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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心狂魅
网友【dreamer】 2005-06-22 16:55:49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29    1
第一章梦境

兰思咎在很早很早以前便已见过那名叫谊咎的银甲武将。

他总是站在一处很远很远的阴暗角落,静静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直到那一夜,

她在梦里被一群恶鬼追杀,他才忽地跃入鬼群中,一边将她搂在怀里,一边手持银软长

剑,轨妖驱魔。

那时夜色沉幽,夜月阴柔,她无法看清他的脸,只知道他有一双温煦的大掌和一副

令人心安的低缓嗓音。

他抱着她,像在哄她,并用一种吟诗似的声调,在她耳边说些她听不懂的奇怪语言,

而后她陷入沉睡……沉睡,沉得只在合上双眼的那一瞬间,听见他一抹软软的叹息……

“以宗教学的观点来解释,那或许是你的前世。”在文学院教哲学的二哥曾经对她

这么说。

兰家的哥哥们全都知道那名叫做谊咎的男子。

打从妹妹思咎开始懂得什么叫做记忆以后,他便经常不意地造访她的梦境。

起先他们全都以为那只是个梦,直到母亲谈起妹妹命名的离奇经过——“那一大叠

纸片随意地散落在地上,为了引起思咎的注意,我们还将早先预定好的名字涂上亮丽的

颜色,可是她却看也不看一眼,迳自从那一叠山也似的纸片中翻出“思”跟“咎”两个

字,那意思好像她非得叫这个名字不可!”

这确实是挺离奇的,就连学医的兰家大哥也无法解释,但慢慢地,当那名男子的身

影完全占据思咎的所有梦境,并使思咎的心神陷入愈来愈长的恍惚之后,兰家的哥哥们,

便不得不开始认真地正视这个梦境所要传达的讯息。

他们开始积极地追查妹妹口中的那座古老宫殿,开始搜寻每一段历史纪录中的武将

姓名,当从事考古工作的兰家老三,意外地在中国内陆近西藏自治区与青海省边界上,

发现一块老旧的石板后,他们才终于得以依据妹妹的梦境与石板纪录,完整地理出了一

条轴线——那名名换谊咎的男子,是背叛母族的隋国武将,而兰思咎则是他誓死守护的

迦兰二皇子转世。

尽管兰家人并没有料到调查到最后的结果,竟是这般教人不可思议,但兰家的哥哥

们却不打算相信“轮回”的说法,他们担心的只是妹妹的状况,因为自从那名武将的脸

在妹妹梦里清楚地呈现以后,事情便渐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我想,思咎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想想自己究竟要怎么做。”

兰家的老二对哥哥与弟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们所能做的,似乎只有冷静的旁观

着一切。

☆☆☆

思咎的书房与卧室,坐落在兰家大宅最北角的阁楼上。

这间小小的书房里,堆着一叠叠有关迦兰遗址的资料,有照片、有自文献解读出来

的报告,还有很多很多相关的文物饰品。

思咎坐在书房一处阴暗的角落里,像是睡着似的陷入沉默。

她看着手上的一份报告书,表情显得很憔悴,一直以来,困扰着她的那名银甲男子,

在前天夜里,终于让她看清楚他的容貌了。

他有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温雅面容,端正的轮廓与五官,透露着北方男子的坚毅与

固执。最特别的是他的那双眼,漆黑深邃,像冬夜里的星星,精炯而明亮,温暖而教人

安心。

那一夜,他一如从前地看着她,那视线仿佛从来没有断过,像穿过了千百年的洪流

来到这里,守护她捱过那每一夜都会上演的可怕噩梦。

不只一次,他在梦里对她坚定地许诺——他会守护她,守护她到最后一分、一秒为

止,哪怕是用尽他的生命,他也会贯彻到底。

是的,用尽他的生命……

想着想着,思咎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她捂住脸,低沉地发出一阵抽噎。

从他们初识,一直到他们死别,为了她,他尝遍了所有能够让他彻底绝望的痛苦。

如果不是遇见她,他也不会卷入这场烈火中,可是,直到临死之前,他却从没恨过她,

为了她,他甘心咒天恨地,却犹不忍多怪她一下……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为什么他能这么包容她?

她甚至希望那时的他能多负她一些,多舍她一分。如果不是那时他将所有的心力全

都倾注在她身上,或许后来的那个“他”,就可以稍稍地记住她,记住还有这样一个她

存在……

思咎目光迷茫地看着手上的调查书,那是有关律师方贝令的调查报告结果——一名

前世可能就是他的男子。

约莫一个多月前,哥哥依据她对他的模糊印象,请在警界工作的朋友为他描绘画像,

并且代为找寻,安排一场看似巧遇的会面。

就在报告书与会面时间先后到达的前一夜,她在梦里意外地看清了他的容貌!看着

他与报告书上的那个“他”,她几乎可以断定“他”就是他,可是当他们两人终于会面

后,事情发生了——

那名可能就是他的方贝令,对她根本没有半点印象与记忆!

当天归来,她哭湿了哥哥的整片胸膛。

前世,他们的纠葛那么深,可是,今世,“他”却忘了她——彻彻底底,一点都不

记得了。

她想了一夜,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她不是不曾想过,或许“他”根本不愿意再遇

见她,前一世的痛苦那样深,于是让“他”情愿忘了她,情愿放弃曾经说过的每一句

话……

可是,她无法放下“他”啊!

那一世,他为自己赔上一条命,临死之前什么也不求,只愿能够与她来世再相逢……

他多傻!傻得教她不知该如何回报他!

而这一世,终于轮到她可以为他做些什么时,他怎能不记得她……不!无论如何,

她一定要报答他!她绝不能放下“他”!

“我要赌一赌!”思咎抹丢泪,露出一抹笑,并且试着回想那时年少太子的思考模

式与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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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地收整完行李,谊咎起身拥住了站在窗边的德祐。他的身上全是伤,但那痛楚

似乎早已远离,不再存在。

“这是最后一次问你,你,后悔不后悔?”德祐看着他问。

这一刻,她竟可以如此的清醒,意识清明得如朗空。

谊咎仿佛早已看穿她的想法,他只是伸手轻抚她的颊,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这也是最后一次回答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绝不后悔!”

她落下泪,忍不住伸手紧紧地拥住他。幸福原来可以这样简单,简单得就像可以因

为单纯地拥住他而满足不已。

“别担心……他不会再有机会压制你……我会守着你,守到死为止!离开迦兰后,

我们找一个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过生活。此后,你不再是迦兰的德祐二

皇子,而我也不再是隋国的谊咎将军。”

“那我们该叫什么呢?”她拭着眼泪,渐渐学会不再期待会有多少幸福日子可过,

只试着在乎短瞬间的安心与平静。

“就叫你、我吧!只要你晓得是我在叫你,我也晓得是你在叫我,那样就够了!二

更过后,我们就离开——”谊咎牵起她的手,带她走向窗台外。“相遇之后的这九年来,

我从未有过比今日更开怀的时刻了,那时你在红枫林里问我答案是不是肯定……寻觅了

九年多,如今我终于找到答案了!”

“结果答案是什么?”她偎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徐缓的心跳声,平静……就这般地

浮涌起来。

“等到下一回我们一起观赏这片皎净的满月时,我再告诉你。”

她点了点头,温顺而静柔。时间顿时像是静止了,温柔地静止在他们两人之间。

许久,他才终于抬起头,背起包袱,轻轻拍着她的手。

“该走了!因此你就……再多看一眼吧!此生此世,是不可能再见到这片景色了。”

“有你,足够了。”她摇头,轻启门扇。

盈满的银月照得一地晶亮,两人并肩而骑地离开了延龄宫,出了围场,行入皇宫之

外的密林边径。忽地,一阵难过涌上德祐的心,二十多年来,她从不知,也会有那么一

刻,她是如此怀念这个曾经让她痛苦不堪的地方。

“我从不知道,竟会有这么一天,我是如此舍不得这个让我痛苦万分的地方!”

“慢慢的,你会明白,你就像一般人一样,像我、像嘉月,会哭、会笑,也会因为

怀念而掉眼泪。别怕我们可以拥有的时间是不是很短暂,因为我也和你一样有着疑虑,

但是我有你,你是我的妻,再也没有其他身份会牵绊住你……”

“是吗?或许不一定喔?谊咎将军,事与愿违这句话,你该不会不曾听过吧?”

猛地,一阵声音传来。

谊咎与德祐回过头,竟看见已逃的九郡王与隋帝带着浩大的兵马,将他二人团团围

住。

“你们——”

“谊咎,你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朕信爱你,一如信爱自己的子嗣一般。你是个聪明

人,只要你肯交出德祐二皇子,朕保证让你享尽永世的荣宠与富贵。”隋帝驾马步出,

声调阴恻冷酷。

“作梦!”

“谊咎,朕的耐性是有限的,人一死,就再也无索价的机会与资格了。”

“那就试试好了!就是得背水一战,我也不会将德祐交给你们的。”

“贱种!敬酒不吃吃罚酒”隋帝怒声大骂,随即命弓箭手涌上。

谊咎护着德祐,只手持剑,决心背水一战的坚毅神情凛然。

“我帮你!”

在他怀中的德祐抬起手,谊咎却将它们全压下,一双精瞳警戒地瞪视着前方。

“不,好不容易封住它,我不要因此又再引出他来!既已决心舍弃过去,就绝不能

再使用!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我们一定可以平安的离开这里!”

谊咎的话声一落,百名弓箭手射出的利箭亦随之迎面飞来,谊咎抱紧德祐翻身跃下

马,长剑在手,挥去了绵密如网的箭雨。凭恃着轻灵身躯与超绝武艺,紧随而上的大匹

军马亦在谊咎面前倒下不少。

“杀!给我杀!谁能斩得谊咎的脑袋,官赐一品,俸禄千石!”

隋帝眼见数百名弓箭手一起袭击,却仍旧无法轻取两人,怒火不由得盘绕灼烧,必

杀极令遂下。

众兵将一听皇帝许下丰厚赏金,纷纷厉声大喝,更加勇猛地冲向前去。人潮自四面

八方不断涌来,喷贱在谊咎与德祐身上的血,也渐渐分不清楚究竟是对手的,还是自己

流出来的了。

为不成为谊咎的负担,在取下一兵士的性命之后,德祐拾起对方的利剑,长刃疾挥;

渐渐地,当四更天过去,夜色已渐泛白之时,两人几乎是喘息不止地冷汗直冒了。

或许真走不了了!

谊咎与德祐背靠背,持剑的双手微微发颤。莹月隐去,东天泛起的黎光不知怎地,

竟呈现一片死灰之气。

两人脚下躺着无数的尸体,血流成河,四周一片惨象。谊咎的身上更是早已无一处

完整。

难道真要将他二人逼上死路吗?谊咎瞪着隋帝,那个过去自己曾经忠诚效死的君主。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将我们逼入绝境不可?”

隋帝阴冷一笑,凌厉的双瞳已出现浑浊的偏执激光。

“一切全是为了“重天”的永世生命……为了长生不死,为了朕的永世基业,就算

杀尽千百,朕也定要得到“重天”的血肉!”

“愚蠢!愚蠢!”谊咎怔然地瞪着眼前这个已臻疯狂的男人。原来……原来这才是

隋帝想要得到她的真正原因啊!

“伦常天理……岂有永世不死之说?食人血肉以换取永生……隋帝,你根本已是丧

心病狂!”

“丧心病狂?”隋帝不怒反笑,厉笑长扬,响彻云霄。“当朕得到永世生命以后,

你就会知道朕是不是丧心病狂了!来人!给我杀!”

锐兵再上,但谊咎与德祐早已无力再战,勉强支撑着彼此,双手再扬,长剑再划,

但很快地,防御已逐渐被瓦解。

隋帝看迅锐精兵仍无法夺去谊咎性命,恼恨之下,便拔下腰上长剑,趁着双脚已伤、

行动亦渐迟缓的谊咎不察之际,猛地疾步冲向前去,持剑刺向谊咎的脑门。

剑风凌厉,待谊咎回身看见,想要闪躲,却已是躲避不及。

“不——”

时间就像是突然静止了那般,谊咎看着德祐突地飞身冲向自己,接着,隋帝的那一

剑很快地便刺穿了挡在他身前的德祐。

痛苦扬上她的眉梢,她微微启口,像是想要说些什么,血却随之倾涌而出。

“德祐!”

