀着粥喂慕容残。

两人虽不言语,但靠眼神交会便知彼此真意,相视的目光始终温柔而深情。温馨的静默里,偶尔间杂几声汤匙碰到碗缘的清脆,其余的就只有浓郁的甜蜜。

砰!

一个粗鲁的开门声突然插入,很不识相地打扰了这对爱侣。

“姊,你没——”

项洛陵莽撞地闯入房内,同一时间,项洛妍被那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手中的那碗粥全翻倒了。

“呃……你没事吧?”项洛陵及时停下,呐呐地问。

项洛妍愣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惊,跟着连忙把被褥拉到一旁,因为刚才的粥全倒在上头了。

“有没有烫到?”他们姊弟俩倒是颇有默契地同时开口,不同的是,一个问的是心上人,一个问的是姊姊。

“我没事。”慕容残关心地执起她的手,仔细查看,“你有没有烫到?”

见她摇头,他才放心,转而瞪向那个不速之客。那对黑绿异色的眼眸中流转着森冷的怒意,冷冽的目光如寒冰一般射向项洛陵。

“滚!”他冰冷的语气听不出高低起伏,却令人心中一颤。

绿眼睛!项洛陵差点脱口而出,随后背脊窜起一阵恶寒。

多了一只阴森绿眸的慕容旭比平时可怕数倍,但念头一转,卧病在床的他也只有这么一点威胁性,此生此世要欺负他大概只有这时候了。

抖落爬满全身的鸡皮疙瘩,项洛陵笑嘻嘻地拖来一张椅子,挨坐在姊姊身旁。

“姊夫,病中火气别这么大,很伤身耶!”这慕容旭真够让他不爽的!之前还扬言要杀死姊姊,一副对她深恶痛绝的样子,现在倒是疼得像心肝宝贝。要不是他人小力薄,一定要狠狠地揍慕容旭一顿。

慕容残哼了一声,脸色更冷了。项洛陵惊讶的神情让他记起自己忘了遮住右眼,随手一拨,长发再度掩住右脸。

若非病中无力,他早已出手教训这个不速之客;项洛陵八成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有胆子继续挑衅。

他厌恶这种不由他主导的情况,忍不住皱紧双眉。

“真是的,你一来就没好事!”项洛妍没好气地横了弟弟一眼,顺便用拳头教训教训他的脑袋。她的目光又调回慕容残身上,“还饿吗?”

慕容残冷冷地道:“多了个碍眼的东西,再饿也吃不下。”

那个“碍眼的东西”丝毫不以为忤,还将双手搭上拼命使眼色要他走人的姊姊,“老姊,你真的是差别待遇喔!我可是冒着被大嫂处罚的危险,偷溜出来探望你,你居然还赶人,真薄情!”

慕容残怒不可遏地盯着项洛陵搭在项洛妍肩上的手,右手快速地抽出枕头下的长剑,挺剑疾刺——

凉飕飕的剑尖抵在颈间,项洛陵再怎样都没料到未来姊夫连枕头下都有武器。他干笑了几声,收回双手,轻轻推掉架在颈边的长剑,起身退了两步,才恶劣地笑了笑,“姊夫,你身上余毒未清,随便动真气可是会加重病情的。”

慕容残勉强出剑,实则已后继无力,但他仍是强撑着,借着项洛陵推剑之力顺势收剑。

“滚!不要让我说第三次。”即使脸色苍白虚弱,他依旧气势逼人。

见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项洛妍生气地把弟弟推到门口,“下次再找你算帐!”

“哎呀,亲弟弟果然不比相公。”项洛陵一反嘻皮笑脸的模样,忽然正色道:“幸好你安然无恙,我着实松了口气。”

“你快走啦!看了就讨厌!”来这一套!项洛妍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得把他往外推。

“别推、别推,我走就是了。”他朝里面的人扬扬手,“姊夫,你身强体健的,应该不会被我气得病况加重、一命归天——”

“闭嘴!”

“姊姊。”项洛陵挡住要被关上的门,脸上满是戏谑,“半个月后别忘了带你的心头肉回家成亲。”说完这一句,他总算甘心走人。

“真是的!”项洛妍对着他的背影轻啐了一句,唤来下人收拾餐具,再送一床新被,才回到慕容残的身边。

慕容残绷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说。

“还生气吗?”她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微笑地拨开盖在他脸上的头发。“洛陵就是这种烂个性,但和一些薄情寡义的人比起来,他是个好家人,只不过表达关心的方式往往让人想揍他一顿。”

他只哼了一声,没答腔。他只知道,他绝不会就这样算了!项洛陵有胆子挑衅他,就要有胆子承担后果!他慕容残不是任人耍着玩的。

由那声冷哼听来,死性不改的洛陵恐怕要被狠狠的修理一顿了。

看在弟弟为她担心、为她的婚礼忙得焦头烂额的份上,项洛妍决定饶他一次,不跟他算帐,让她的相公去料理他就好。

“睡一觉吧,你需要多休息。”她替他盖上干净的被褥,扶他躺下,“我陪你。”

他的表情因她的温柔而缓和,见她眼眶周围略有阴影,他不舍又怜惜地柔声道:“你也累了,上来陪我一起睡。”

“晚点御医会来帮你看诊,我跟你一起睡,不就搞不清病人是哪个了?”她微笑着推拒。要是被人撞见,多不好意思啊!

“那就叫御医滚出去,我不需要。”他有些不悦地哼道。

“任性……”她咕哝了句,捏捏他的鼻尖,爬上床偎进他怀里。

他皱皱眉,惩罚似地在她粉颊上轻咬了一口,“别把我说得像个小孩。”任性?他不接受这种幼稚的评语。

“我没说你像小孩呀!是你自己承认自己是个任性的小孩。”瞧他每次抱着她的模样,根本就像是小孩子紧搂着心爱的玩具嘛!

他的回应是再咬一口,跟着改咬为吻,转攻她敏感的耳垂,细啃轻吻,辗转舔舐,搂着她纤腰的右手也开始蠢动。

“喂,卧病中的人,请你安分的睡觉好吗?”辩不过就这样!项洛妍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不配合地挪动着身子。

“不好。”他在她耳边呵气,低喃道:“我喜欢吻你……”

他这是在撒娇吗?项洛妍忍不住抿嘴微笑。他带有一点点耍赖意味的语气和写明了“你只属于我”的占有表情让她觉得……好可爱!

察觉她的不专心,他停下动作,疑惑地盯着她的笑容,“你在笑什么?”

“没……”她止不住笑意,“或者,你想听实话?”

“什么实话?”他微微皱眉,猜想实话大概不会是他想听的。

她的纤纤素指按上他皱起的眉心,轻笑道:“你刚刚的样子好可爱喔!”

他一怔,连忙别过头,咳了两声,“你在胡说什么!”

可爱?!这样的形容一点也不适合他,他是武林中人人闻之色变的杀手,怎会跟“可爱”这个词扯上关系,太荒谬了!

虽是这样想,他却觉得脸上微微发热。

呵,害臊了!看见他的耳根红了起来,项洛妍更是不可遏抑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闷笑。

他的脸皮也挺薄的嘛!

“有什么好笑的!”

“好啦,我不笑就是了。”听出他的尴尬,她马上装得一本正经,指指自己,“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盯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不许再说话了,睡觉!”说着,他将她揽进怀里,闭上双眼。

恼羞成怒!拧了他的胸口一把,她也合上眼睑,舒适地浸淫在他温暖的气息中,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因为太疲倦了,她完全没察觉在自己沉睡之后,有一双温柔的眼眸始终凝视着她……
 0   2005-06-14 06:05:5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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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丁淳回想起当初的情况。

当他听到落水声回头时,只见到触目惊心的红色在湖中荡漾开来。

他心头一惊,立刻往回跑,但还没到庄主落水的地方,就见到一道灰色的影子窜入湖中,又倏地窜出,怀里多了一个孩子。那人抱着庄主飞掠过水面,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从那之后,庄主便失踪了。老太爷曾命人寻找,但是都没有下落。没多久,老太爷仙逝了,找寻庄主的事也停了下来。直到四年后,也就是庄主十二岁那年,他才又突然出现。”

“回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慕容旭,还带着武功?”

“是的。”丁淳看向病榻上的主人,轻叹一声,“记忆中那个乖巧的少爷完完全全消失了……”贴心的少爷,有礼的少爷,单纯的少爷……全都成为褪色的回忆。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无人回应他的付出。”项洛妍轻喟一声,又不客气地道:“即使是他的父母也没有资格责备他!”

丁淳露出欣慰的笑容:“庄主终于找到真心人了。”看来他可以安心了,他总算没辜负老太爷临终前的殷殷嘱咐。

项洛妍嫩颊微微一红。

看出她的不好意思,丁淳很识相地告退,带着一脸笑意离开。

她低下头,轻轻地以指梳理慕容残的长发,温柔地呢喃:“你再也不必独自承受所有的痛苦了,我会陪着你共享苦乐,你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从今而后,她将会紧紧地守候在他身畔,同他度过每个日升日落,直到生命终结。

房里,盈溢着无声的温柔……

无边的黑暗中,只有罪恶和痛苦。

他努力地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

他渴望光明,他追寻光明,但就在他以为自己抓住一丝阳光时,上天又将它收回——

哥哥……

秀?!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永远不会忘记的声音。

他拼命寻找她的身影,却只见到一个淡淡的人形包裹在白色的烟雾中。

“秀!”

哥哥,跟我走……

走?他能走到何方?

光明从来不属于他,他永远只能在黑暗中生存!

他无法忘记,当他在阴湿的地牢里找到秀时——

赤裸的秀奄奄一息,昔日娇美的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憔悴。她身上尽是伤痕,有淤青、有爪痕、有刀伤、有齿印……

“秀……”他只能抱起她,却说不出其他的话语。

“哥哥……”听到熟悉的呼唤,她努力地睁开眼,却只能见到模糊的影子。

“我一定会救你的!”没有人可以夺走她,就算是上天也不行!

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之前强撑着,是因为担心他。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扯出一个微笑,“哥哥……别报……仇……”她恨那些盗匪,但是她不希望兄长像母亲所说的那样,成为一个被仇恨蒙蔽的恶鬼,绝对不行!

“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只要她没事!

她露出安心的笑容,在他怀中的身躯渐渐失去温暖……

他没有哭喊,只是静静抱着她走出地牢,为她穿上她最喜爱的紫色衣衫,然后带着她进入山寨,当着她的面抢下山寨寨主的小女儿,然后撕裂……

他屠杀了山寨所有的人,不论是壮丁或是老弱妇孺……

秀死了,那么,所有的人都必须陪葬!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食言。

“从那时起,再也没有光明了……”

不!你忘了吗?还有她!

“谁?”

你看——

远方出现一道光芒,而在尽头,是一个俏生生的可人儿。

“妍儿?”

是的,哥哥。还有人在为你等待,还有人在为你守候……

“我可以吗?”他犹豫了。

可以的,你一定可以回到光明……

旭哥……

远方的人儿呼唤着他,向他伸出了双臂。

他不再犹豫,迈步前进,走向他所渴望的光明。

答应我,你一定会幸福……

“我答应你,而且绝不食言!”他回头许下承诺。

白雾渐渐消失,在一切归于平静之前,他仿佛见到妹妹熟悉的笑容,鼓励他追求属于他的幸福。

项洛妍握着慕容残的手,在他耳边喃喃低语,直到熟悉的声音移转了她的注意。

“小俩口果真恩爱哪!准新娘逃婚竟然是逃到未婚夫家里!”

“哥!”她起身欣喜地望向来人。他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们从大夫那里听说你和慕容旭中了毒,于是就赶来了。”没等她问,皇甫靖就先说了。“你还好吗?”

“嗯。”她应得心虚也惭愧。

“没事就好。”项洛谖揽着她的肩安慰道,同时瞥向病榻上仍昏迷不醒的慕容残。当他们得知道件事时,没一个人不惊讶,以慕容旭的武功修为,小小的蛇毒应该难不倒他。

“我现在不能跟你们回家。旭哥为了救我而中毒,我不能丢下他。”项洛妍大概叙述了慕容残救她的经过,但没披露太多事。

“你不愿离开慕容山庄是意料中的事。”项洛谖笑了笑,“只是你还欠大家一个解释,别忘了。”

“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的。”项洛妍点点头,又道:“哥,能不能请你帮我进宫找御医?有小暄出面应该没问题。

“御医?”皇甫靖挑了挑眉,“慕容旭顶多再睡个一、两天,也许还不用那么久就会醒了,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

项洛妍跺脚嗔道:“明明知道我很急,你还这样!”

“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的人还敢撒娇!”项洛谖弹弹她的额头,“好啦!我派人替你进宫一趟,御医应该傍晚就会到了。”

“谢谢!”项洛妍高兴地抱住他。

皇甫靖拧拧她的颊:“婚礼半个月后举行,记得回家。”

“对不起,我——”

“现在才道歉。”皇甫靖故意逗弄她,“再说一次。”

“哎呀,你们真讨厌!”

“嗯……”一阵微弱的呻吟自榻上传出。

“他醒了!”项洛妍立刻丢下兄长,坐到床边。

在她期盼的凝视下,慕容残缓缓睁开双眼。

“妍儿……”他的声音虚弱沙哑,听在她耳里却犹如天籁。

“见到你醒夹,听到你的声音,真好。”项洛妍轻抚他脸庞,柔嫩小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眼眶也泛起一层水雾。

另外两人对望一眼,露出微笑,悄悄地离开。御医,当然是免了。

“别哭……”他勉强抬起手拭去她夺眶而出的晶莹泪珠,微笑地眸凝令他牵挂的娇颜。

她用衣袖抹抹脸,止住泪,才发现他的唇有些干裂,不禁暗暗责怪自己粗心。她连忙倒了一杯温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在他身后垫了几个软垫。

“喝点水,嗯?”

慕容残顺从地喝下那杯水。温水滋润了他的喉咙,解除他的干渴;而她的泪水滋润了他的心,洗净他的怨与恨。

“妍儿……”他握着她的柔荑,轻唤她的名,双眼一瞬也不瞬地凝望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0   2005-06-14 06:05:3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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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似曾相识的美丽脸孔,却有着陌生的笑容。

“你是谁?”

她不答,只是温柔地微笑着,并且朝他招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兴奋紧张,间杂着些许不安。终于,他走向她。

“旭儿,听说你爷爷已经决定由你继承慕容山庄,是吗?”

“是。”他想起来了,她是他的母亲。只是以前她从没对他笑过,所以他觉得陌生。

她温蔼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眼中散射出怨毒的光芒,从怀中抽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你这个恶鬼,掠夺者!不但杀了我的旭儿,现在还想夺去桄儿的一切!你该死!”

随着她的怒吼,匕首猛力押向他——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愣住了。

她是他的母亲,却要杀他!为什么?

然后,他记起她对他的厌恶、憎恨……

伤心失望的情绪在心中交错,悲伤和痛苦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紧紧地困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锐利的刀锋逼向他,却突然停住。

有人阻止了她。

也是一张熟悉的脸,他认得出是丁淳,只是看起来年轻许多。

丁淳和她在争执,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却又陌生。

他想使出轻功离开,却发现自己失去了武功,再定睛一看,他只是一个孩童!

过去与现在重叠交错,他的脑中一片混乱,当他再次想要逃离时,才转身,灼热的刺痛便从背上传来,他不支倒地。

他忍着剧痛侧转身体,看到丁淳打昏她,着急地跑去叫人,也看到了——那把沾染着鲜血的匕首。

他不甘心!他好恨!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

凭着坚定的意志力,他忍住背上的剧烈痛楚,拚着最后一丝气力,挣扎着坐起,想要拾起眼前的匕首。

在越来越模糊的景象中,他唯一看清的是血红的匕首和那张曾是他最在乎、如今却最恨的脸孔。

握住匕首的那刻,他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黑色的浓雾慢慢笼罩他,意识逐渐涣散,他终于不支地往旁边倒去,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没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黑暗完全吞噬他之前,他仅有一个念头——他恨她!

突然,周边的黑暗散去,一道温暖的光包裹住他,他仿佛漂浮在半空,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落地。

一片美丽的花海映入眼帘,而在百花之间,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小女孩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扑向他,眼中是纯然的喜悦。

“哥哥!我最喜欢你了!”她拉着他的手撒娇。

在那一瞬间,他心中原有的恨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秀……”他一愣,随即欣喜若狂地抱起她,“秀,你没死!”

小女孩疑惑地眨眨眼:“哥哥,你在说什么?”

“你不必管我说什么,重要的是你没死。”他紧紧地抱着她。

只有她,只有她在他带着恨与怨回到慕容山庄时,毫无保留地接纳了他。

她不明所以的眨眨眼,带着笑意说:“哥哥,我最喜欢你的眼睛了!跟天上的星星一样的美喔!”

“哥哥,陪我玩游戏。”

“哥哥,我们一起去看星星。”

“哥哥……”

他微笑地听她说话,看着她开心的笑容,他比她更开心。

不知不觉间,她从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少女。

在他警觉到之前,黑暗再度降临。

一阵夹着飞沙的旋风突然扫过,等到一切平静,她却失去了踪影。

“不——”

黑雾再度弥漫开来。

项洛妍瞪大美目,惊愕得说不出话。

那个歹毒残忍的凶手竟是慕容残的母亲!

天呀……一个单纯年幼的孩子要如何面对手持利刃相向的母亲?

她侧头看向慕容残,他经历的折磨远超过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范围,她实在无法想像他所背负的痛苦及伤心。

昨夜她听见一连串痛苦的呓语,想必他是陷入过住不堪的回忆中。

“庄主心里的伤痕远比外表的伤深刻。”丁淳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项洛妍勉强镇定下来,追问道:“后来呢?你们还是有将他救起来吧?”

丁淳摇摇头,“没——”

“什么?!”她激动地提高音量,“想不到慕容家的人都是一群狼心狗肺、冷血无情的东西!”

“项小姐,您冷静点。”丁淳连忙安抚她,花了一番功夫才让她愿意继续听下去。虽然如此,他的心中却很安慰,庆幸庄主终于找到真正关心他、爱他的人。

项洛妍轻哼一声:“他是被外人救走的吧?”