谊咎不可置信地嘶声狂唤,回身欲救德祐,却在失神之间,遭到数把无情利刃的砍

击。

“德——祐——”

不顾身上的血液大量泛流,谊咎冲上前去,抓住了身躯就要倒下的德祐。那刺穿她

身躯的长剑突地再被抽出,血就这般如注喷出。

“血……血……不!不!朕的永生生命啊!不许再流!不许再流了——那是朕的永

世生命啊!”

隋帝丢下剑,伸手不停地抓取着泊流到地上的德祐的血液,整个人仿佛发狂似的猛

饮入口。

“德祐!德祐!”

谊咎紧紧地拥住怀中的浴血人儿,苍白袭上她的面容,她吃力地开口,笑容凄惨。

“为……什么……连幸福……也要弃我们而去……为什么……不能只是单纯地圆

满……我们……会离开这里……对吧……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重新开

始。谊咎……你怎么哭了……怎么……哭了呢……”

“别死!德祐!别死!你答应过我的,十年也好,五年也罢!我们要在一起重新再

来过的!别死!别就这样弃我而去!”

“来世……会再相遇吧……然后……就会圆满了……来世……就会圆……满……

了……”德祐想要再说,却气虚体浮。“这样……也好……”德祐笑了,像是松了口气,

也像是笃定彼此的承诺。接着,她将一块青磷交给谊咎,声音渐渐变得微弱不可闻。

“碎……了……它……烧……了……我……让“重天”……从此……灭……绝……人……

世……”

薄唇再笑,纤手一垂,德祐……断魂……

谊咎握紧那双小手与青磷,双目充血,恨意灼然。

“可恨啊!可恨这无情的天地!为什么要夺走她?!为什么?!人子的生命如果只

是你们用以游戏世局的棋子,为什么还要我们无悔认真地走过这一遭?!我诅咒天地!

诅咒这假相慈悲的神佛天地!我愿众生不再信奉天神地鬼,愿庙宇观陵全数灭绝!就算

我死,也要怨得你们永世不得安宁、恨得你们永世不得平静!”

谊咎厉声疾啸,字字血泪,句句恨怨。

在天色终明,曙光落下的刹那,他拧碎了手中的青磷,抱着德祐,引燃了一片烈火。

炙火噬骨,谊咎恍然不觉,凄厉的笑声贯穿了整片天际。

“烧尽“重天”!烧尽这所有罪业!生跟死、死跟生,你们就随我与吾妻齐入黄泉

吧!”

“不——不——朕的永世生命——朕的永世生命啊——”

磷苍之火烧尽了整片密林,火红的烈焰中,依稀可以看见德祐与谊咎脸上的凄楚笑

容。

痛苦……却无法不爱的恋情……那爱情……悲苦恋人今世无法圆满的爱情啊……



☆☆☆



“贝令!贝令!你终于醒了!”

方贝令抚着头,幽幽转醒,疼痛侵袭他的额,他不由得低声发出了一阵呻吟。

“啊……好痛……”

“你从石崖上坠了下去,撞伤了头部,整整昏迷了三天,幸好并无大碍,真是老天

保佑、老天保佑呢!”

Joseph将方贝令扶起,接着对他递上一杯开水与数颗药片。他和着水吞了药,突然

想起坠崖之前所发生的事。

他记得自己是为了迦兰遗迹的所有权一事,搭机前往中国内陆近西藏自治区与青海

省边界的迦兰皇朝古城旧址,却不料在勘察皇城的史料与文献记载时,不慎失足坠落石

崖下。而后,剧烈的刺痛袭上他的身体,依稀之间,他便恍恍惚惚地跌入那片似幻似真、

似模糊却又清晰的梦境里去了。

清醒之前,他犹仍记得前世的自己在德祐死时那股贯刺心扉的剧痛,那绝望的凄楚,

此刻回想起来,仍令个不禁冷汗直冒。他陡地抓住了Joseph的手臂。

她呢?她在哪?!死前曾经约定再相逢,为何这世尚未遇见她?!

“德祐呢?!德祐人呢?!”

“德祐?”Joseph一脸困惑的表情,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哦!你

指的应该是思咎小姐吧?思咎小姐正在帐外和工程人员讨论遗址修复的细节,说起来,

你这次得以大难不死,可还真是多亏了思咎小姐不辞辛劳地日夜搜寻哩!”

“思咎小姐……”方贝令皱起眉,明显的困惑布满脸上。思……咎……

“是啊!这次兰家遗迹的这件案子,就是由思咎委托给我们去办的,你忘了吗?啊!

瞧,她来了!”Joseph指着一名缓缓走近的女子身影,她逆着光,让方贝令无法看清她

的表情。“哦!对了,我与Angus还得和公安们好好谈谈你意外坠崖的这件事,就不吵

你歇息了!”

为方贝令垫上软垫以后,Joseph走出了帐外。错身之间,那名女子亦随之步入了帐

中。

方贝令望着那张清丽如莲、端秀如皎月的脸庞,不由得,声音竟突地嘶哑起来,无

法言语。

“曾有一度,我灰心的几乎想放弃——”

方贝令看见那张熟悉的丽容偏着头,一边滑下泪,一边缓缓地对他吐出了他所熟悉

的声调。然后,他望着她,前世记忆中的痛苦渐渐变淡、渐渐变少,也渐渐变得不再清

晰,泪水不禁滑落他的眼眶。

德祐……他的德祐……千年前,他誓死守护的二皇子……“我竟……让你等候了这

么久……”

她摇摇头,眼泪落得更凶了。

“但你还是回来了,虽然等候这么久……我们终于还是相逢了……”

他笑看着她,轻轻擦去她的泪,想起前世死前他们一起许下的承诺。

终会再见!终会再见的……

“是啊!终会再见的!”

他闭上眼,紧紧地搂住她,任泪水无声坠落。

“是啊……是啊……我们之间终会圆满,终会再见的……”思咎梨花带雨的呢喃着。

憎、怨、怒、恨,人事纠缠,早已随流光隐逝、消散。他不再记得那天他是如何恨

透了隋帝与九郡王的杀妻之恨,也不再记得他是如何咒天夺去了他的心中至爱……爱怨

嗔痴,轮回千年,最后,他们终是得以将之环在怀间、拥在掌中……
 0   2005-06-22 17:17:2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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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跃上了高塔,如往常般一片幽暗。

谊咎轻移着步伐走入德祐的寝房,冷不防的,一盏光亮现起,谊咎怔了一下,回过

头,看见德祐捧着灯台,静坐在床沿凝视着他。

他也回看她,那双曾经亲近的明眸中,仿佛有一些他所熟悉的温暖,他陡地明白,

若他再迟一些到来,这一生,他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再看见了。

“我要……杀了你!”谊咎取出剑,望着她,言语坚定一如当时承诺守护她那般。

一瞬间,他仿佛看见德祐哭着笑了起来,可是很快地,那笑容便迅速隐去,取而代

之的是一抹冰冷寒冻的可怕笑容。

“杀了我?隋国的谊咎,你要如何杀了我?她是你的女人,你的心,一旦杀了我,

她也活不成啊!“重天”是我也是她,你会忍心伤了她吗?忍心杀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恶鬼!你休要占据人心!亡魂至死无法开启生者的门!”谊咎不去理会它的讥嘲

与冷讽,只是举起剑,口中念起一连串莫名的咒文。

瞬间,原本放肆的笑容立即冻结在德祐的脸上,德祐张大眼瞪着谊咎,死白开始袭

上面容。

“你……你如何会知道这该死的咒文?!”

“……生有终,命有殒,恶魂终归冥府不还阳!八部众帝!即刻死来!”

一阵强劲的气息随着谊咎的长剑刺去,德祐跃起身,秀丽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丝嗜血

的凌厉。

“残人!是熙妾那个贱人告诉你的对吧?可恨!真可恨啊!本座早该杀了她!早该

杀了她的!”

未容它再有还手的余地,谊咎将剑自右手丢向左手,剑身划出一道弧,转瞬之间,

谊咎身已腾空,利刃封喉。

“容不得你坏事!”

只手抓住眼看就要刺入咽喉的长剑,它旋起一阵激光,气势强劲,顺着剑身窜去,

硬生生地将谊咎撞击至墙壁上。那疾烈的震晃,竟在墙上震出了一片落尘。

碱浓的血液旋即涌上了谊咎的喉头,他吐出血,伸手抹去残迹,蓄势再向前奔去。

它冷寒地看着谊咎的狼狈,毫不留情的又再次举起手,长长的衣袖挥出了一道气波。

谊咎被这道气波逼得无法前进,一道、两道,终于还是被逼退,脸上、身上全被如

利刃般的气刀划出道道血痕。

“我会让你死的!让你死得痛苦万分!让你此后再也无法轮回,永世只能在酆都里

后悔自己做出的每一件愚蠢行为!”

阴冷的声音中带着阵阵杀气,话声一落,它立刻再击掌,掌掌强劲,掌掌命中。谊

咎不堪这阵凌厉的连续掌气,直是退后了数十步,口中鲜血喷逸。

可是谊咎却还是不死心,持着剑,用尽全力射向它。那举动仿佛显示身负重伤的他

已不堪再战,只得如此凌乱的攻击。

它伶俐地挥开剑,再一反手,长剑已飞入它的手中,它看着谊咎,不由得厉笑了起

来,那阴郁之气更盛,它的神情宛若阴曹厉鬼。

“气虚若丝,你大限已至!本座还当你有何通天本事,可以杀得了本座呢!到此为

止了,愚蠢的凡夫,本座已经厌烦你的存在了!”

“无能贪生的鄙贱恶鬼,你只能躲在一个女子身上寻求庇护吗?”

谊咎抚着流血的胸膛,怒声犀利地对着冥界的阴帝大骂,说时迟,那时快,浑身染

血的谊咎竟同时迈开脚步,并以出奇迅捷的速度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它一见,立即反应过来,长剑在手,风速划去,飞快地直刺向谊咎的身上。

“磅!”

破天巨声轰隆响起,它的剑风与谊咎的掌气几乎是在同时各自击中了对方——就在

长剑没入谊咎左肩的同时,谊咎的右掌却也击上了它的额。

顿时,一阵烧灼的气味弥漫在空中,并且发出一阵劈裂的响声。谊咎闻声放开手,

终于听见它的凄厉狂叫。

“啊——啊——啊——”

那灼烧的部位来自它的额,原本白皙的额上浮现了一只温润的白玉所烙下的血色红

印,它痛苦不堪地厉叫着,一双红酒似的焰目逐渐转青,逐渐变淡……

“你——竟用险招——”

谊咎喘息着,负伤的左肩不住淌血。“不用险招……我岂能伤得了你……”

“熙妾告诉过你,险招不成,将会害死我和她……”它痛苦地瞪着谊咎,冷汗开始

滑下额头。

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想救她!根本不是真心要杀她,而为了救她,他只好走险步

要将它封死!

“你敢走险招……你竟敢算计本座……”

“我不得不试……”谊咎露出一抹疲惫的笑,显然体力与精气早已不胜负荷。“活

着……她是人,就是死了……她也还是人……我不会让你控制她的……”

“可恨……可恨……今世我所犯下最大的错误,便是不该以为你对她不再具威胁,

我早该想到你不可能会轻易放弃……我的失策,我……的……”

很快地,当德祐额上的红印渐趋粉淡时,阴帝的意识也同时伴随着德祐的即将苏醒

而慢慢消失……

顾不得身上的剧烈疼痛,谊咎飞奔上前,搂住了德祐,就仿佛再次回到两人初夜的

那一晚,他轻轻拍着她,想要拍醒她的灵魂与意志。

“德祐!醒来!快醒来!别吓我!快点醒来!”

慢慢地,他听见了一声低吟,而后那双明眸再次幽幽展现。他揪紧心房望着她,终

于,一滴热泪滑下了他的脸庞,他看见了熟悉,看见了亲近,也看见了每份过去与回忆。

“终于……你终于回来了!我的二皇子……我的德祐!”他紧紧地搂住她,再也止

不住热泪垂落。

“谊……咎……”她虚弱的唤道。

谊咎抱着她,无法言语,只能急切地拥吻她。

“谊……咎……”

“全都结束了,德祐,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再也没人可以控制你。绕了这么一大

圈,我才发现你仍在这里!这痛苦……太深重了!别再让我承受第二次,好不好?所以,

答应跟我走!跟我一起离开迦兰!”

“走……”她哭了出来,泪如雨下。“怎……么……走……当你迎娶嘉月的那一刻

起……我们就再也没有资格能够说走……你怎么能狠心的丢下嘉月和孩子,只为了陪我

这个月盈为女、月缺为男的妖邪呢?”

“听我说!你好好仔细的听我说!”他紧紧抱住她,不让她挣脱。

这一颗心一路走来,早已损得穿洞、斑驳不堪。面对嘉月、面对她,他只能强压下

所有的心酸与心痛;一字一句,他对她述说起丝门的世界与嘉月的爱情。

“这就是实情……我不是背叛你!而是为了保住嘉月的孩子,我得给他姓和名。一

直以来,我真正爱过的只有你,彻头彻尾无法舍下的只有你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你……呜……呜呜……哇啊……”

蓦地,德祐心中的城墙溃决了,所有无法忘却的委屈与悲恸,一件件全都释尽在这

哭泣里。

“和我……一起走,离开这片让你我痛苦不堪的土地,我们到一个全新的地方,一

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吧!不论是不是女子、是不是妖邪,我要你永永远远都记住

——我爱你的皮相、爱你的魂魄、爱你的意念,也爱你恬静灵动的每一面!除非是你放

弃我,十年也好,五年也罢,只要你陪着我,我情愿赌上这一生!”

德祐抱着谊咎又点头又摇头,泪水湿透她的眼,无法言语的情感只能任由情泪奔窜

溃流。

一切都会重新有个美好的开始吧?谊咎紧紧搂住德祐,心酸、慨然……整整被压抑

了九年的情绪全都一拥而上。

是的,十年也好,五年也罢,只要有她,他会甘心赌上这一生!
 0   2005-06-22 17:17:0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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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婚?”

回过神,德祐看经牵着嘉月的谊咎,然后,她紧盯着嘉月微微隆起的肚子,一抹明

了的神色浮现在脸上,却看不见一点震惊、慌乱的表情。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交代丞相做好妥善的安排,你们两个人只要等着拜堂就行

了。”

“皇兄——”

“德祐,你——”

谊咎与嘉月一同看向她,仿佛想从德祐的眼里看见一点“蛛丝马迹”,可是德祐的

眼神中却只带着让谊咎碎心的冷漠,就像那是别人的事,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好

像……根本不再在乎他。

“你没有其他事要跟我说吗?”

“事?”她想了一下,而后笑了出来。“和西突厥的战事不久之前才平定,女国那

方也已停战,至少到你们成婚以前,可以不必担心驸马得披挂上战场的情况!”

“你——”

“我累了,想要休息了。”德祐放下手中的奏折,挂回了外衣。突然,她转过身,

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似的说:“啊!对了——”

谊咎欣喜地带着一丝希望看着她。

“我已答应女国君主的提议,迎娶女国的公主,婚期大约是在一年后吧!”

一瞬间,心死与绝望终于出现在谊咎的脸上。

他握紧了嘉月的手,表情就像上了霜,沉默驱策着他,不再多说一句,他便带着嘉

月离开了。



☆☆☆



夜色落下,华灯初上。

静躺在床上的德祐,终于慢慢地浮起了一张谊咎曾经熟悉的温静脸庞,她眼神空洞

的望着天,带着一种不再抗争的屈服。

“如何?还是奢望他?傻丫头,放弃吧!你不会再有机会抱紧他的!”

忽地,一阵低沉的声音缓缓自她喉底吐了出来。

一瞬间,那抹属于德祐的沉静逸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彻骨的阴寒。

“你该感谢我,在你历死归来之后,还如此大方地将这副躯体毫无条件地让你自由

驱使二十年。”

“我累了,想休息。”冰冷的表情褪去,又跳回那个沉静的德祐。“你赢了,而我

累了。”

“哼!也罢,这肉身就暂且让给你去吊唁与那男人的爱情吧!当那男人将你的一切

全忘了时,这个肉身也就将完完全全属于本座了!”

残虐的话回荡在空中,渐渐地,那声音收起,而后,德祐的表情又再回复为沉静。

此刻,德祐的身边又出现了好多面容丑恶的小鬼,可是德祐却不像从前那般生气的驱赶

它们。

再也没有任何意志,再也没有任何欲念,让她觉得自己应该要躲开,她只是静静地

望着屋顶,薄唇僵硬地址起一丝笑,那笑感觉好冷、好遥远。

已经好久、好久,她不曾这样清醒过了。

从池真返回皇城之后,她的心神便渐渐分成两个,一个是她,一个是有张冷漠残酷

笑容的冥界阴帝——“重天”的魂魄,也终于因血苏醒了。

那“重天”如鸩毒、像鹤红,沁入她的骨髓以后,便再也不放开。她曾试着远离他,

试着想要将他赶出自己的体内,可是两人激烈争夺之后,只是更加快了她意志消散的速

度,只是更令他毫无困难地挣脱她意志的束缚。

嗜血、好战与疯狂的行径像黑暗渴望强烈的光,一旦挣出,就再也不肯回去。她渐

渐开始察觉自己的无能为力,无论多坚强的意念,也都会在“重天”强大的阴力下,落

得烟消云散。于是,她只能看着他的野心愈来愈大,一步一步地吞食她;只能任他恣意

地甩开谊咎这个对他而言颇具威胁的因子。

这是她的错——蓦地,德祐掉下眼泪,双手捂住脸庞,却发不出一句哭号。

好几次,她想冲出这副躯体,却反倒被“重天”压缩到内心深处的一块小角落,他

不让她走,不让她有半丝机会对谊咎说明。因为“重天”清楚谊咎对她的影响,一旦有

了谊咎的帮助,她便会冲出他的控制,重新将他封回那个意识浑沌的世界里。

但最后,他赢了,当谊咎与嘉月的婚事成为定局时,他就已经赢了。

看着嘉月肚子里未出生的、那个谊咎的孩子,她只觉得一切全都毁了,她再也争不

回这副躯体,争不回属于德祐的那份意识……再也争不回呵!

再、也、争、不、回……



☆☆☆



嘉月与谊咎的婚礼就在满朝群臣的祝贺声中落幕了。

尔后,德祐太子的行止却更形古怪。

半年之中,德祐兴兵伐干幽,灭吐蕾,迦兰的疆土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扩增

了数十倍。

领军入驻迦兰的隋军,成了太子拓疆的利器,再不明白的人也渐渐知晓,这个隋国

来的谊咎将军,怕是早已经挟兵权背叛了母国与隋帝。

横竖谊咎已经成为迦兰的驸马,隋国的精锐大军也有一半已握在他的手中,隋帝要

如何讨回这笔帐已经不再重要,而迦兰有了太子德祐与驸马谊咎,几乎可以说是相辅相

成,也或许,要攻下隋国,占据那块广大肥美的土地,在德祐太子与谊咎将军的指挥下,

应该不再是梦想了。

只是,当德祐的声势与权望达到最高点时,流言却开始随着她古怪的行径渐渐传开。

伺候德祐的女官害怕得不再敢靠近德祐的寝房,因为夜半时分,她们总会看见德神

像缕幽魂似的飘在空中,有时她们甚至听见德祐的凄厉狂笑,可匆匆赶去,却发现德祐

根本不在房里;几次满月前后,她们忘了德祐的吩咐,闯入了她的书房之中,竟看见德

祐周身散着青光,两眼充血,发丝凌乱,犹如恶鬼一般神情凌厉。

更有随传神出征的兵士,几番在营帐内看见德祐刑求敌将,等待德祐离去后,那敌

将早已面如死灰、精神错乱。

传说,或许能够祈雨求晴的太子德祐,根本就是妖魔转世,而那一次又一次的兴兵

争战,更加速了德祐体内妖邪之血的炙热流窜。

神奇诡异的太子、嗜血嗜战的太子,渐渐地,在迦兰臣民的眼中,太子德祐已然变

成一个可怕的传说,已然变成“妖异”的另一个代名词了。

“她已经疯狂了——”

脱去了银甲的谊咎,神色疲惫地对着嘉月吐出了话。已经沉淀了好久好久的痛楚,

突然又再次涌上他的身心。

冷酷就像外界所传的那样,成为德祐的骨与肉,当九郡王密谋窜位的计划被揭发,

德祐一个“杀”字,四百七十多条人命皆赴黄泉,连半点生路也不留。

领兵追缉的谊咎,奉命诛杀九郡王,因为未能及时逮住九郡王,而自动上塔殿请罪,

可是就在出殿的那一刹那,他竟意外地发现染在德祐眼中的一抹腥红。

成婚的那一次试探后,谊咎就彻底放弃了,看着那张曾经熟悉的脸庞冷冷地吐出伤

他的话,毫不在乎地为他的婚事作嫁,谊咎几乎完全相信德祐不是疯了,而是根本已经

舍下他。

他彻彻底底地放弃、彻彻底底地锁起与她的所有记忆,强压下所有挣扎的痛苦与恨

意留在迦兰,为的只是遵守那个永远守护她的誓言,以及保护嘉月母子俩的诺言……可

是,就在他已放弃时,他却在她眼中看见一抹熟悉的温柔与状似求救的神采……

他怎么能相信,相信这个嗜战、嗜血的太子是德祐?!

疯的不是她的心,而是她的人!冥路的阴帝怕是早已夺去她大半的意志与肉身,阴

帝用她的眼神欺骗他、撕裂他,让他自动放弃面对她。一整年了,他被骗得团团转,险

些蠢得毁去熙妾皇后交给他的白玉与黄皮羊布!

“绕了这么大一圈,没想到我们竟又走回到原地。”

得知自己的母族与德祐的身世之后,嘉月不只一次地望着高塔落泪。

多可怜的皇兄啊!必须忍受这么大的痛苦,却不得不承受的天命!如果能有掌握幸

福的机会,绝不希望她放弃,因为只要还活着,便会有希望啊!

“既已明白是骗局,那就动手毁掉它,带她离开吧!”

“离开吗?不……只怕这么做,就再也没未来了……”

“你怕吗?还是后悔?”明知他是为了什么,嘉月却仍问。

“当我遇见她以后,便再也不去想后悔,不去觉得怕了!”谊咎缓缓地答,看着嘉

月与正陷入熟睡中的孩子。“如果真有什么舍不了、放不下的,那也只有你和这孩子,

我曾答应过要保护你和这孩子……”

“傻瓜谊咎!说这什么话?你给我和孩子的帮助已经够多了,也该是时候去追回你

的白衣了!”嘉月拿起他的手,轻轻将脸靠在他的掌心。“错过了的那些事,走错的那

些步伐,总要有人把它调回来吧!不论“重天之子”的一生会以什么方式结束掉,我只

希望皇兄死时,有你可以陪在她身边!所以,你就带着皇兄安心的离开吧!去找一个没

有痛苦的地方重新再来过,即便迦兰会因你与皇兄的离去而败亡,我也仍会看着它、听

着它,一笔一笔记下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这段往事。”

“嘉月……”

谊咎轻轻拥着嘉月的脸,月色下的她,已经全无少女的不安与慌乱。

“这一生里,再也不会出现比你、比皇兄更教我挂念的亲人了,所以,你们一定要

幸福!总有一天,我们三人定会再相见的,那时,我希望能够看见你们两人幸福的笑

容。”

“我不会忘了你的。”谊咎望着她,当年初见面时的意气与风发,彷惚又再渐渐回

到眼眸中。“今生必定会再见——”

迎着夜风,嘉月目送谊咎离去了。

她看着谊咎的背影,九年多的岁月,仿佛就在这一瞬间悄悄地流过。再回过头去看

孩子,那孩子正静静地躺在床上沉睡着。

倚着窗,嘉月望着银白色的满月,双眸之中只有真心的祈祷。

这一切,就让它圆满结束吧……
 0   2005-06-22 17:15:5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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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悔否

没人知道,在池真编选佛经的太子德祐究竟出了什么事,也没人知道为什么返回皇

宫之后的德祐,在仪贵妃的丧期里,既不出面吊祭,也不穿丧服戴孝。

德祐的改变像团谜,就连与她曾经极亲近的谊咎也无从得知。

仪贵妃死后不久,紧接着是皇后熙妾,一切来得太突然,迦兰皇室几乎都弥漫着一

片黯然,没有人再提及新帝登基之事,而德祐也似乎一点都不以为意。

朝政分别由九郡王与太子德祐共治,两人在敌对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和谐。

只是当皇后的丧期一过,德祐便突然开始大肆兴建高塔,桧木的、钢岩的、红土的、

青铜的,形状大小不一,而彼此之间唯一相同之处,只有这些高塔高得几乎接近天。

“郡王,这恐怕不是一个好现象啊!”