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才愤慨地数落慕容一家有错;在她看来,慕容残的父母简直该处以极刑!
 0   2005-06-14 06:05:2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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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望望偏西的太阳,一群群蚊蚋因傍晚渐近,已在空中嗡嗡飞舞盘旋。

还是回头吧!内力尽失又无武器随身,她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什么两样,在林野中过夜是拿性命冒险。她不能不明不白、没清楚交代事情的始末就葬身在这个地方。

转身往来时方向,她露出苦涩的笑容。

想不到她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遇上慕容残之后,她变了,变得容易鲁莽,容易冲动,她最擅长的、能掩饰一切的笑容不再自然——她很难再以淡然自适的笑容隐藏因他而起的情绪。

走着走着,不远处的树上,枝叶沙沙地颤动起来,她机警地看向声音来源。

倏地,一道身影矗立在眼前,她倒抽口气,慢慢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狂奔。

慕容残见她无恙,原本已松了一口气,可是她一见到他就逃,再次狠狠地打击了他。

带着一身的怒气,他举步追上去。

项洛妍没命似地狂奔着,还不时回头估量紧跟在后的慕容残离自己有多远,分神之下,她被突出的树根一绊,仆倒在草丛中。就这么一停顿,慕容残已追上来。

她急忙转过身,惊慌地看着他,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身子。

慕容残看着距他约莫三步远的项洛妍,冷冷一笑,正打算捉住她时,赫然发现草丛里有一尾色彩斑斓的毒蛇,只见它昂首吐信,快速地扑向她。

“小心!”他惊呼着,鬼头锥飞射而出。

“啊——”见鬼头锥迎面而来,她惊叫着以手蒙住脸,同时小腿一麻,紧跟着是剧烈的烧痛。

她放下手,顿时白了俏脸。一条长四尺余的蛇咬在她左腿上,扭动着被钉在地上的身体,不肯松口。

慕容残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蹲下,伸指封住伤口周围的穴道,提起蛇头,剖开蛇身,取出墨绿色的蛇胆。

“吞下去。”他不容反驳地将蛇胆放到她嘴边。

她咽下蛇胆后,立刻推开低头要替她吸出毒血的慕容残,“你会中毒的!”不放出毒血,她可能撑不了多久,但她更不希望他因此中毒。

他讶异地瞥了她一眼,无暇多想,迅速地撩高她的裙子,在她反应之前,唇已覆上伤口。

看着他不顾自身安危替她吸出泛黑的毒血,她心中涌起一股热流,连日来对他的不满和愤恨全被这股暖流冲散了。他真的在乎她,非常非常在乎……

吸净毒血后,慕容残横抱起她,担心地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心知即使她服下的蛇胆有作用,她仍必须尽快清除余毒。

“你不会有事的!”他坚决地说着。

“可是你……”她紧张地拭去他唇上的黑血。他这么冒险救她,要是有个万一……思及此,她的心立时揪紧。

他的心中一阵温暖,柔声道:“抱紧我。”

她紧揽着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间低喃:“笨蛋,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很难过的……”

那一声带着担忧和关怀的“笨蛋”令他心中盈满感动,也令他明白,她确实是在乎他的!

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他提气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奔下山。

一阵突如其来的昏眩教慕容残脚步一颠,速度略缓,但他随即恢复原本的速度,足不沾尘地飞驰着。

他知道自己中毒了,应该停下来运功逼毒,若继续奔驰只会加速蛇毒的发作;但是为了项洛妍,他不能停下。

察觉到他的异样,项洛妍伸手抹去他额上的冷汗,急道:“你快停下来驱毒,我一时半刻之内不会有事的。”

他怕开口会泄了真气,只勉强一笑表达自己的坚持,这一笑却加深了她的不安,要是因此而失去他,那她……

恐惧感突然袭上心头,她只能更加抱紧带着自己飞奔的人。

在蛇毒的侵袭下,他的四肢百骸开始隐隐作痛,晕眩的感觉也越来越严重,眼前的景物重叠交错,不停地晃动着。

他发觉体力快速的流失,也许……他撑不到慕容山庄。

不!他必须撑下去!

想到怀中的人儿,他勉强打起精神,以坚定的意志对抗蛇毒,强忍体内灼热的痛楚。为了快点到达慕容山庄,他不但不运功抵御蛇毒,反而全力施展轻功,任由蛇毒在他体内流窜。

“你停下来好吗……”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的脸色变得好苍白,身体也比她冷,甚至因为忍痛而咬破了嘴唇,流出血丝。“你会没命的……”

拚着最后一丝力气,他终于到了后门。

他无力地倚着墙,勉强将她放下后,就再也撑不住地缓缓靠着墙坐倒,疲累地合上眼。

项洛妍扶着墙走到门边,用尽全力拍门,“里面的人全死光啦!还不快出来救人……”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爬到慕容残身边,“把眼睛睁开!我不许你死,听到没有……”她轻拍他的脸,泪水跟着滚滚滑落。

感觉到脸上一阵湿热,他靠着最后一丝清明,强自睁开眼。

“别哭……我没……事……”他想拭去那令他怜惜又心痛的泪水,却无力抬手。

原以为今生不可能有人为他流泪,没想到……所有的恨与怨都在这一刻因她的眼泪而消解,只剩下满腔的温柔。

“对不起……对不起……”她吸着鼻子,紧握住他的手,“都是我害你弄成这样……”

不是你的错……他想安慰她,但还来不及说什么,无边的黑暗已经吞噬了他的意识。

昏迷前,他最后的记忆是她担忧的表情和忙乱的脚步声。

因为慕容残立即将毒血吸出,又让她服下了蛇胆,经过诊疗及服药后,项洛妍已无大碍。而慕容残原本中毒不保,但蛇毒随着真气在体内游走,深入血脉,即使服过药,他依旧昏迷不醒,而且发起高烧。

带着满身疲惫,项洛妍坐在床缘看顾慕容残,虽知他一时之间不会退烧苏醒,她就是无法宽心去休息。

她沾湿绢巾,不舍地擦拭着他烫热的额头、脸颊。

她终于了解到慕容残对她有多重要。看到他合上眼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跳仿佛也于同时停止,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沉重、冰冷,让她无法呼吸……

他是什么身分,或曾做过什么令她不快的事,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只希望他快点醒过来,她要告诉他,她再也不会从他身边逃离,她要成为他的妻,与他相依相守一辈子,她是……爱他的……

放下绢巾,项洛妍执起他的手,紧紧握住。是的,她爱他,在为他落下眼泪的时候,她就承认了。

当丁淳送走大夫再度进房时,见到她这副模样,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他实在不明白,这小俩口明明两情相悦,为何会弄到这般田地。唉……

“项小姐,您还需要多休息,就由小人来照顾庄主吧。”若她累倒了,他就太对不起庄主了。

“没关系的,丁总管。没看着他,我无法安心。”她坚持地微微一笑,又请丁淳叫人送来干净的衣裳和温水。

丁淳知道拗不过她,只得照办,并且派了两个婢女让她差遣。

丁淳离开后,她的心思又全系在慕容残身上。

想着逃家逃婚的原因,她不禁后悔自己当时为何没有查证那件事。

她很清楚,只要无法在众人面前亮出实证,官府的消息往往是作假居多,但这回她却深信不疑。爱情会使人丧失理智就是如此吧?其实她也鼓不起勇气询问慕容残,他是那种不会费口舌解释的人,定会摆出信不信随她的样子。他的不答会让她徘徊在不安与揣测中,但他若答了,而答案是肯定的,她更无法承受。

结果,她选择了一个可笑的方法——逃走。

不过,要是没经过这十来日,她恐怕还认不清自己的心吧!

她凝视着他,低声道:“幸好我们最终仍是交会在一起了……”

不一会儿,仆人送来她要的衣裳和温水,两名随侍的婢女也到了。她遣开婢女后,着手为慕容残更衣净身。

擦拭着他的身子,她的双颊不禁发热。算起来,今天还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接触他的身体。

哎,她怎么想到别的事情去了?

察觉他的体温似乎升高了,而且露出很难受的样子,她赶紧收敛心神,加快擦拭速度。

她极其小心地扳着他的肩膀让他侧身,他披散的长发随之垂落在床面上,露出光裸的背——

老天!她惊讶地倒抽一口气,手中的绢巾掉落地面。

他怎会有这么严重的伤痕?

她忍不住轻抚那道自左肩斜划过背部的狰狞伤疤,指尖微微地颤抖着,同时背部竟剧烈作痛,仿佛她也被划了一刀。

是谁下的毒手?从伤痕的颜色和愈合情况看来,这应该是他孩提时代受的伤。

她忽然非常愤恨那凶手的歹毒残忍,对一个小孩居然也下得了如此重手。

抬起方才掉落的绢巾,将脏污洗净后,她更加轻柔地擦拭他的背,唯恐牵动他的旧伤似的,即使她明知不会……

帮慕容残打理好后,她也稍微梳洗了一番。

回到他的病榻旁,她靠着床柱倦累地合上眼,脑海中却浮现出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问问丁淳吧,应该能得到解答。
 0   2005-06-14 06:01:4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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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许久,房门终于打开了,但他等到的却是另一次幻灭。

他愣愣地看着母亲推倒他,踩烂散落地上的菊花,他亲手摘下的菊花……

“鬼!你是恶鬼!”她尖叫着。

他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地反驳:“我不是——”

慕容残霍地从床上坐起,双手抱头,无力地喘息着。

为什么他会梦到从前?自从十年前为秀复仇之后,他第一次梦到过去。那是他最不想拥有的记忆!