当德祐于高塔中为百姓在旱年之中祈得丰沛雨水,在召唤狂雨之中不费一兵一卒击

退来犯的女国大军以后,皇太子德祐的地位几乎已经变得和那些高塔般崇高。

没有人再对德祐兴建高塔之事产生异议,反而将之视为德祐得以与天上神祇通灵的

媒介。传言绘声绘影,当流言慢慢传入九郡王耳中后,九郡王终于不得不正视这个可能

带来严重影响的事实。

“或许该找隋帝共同计量一番了!”家臣谏言。

“哼!那豺狼!他根本无心与我共谋,他只是想要得到德祐那小子!不过,我才不

信他真舍得下迦兰这片沃土,而只是为了得到德祐那小子!”

“那么,您打算怎么办呢?”

“趁着德祐的声望还没达到顶点,尽快找人将他杀掉!自他由池真返宫之后的一年

多来,他与隋国的谊咎已渐渐疏远,没了谊咎的保护,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

喃喃地在家臣耳边一阵低嘱,九郡王又再度露出一如往常的阴恻笑容。



☆☆☆



变得更加冷漠,也更加异常的德祐,终于让嘉月看不过去了。

她不明白德祐为什么会突然疏远谊咎,并且不再亲近他,尽管谊咎从未因此说过什

么,但她还是不忍。

“我去找皇兄谈!”

“不,你这一去,只会坏了她的心情。”谊咎轻轻摇首,阻止了气恼的嘉月。“她

做事,有她的道理在,而我能做的,只有在一旁为她守护。”

“可是值得吗?明知你的心情,却还像是对待弃妇般地对待你……我不平,更不忍!

你不该受这种无理的对待!”

“值不值、对不对,那都不是我们该去讨论的问题。嘉月,我们说好的,不再去谈,

不再去想。”

“可是……”悬在眼眶中的眼泪就快从嘉月的眼中掉下来了。

“是我的神情像弃妇,还是我的言语显出落落寡欢?嘉月,你已经同情过我一次,

也已经为我掉过一次眼泪,若要问我值不值,有你的泪,就算我和德祐真的不会有结果,

我也觉得值得了。”

“我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呜——为什么皇兄要这么做?为什么上天不能让你

们平平顺顺地走过这段感情?”

“只能说……那是我们前世欠给天的……傻丫头,哭什么呢?”谊咎缓缓地吐出话,

搂住嘉月安慰她。

当德祐兴建起数座高塔之后,延龄宫便不复见过去那个沉静少言的二皇子了。谊咎

不知身在池真的德祐当时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唯一知道的是池真返回之后,德祐便不再

让他亲近。

好几夜,他忍不住想起熙妾皇后对他说的话,看着黄皮羊布上的每一段话,他只觉

得阵阵惊恐的灼热与疼痛。他曾答应熙妾皇后,若到逼不得已之时,一定会用它们,可

是到后来,他却渐渐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到。

他能忍受德祐没有一句解释的疏离和冷漠,也能接受他们两人不再亲近的事实,可

是唯有“此事”,他迟疑了……因为她不是别人,而是德祐啊!是他深深爱过、曾经承

诺过会守护一生的德祐啊!

他该怎么做?他该怎么做呢?

他情愿相信她会疏离他的原因,只是因为她已不再需要他,情愿相信曾经存在于他

们之间的爱情,早已随风散去……但他无法去确定,自池真返宫之后的这半年,德祐隔

绝了任何一丝两人可以碰面的机会,即使他想再确定,但他没有半点机会能做到!

“夜深了,我该回去了。”

辞别了嘉月,谊咎离开了延龄宫。

强压下所有苦楚不肯说的他,再也无法住在延龄宫中。夜里的月光,会令他想起她,

他从不知道记忆这种东西,竟可以来去自如地侵蚀一个人的心,然而,与其待在宫里咀

嚼过去的回忆,不如别再去想地做些其他的事。

望着夜幕,谊咎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他得找机会再与德祐谈谈。他从不是个坐在那里等着被人施舍的男人,

若真非得理出个结果,他也要由自己来动手。

定定地下了决定,谊咎缓缓地离去。

映着昏暗的夜色,突然,一抹漆黑的影子偷偷地跃入了延龄宫,那黑影低低地轻叹

了一声,而后悄悄地融入风中……



☆☆☆



发现嘉月可能被掳失踪时,已是在隔天晌午之后。

久阳宫的女侍来报,主子嘉月一夜未归,直到晌午,也没有人再见过嘉月,那时,

返回延龄宫察看究竟的谊咎,才终于证实嘉月已遭绑掳!

谊咎领兵连夜搜查数十日,却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嘉月像是突然平空消失似的。

直到三个多月后,谊咎终于在女国边境的羲山岭上找到了嘉月,那时嘉月身边除了一块

刻着“丝齐双”三字的玉佩以外,便只有一条似金似银的罕见丝缎了。

再回到宫中后,嘉月变得沉静起来。明知这三个月里有事发生,但嘉月却根本不愿

意谈,谊咎也就尽可能地避免提起它。

擎天的高塔依旧持续筑建着,德祐举兵争伐的次数也日渐增加。

当谊咎终于找到机会与德祐谈话时,由她的眼神、谈吐之中,谊咎恍然明白,他与

德祐似乎已是两条不可能再交集的平行线,他们之间的牵连断了线,就像被水泼碎了网

的蛛丝一般。

“重天之血”并没有让她疯,她只是渐渐适应于身为王者的身份与思路——举兵争

战,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迦兰变得更强!

谊咎看着她,却仿佛不再认识她。这个结果一半是由他所造成,当初她从不曾想过

要当太子、要登上皇位,若不是他率领精兵投入她的摩下,这条路,也就不会走到这个

地步……每每夜半起身,回首往事,谊咎皆不禁觉得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学得做已分

不出实境和虚境……

“大概是……我们两人的情份已经到了绝尽的地步了……”

直到后来,他们真的变成毫无其他情份的单纯主从后,谊咎才开始学习接受自己以

最后一丝理性所分析出来的结论。

慢慢地,谊咎不得不去思考自己未来的去向。

留在迦兰?离开迦兰?他的选择只有简单的一句去或留,可是他却无法做决定。即

使德祐不再牵挂他,他却仍旧爱着她,而他也无法放下适逢巨变的嘉月……

这一夜,当他准备就寝时,整整数月避不见人的嘉月,突然来造访他。

“我还惦着要到久阳宫看你,这么久,你都没来吵我,我反倒觉得不习惯呢!”他

笑着为她倒了一杯茶,这才发现嘉月的脸上滑下泪。“怎么了?为什么哭了呢?”

嘉月没回答,只是对他递上那只刻着“丝双齐”的翠玉佩。

顿时,谊咎像是明白了,他微微黯沉了脸,而后叹了一口气。“孩子多大了?真的

打算生下他?”

当他救回嘉月,看见嘉月身旁那条似金若银的丝缎时,他便明白,嘉月已经成了丝

门人——那条如天女衣裳般的丝缎,正是丝门男子送给女方的婚聘之礼。

江南丝门的男人,一生就像桑蚕般,短短不过三十二年,一过三十二,不消半年,

必会撒手归西。没有人明白为什么丝门唯独男人皆短命,那一族精湛高超的杀手武艺,

与不传外人的精巧织技,就像桑蚕一般,活得短暂,但却精彩万分。

对男人,丝门男子恣意的挥洒风华,一生虽短,却是无比值得;然而,对于女人而

言,良人无法挣脱早死命运的恐惧,却是一生怎么也摆脱不去的梦魇。多残酷,又多可

怕!短短不到数年的夫妻情份,便要令她们守寡一世!

“为什么没有立刻告诉我?孩子有多大了?这些日子以来,为了留住他,你傻傻地

究竟吃了多少苦?”

“我要生下他……”嘉月泣不成声。“不管有多苦……我都要生下他……”

谊咎看着她,曾几何时,这个妹妹般的娃娃姑娘也要当母亲了?可是她真傻!竟想

独自忍着痛苦、吞下这苦处!

“生下他?你能明白之后的担子会有多重吗?孩子的父亲呢?他还活着吗?知不知

道你已经有孕?”

嘉月摇着头,泪水落得更凶了。

谊咎坐下身,好深好深的疲惫袭上眼眸。

他死了吗……到底还是躲不过丝门男人最后的命运,只是……朝臣的反对、后宫的

批判……他无法想像嘉月将要如何面对决定之后的打击与现实。

“值得吗?曾经后悔吗?他也像我爱你皇兄那般爱你吗?”

谊咎无法为她下决定,只能伴着她。轻轻地扶起她的脸,为她擦去泪,有一瞬间,

他在她眼里看见一抹不悔。不由得,谊咎沉默了——就像他与德祐那般,他们一同织了

一张网,才发现今世根本无法圆满它!

“如果值得,不曾后悔,那就……生下吧!”

握着嘉月的手,谊咎第一次感觉到他与迦兰的纠葛如此深,与德祐、与嘉月……与

这个美丽却无法完整的国家深深纠缠在一块儿。

“我会给他我的姓、给他我的名,直到他大到可以明了这一切以后,再将他父亲的

事情告诉他!”谊咎坚定的说。

“那……皇兄呢?”嘉月看着他,泪如雨下。

谊咎看着窗外,一双黑瞳渐渐迷蒙了起来。

德祐吗……就当这是最后一次试探她的机会吧!如果她真疯了,他会亲手杀了她;

如果没有疯,那便是他与她情缘告终的时候了……
 0   2005-06-22 17:15:3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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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气就在仪贵妃引火自焚的消息传回宫后,倏地染上了整片迦兰天际。

人心惶惶,流言不断窜起。短短三年之内,迦兰殒帝丧妃,犹如遭人诅咒似的回荡

着一股不祥的诡谲之雾。而就在仪贵妃死后不久,皇后熙妾竟也染上恶疾,一病不起。

一时间,迦兰皇宫之中丧气腾腾。

秋未时分,在御医的束手无策,与皇后似是嘱咐的传召下,谊咎进了慈宁宫中。

他恭敬地曲膝在熙妾的床边,不明白在这种时候,自己这个与迦兰毫无关联的外族

男子,为何会被召入慈宁宫中。

“谊咎将军……”

谊咎听见皇后的声音,连忙靠近身,将皇后轻轻扶起。皇后倚着他,缓缓下了床,

领着谊咎走向花厅外的小桌,并撤走了身边的仆婢。

“皇后娘娘,夜里风大,回寝殿吧!”

谊咎劝着皇后,月下的皇后更显身形单薄,病重憔悴的两颊愈现苍白。皇后没有回

答他,只是带着一抹笑,望着清明晚月。

“将军,哀家认识你……至今已经五年多,等过冬今后,就算整六年了吧?”

“是。”谊咎恭敬的回答。

“哀家很喜欢你,你是个聪明而谦恭的好孩子……”

“是皇后娘娘不嫌弃。”谊咎仍是一迳的恭逊温文。

“这五年多以来,多亏将军照顾德祐了。为了这个孩子,让将军费心了不少……哀

家理应敬将军一杯酒。”

皇后边说着,边羸弱地抬起手,转眼间,小桌上的酒杯竟腾空浮起,并且飘进了谊

咎的手中。

“皇后娘娘!这——”

“将军惊讶吗?这是哀家母族的幻力……坐下来,静静地听哀家说,哀家要告诉你

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皇后拉着谊咎轻轻的坐了下来,眼神之中带着一抹温煦慈蔼

的笑。

故事的起始,是在北周武帝三年仲春的一个月夜。

某一回的夜猎,让北周太子不慎摔进了一个位在深野之中,名叫“舒乐”的部落里。

那部族里的男人和女人都很年轻,几乎看不见半个龙钟老人,尽管他们看起来似乎

有点异于常人,但和善照料一个陌生人的好心肠,却让摔断了腿的北周太子安下了心房。

那一伤,让北周太子整整半个多用不得动弹,也让他因此爱上了部族里的年轻巫女;

于是,一个无星的黑夜里,脚伤才刚刚痊愈的他,带着年轻的孤女趁夜逃走了。

他们连夜不停地赶路,深怕两人会被拆散,只因为舒乐一族“男可灭天、女可破世”

的能力绝不可外流。

北周的太子,并不知道每一个舒乐族民的身体,都是为了孕生冥路阴帝——“重

天”,才特意准备出来的温槽。那部族千百年来,孤身隔绝于世外的原因,正是为了躲

避血脉相混之后,浊血将会惊醒阴帝“重天”的灾害。

可是,就在北周太子私自带走少女逃回周朝的那一刻,沉眠在舒乐血中的阴帝“重

天”便回生了。混浊的血脉,唤醒了“重天”的意识,潜伏在灵魂底下的欲念本性,渐

渐跟着岁月的脚步逐渐抬头。

当太子和少女的一对女儿双双嫁入邻邦迦兰后,蓄气长养精肉的“重天”,终于苏

醒在大公主姁姬的孩子身上了——一双似金似青的眼睛,一具似男似女的身躯……每一

点都像极了舒乐传说里的那个阴帝“重天”。

为了远避灾害,为了不让灾祸有机会蔓延,姁姬在孩子逐渐显露异力的第三年生辰,

便决定亲手绞杀了那孩子,带着孩子同赴阴司……不料,七天后,孩子竟然复活了……

“无论对与错,姁姬身为母亲的一番心血全都白费了,原以为这一死,可以带走阴

帝蓄养凡身的温槽,却不料,反而因此击溃了德祐的意识——”谊咎说。

皇后看着怔愣的谊咎,眸光已回答了他。

“是啊!将军,哀家的姊姊——姁姬的那孩子,正是二皇子德祐。那一夜,姁姬绞

死了德祐的身,却也绞死了德祐的心。对姁姬信任的崩溃让阴帝得了空隙,填入了德祐

的灵魂中,一旦阴帝觉醒,开始掠夺德祐的意志,很快的,德祐就会陷入疯狂中,最后

完全消失在阴帝的影子下……”

皇后痛苦地望着谊咎,瘦弱的手拿起了小桌上摆着的一只方盒子。她轻轻打开它,

拿出了摆在里边的一只白玉,与一片写着细小字迹的黄皮羊布。

“德祐从不曾在哀家面前掉过泪,只有那一次,哀家看着德祐疯了似的哭叫着。当

她返生之后,想起了姁姬亲手掐死她的事,她便哭着问哀家自己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不就是“人”吗?

谊咎别过了头,咬紧了牙,吐不出一字。从以前到现在,他一直认为自己分担了德

祐的每一份重担,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的力量太过微弱,根本微小得知一粒米粟!

“哀家……从没忘记那夜德祐的哭颜,她这一生什么也不想,唯一求的恐怕只是能

够当个“人”。哀家不舍她,为了她,至少在死前,哀家得替她好好做件事——”

皇后拉起谊咎的手,将白玉与黄皮羊布递给他。谊咎只是盯着白玉与黄皮羊布上的

字,不断地想着皇后的那段话。

她这一生什么也不想,唯一求的恐怕也只是能够当个“人”……

活着她是人,就是死了,她也还是人啊!

学士阁中的那夜,德祐也曾经对他这么样说过,她只是个“人”!如果这是她的梦,

就算得忍受挖心刺骨之痛,他也必会誓死为她做到!

“下官能为二皇子付出的,就只有这条命了!”谊咎看着皇后,神色坚定。

就是这一条命,多了他也有心无力了!可当“心”笃定舍命去爱后,脚步反而无法

从容了。

“德祐没有错看你,”皇后握紧了谊咎的手。“哀家能够信任、能够委托的对象也

只剩下你了。答应哀家,当有一天,阴帝若真的夺去了德祐的意志与躯壳,你会用你的

这双手,亲自送德祐入黄泉——活着,她是人,就是死了,她也还是人。”

“下官答应您!如果“重天之血”最后终于占有了德祐的身心,下官一定会用这双

手,亲自带她一起入黄泉!”谊咎含笑地对着皇后道,眸中的痛苦渐渐收藏起来。

深夜冷风再次灌入,吹得羸弱的皇后一阵急咳。谊咎轻轻扶着皇后,让皇后进寝殿

去歇息。他静静地守在合了眼的皇后身边,想起了那夜月下吟哦着诗文的德祐。

窗外新月如旧,黑夜静谧如昨,谊咎只觉得这月夜好似曾经与谁一同走过……

啊!就是她呀!那个让他今生再也无法舍弃的二皇子……只是不知二皇子是否仍一

如那夜,孤身伫立在树下,抬望明月,低声吟咏……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0   2005-06-22 17:14:3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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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是意志、爱的是灵魂,在乎的不是皮相,而是皮相底下的永生和永世……啊!

这是多美丽的爱情啊!只是,可以吗?真的可以这样吗?抱着这种心情去爱哥哥,却在

这一世什么也无法完全拥有……”嘉月摇头望着他,眼泪滑了下来。“如果只能这样守

着“她”,那么,谊咎不是太可怜了吗?”

“为什么要哭,嘉月?一同吟诗、一同筹策今后该走的每一步,如果这是我和德祐

共同决定选择的路,一切不就理当如此吗?”谊咎皱起眉,看着嘉月的泪水,他也不禁

茫然了。

真的可以只是这样守着她吗?真的……可以吗?

他望着嘉月,而后再望向自己的双手,渐渐地,茫然的表情让他再也无法坚持自己

不可能被意志灵魂所说服。

“可能吗?”他咀嚼着字义,苦涩地吞下肚。“如果真心认为我是这般可怜的话,

那么,嘉月,你就嫁给我吧!别再去谈、别再去想,除非有一天,德祐亲口要我解除这

个誓言,否则,我会一辈子遵守承诺下去,若是到了不可避免,总要我孤老此生时,那

就请你嫁给我,为我修补那颗碎成一地的心吧!”



☆☆☆



移宫衡陵殿不过数日,仪贵妃果然随后出现在德祐的面前。

在仪贵妃吻过德祐的隔日,德祐带着仪贵妃千恩百想的奢望,引诱她达成一个交易

——仪贵妃助她登上迦兰皇帝之位,而德祐今生则绝不另立后妃。

一个诱人的协议,仪贵妃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了。

没有人会想到先帝的宠妃与二皇子之间会有什么瓜葛,充其量所能想到的也只是失

去先帝庇护的宠妃,想要在新帝身上求取安稳的保障罢了。

于是,朝臣不知,百官不知,就连那个守在二皇子身边的谊咎也都不知。

对于此事,德祐并未对谊咎提及,之于她而言,或许打从心里,她根本不愿让谊咎

知道。

尽管无法解释这种怪异的心情,也尽管德祐压根不在乎新帝人选是否真是自己,但

对于这个她无法确定或许谊咎可能会喜爱的美丽女人,她情愿以这种方式隔开谊咎与这

女人之间的可能接触。

谊咎说得极对,朝政、军情,任何事她都能看得明晰透彻,唯独对她自己,总是看

不清,也看不透——然而,德祐并未察觉这个盲点。

孝期既过,便是德祐实践诺言的时刻了。

当这一夜,德祐自梵天佛寺的藏经阁里返回衡陵殿,赫然发现殿中的仆役早被支走,

而仪贵妃则悠闲地坐卧在自己的寝宫中,那份慵懒之态,更为她增添美艳娇娆的风情。

这个年轻而美丽的贵妃娘娘,即便已为先帝产下两名公主,却仍依旧美丽、惑人。

她是懂得以诗书知识增添自己风采的女人,既知美貌终有一天会衰老,不如吸取一世永

不褪色的内蕴气质。

“来得真快,不是吗?”脱去外袍,德祐清洗着脸庞,一边冷淡的笑着。

“该是你实现你的承诺的时候了。”

仪贵妃甜腻地笑着,轻轻走下床榻,伸手搂住德祐,绛唇轻缠。

德祐没说什么,只是任仪贵妃拥吻着,而后才轻轻推开那副柔软的身体,状似不经

意地对着仪贵妃问起,“我没想到你会与九郡王共谋。”

仪贵妃顿了一下,风情万种、美目流转地笑了起来。

“我是为了你呢!”

“为了我?”德祐不解的提起眉。

“将来登上帝位,你身为九五之尊,是不可能不立后妃,不生子嗣的,所以……”

“所以,你答应九郡王将闺女嫁给我,一来可保有你的地位,二来不怕成为我后妃

的女子不好控制?”

“你真聪明,不愧是我的二皇子!”

“过奖了。”德祐冷冷地答道,“如果现在我说我不再需要你,也无意履行与你之

间的那场交易呢?”

“你——”仪贵妃闻言,粉颜霎变。“你想反悔?”

“我讨厌自作聪明的女人,也讨厌嫉妒心过重的女人。”

“自作聪明的女人,嫉妒心过重的女人?”仪贵妃失声怒道,接着,却突然仰头笑

了起来。“哦!我倒忘了,你身边可还有个誓死效忠的谊咎将军呢!哈哈哈——二皇子,

你当真以为这男人会一生一世助你至死吗?哼!门都没有!这三年来,他和嘉月那丫头

走得亲近,两人鱼雁往返、浓情蜜意,成婚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你还以为你能永远留住

这匹骏马吗?

“哼!你作梦!你想得太美了,男人一旦成婚,床榻上为他温床的女人才是真实的

一切,哪日嘉月若也兴起当皇帝的念头,你便得当心昔日那个对你舍命的谊咎将军,会

在夜半斩下你的首级……”

“贱人,住口!”恼怒骤然升起,德祐一巴掌打在仪贵妃的脸上。

“你打我……你敢打我?!”仪贵妃捂着脸颊,恨恨地瞪着德祐。

“在我再度出手打你之前,立刻滚出我的视线之外!”

“哼!滚出你的视线之外……”突然,仪贵妃像是发现了什么事,不怒反笑,神色

锐利毒辣地撕扯着德祐的衣衫。“怎么?你也同嘉月那丫头一样,爱上那个谊咎将军了

吗?这么恼怒?这么气愤?这一生,你不可能和他共结连理,所以,一听见我说嘉月与

他将会成婚之事,便如此气恼不堪吗?

“贱人?!我是贱人?那你这个爱上男人的皇太子,又该算是什么?败德无耻的东

西!你也想像个女人一样爬上他的床吗?你说呀你!尊贵的皇太子!你能像个女人一样

为他温床吗——”

仪贵妃发了疯似的撕开了德祐的衣衫,映着满月的光华,那身躯,明明应该是一副

男子的身躯,竟现出女子才会拥有的圆润秀峰与柔细曲线。

“这……怎么可能……”

仪贵妃几乎是呆住了地叫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方才……就在方才,自己搂着他亲吻他的时候,那

身躯明明就是男子所有的平整胸膛啊!而如今……“你……你这妖邪……”

惊惧的叫声贯穿了整座衡陵殿。仪贵妃瞪着异变的德祐,就在月光的笼罩下,异象

环生,霎时,德祐的瞳眸涨满了血红之气,浑身上下也在同时泛起阵阵青紫的幽光。

仪贵妃使尽了所有的气力推开德祐,接着,她没命地往前奔跑,跌跌撞撞间,已退

至窗台边。可是,另一边被推倒在地的德祐,却彷彿变了个人似的,一张纤丽的脸庞,

顿时染上一抹幽冥阴气。

“妖邪!德祐,你可听见了?妖邪!这就是你的名字!这一世,你永远也无法像一

个正常的女人般活下去!”