原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可是梦中的情景依旧令他心痛不已……

一定是因为他们!慕容残脑中浮现皇甫家众人相处的景象,胸口又隐隐作痛。令人憎恶的……幸福!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他恨恨地想着。

跃下床,他直往囚禁项洛妍的石室而去。

“庄主用尽所有的方法讨好老夫人,只希望她能给他一点关注,但一切都是徒然。老夫人对二少爷和小姐百般呵护,关怀备至,可是她始终无法接受庄主,对他除了恐惧厌恶,就只有憎恨了……”丁淳重重地叹口气。

项洛妍完全无法想像慕容残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在她家,每个人都是关心她、爱护她的,而他却从小就要面对父母的仇视和下人异样的眼光……她觉得一股浓浓的愁绪和心疼在胸中蔓延开来。

如果他在这里,她会……她会……拥住他吧。

“庄主八岁时,老太爷病重——”丁淳听到石门打开的声音,立刻闭嘴。

慕容残走进石室,一见丁淳还在,他立即不悦地皱眉,沉声道:“出去。”

丁淳不敢有违,马上退出石室。

“你……”项洛妍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靠着冰凉的石壁,仰起头望着他。他的神情好冷淡,才几天而已,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变得好远好远……

他冷冷地道:“你应该知道我封住了你的武功吧。”

“知道。”此时此刻,她在意的已经不是这件事了。

“这附近都是没有人烟的树林,毒蛇猛兽不在少数,如果没有武功,恐怕走不到半路。”他勾起一抹冷笑,“你若要逃,我不会阻止。”

他言下之意是完全不在乎她了?!项洛妍心中一阵失落,难过地低下头。

慕容残的眼光扫过地上的饭菜。那显然是两餐的量,看来是丁淳刚才急着退下,所以忘了收。

他踢了食盒一下,讥嘲地道:“如果你想死,用不着绝食,撞墙会比较快。”明明是担心她饿久了会伤身,说出口却是全然相反的话。

他心中暗暗懊恼,不是因为自己说的话,而是因为自己担心她。

“我刚刚吃不下,现在才想吃。”她下了床,弯腰拿起碗筷,坐在床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慕容残背靠着墙壁,双手环胸,淡淡地道:“你想不想知道你家的情形?”

闻言,她眼睛一亮,把手边的东西放下,“当然想!”

他露出一个恶意的微笑,挑眉道:“那就求我。”

她毫不迟疑:“求你告诉我!”对于家人,她有满心的歉疚。

她的反应出乎慕容残意料之外,他的微笑立刻消失,拉下脸道:“你的家人当真如此重要?”

“对我而言,他们当然重要。”她显得焦急,“请你告诉我,他们都还好吧?”

“现在还好,以后就不知道了。”他的脸色变得阴沉,恶念在心中酝酿。

“你是什么意思?这件事不要牵扯到他们头上!”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小脸刷地转为惨白。

他冷哼一声:“来不及了。”

“不行!”她冲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衣襟大叫:“恨我就冲着我来!不准对他们动手!”

他冷着脸,无动于衷。

“没有人能命令我。不过在时间未到之前,他们还能快活一阵子。”他伸手推开她,漠然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她,“你带给我的屈辱,我一定会讨回来。”他露出阴森的笑容,“我不会动手杀你,因为有比杀你更好的方法。”

她略显憔悴的身形猛然一震,“对……全都是因为我……是我不好……”

没错!全都是因为她!如果她没遇到慕容残,如果她没莽撞离家,就不会让她的家人遭遇危险,也不会有人因她而丧命……都是她的错!自责如潮水般涌向她,压迫着她。

她抱住头掩着耳,“对,是我!都是我的错!”

面对她狂乱的模样,他感觉不到一丝复仇的快感,反而觉得……心痛!

压下心中不该有的情绪,他转身离开,石门也跟着合上。

接下来的几日,慕容残和项洛妍一直重复着同样的相处模式。他对她冷嘲热讽,却又在见到她黯然的神色时心烦意乱;她因他的嘲讽而痛心,同时也更加担心家人的安危。

被灯火映出的黑色影子仿佛凝固在石壁上,黑影的主人神情呆滞地坐在床缘,耽溺于自责悔恨之中,即使不久前慕容残又进来对她讽谑一番,她也充耳不闻。

不行!项洛妍对自己下了道命令。再这样下去于事无补,她必须做点什么。既然一切全因她而起,她更不能如此儒弱地任自己意志消沉,听天由命,她必须将事情告诉家人,让他们有所戒备。

她拍拍脸颊集中涣散的精神,藉着不甚明亮的灯火开始仔细地搜索石室。她一寸一寸地搜过,一面回想平时丁淳和慕容残出入的情况,寻找开门的机关。

“到底在哪……”她把石室内触手可及的地方全搜过一遍,过了许久仍然一无所获。她停止搜索,轻抚着下巴,环视四周,思索是否有漏掉的地方。

地板、门、床……灯!只有壁上的油灯漏了。

取下油灯,她试着转动嵌在壁上的铜勾,但铜勾却文风不动,她转而用力压了压,果不其然,石门缓缓地打开了。

她提了灯,匆匆跑出石室。

出了这间石室,走没几步又有石门阻隔,她照着第一次的方法去做,顺利地开了门,后来的几道门也都是以同样的方法打开。

当她见到睽别数日的阳光时,心中不由得一阵喜悦,可是随即黯然。

跨出最后一道门时,她犹豫了,但理智催促她尽速离去,于是她头也不回地跑向林野之中。

乌群鼓翅惊飞的骚动声引起慕容残注意。

他停止练剑,侧耳倾听四周的动静。

声音是从西北方传来的。越往西北,越是林木密集、杂草丛生,也是野兽聚集之所,这样的骚动有可能是猛兽出猎;但是声音尚在外围,那里向来平静,为何鸟群会突然起了骚动?

难道……

他立刻施展轻功,匆匆赶到囚禁项洛妍的石洞前。

只见洞门大开,正如他所料,她已经逃了。

“该死!”他恨恨地一拳捶向石壁。那个女人竟敢再次逃离他!

怒气涌上心头的同时,忧虑也随之而来。

她逃向了山林深处,而……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再过半个时辰左右,便是狼群出猎的时刻,万一……

他心中一急,便欲冲入林中,却猛然停住。

他何必管她,她只是一个背叛者!既然无法亲自下手,就让狼群收拾她吧!

虽然他如此告诉自己,但眼前却浮现她惊恐呼救的模样,跟着是狼群扑向她,将她活生生地撕裂啃食。

“该死!”他咒骂一声,握紧手中长剑,冲入了林中。

项洛妍伸手扯开被树枝勾住的衣服,回过头,眼前横着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教她停下了脚步。正如慕容残所警告的,石洞外是一片完全没有人烟的荒山野林。

慕容残……想起他几日来的冷漠行径,又以家人的安危威胁她,她恨,也气,但心更痛!

再度的逃离,他会更恨她吧?她与他之间的裂痕恐怕是无法弥补了……

努力的将他摒除在思绪外,她专心研究起当前的情况。她得赶快找到出路,至少要在太阳下山前,不然……环视四周高及足胫的野草,藤蔓纠缠的树木,她察觉自己似乎越走越深入山林。她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0   2005-06-14 06:01:3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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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丁淳再度进入石室时,发现地上的菜肴完好如初,项洛妍完全没有进食。

他放下手中食盒,叹了口气:“项小姐,您这是何苦呢?”

她从石床上坐起,苦涩一笑,却不答话。

“您多少吃一点吧,不然身子受不住的。”

她摇摇头,把想问慕容残在哪的话咽下。睁开眼后,她最想做的事竟是见他。他已经牢牢驻扎在她心窝,成了那脉动的一部分……她怎舍得割去心头一块肉?

丁淳叹气道:“唉,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原本就该是这样的结果,只是提早罢了。”她说得淡然,实则强抑着撕肝裂肺的感觉。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道:“项小姐可愿听小人诉说庄主的过去?”

“嗯。”她……很想知道他的故事。

“庄主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其实是有原因的。”他叹口气,“一切要从二十九年前说起。那时老夫人——也就是庄主的母亲,她在回娘家探亲的时候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因为她嫁入慕容家三年一直没有喜讯,于是她很高兴的要赶回来告诉老庄主和老太爷这个好消息。”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原本在众人的期待下出世,又是慕容家的长孙,庄主应该是个幸运儿,可是世事难料,一只黑猫改变了庄主的命运。那是在老夫人回山庄的途中……”

马车突然停住,车内众人反应不及,纷纷往前仆倒。

“怎么回事?”

“少夫人,好像有东西卡在车轮里,小人下去瞧瞧。”

唐婉玉好奇心起,要婢女扶她下车。

走到车轮旁一看,她登时吓得倒退两步,身子不住地颤抖。

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粘在车轮上,只有头部完好可辨,竟是一只黑猫!

黑猫张大了眼,似乎是死不瞑目,一双碧绿的眼睛在夕月交替的红光下更显得诡异恐怖。

她觉得那双眼睛在瞪她,传达着它横死的恨!

终于,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老夫人出身官家,是唐尚书的独生女,向来娇生惯养,嫁给老庄主后,老庄主又是百般呵护,所以这一吓,竟吓出了一场病,而且差点因为惊吓过度而流产……”丁淳回想起往事,着实感叹万分,“后来老夫人作了一个梦,梦到那只黑猫一口吞下她的孩子,醒来后惊恐不已。为了让她安心,老庄主不但延请长安所有的名医为她诊治安胎,再三保证孩子没事,甚至请来道士建坛收妖,又请高僧为她祈福。花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让老夫人定下心神,不再噩梦连连,平平安安的挨到了临盆。”

“一切看起来像是平静了,可是……”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庄主而言,他的苦难正要开始。”他望着项洛妍,“我想,项小姐应该知道庄主的右眼是绿色的吧。”

她点头,大概能猜到慕容残母亲的反应,必定是把他视为不祥的孩子吧!