幽低冷寒的声音飘浮在空中,好似发自德祐的喉间,却又不像。突如其来的改变,

震得德祐惨白了脸,她痛苦地抱住双臂,彷若在抗拒着什么。

“滚……滚开!”德祐满脸慌乱的怒道。

“滚开?呵呵呵——你逃得了吗?德祐,你逃得了吗?今生你注定是本座的躯体,

也就是本座的人!乖乖地杀了这女人,让本座开心,或许本座可以考虑将这身子再让你

使用更长些时候!”德祐体内另一个阴狠的声音说道。

“滚!滚!”

德祐的声音尖锐地划破了整座殿宫,一双纤指几乎陷入了双臂之中,虽是极力地抗

拒着,却仍旧摆脱不了那阴冷声音的主人的纠缠,那副纤瘦的躯体就在忍耐抗拒之间不

住地颤抖,不住地晃动。

许久,颤动终于停止了,垂着头的德祐,陡地开始流泄出一阵森冷的低笑。

“哈哈哈……哈哈哈……等待了数千年的时间,本座终于即将重获自由了,哈哈

哈……哈哈哈……”

幽寒的笑声回荡在整座衡阳殿,再抬起头来,德祐一张纤丽的面容已经完全不见温

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残虐冷酷的阴悍表情。德祐缓缓地起身,鬼魅似的飞移到仪贵妃

面前。

仪贵妃看见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与眼泪。“救命……救

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来……来人……快来人呀……”

“来人?人,不正是让你给支退的吗?你不是深深眷恋着这个聪慧冷淡的二皇子?

不是处心积虑、无论如何也想得到他吗?怎么?如今却怕了?你既然爱德祐,难道不能

连这份妖邪异体也一并爱进去吗?”

“救我……救我……”仪贵妃几是曲跪在角落边落泪哀求。

“呵呵呵——呵呵呵——德祐,你仔细地瞧着,瞧瞧本座是如何地心疼你!本座会

杀了这个女人,让你再也不需要担心你的将军会被这样的女人夺走!只是……当你怀带

怨气,以这双德祐的手杀死了这女人后,你的身体也就将成为本座的了!哈哈哈——多

爽快!多有趣的一件事情啊!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散布在那已变得森冷的德祐的喉间,德祐伸出手,毫不费力地抓起仪贵妃,

而后,一簇青火突地燃上仪贵妃的身躯,伴随着凄厉的嚎叫声,德祐就这般冷漠无情地

看着火舞斑斓飞腾在仪贵妃的身上。

“哇啊——啊啊——救命——救命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德祐的笑声依旧持续着,已呈焦黑的仪贵妃,终于坠出窗台,摔向地面。及地时,

扬起一阵焦臭与巨响,德祐睨视着,暗晦郁气的残酷面容已取代了那个寡静冷淡的面容。
 0   2005-06-22 17:13:5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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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开!走开!本宫谁也不见!叫他们那群臭男人全都去死!本宫再也不想管他

了!”

久阳宫的寝宫外,丢出了好多磁器、珠饰,女官们团团围在寝宫门外,不知该如何

处理这个麻烦主子的脾气。直到谊咎赶到,所有的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非常自动地将

这个烫手山芋丢给谊咎。

谊咎站在门外,轻轻地抬手敲房门,却只听到嘉月阵阵的怒骂声。

“滚、滚、滚!全都给本宫滚出去!”

“嘉月,是我,谊咎……”

“谊咎也一样,全都给本宫滚出去——”她气急败坏的大吼。

“是吗?那么即使二皇子惨遭恶人毒手,你也决心要袖手旁观吗?”谊咎好整以暇

地对着门内的嘉月问道,并一边吩咐女官准备糕点与茶羹。

哭了这么久,她也该饿了吧?

“反正是他自己爱那个母夜叉,就算被害死,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如果二皇子是被人陷害,而不幸坠入陷阱致死,这样也算是咎由自取啰?”

“陷害?!被谁陷害?”话还没说完,寝宫的门便被嘉月打开了。

“哭这么久,肚子一定很饿吧?”

谊咎一边说着,递上手巾,一边让侍女将糕点、茶羹端上桌去。

嘉月寒着面,瞪着一脸闷笑的谊咎。哭得这么用力,费了不少力气,这会儿还真是

有点饿了……

进了房,嘉月边吃糕点,边追问;谊咎却只是捧着茶杯,低笑不语。

“刚刚在外面喊那么大声,就算是秘密也全都被那群贼人听去了,干嘛现在又变成

一只闷葫芦了?”

“自朝阳宫的那一宴,与二皇子结识至今,已经有五年多的时间了,这五年多来,

我从未见二皇子做过任何没有计划与没有把握的事。”

“老骨头,你究竟想说什么?”嘉月瞪着谊咎,一脸警戒的表情。

“我明白你是护兄心切,可是你仔细想想,聪明的德祐,怎么可能会不清楚自己在

做什么呢?”

“哼!男人一遇到自己喜欢的女人以后,就会全变了个模样!像父皇,从前还只是

软弱怕事而已,可到死前的那段时间,根本就已经是昏庸无能、萎靡度日了!”

“喂喂!”谊咎皱起眉。

“我说的是实话,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便认定今世能够发扬迦兰的,只有二皇兄而

已。其他的皇子们,不是继承了父皇的昏庸无能,便是短视近利、贪图女色!那些淫乱

无能的家伙们,又怎能治国、怎能开创太平之世呢?”

嘉月毫不留情地冷淡批评,不幸的却是字字深中切里。

谊咎沉默了一下,望着嘉月,一瞬间,仿佛在嘉月身上看见了德祐的影子。

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吧?犀利而不留情的聪慧,逼得所有人颜面尽失、无处遁逃,也

难怪九郡王处处视德祐与嘉月如背上芒刺。

“二皇兄太聪明了,所以也就容易遭受妒嫉。他总是往前看,不会往后看,因此,

我必须当他的第三只眼睛,替他看清楚身后的所有危机!”边说着,难过的感觉又不禁

袭上了嘉月的心。

尽管她晓得二皇儿的冷漠是天性,可是二十一年来,这份冷漠却从未针对过她,不

论那是不是二皇兄谋略中的一环,二皇兄今日的那番话,已然深深刺伤了她的心。

“你晓得你二皇兄是倚恃天水、云幕过活的腾龙,因此,你便该有被龙翼甩到的准

备。”

“我明白,我怎会不明白?可是虽然明白,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难过呢?”嘉月不

由自主,眼泪又涌了上来。

“我想,那一定是因为你很爱护二皇子的缘故吧!”

谊咎轻轻抚着嘉月的头,心中带着疼惜、带着不忍,一颗心却早已分不出究竟是疼

惜这般爱护兄长的嘉月,还是疼惜那个总是孤伶伶的德祐。

哭过了,谈过了,心情发泄过了以后,嘉月又再恢复了往昔的开朗。

“谊咎,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你这么会讲话!”

“我一直都是如此善解人意的呀!”他戏谑的说。

嘉月笑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脸色顿时慎重了起来。

“谊咎,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可是,不知道你会不会……”

“嗳!凭你我的交情,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谊咎笑着,轻拍嘉月的头。

“你……还记得当年我为了你的白衣少女之事,闹上你的寝宫时,你曾问我的那件

事吗?”

“哦!是那件事啊!”谊咎点了点头,白衣与德祐的身影,忽然同时浮现脑海中,

已经好多年,他不曾再想起过了。

“那名你所说的白衣少女,其实就是你继续留在迦兰的最主要原因吧?”

“这……”谊咎陷入了深思。

四年前,当他在迦兰的驻使时间到期时,他本该返回隋朝,可是他没有,不但没有,

反而私挟兵权,出走迦兰。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其实……答案他早已了然于心。

“并不完全是……”谊咎顿了一下,再抬起头时,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笑容。“我

只是因为舍不下你与二皇子呀!”

嘉月深望了他一眼,静默了一下,而后才继续道:“白衣那事之后到现在,我想了

很多次,或许这些事……你早就已经知道,但我还是决定告诉你。任何人都没有权利知

道这件事,只有你,你有权利去弄清楚。”

“别说得这么严肃,你让我害怕了,丫头!”

“你记得当时我是怎么回答你的吗?”她郑重的问。

谊咎皱起眉,不明白为什么嘉月如此执意的提起这件早已成为过往的事。

“那时我告诉你,那名白衣少女绝对不是二皇兄,因为二皇兄最厌恶只懂武事,不

知诗书的武将,对吧?”

谊咎点了点头。

“当时我并没有骗你,可是,我却也没有对你说实话。因为,当你说出那名少女叫

“白衣”时,我便已经明白,那人……定是二皇兄。幼年时的二皇兄因为喜着白色衣衫,

被姨母戏取了一个小名叫“白衣”,可是自从姨母过世后,二皇兄就再也不着白服,于

是“白衣”这名字,也就不再被提起……”

嘉月停了一下,望着谊咎,突然惊觉谊咎的黑瞳之中,再也不见初见面时的恣意与

风发,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粹炼之后的沉稳与内敛。这些年的改变有多大?她无法计量,

只是当她渐渐发觉谊咎对“哥哥”的感情之后,她不由得开始猜想那时的“白衣”,到

底代表了多少命运的改变……

“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后,你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谊咎看着嘉月,神情如旧,

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嘉月的这句话,虽然说迟了,但一切,似乎也都已经不再那么重

要了。

“因为我爱哥哥,也深爱着爱哥哥的你……如果我能够早些告诉你……”

“也许德祐和我,也就不会陷下去了,是吗?”谊咎偏头望着她。“嘉月,世事没

有所谓的“早知道”,这是我自己选的路,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就算当时你能及时让我

知道这件事,我还是会对这份感情执着。我爱的人不只是白衣,也是德祐、是男人、是

女人,更是存在皮相之下的意志与灵魂。下一世,就算我们还是这个模样,我也一样会

爱她,因为她永远是她,完完整整存在皮相之下的仍是那个灵魂!还是,你觉得害怕?

害怕我和德祐这段无法为世人所接受的感情?”
 0   2005-06-22 17:13:0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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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死别

三年,孝期一过,应当该开始准备新帝的登基大典,可是,被封为摄政王的九郡王,

却在此时提出移陵与编选梵天佛经以渡先帝亡魂的要求。

先帝生前笃信佛教,在位期间,于池真东南方兴建了一座典雅恢宏的梵天佛寺,并

且收藏佛经千篇万卷,身为储君,德祐没有理由开口拒绝。

明知将自己调离迦兰皇宫,只是仪贵妃为了要自己履行三年前的那个“交易”,也

明知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毋宁是给了九郡王与隋帝连番部署一切的机会,但德祐仍是

答应了。

很快地,太子德祐移宫池真之事,传遍了整个迦兰皇宫。

“皇兄!二皇兄!九郡王要把你贬到池真的衡陵殿去编佛经的这件事,是真的吗?”

曙光才刚初露,德祐站在池水边,望着倒影像在沉思些什么,却被嘉月惊慌的呼喊

声给打断。

她淡淡地回身望向嘉月,一点表情也不带地轻抿着嘴角。

真吵!德祐抚着额,脑门一阵抽痛。即使被打入冷宫也不过就是这样,有什么好大

惊小怪的?

才抬眼,便望见嘉月身后的谊咎。

过了枫林后的那一夜,她与谊咎便不再单独出游过。

红枫林后三年,她克尽储君之责,为先帝守孝,在混乱的局势之间抓取勉强平衡的

支点,只是就在自己无暇分心再去注意身边的谊咎时,谊咎与嘉月便渐渐变得要好了起

来……德祐低吟着想着,可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起先,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直到最近,孝期已过,移陵之事已准备完全,她

才渐渐注意到这些微妙的改变,也才渐渐有些莫名的不悦感兴起。

这感觉像针扎一般,虽不致刺痛,却颇令人烦躁,尤其在嘉月与谊咎同时一起出现

在她眼前时,这种感觉便更加清晰。

“皇兄!皇兄!这件事是真的吗?”

“嗯。”才轻动了下唇,那莲片似的薄唇便又收紧了。

“不!我不要!这一定又是仪贵妃那个臭女人搞的鬼!”嘉月懊恼地边说边骂。

“嘉月,不得无礼!”德祐皱起眉。虽然事实的确被嘉月说中了,但她现在可是一

点听她数落那女人的心情也没有。

瞧!心里的不悦感又袭上来了,阵阵酸麻的不适感,像深入筋骨似的令人难受。

“我去求母后,叫母后千万别让那妖女的诡计得逞!她这么处心积虑地要把二皇兄

调到偏远的衡陵殿去,根本就是为了想藉机前去勾引二皇兄嘛!”

“嘉月!”

未料到嘉月会有如此露骨的评断,德祐也不禁愣住了。

这个丫头愈来愈没规矩了!早该提议皇后将她给嫁掉才对,而且嫁得愈远愈好,省

得在这儿吵得她烦心。

“本来就是嘛!我又没有说错。全宫里,人人都晓得仪贵妃那个臭女人巴望着能够

一口吞掉二皇兄,只有二皇兄你这个呆子,才会一点感觉也没有。”嘉月更是理直气壮

了,口无遮拦到连谊咎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嘉月,“隔墙有耳”这句话你该牢记在心的。”

“哼!笑话!我是堂堂迦兰定国封邑久阳郡的长公主,还会怕她那个徐娘半老的丑

八怪吗?”嘉月义愤填膺地骂道。

未料,德祐竟然莫名地冒出一句令谊咎与嘉月大吃一惊的话来。

“仪贵妃是个少见的美女,知书达礼、学养丰富,她不仅是个美女,而且还是个聪

明的美女。”

天哪!这个向来绝少称赞人的德祐,竟然开口称赞人了!

“皇兄——你是脑袋给荷塘里的鱼虾给吃光了吗?那种女人也能叫美女?”嘉月气

到极点了,回过身一把拉住谊咎的衣领,对着谊咎大声地叫道:“你说!谊咎你说!那

个女人有比我美吗?”

“玫瑰、芙蓉,各有巧妙不同——”谊咎很识时务地笑着答道。

然而,伫立一旁的德祐,却像是卯上了嘉月似的,唇边挂起一抹难得一见的醺然笑

容,神色愉悦地道:“未尝情事的闺女怎比得上婀娜多娇的少妇?”

“皇兄你——”

一席露骨的话,羞得嘉月忍不住拂袖而去。

谊咎也相当震惊,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酸涩情绪。他望着负气离去的嘉月,左右为

难,不知是该上前去追嘉月,还是留在原地陪伴德祐。

像是看穿了他的为难,德祐又轻抿了一下唇。

“去追呀!若真想摘得果实,自己的脑袋就得放灵光点。”

叹了一口气,谊咎欲言又止。他与嘉月原是打算来和她商量移宫之事,怎知竟会闹

成这番局面。

“我相信你做事必有你的道理在,嘉月若有失言之处,你务必要原谅她。”

匆匆扔下一句话,谊咎便转身离开了延龄宫。

德祐依旧半句不吭,只是轻轻地走向不远处的矮树丛。

“嘉月的行止什么时候得需要由你代为解释了……”她喃喃地说道,端秀脸庞依旧

不带半丝感情。冷风吹来,拂乱了她的乌亮发丝。“也罢!反正结果都一样,现在,就

等大鱼上钩了……”
 0   2005-06-22 17:12:2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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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祐没发觉他的视线正盯在自己的唇上,反而一脸认真地抚着下巴说:“嗯!来得

太突然,我也愣了一下。不过,不管她是不是示威,陛下的遗召握在她手中,她确实有

办法让我登不上帝位。”

示威?!这……这不是问题的重点吧?谊咎的眼睛陡地瞪得好大。

握有先帝遗召的妃子强吻了最可能成为新君的皇子?!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是稍微

有点脑筋的人,都该知道那代表的意义是什么吧?

“你当真以为那只是仪贵妃对你的示威表现而已吗?”谊咎抚着头,感觉到一阵阵

的疼。

“我又不是白痴。”德祐冷淡地白了他一眼。“我知道她是在试探我。”

很好,看来她那颗绝顶聪慧的脑袋并没有搞丢。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德祐迟疑了一下,异常的沉默让谊咎误以为仪贵妃的这一吻,扰乱了她的思绪,毕

竟她的初夜是和男子的他所度过的,且她的情况特殊,因此,虽已年至十八,却仍未见

她与哪位佳丽“要好”过,到底这是她所不曾遇上的情况啊!

“很难处理吗?”

“不……”她摇摇头,难得地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一直以为仪贵妃的对象应该是

你。”

这是什么话?!谊咎不满的瞪着她。

“从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见面以后,她就一直无故的想要激怒我。”德祐轻咬着手指,

表情有些懊恼。“我总是躲着所有的人,但她却老有办法差人找到我,并且想尽各种办

法为难我……我并不是讨厌她,起码在父亲的众嫔妃里,她是属于我较能容忍的,才学

美貌兼并的女子,但那并不表示我对她的态度便是喜爱……起初我只是觉得不解,直到

你出使迦兰之后,她才愈发明显的凡事针对我……我一直以为她不满的原因是因为你与

我如此友好……”

聆听着德祐的倾诉,谊咎渐渐明白,德祐口中那个老是为难她的仪贵妃,究竟是抱

着何种心思在看待这个外貌与才气兼备的二皇子了。

一名才貌出众的十六岁少女,与一名睿智风雅的十四岁“少年”相遇,在少女心中

所带来的冲击的确是远远超过年迈皇帝所能给予的溺爱宠幸。而如果这名优秀的少年,

在长成一名出色的男子之后,又能登上尊贵的帝位,那么,能够与之匹配的,也必然只

有像她这般出众的绝色女子吧!所以,对于德祐,仪贵妃几乎可以说是带着期望与等待

的心情,看着他转变成人中之龙呵!

可是,一旦当德祐的优雅与聪慧必须为众人所有时,嫉妒之心自然就会快速地滋生

起来了。

德祐的后妃绝对只能是我……

仪贵妃的心里应当一直都是这样想着的吧!可是,冰雪聪明的她,却也十分清楚自

己的身份与德祐终此一生,定是不可能会有任何结果的,而最后她所能够想到的唯一办

法,当然也就只有一个了……

“她是想跟你暗通款曲吗?”谊咎抚着下巴,终于吐出了话语。

“暗通款曲?!”始终冷静的德祐,闻言,不禁露出极愕然的表情。

“仪贵妃心仪的人是你,这一生最想得到手的人,应该也只有你,她要你登上帝位,

要让你享尽富贵荣华,偏偏又不希望当上皇帝之后的你要纳后妃佳丽……因此,不难想

见仪贵妃的恐惧会火速滋长,她的心情会很复杂,也许是又恨又恼,到了最后,也只能

以这种办法得到你了。”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她原先只当仪贵妃的那一吻,是为了谊咎而对自己下

的马威呀!

“你明白我不是在胡说,而且你也应该知道,当上太子之后的你,将会成为多少官

家闺女们倾慕的对象,虽然……这种话由深爱着你的我口中说出来,实在是件可笑至极

的事,但你得明白,如今的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受尽百官、受尽皇帝与后宫嫔妃厌恶

的妖异二皇子了!所以,你必须好好想想之后究竟该怎么——”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德祐像是恼怒了起来,言语冷漠地打断了谊咎的话。

“我……无意让你气恼。”谊咎顿了一下。“我只是希望你能谨慎处理这件事罢了,

朝政、军情,任何事你都能看得明晰且透澈,唯独对你自己,你总是看不清,也看不明

白,我可不要你因此而栽在仪贵妃的手里,即使我与她都有同样深爱着你的心,但她不

是我,至少我不会要你与我同归于尽;但就寻常人而言,一旦烧起嫉妒之火,那人,不

烧尽所有,势必不会罢休的……你不曾遇过这种情形,因此更应格外小心才是!”

德祐依旧冷着脸,抿嘴不语。

“唉!也罢,今日本不是为了与你谈论此事才来到这里,是我多言,罚我三杯!”

端起酒杯,谊咎豪气干云地连饮三杯。

渐渐的,气氛再度热络起来,德祐也逐渐回复平静神色。

她原本便无意与他闹僵,只是她不喜欢与他论及有关仪贵妃的事。

三更天过,两人皆已醺醉。在天南地北畅谈的天地中,他们难得地将那些烦心的争

权争势之事全部抛诸脑后,他们谈过去、聊未来,即使明知彼此不可能有结果,却也依

旧沉醉在这段短暂的甜美之中。

酒酣间,德祐一个不慎,陡地跌入了谊咎的怀里,两人摔成一团,倒在地上。谊咎

搂着她,吸取着来自她身上的馨香,感觉到一阵迷茫。

“我曾经一直在想……若是不遇见你,这一切,不知是否会变得更简单些……”

“结果,答案呢?”她问他,双手撑在地面上,神色认真地俯视着身下的他,眸光

倏地清明。“答案是肯定的吗?”

他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后不后悔?怨不怨天?”她问。

“后悔,而且后悔不已!怨天……怕是怨待至死方休了。”

“即使如此,却也从不曾想过杀了我,与我同归于尽吗?”

她拨去他散在额间的发丝,百般娇柔地望着他。

望着她诱人的神态,谊咎惊觉心中一股烈火陡然烧起,于是微微移动身躯,却只是

令她更加贴近自己的身体罢了。

“只要能够看着你,知道你仍在我身边,这样便已足够……我的情爱虽有火,但我

绝不会让它烧灼你的身与心……”

她凝望着他,看他轻轻地低叹了一声。

两年多来,他的叹息不断增加,为了守护她与对她承诺的誓言,他由朗笑变温笑,

由温笑再变成苦笑,一点一滴,只是无尽的付出,却从不曾后悔、从不曾改变心意。

想着望着,蓦然,德祐动容,一颗心狂动得像击鼓。

她低下头吻他,主动而深情。面对他,这个对她倾尽心思、爱意的男子,她怎能不

动容,又怎能不动情呢?

“德祐,你……”

她持续地轻吻他,由额际至眉心,再由眉心至唇瓣,接着,她轻柔地起了身,缓缓

褪下那身软薄的青蓝衣衫,烛光照耀下的单薄衬衣显得异常纤柔,而她的乌亮发丝飘散

垂落,映衬着盈满的圆月之光,宛如绿林中直泄而下的飞瀑。

谊咎就这般望着她,迷恋而沉醉,神色醺然,深幽的瞳眸掀起一阵浓浓的欲潮。

“你的情爱之火……也曾让你满心怨怼吗……”

谊咎缓缓地点了点头,神色一黯。接着,他看见她的脸上出现从不曾见过的愧疚与

歉然;蓦地,他明白了她的举动,于是,他别开了脸,并轻轻挪开她娇弱的身躯。

“不……你不需要如此,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你不需要为了我的守护而勉强献

出你自己!”

德祐红着脸,大胆的再次伸出手去拥住他那伟岸健硕的躯体。

“只有一次……今生只有这一次,在我清醒地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的这个时候,

我会伸手拥住你。怨不怨、恨不恨,不再去想,满满的一颗心中只惦记着你。”

谊咎回过头,望着她美丽的容颜,望着她布满殷红的脸庞。

“我试过千百回,狠心逼自己忘记所有关于你我之间的每一夜……你这是在玩火,

你知道吗?在玩一把你我这一世永远也无法确定的火……所以,别让我后悔,后悔在我

早已决心不再过问与你的情爱之后,却又兴起一点小小的希望……痛苦,千回百回地挖

刨着我的心,而你,还忍心在这伤口之上洒下盐粒吗?”