“那只眼睛……”他顿了一下,“若照老夫人的说法,便和那只黑猫一模一样。”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因为那只绿色的眼睛,老夫人认为庄主是黑猫的怨念所生,是邪魔降世,杀害了她的孩子,取代他的地位。伤心惊恐之下,她又病倒了,变得有些神志不清……”

说到这里,丁淳突然沉默了。

项洛妍的心隐隐抽痛,升起对慕容残的同情和不舍。她同情他一出生便被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不舍他甫出世就遭到母亲的厌恶。

过了一会儿,丁淳才又继续道:“因为老夫人病倒之故,原本不信邪的老庄主也开始厌弃这个孩子,导致其他人也跟着冷落他,只有庄主的祖父大加驳斥。为了老夫人的病,也为了庄主着想,老太爷决定亲自教养庄主,隔离了他和老夫人。一个月后,老夫人的病好了,但是……”他闭上眼,面露不忍之色,“一天半夜,老太爷院子里的一个婢女发现老夫人往后山走去,跟上去后才知道,老夫人……抱了庄主,想要将他丢弃在山中!”

“啊!”项洛妍惊愕地捂着嘴,不敢相信有这么狠毒的母亲。她以为慕容残的母亲只是讨厌他,没想到……

刹那间,她想起了他孤寂的身影,想起了他阴沉的气息,想起了他眼中常有的一丝阴郁……她的心好痛!

“然后呢?”她急切的想要知道。明知会让自己心痛沉沦,她却无法不问。

“后来……”

远远的,他又见到了那个慈祥的妇人。

她的手上拿了一颗球,正在逗弄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她笑得好温柔,小男孩笑得好开心,旁边的婢女也在笑,他们都很高兴的样子。

他羡慕地望着他们,渴望加入他们!

听人说,她是他的娘。多好啊!他的娘是一个温柔又美丽的人,他多么想扑进她怀里,她会拥着他,会陪他玩,那样的感觉一定很棒很棒!

“大少爷,该走了。”仆人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

慕容旭用力地摇头。不要!不要!他想见娘!每个人都不准他靠近娘,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他想念娘,好想好想,娘一定也这么想他!

因为对母亲的孺慕和思念,他拔腿狂奔,机灵地闪过仆人的阻止。

他拼命地跑呀跑的,终于母亲就在眼前。

他思慕许久的母亲,他终于能开口唤她,呼唤那徘徊在心中许久的称呼——

“娘!”他笑着扑向母亲。

本以为她会拥抱他,但她却尖叫着推开他,粉碎了他的梦想。

“走开!走开!你这个恶鬼不许碰我!”她紧紧护住次子,警戒地盯着他。

一旁的婢女立刻结成一道人墙,隔离了他们。

他呆愣在原地,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娘讨厌他……娘竟然讨厌他!

他不明白,不明白娘为何讨厌他,就像他不明白为何除了祖父和丁管家,其他人看他的眼光都含着厌恶和惧怕。

难道……是因为他的眼睛吗?他曾听到下人谈论他的眼睛,说他是怪物,所以才会一只眼是黑色的,另一只却是绿色的。

他捂着右眼,心里好难过。因为他的眼睛,所以大家都不喜欢他吗?可是他什么坏事都没做呀!他一直很听话,也很努力的读书,努力做一个好孩子,为成为慕容山庄未来的主人而努力着!即使如此,因为他的眼睛,他就一定不好吗?

不会的,不会的!只要他继续努力做个好孩子,大家一定会喜欢他的,娘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对!他一定要努力,让大家都喜欢他!

他捧着大把的菊花,一脸笑意。

听说,娘最爱菊花了。所以这几天,他都趁清晨时偷偷的将花放在娘的房门口,并躲在一旁等娘出来,希望能见到娘开心的笑容。果然,娘收到菊花时,总是笑得好开心,他看了也好开心!

今天,他决定亲自将花送给她,这样她一定会很开心,就不会再讨厌他了。也许,她会笑着摸摸他的头,说他是个好孩子,就像她对弟弟一样。

他越想越兴奋,等不及要见到母亲了。
 0   2005-06-14 06:01:1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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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该杀了她,却无法下手,甚至当她昏厥之时,他的心还隐隐作痛!

不杀她,他无法原谅她;杀她,他却下不了手……

杀与不杀之间,竟是如此难以抉择!

“啊——”他愤怒地长啸。

为什么他要独自在此烦恼?

哼!即使不杀她,他也不容许她好过!如果他痛苦,她就必须和他一起痛苦!

项洛妍毫无预警的逃婚行为给家人惹来一堆麻烦。延后婚期就必须重新发帖,以皇甫家的交游情况,远亲近邻、世交客户数以百计,写帖寄帖事小,有人关心问起才难以打发,因为连新娘的家人也一头雾水。除了婚礼事宜,自家商行也得顾着,尤其四月是第一季结算总帐的月份,各地分铺会将帐目送到长安总铺,项洛妍的兄长、嫂子、两个弟妹纵然有副手协助,堆积如山的卷宗一时也难以解决。

镇日埋首家业中,还得分心在寻人上头;更糟的是,项洛妍目前仍下落不明。

“烦死了!一匹马就四条腿,会跑哪儿去了?”皇甫昭将手中的字条揉成一团扔出去。她嘴里嚷着烦,表情却是浓浓的担忧。

那张纸条是五天前由皇甫靖飞鸽传书送回来的。他在知道项洛妍的去向后便立刻赶路,谁知半途就接到在前头打探的部属传来消息,说项洛妍突然改道,失去了踪影。

项洛谖捡起那团纸,挨在妻子身旁坐下,安抚她道:“靖今天就到家,应该会有进一步的消息。放轻松点,嗯?”

“说得也是,坐在这里白担心也没用。”她拍拍额头,“爹娘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小妍失踪的事。”

那天项承学和皇甫婕听到这消息只担心了一下,因为二老颇为乐观,认为女儿吉人天相,不会有什么事,跑累了、烦了,她自然会回家。

“就像你说的,坐在家里白担心也无助益。”项洛谖将她揽入怀中,下颔轻轻摩挲她的颊,柔声道:“累了吗?要不要小睡一下?”

“我又不是体虚气弱,才处理一些小事就累着了。”说着,她捧住夫婿的脸,覆上双唇……

“大事不——”项洛陵打开门,见到了不太适合他观赏的场面。

“哦?”项洛谖离开令他沉醉的唇舌,随意应了声。

“大事怎么了?”皇甫昭放开环在丈夫颈上的双臂,坐直了身子。

“大事不妙。”皇甫靖手提一柄长刀,一边捶着肩膀走进来。“我在外头劳苦奔波,你们却有这种闲情逸致在家里调情亲热。”

“不满的话,你去讨个老婆回来呀!”皇甫昭横了弟弟一眼。

皇甫靖皮皮地咧嘴一笑,“小弟岂敢不满,只是小小的抱怨罢了。”

项洛谖一眼就认出妹妹的随身武器,问道:“小妍的刀是在哪里找到的?”

“延安府。”皇甫靖脸色凝重,“我们在延安府发现小妍的马,便放任马儿随意游走,看它能不能带我们找到小妍。结果人没找到,却在附近的树林找到这把刀,而且还看到一些可疑的血迹。”

项洛谖和皇甫昭听完,沉吟不语。

“会是被慕容旭抢先了吗?”他曾收到姊姊的指示,里面提到慕容旭的事,并要他们一行赶紧找到小妍。“延安府一带没有盗匪出没,就算有,以小妍的武功,应付一般盗匪绰绰有余了。”

皇甫昭问道:“你觉得哪个可能性大?”

“他是可能抢在我们之前。”皇甫靖支着下巴回答:“但有个前提,他必须要不眠不休才行。我和其他人再怎么赶路,一天至少得睡上两个时辰,而且坐骑也需要休息。”

项洛陵插嘴道:“那只要是正常人都办不到。照你的说法,姊姊应该是在你们到达延安府的前一天或两天就不见了;如果真是被姊夫带走,那姊夫的脚程不就比你们快上两天了?”

“洛陵,你认为你的姊夫是正常人吗?”项洛谖反问。

“呃……嗯……”

就在项洛陵支吾老半天回答不出时,有婢女来报,说慕容旭前来拜访。

“噢,关键人物自动上门啦!”皇甫昭双手一击,唇边勾起一抹笑。

皇甫靖叫婢女带慕容旭到大厅,转头看向姊姊,“他是来要人吗?这下姊姊的牛皮吹破了,你可是夸口七天内要带回小妍的。”

“哎,是派出去的人办事不力,没盯牢小妍,才让我把这个牛皮给吹破了。”皇甫昭耸耸肩,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项洛陵嘲讽地道:“办事不力的属下吗?那问题不就全出在现任当家没尽心打理家业,以致于皇甫家教出了一堆能力不足的饭桶。”

“你在说你自己吗?”皇甫昭眯起眼,“你好像也是能力不足的饭桶之一嘛。”敢说她?也不想想是谁一手调教他的。

“洛陵,跟我老婆斗,不太明智喔。”项洛谖敲敲项洛陵的头,便和妻子先出去了。

“待会儿见到慕容旭,请控制好你的嘴。”皇甫靖按上他的肩叮咛着。

“好啦!”

他们到大厅时,慕容残已静静坐在一隅,脸上的表情一如以往,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只将眼光调向他们。

项洛谖等人朝他微微一笑,各自在习惯的位置落坐。

“七天到了,人呢?”慕容残淡淡地问。

“失踪了。”皇甫昭简单地回答一句。

“失踪?”慕容残挑眉,“看来你的承诺一文不值。”

皇甫昭脸上未有一丝难堪,只微笑道:“凡事皆有意外,我非万能,当然会有失手的时候。”

慕容残冷笑不语,讥嘲的眼光扫过众人。

被人讥嘲,心中难免不快,但项洛谖、皇甫昭、皇甫靖已是商场老将,修养当然不若一般人、他们表面泰然自若,甚至还挂着一抹浅笑,只是心中不免暗骂项洛妍几句、要不是她、他们何须受这种鸟气。

项洛陵按捺不住地就要还嘴,皇甫靖赶紧抓住他的臂膀,提醒他别冲动。

慕容残靠着椅背,双手环胸:“就算失踪了,也不至于毫无线索。”

“小妍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延安府附近。”皇甫靖有意无意地瞄了他一眼,“我判断她是被掳走的,而且可能受了伤。”

“是吗?”慕容残神色未变,淡然道:“现场可有遗留什么东西?能否判断是谁下的手?”

“没有,但确定不是盗匪所为。”皇甫靖浅啜一口茶、继续道:“是有可能下手的嫌疑人物,可是加上种种的限制后,又变成了不可能。”

“哦?是谁有嫌疑、又为何不可能?”

皇甫昭倾身向前,“事实上有嫌疑的只有一人,但是我不便明说。”

“至于不可能的原因……”项洛谖接着道:“假设这人比我表弟慢上路,要抢在之前带走小妍,那他势必要不眠不休地赶路,这一点没几个人能做到,或者说只要是普通人都没办法。”

慕容残冷笑一声:“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个嫌疑犯就是我。”

“没错。”他们毫不犹豫地点头。

“如果她真的被我掳去,下场该当如何呢?”他的声音轻柔,却教人冒出一股冷意,“千刀万剐虽不至于,但定要教她受尽折磨。开始是小伤,滴几滴血就没事了,慢慢再加大伤口,却又让她死不了;等到血腥味传远之后,引来荒林中的野兽,让手无寸铁的她葬身兽腹,省了我清理的功夫。”他冷冽的眸光扫过众人,微微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你们觉得这样的方法如何呢?”

众人沉默了片刻,皇甫昭道:“哎,这么残忍的手法还真不是我能想像的。只是……你舍得下手吗?”

她的话如剑一般直刺向幕容残心中,他最恨的正是这点!

表面上他仍是微笑,漫不在乎地道:“对一个背叛者,我有何舍不得?”

项洛陵霍地站起,怒道:“慕容旭,你要是敢动我姊姊,我就——”

“坐好,现在轮不到你开口。”皇甫靖立刻点了项洛陵的哑穴,把他按回椅子上,而当事人则是一脸不甘,恶狠狠地瞪着慕容残。

皇甫昭从容地拨弄垂落胸前的发丝:“听过意乱情迷吗?其实应该倒过来,是情迷意乱。因为有了感情,陷入迷惘,才会心意烦乱得无法冷静下来处理矛盾的心思。你认为如何?”

慕容残的眼中掠过一丝怒色和狼狈,但一闪即逝。

“哼!不论如何,你们若找不出项洛妍,毁婚的官司跑不了,任凭你是皇亲国戚也免不了三十大板。就算官府徇私,皇甫家也会声名大损,更别提项洛妍的名誉了。”他冷冷地说完,起身欲离开。

“等等。”项洛谖叫住他,“你曾想过小妍为何会逃婚吗?”

慕容残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哼道:“不必你多事。”语毕,他随即离去。

项洛陵对着门口叫骂:“啐!你这浑球来放什么厥词!”

皇甫靖没下重手,所以他轻易地以内力冲开穴道,可惜仍慢了一步。

“是警告。小妍的行为真的惹火他了。”皇甫靖靠着椅背,跷起二郎腿,“慕容旭不是在开玩笑,他刚刚的样子,我看了就觉得头皮发麻。”

“我倒认为小妍不会有事。”项洛谖说得颇有把握,因为他看到了慕容旭眼中的狼狈和怒气。“我们还是喝得到喜酒的。”说着,他站了起来。

“被我说中了是吧?谖哥。”皇甫昭也离开座位。

“对。”他微笑地揉揉她的发,然后揽着她的纤腰往厅外走。走了几步,他突然回头补充道:“派人注意慕容山庄,小妍很可能就在那里。”

“喂,大哥,你们要去哪?”其他两人连忙也跟过去。

“去告诉爹娘,他们的女婿要控告他们毁婚啊。三十大板……啧,爹应该挨得住吧!”

“大哥,现在不适合说笑。”项洛陵严肃地道。

皇甫昭回过头对两个未婚男子道:“等到你们找到心上人的时候,就有机会体验爱恨交加是什么滋味了。”慕容旭方才复杂的眼神,没谈过感情的弟弟们恐怕都遗漏了,就是见了也无法理解。

“什么?”两人完全摸不着头绪,前面的人却不愿再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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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匆匆回到柜台结帐,立刻离开。她若继续留着,一定又会有人受她牵连而死去。掌柜说店里犯煞,没错,昨晚招呼她的小二哥就是犯了她这个煞才会死。

在不能连累任何人遭受池鱼之殃的前提下,一时间她竟不知何去何从。太原那边有亲友,自然是去不得了;回家,却也不适当。

勒马伫立在岔路口,她犹豫着要选哪一条,最后选择了最左边的路。其实,哪条路都一样,她已陷入求助无门的情况,随便乱闯不过是不想坐以待毙罢了。

好累……

马上的项洛妍形容憔悴,一副疲累的模样。这三天她几乎都是在马上度过的,每当她放慢速度或稍作休息,慕容残的身影便在远处出现,教她不得不继续逃。才三天,她就觉得身心都濒临崩溃,混沌的脑中除了逃之外,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其他的事。

猎物……她现在就是被猎人追捕玩弄的猎物吧!只要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一阵胆战心惊,她终于能了解被慕容残杀死的那个人为何会那样惊惶恐惧。死亡迫在眉睫,却又不知何时解脱,真的是最痛苦的折磨!

“你也跟着受苦了……”她轻轻抚摸同样疲累不堪的灰马,然后跳下马背,放它去吃草。

她重重吁了口气,倚着一棵树干慢慢滑坐下,积压的疲惫立刻袭来,她将头靠在曲起的膝上,闭上酸涩的双眼。

死,而且死相非常难看……她似乎可以预见她不久之后的悲惨下场——成为一堆血肉模糊的尸块。

没有月光的夜晚是猎杀的日子。

“时间到了……”抬头望向天空,漆黑的夜空连一颗星子也见不到。

漆黑的夜是属于他的世界。

今晚,一切都将结束!

糟糕!她居然大意地睡着了。

背脊没来由的升起一阵寒意,让项洛妍自浅浅的小憩中醒来。

天空早已拉上了漆黑的夜幕,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

“你……”抬起头,她张口结舌地看着站在她面前、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慕容残。他狰狞的面具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时间到了……”幽渺的嗓音极轻极柔,却教她不寒而栗。

一模一样!她蓦然想起那天在枫林里,他也是这样说。

“是吗?做个了断的时候到了。”她缓缓地站起来。迫近的死亡反而使她冷静下来,右手紧握着刀柄伺机而动。

慕容残轻蔑地冷哼一声:“你以为自己有胜算吗?”

“不知道,但——”她话未说完,手中长刀已落地。她的手腕被慕容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了一剑,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地面。

她蹙眉忍下疼痛:“胜算,不一定是靠武功高低来判定的。”

他取下面具放入怀中,冷冷地望着她,眼中凝聚着森冷的恨意。

他的恨意令她一阵心痛,仿佛被利刃划过一般,静静地淌着血。

她强抑着痛楚,故作坚强地道:“是你不仁在先,凭什么用这种眼光看我!”

“狡辩!”他何曾对她不仁?!他对她……他对她……

慕容残愤怒地挺剑刺向她心口——

她闭上眼,感觉凌厉的剑气打在胸前,接下来却没有预期中的痛楚。睁开眼,她发现剑尖停在胸前。他是打算给她一丝希望,好让她死得更痛苦吗?

她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见到他的脸上闪过愤怒、怨恨、悲伤、痛苦,以及种种她所无法明白的情绪。

背叛他的人绝对不能原谅!她必须死!

但是,他为什么犹豫?

只要刺下去,一切就结束了,可是他却无法将剑再递前一分!甚至……他竟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

为什么犹豫?为什么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该是这样的!

一咬牙,他闭上眼,拉回长剑再猛力刺下——

“你何时变得如此拖泥带水了?”她低头看着抵在心口的剑尖。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挣扎与不忍,甚至……觉得他的心在悲鸣。他真的变了吗?为她?

他睁开眼,凝望着她娉婷的身影,默然不语。

每当他想下手时,耳边便听到她唤他的声音。

旭哥……

柔柔的叫唤声不知从何时起,竟已进驻他的心底,令他心软犹豫。

他竟会心软犹豫!这不是他!他不该心软、不该犹豫!

旭哥……

他一震,长剑落地。

“不——”他狂吼一声,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拥着她,身体微微颤抖。“为什么……”他痛苦地低喃。

那声悲伤的低喃重重地打在她的心上,她觉得好难受,一颗心难受得发疼……

他的怀抱依旧温暖,他的气息依旧令她眷恋,她不由自主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双手环住他的腰,想要继续沉溺……

他想就这样拥着她,他想就此遗忘对她的恨,可是……他忘不了!