“我爱你……谊咎,我的……谊咎……”

迎上红唇,谊咎的坚持与迟疑在德祐的吻中消散无踪,他忍不住伸手回拥她,长指

缠紧掌中那双纤弱无骨的小手,掀撩而起的衣衫滑落,露出一片雪白莹嫩的肌肤,深吮

轻啮的吻游移在她那如凝脂的光洁中。

灵指一拨,长衫落去,阴阳月下两见,只有无语的浓冽欲潮奔腾。

谊咎抬起德祐的腿,延着她优柔姣美的曲线轻挑逗弄、滑动、薄唇抚去之处,不再

冷凉,不再静然,急切地燃起德祐腹下一阵火热与紧绷,每一深探、每一轻触,皆是带

了无尽需索与无尽绝望的爱欲。

“德祐……德祐……”

低唤着她的名字,谊咎再也无法思考,没有任何奢求的未来与热烈情爱只令他的大

手不由得使力向前一推,深入了那片此刻属于他与德祐的私人圣地,任炙热心火烈烧,

任激剧情炽飞旋,不再扼止、不再掩藏……

小屋之前绮丽旖旎,低深的娇喘与呻吟不住流浪,交缠的身影重叠、紧密贴近,仿

佛此间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分离两人之事……

银月斜照,红枫满地,映在酒杯之中,只剩下星点与云影簇簇。未眠的谊咎拥着陷

入深睡的德祐,英亮黑瞳凝望月色,一瞬间,他突然又再忆起那则早已被自己遗忘的卜

卦——

你终会遇见她,遇见那名你将舍命守护的天子……是生是死、是福是祸,全看你们

的造化与命运了……记住!你得记住!今生若是无法圆满,必当在来世里再求报还……

是的,来世……谊咎闭上了眼。他与她,终是注定今世无法圆满……
 0   2005-06-22 17:11:5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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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帝是你的主上吧?”

“是啊!但隋帝的公主不是。总之,是要先解决掉九郡王这边的事呢!还是要先解

决掉隋帝那边的事,你得先做出个裁决,好让我有所适从。”

“那就九郡王好了。”德祐想了一下,答道,明显地看见谊咎的脸上浮起一个松了

口气的表情。她没说什么,又顿了一下,才再开口道:“你根本不必杀了公晴。”不知

到底是因为谊咎坏了自己的计划而懊恼,还是因为谊咎为了自己所做的一切而感到心疼

——就像杀了公晴。

“就算少了一匹马,也应该不会对整个局势造成多大的影响吧?睿智过人的二皇

子!”谊咎笑着,眼神却沉了下来。

无论如何,公晴是非死不可的!

想起回到隋国的当夜,公晴来找他,透露在学士阁那夜他与德祐所说的话他全知道

了,且明白、肆无忌惮的告诉他,要他亲近二皇子,带军拉拢她,然后再为隋帝得到她!

并说二皇子冰雪聪明,夺取迦兰只是为了分散她的心思而已,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信任掳

获她,之后再将她抓入牢笼中!

彻头彻尾,隋帝要的就是她,尽管不知道隋帝究竟为的是她的绝色美貌,还是睿智

聪慧,但那指示清清楚楚,他来迦兰所做的一切,并非为了金矿,而是比金矿还有价值

的她!

顿时,他明白了,隋帝从一开始便瞒着他,并要公晴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或许这样也好,知道了这件事以后,他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此后与隋帝对峙

时,他也不需要再有任何愧疚了。

十二年沙场的争战,他为隋帝取西梁、灭陈国,尽了一个为人臣应尽的义务与责任,

如果这样还得不到主上的信任,他也无话可说了。

费心多年,他终于找到自己真心喜爱的女子,即使他这份恋情或许永远无法摊在阳

光下,他也在所不辞。他承诺将以性命保护她,这是他唯一能做,也是唯一能靠近她的

借口。

谊咎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他曾审视过自己的心,再回头去看过往的那一切,总像南柯一梦,可是它却又是真

实存在的。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得抛下二十七年来唯一一次的相思;而且怨恨,怨恨

自己为何要许下一个无望的誓言!可是,如果不这么做,他就无法跟随在心爱的她的身

边了。

于是,当他返回隋国前夕,他又到延龄宫去,细细地看了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净丽

容颜;而后,回隋国,清理了所有的琐事,狠下心承接那没有结果的相思,以手中握有

的强大军权威胁隋帝再让自己进驻迦兰。

他不会主动与隋帝撕破脸,因为他是他曾经真诚效忠的君主,可是,一旦隋帝杀令

下达,那么,旧日君臣,便只有兵戎相对了。这是必然的结果,而他只能祈扮这天不要

太快来临。

谊咎抬起眼,发现德祐正盯着他看。

“唉!怎么说呢?万一这匹马儿,不慎阵前矢蹄,伤了我的主帅的话,我这个驾前

护卫可就白当了呀!”

“你心里若真是这么觉得就好。”德祐望着他,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他明明心里就是内疚,都还硬要扛下这些事……即使不愿意看见她双手染血,也不

必因为这样就杀了公晴呀!多的是方法能让这匹马儿攻敌不成,反伤己将嘛!而这会儿,

杀手都已下了,才再让自己陷入自责中!

唉……这个谊咎啊……



☆☆☆



痛失太子的晔帝在身陷病塌不久的三个月后,终于在御医束手无策之下,撒手人寰。

太子方死,晔帝尚未正式再策封新任储君人选,可是早在缠绵病榻之时,便已传出得宠

的仪贵妃似乎有意支持二皇子德祐的消息。

群臣皆明白,以二皇子目前的情势,前有先帝爱妾仪贵妃的支持,后有隋国将军谊

咎的援助,就算遗召中所立的新君人选不是二皇子德祐,但这新皇人选,到最后也必是

二皇子不可!

横竖晔帝的遗旨掌握在陪伴晔帝走完人生最后一刻的仪贵妃手中,接下来就只等仪

贵妃会在什么时候宣读遗召了。

灵堂设立在朝阳殿上,所有的皇子、公主皆前来祭灵。皇权争夺之事,既是确定,

并且各自了然于心,谊咎便显得极为从容,也不管群臣的暗示询问,迳自捻香吊祭后,

便离开了朝阳殿。

三跪九叩数轮,众皇子、公主纷纷离去,只留下被仪贵妃点名的二皇子德祐。

仪贵妃领着德祐进入自己的寝宫,并支走宫中所有的仆婢。

她凝视着一干人的身影全都离去后,才轻移莲步,放下垂幕,只剩几丝偷偷溜进垂

帏缝隙的微弱阳光。

“二皇子应当知道先帝的遗召现在握在臣妾手中。”她风情万种的含笑说。

德祐点点头,打量似的看着这个既年轻又美丽的女人,望着她,德祐不禁想起谊咎。

不知谊咎是不是也和父亲晔帝一样,喜爱如仪贵妃这般妖娆妩媚的女子呢?

“二皇子一点也不在乎遗召上的新君人选是谁吗?”

“贵妃娘娘你说呢?”略偏着头,轻启薄唇,德祐淡淡地答道。

不知怎地,一股不甚舒适的虚弱感突地涌上心间,德祐不由得轻轻抚着瘦削的下巴,

双眉微蹙。

“你倒是一如往昔的从容不迫……对了!二皇子与隋国的谊咎将军似乎十分友好?”

德祐扬了一下眉,轻瞄了仪贵妃一眼。

这种刺探让她觉得不快,她早知道仪贵妃始终对自己满怀敌意,不料,这起因竟是

来自……谊咎?德祐益发觉得自己的喉间像是烧起了灼热的干涩,攒紧眉,一语不发。

正当德祐陷入自我沉想之时,冷不防的,仪贵妃突地走向德祐,并且突如其来地以

丹枫般的樱唇吻上德祐。

德祐望着仪贵妃,心中虽是有些惊讶,但表情却依旧冷淡,既看不出半丝惊愕,也

看不出半丝窘慌。之后,她只是轻轻抬起手,抹去残留在唇上的胭脂,冷淡如昔地拜别

了仪贵妃。

“儿臣告退。”

仪贵妃望着那个青蓝色的身影离去,怒火不禁烧上胸怀。

好!果然不愧是二皇子!如斯从容、如斯平稳,就连半点惊慌错愕也都不见。

“哼!本宫倒要看看你那张冷淡的脸庞还会挂上什么样的表情!没了这份握在本宫

手中的先帝遗召,你一样登不上迦兰的帝位!咱们就来赌一睹吧!看是你先跪在本宫的

面前求本宫,还是本宫先跪在你的面前求你!”



☆☆☆



离开仪贵妃寝官的德祐并没有回到延龄宫,反而脚步匆匆地向围场走去。远远望见

谊咎骑着马,她朝他挥挥手,立即看见谊咎策马疾奔而来。

谊咎并没有下马,只是缓下马速、低倾身,在她耳边笑道:“恭喜,当上太子的感

觉如何?”

“嗯……”德祐依然淡着脸,表情如一,对这个话题既没有特别欣喜,也没有特别

忧虑的反应,但却在握住谊咎的手时,淡淡地露出一抹恬静的笑容。

“我早猜到你会是这般回答。”谊咎忍不住大笑了出来,“册封太子,是喜事一桩,

今晚咱们就来个不醉不归吧!”

“喂!你——”

谊咎拦腰抱起德祐,又再策马奔驰,在德祐来得及出声阻止之前,马匹早已疾步地

奔出围场外了。



☆☆☆



“就是这里了。”

谊咎带着德祐不知奔了多久,终于在一片红枫密布的林中停了下来。

密林的尽处有座看似荒废的猎户小屋,屋前则有一张石桌,几张石椅。

落日慢慢滑下山头,渗入林枝间的霞光映得小屋一身晶红,望得美景,伴随着傍晚

吹起的轻柔凉风,德祐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她不知他是从哪找到这般舒适的地方,除了美丽以外,也还带着隐密性;虽然她从

不曾对他说明过她的喜好,但他总晓得她要的是什么,也总晓得她喜欢的是什么。

“我已让女官们早点歇息,不必等你回宫,今夜我们就同宿此地,喝个不醉不归

吧!”谊咎笑着对她说,并在石桌之上摆起从小屋中拿出的酒菜。

她回以从容的笑,接着便开始打量起四周的景致。

“喜欢吗?”他为她斟上一杯酒。

“很清雅。”

“这是上仇摩置山的那一夜意外发现的,那时,我便一直想要带你同游此地……”

谊咎笑着回答,但很快便察觉到自己似乎触及了列为禁忌的话题,于是,话锋一转,

“啊!对了,拜见仪贵妃时,是否也同时面读了先皇的遗召?如何?一切都还顺利吧?”

“意料中之事,没有什么顺不顺利的。”她依旧是一派冷然。

“你该多笑点,这是喜事一桩,无论是不是意料中之事,你都该让人觉得你很开

心。”谊咎提醒道。

他明白她只会在他面前表露情绪,但无论如何,如今的她身居高位,即使天性使然,

即使再不愿意,她也必须偶尔做做样子。

“别被人猜透你的想法是很好,但你愈是莫测高深,便愈是教人对你心生惧意与防

备;能不在此时树立敌人,就尽可能避免,我虽是站在你的身后守护你,但毕竟暗箭难

防,我可不想见哪天你躺在血泊里,而我却束手无策。”

德祐点了点头,乖顺地听从了他的建言。接着,像是思索着什么似的,好半晌,德

祐终于对着正在品酒的谊咎吐出了一句话。

“对了……在我离去前,仪贵妃……吻了我。”

闻言,谊咎立即呛得一喉酒液,频频咳嗽,脸色涨得通红。

德祐连忙拿出手巾递向谊咎,一张秀丽的脸庞依旧平静冷淡。

“咳咳……她……你……咳咳……她吻了你……”瞪着德祐那张柔薄的唇瓣,谊咎

一脸古怪的表情。
 0   2005-06-22 17:11:0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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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6-22 16:55:4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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