当希望成了绝望,他的恨也随之扩散,占据了他的心。

他猛地推开她,右手掐住她纤细的颈子。

“你背叛了你的承诺!你背叛了我!”他全身迸射出森冷的恨意。

“没……有……”她惨白了脸,无力地挣扎几下。

他突来的转变宛若一盆冷水当头淋下,令她的心瞬间冰冷,脑中又浮现那幕腥红的画面……

她太傻了……

他怎么可能为她而改变?他是个杀手,反覆无常的杀手啊!

一时的迷醉,注定她丧命于此。

但即使是这个时候,他的指控依然令她心痛!

眼前,黑暗逐渐吞没了她……

也好……如果他这么恨她的话……

这里是……冥府?

湿凉的空气沁入鼻中,唤醒了昏睡的项洛妍。她摸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到温热的肌肤,手腕、颈上的疼痛犹在,所以她还活着。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幽暗,壁上的油灯散出淡黄的光晕,让她勉强看清自己身处一间宽敞的石室内,除了身下的石床及照明的油灯,这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为什么没杀她?

“你怎么能这样恨我……”她捂着胸口低语。慕容残愤恨的眸光和指责刺伤了她的心。

你背叛了你的承诺!你背叛了我!

那指责的声音又响起,她握紧拳头大吼:“没有!没有!我没有——”

突然,一阵嘎嘎的声音传来,她转头看向缓缓打开的门。

“项小姐,您醒啦!”丁淳满脸喜色,提着食盒走进来。

“丁总管,我在慕容山庄何处?”她劈头便问。

“这……”他放下食盒,迟疑了一下才道:“在后山。”

后山?虽不知在哪,但一定离长安很近!只有丁淳在,要脱逃容易多了。

一打定主意,她暗暗提了一口真气,却陡然色变。

“项小姐,您怎么了?”察觉她的脸色有些奇怪,他担忧地问。

她绷着脸摇摇头。她的内力全不见了!原本她想点昏丁淳然后乘机逃跑,却发现自己内力全失,几个重穴也被封住了。难道她的武功被废了?

她沉声道:“慕容残呢?”

丁淳吓了一跳,“您知道庄……庄主是慕容残?”

“你也知道?”她有些讶异。“我既然已经说溜了嘴,那就不必再假装了。是,我早知道慕容旭就是慕容残。”

他收敛惊讶的神色,严肃地问道:“项小姐,您可是因此而逃婚?”

她不答,转移话题:“我的家人知道我在这里吗?”逃婚?如果她没见过他杀人,对他具有杀手的身分还容易释怀些;偏偏她看到了,而那一幕更成为她的梦魇。

他不答,只是摇摇头。

想来也是慕容残不准。她别过头说道:“你可以走了。”

他叹口气,走出石室,石门缓缓关上。

项洛妍看了看丁淳放在地上的食盒,她饿是饿得很,却没有心情吃,一方面也是因为赌气。她从床头的行囊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衣裳换上,又躺了回去。

杂乱的心情让她难以安宁……

闪亮的银带自翠绿的山间流泄而下,坠入一池碧渊,溅起雪白的水花。

慕容残立在池边,凝望瀑布良久。他突然大吼一声,跃入水中。

许久之后,他才自池中探出头,游到瀑布之下,任由狂泄而下的流水冲激他的身体,冲去他纷乱的思绪。

他变了,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
 0   2005-06-14 06:00:3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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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说什么?!妍儿不见了?”

“是的,老爷。”晓月低着头回答,“早上奴婢去请小姐起来梳洗的时候,房内空无一人。除了几套衣服不见外,其他摆设都没有移动的迹象。”

“怎么会呢?离婚礼不到一个月了。”皇甫婕看向面色凝重的项承学。

这时,项洛谖、皇甫昭二人匆匆忙忙地走进来。

“小妍的坐骑不在马棚里。”项洛谖道,“巡夜的家丁说他们在半夜时隐约听见马蹄声,可能就是小妍离庄了。”

“我记得小妍昨天原本要到慕容山庄,但不知为何半途折返,而且心情非常不好。除了用晚膳时,她都闷在房里。”皇甫昭说道。

项承学叹了口气:“总之,妍儿逃婚是事实,婚礼恐怕要延期。”

“爹,是否要立刻通知慕容山庄?”

项承学沉吟半晌,道:“查出妍儿往哪个方向去之后,再告诉慕容家。其他的事都要劳烦你们了。”

“是。”

两人匆匆来也匆匆去,因为项洛妍逃婚而捅出的一堆麻烦急需处理。

“你再说一次!”慕容残冷冷地说着,脸色之阴沉是丁淳从未见过的。

丁淳深深吸了口气,才道:“擎宇山庄派人来通知,说项小姐……项小姐……”他不知怎么说才好。

“说!”

“是。”丁淳抹去额上的冷汗,呐呐地道:“项小姐……逃婚了……”

逃婚!她竟然敢逃婚!一股排山倒海的愤怒涌向慕容残。

他在山上苦苦思索,终于对自己承认他确实在乎她,虽然看起来是没什么,但他却是经过几番挣扎后,才能面对自己真正的心意。

在乎她,就表示她有了伤害他的能力。也许他会重蹈过往的错误,可是他愿意赌最后一次,赌他是否也能拥有常人的幸福——他曾经对幸福绝望,但是她让他重新有了期待。

是的,期待。他开始期待她是在乎他的,否则那一天她不会握住他的手,也不会问他是不是不高兴。

但是,当他兴冲冲地下山,当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她时,她却逃婚了!

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他竟然奢望她会在乎他!他竟然忘了她是天之骄女,而他是注定活在黑暗中的鬼魅!她的不屑,她的唾弃,明明白白的表现在她逃婚的行动上,之前的种种只是她在作戏!

枉他自认是猎人,却被猎物玩弄在手心里!

他勾起一抹冷笑。

项洛妍,你逃不了的!既然我注定是鬼,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须和我一起下地狱!

“很抱歉,发生了逃婚的事。”面对冷若冰霜,平静得有些吓人的慕容残,项承学和皇甫婕只有陪不是的份。

他没有开口,只是冷冷地听他们解释。

父母赔完不是,兄长就得负责解释;项承学递了个眼色给项洛谖。

项洛谖有些迟疑。此刻的慕容旭看来并无不同,但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很危险,如果告诉他小妍的行踪,难保他不会有什么出人意表的举动。

“小妍跑得不算远,七天内就能将她带回。皇甫家一定会给庄主一个交代。”明白夫婿的顾虑,皇甫昭开口试探慕容残的态度。

除非他执意要亲自出马,否则她希望小妍是由皇甫家找回,这样才能确保小妍的安全。

慕容残站起身,淡淡地道:“她住哪边走?”

“昨天就已经过了风陵渡,上了往晋州的官道,终点应该是太原。”经过几番衡量,项洛谖还是说了。

“太原……”慕容残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暗暗盘算。

堂上的其他四人对望一眼,得到一个共识——他们一定要抢先一步找到项洛妍。

既然得知项洛妍的去向,慕容残不想多做停留。冷漠的目光扫过众人,他不发一言,转身便走。

他一离开,皇甫昭就忍不住道:“谖哥,你明知慕容旭很危险,却还告诉他小妍的行踪!我们应该尽量拖延啊。”

“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告诉慕容旭,毕竟他是小妍的未婚夫。”项洛谖安抚着妻子。

见皇甫昭仍是不太认同,项承学道:“洛谖说得不错。不管妍儿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们理亏在先。”

皇甫婕也点头,接着道:“找到妍儿后,事情的始末便能分晓。”

项洛妍,既然敢逃,你就必须付出代价!

他轻抚手中的面具,冷笑着。

戴上狰狞的鬼脸后,他又是冷血无情的鬼面郎君,与黑暗共生,与罪恶同存!

“这位姑娘,要用膳还是打尖过夜?”见到美丽的女子上门,店小二的招呼显得特别亲切有礼。

项洛妍微笑颔首,“只要过夜。麻烦小哥替我送壶热茶进房。”

“哪里,一点也不麻烦。”

店小二殷勤地带她到房间休息,还送上一壶热茶。

这里是晋州的一家小客栈,她的逃婚之旅迈入第三天晚上。

她原无目的地,那天半夜骑马离家,天未明就到了风陵渡,心想有两年多没到太原老家,便渡过黄河北上。几天下来,除了夜宿或偶尔短暂休息外,她一直处于赶路的状态。

喝了两杯热茶,她换下沾满尘沙的衣裳,稍作梳洗后便躺到床上。

一闭上眼,慕容残的音容便浮现在她脑海中,她还是无法完全舍弃他,否定自己对他的特殊感情。

“唉,怎么办呢?”她叹口气,翻身将脸埋在被褥中。

他抬头望着匾额,月光下,字迹隐约可见。

拔剑跃起,匾额应声而落。

“找到你了……”轻柔的喃语刚落,他已化为一道夜风。

第二天一早,项洛妍下楼就发现客栈里的气氛不大对劲,大门前及后院都聚集了人群,杂着窃窃私语。

“掌柜的,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掌柜摇摇头,道:“小店里的一名伙计不知怎地横尸在后院。他平时也没跟谁结过梁子,却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他叹口气,又指指客栈门口,“大门的匾额也被人劈成两半。现在店里是人心惶惶,已经有好几个人喊着要辞去工作,客人也纷纷退房。唉,这家店八成是犯煞了。”

“这样啊。”她的目光飘向后院聚着人群的地方,决定去看看。

后院里,仵作正在验尸,围观的人注意力全放在仵作手上那个怪异的黑色锥形暗器。

鬼头锥!项洛妍心下一惊,慕容残竟然这么快就追来了!昨晚睡觉时,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老觉得有人从窗外盯着她,她还以为是自己多疑了。

结果,她仍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0   2005-06-14 06:00:2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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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庄主对这桩亲事到底有何打算?若说完全不在意,就不会吩咐他将聘礼办得如此隆重;若说在意,这么重要的日子庄主却不出现。他实在弄不清庄主的想法!

丁淳长叹一声,对一旁的家丁吩咐:“把东西准备好,我们即刻出发。”

到了这个地步,也顾不得庄主的想法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办成这桩亲事!

“丁总管,慕容旭人呢?”项洛妍在所有的仪式结束后,私下询问丁淳。她妍丽的脸蛋上虽然漾着笑,但任谁都感觉得到她身上的怒气。

她当然生气,而且没理由不生气。就算这只是一场游戏,起头的是他,他却不负责任,在重要性仅次于婚礼的下聘时缺席!害她从头到尾都在压抑怒火,强装出体谅的微笑。

除了不高兴,她内心也是有一点失望的。自从风净漓的生日后,连着几天,慕容残不晓得为什么没再来找她;本想今天能见到他,她有很多事想问他。

丁淳歉然道:“庄主正为婚事而忙碌,所以才没有一起来,请项小姐见谅。”

“是吗?”她柳眉一挑,“婚礼、宴客皆在擎宇山庄举行,他有什么大事需要忙碌?你老实说,他是不是不愿意来?”

“当然不是!”丁淳赶紧否认,“庄主确实是有事,绝非不愿意前来。”其实他也弄不清庄主的想法,但为了保住这桩亲事,他只好撒谎。

“慕容旭现在在山庄里吧?”她显然要亲自出马找人。

“这个……”丁淳面露难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在生意上,他可以从容应对,但面对项洛妍的追问,他却不知所措。说实话嘛,怕坏了这桩亲事;说假话嘛,偏偏又找不到藉口,何况她毕竟是未来的主母,他总不能一直瞒她。

“算了!”项洛妍摆摆手,不想再为难他,“你知道他在,却又找不到他,是吗?”

他不答,算是默认了。

“我就当他贵人多忘事,不跟他计较。”她笑了笑,安慰这个苦命的老人家。年纪一大把了,还要服侍喜怒无常、行踪飘忽似鬼魂的主子,也够辛苦的。

见她似乎不在意了,丁淳喜道:“您不怪庄主了?”

“要去跟一个我行我素、个性不好的人计较,实非明智之举。”

“呃,庄主的脾气确实比较……特别,不过他对您绝对是不同的。”听她还是有不满,他只得小心措辞,帮主子说话。

“丁总管,您也忙,请自便吧。”项洛妍不想再多说,转身就走。

她为此所受的委屈、心中的不平,要向谁倾诉?

下聘后的第三天,项洛妍很难得地出现在自家旗下的客栈里。

慕容残不来,那她就自己上门去找。往慕容山庄的路上,她顺道踏进臻楼看看,不料却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

“小哥,你们刚刚谈的事能否说给我听听?”为了确认,她询问隔座和店小二闲谈的客人。

店小二问道:“妍小姐,您是指鬼面郎君那件事吗?

她点点头:“鬼面郎君怎么了?”

店小二指着一旁的青年:“这就要问这位爷才清楚,我也是刚听到。”

“能告诉我吗?”项洛妍朝那青年笑了笑。

她这么一笑,那青年登时飘飘然,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当然。”他殷勤地拉开一旁的椅子,“小姐请坐,让小生把事情从头到屋为你说明。”

“愿闻其详。”她漾着柔美的笑容,在他身边落坐。

美人在旁,青年的精神为之一振,存心卖弄自己的见闻,以博佳人一粲:“这必须先从武林三杀讲起。武林三杀乃是江湖中最顶级的杀手,分别是冷杀、残杀、笑杀。冷杀外号血剑飘香,姓名不详,只知道是个女人,是血手门的门主。一个女人可以统领江湖中最大的杀手组织,又名列三杀之首,可见她必定心狠手辣,而且貌如夜叉。你说是不是?”他寻求项洛妍的认同。

她点点头,装出受教的样子:“那残杀呢?”其实她才不管什么冷杀、笑杀,她只想知道慕容残的事。

见她有兴趣,他更加卖力地演说:“残杀指的是鬼面郎君慕容残。听说凡是被他点名的人,总得过上一段心惊胆战的日子,因为他喜欢玩弄猎物,把他们狠狠地折磨到死。小姐,像他这种可怕凶残的人,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恶鬼,上天该罚他不得好死才是!”他努力表现出很有正义感的模样,企图讨好佳人。

话是如此没错,但听见有人诅咒慕容残,她还是忍不住蹙起秀眉:“鬼面郎君到底做了什么?”啐!这人废话还真多!

那青年不知她不高兴,还以为她很有兴趣,便道:“你别急,听我说下去就知道了。”难得有美人为伴,他当然要多拖点时间。“笑杀是时殁生,外号一剑万金。他的外号是因为他的价码是以剑计算,底价是一万两;这一万两只能买一剑,再多便要加价。如果用完了所买的剑数,即使想杀的人还没死,时殁生也会停手,而且绝不退钱,因为那表示目标对象不止这样的价码,雇主必须再补银两,他才愿意解决那人。听说他还有个规矩,就是无论他接不接生意,只要有人找他,就必须先付他一笔车马费。除此之外,他——”

“这位小哥,请问鬼面郎君到底怎么了?”项洛妍不耐地打断他,脸上却绽出一朵更灿烂的笑容。

“喔,其实是这样的。”他终于进入了正题,“慕容残和时殁生大概是抢生意对上了,结果时殁生被慕容残给杀了。慕容残的手段实在是凶残无比,他不但杀了时殁生,还把他开膛破肚,肠子切成一段段不说,还挖了他的眼睛吞下去,最后还把他剁成肉酱。啧啧啧,实在是有够残忍的!”他说得口沫横飞、比手画脚,好像是他亲眼看见一般。

她表情一凝,身子微微发颤:“你……从哪听来的?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是我邻居的捕快说的,他和其他弟兄还被府尹大人训了一顿,骂他们通缉时殁生多年都逮不到他,结果倒让慕容残杀了,白白少了一个立大功的机会。要知道……”他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

她只听到官府捕快说的那里,至于青年后来又说了什么,全没入她的耳。

她站了起来,脑中一片混乱,茫然地迈开步伐。

那青年说得正高兴,见她往外走,忙唤了声:“小姐!”

但她没有回应,迳自离开客栈。

店小二见小姐走了,耸耸肩,准备继续干活儿。经过隔壁桌时,却听一名干瘦的汉子对一名矮胖的青年道:“是肉酱吗?怎么我是听说慕容残把时殁生切成一片片的。”

咦,还有这种说法呀?店小二搔搔头,决定不管这个了,反正不干他的事,干活儿要紧。

庄主正为婚事而忙碌,所以才没有一起来……

庄主确实有事,绝非不愿意前来……

丁淳的答话在项洛妍脑中回荡。

“不能来下聘,却有空去杀人……我真傻……”她对着桌上摇曳不定的灯焰低喃。

原来,慕容残没空是因为他忙着去杀人,去追捕其他的猎物。

那段不知何时遗失的记忆又一点一点、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深秋,铺满落叶的枫林里,他俊美的脸孔泛着森冷,嘴角因狩猎的快意而微微扬起,手执长剑,俐落地肢解眼前恐惧到了极点的猎物。

她记起那一声声凄惨的哀号,记起那流淌一地的鲜红,记起人血喷溅到脸颊上的温热和窜入鼻中的腥味,记起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酷杀手!

心头,一阵战栗。

她居然忘了自己的身分。她不过是他的所有物,是东西;而她却愚蠢地拿自己和风净漓相较。喜欢的人和想占为己有的东西毕竟是有差别的,很大的差别……

她奢望,期盼他能对她展现跟风净漓在一起时露出的亲和与开朗,真正轻松愉快的和她相处。

她失望,就在她刻意待在家中时,他如鬼魅般飘忽的身影却没出现。

她气愤,气他在下聘时的缺席。

她对他已经有了太多的感觉,包括喜欢……

喜欢他的吻,眷恋他宽阔温暖的胸膛,他不经意的温柔凝视……

不!不该是这样的!她已经错得离谱,不可以再继续下去了,这只是一场她不要但又无力反抗的游戏!

双臂紧紧环抱住泛起寒意的身子,她微微颤抖着。

对慕容残的惧怕其实一刻也未曾消失过,只是被他的举止和容貌所迷惑而暂时遗忘,直到听到这件消息,隐藏在心底的惧意才再度出现,冷冷地提醒她,她要面对的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先前种种都是他为了游戏而假装出来的。

“该清醒了,项洛妍!”她对自己说。这个消息来得……正是时候。在她还没沉溺到不可自拔的地步,就此打住不算迟。

逃吧!逃得远远的!一个声音突然这样告诉她。

或许外面的空气和凉风能帮助她厘清迷乱的思绪。

她站起来,收拾了简单的行囊,熄灭烛火,施展轻功从窗外跳了出去。

子夜,擎宇山庄马棚旁的小门悄悄地打开,接着一阵马蹄声穿过,小门再度被掩上。

漆黑的夜幕不见月亮,只有满天星子闪烁着银光……
 0   2005-06-14 05:59:4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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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6-14 05:46:1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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