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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气仙子
网友【dreamer】 2005-06-29 14:55:22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12    1
第一章 桃仙下凡 大闹汉阳

话说当年齐天大圣孙悟空大闹天宫,把王母娘娘的蟠桃、太上老君的仙丹一

颗一颗的吃干抹净也就罢了,连八卦炉也被他一脚踢翻,招惹了十万天兵天将,

可说是从天上到地下,打了个明白。

没天没地的闯了这么些大祸,终于惹恼玉皇大帝,佛祖把他压在五行山下,

铜汁铁丸的灌了五百年,然后派给他一个艰难的任务——护送唐僧取经。

这个故事只要是看中文的,没有人不知道,不过有另外一个故事,可是连孙

悟空自己也没空知道的。那就是当年他随手丢掉的蟠桃籽儿,有各种不同的命运,

可惜,被吃的蟠桃实在太多,这里也不及细细说明,就只拿了其中的一个来说说

吧。

这个小小桃籽儿当年被孙悟空随手丢弃之后跌落凡间,随着风吹,随着似有

似无的机缘,随着那一点点古灵精怪的天性,居然落进人间仙境——蓬莱山百花

仙子的百花谷。

它在那里慢慢长大成树,吸收了天真地秀、日精月华,随同谷里的花花草草

同修,五百年之后终于练成了人形,可是,有些脱线……

呀呼!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今儿个是我五百岁的生日,紫樱姐姐说过只要我满了五百岁就算成年了,你

知道成年表示什么吗?那表示我不必一直种在地上,不必整天待在花谷里,不必

整天听紫樱姐姐唠叨;我可以到处跑,到处看……哇哈哈!真是太棒了!

我不只要到处跑,到处看,我还要到、处、飞!

“飞!飞!飞!哈哈……”

我张开双臂,风就灌进我衣里,把我的长发吹起来,长发耶,以前我的身上

只有叶子,现在是长发喔!柔滑细密的长发,我缀上了珠钗还有云丝发带,这是

织女姐姐送我的,身上的鸭绿长衣也是她送的,绿衣在白云里飘荡,好漂亮呢。

我飞上青天,飞进云堆,风好凉,天好亮,白云,好美喔!它就在我身边,

以前我要一直抬着头才能看到它们呢!现在我把自己藏在云里,谁也看不到我,

我也看不到谁。

“呵呵呵!好玩儿好玩儿,云上面有什么呢?”

看看去!

我腾身飞起,冲得比刚才更快,紫樱姐姐要是看到了,一定会说我的法力进

步了。可不是吗?我现在可是飞在云端那!

“小丫头,你飞这么快做什么?”耳边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有一个人追上

了我。

“我要去玩儿啊!”我说,顺便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是一个牵着狗的大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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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老公公……偷您红线是我不对,小桃儿跟您对不起……谢谢您老人家

一片心意。”

他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驾云离开。

城隍见月老离开,拿出他的香炉,道:

“既然你自己愿受责罚,就随我同去长安。”语毕,香炉凌空飞起,我坐起

来,准备让城隍将我收进香炉里,没料到文举挡在我面前:

“城隍爷,弟子有事相求。”

“什么事?”他沉着声,像个谛听民欲的好神。

“弟子愿意和小桃一起镇压在长安城下。”

“什么?”城隍很惊讶,但我更惊讶。

“不行!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没搞清楚,压在城下对你来说等于是永世不得

超生了!你还有大好前程,还有个江绿瑶!”我急急推他,他却反手握住我,坚

定而急切的道:“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小桃,我对你发过誓,今生今世不

离不弃,你为我吃了这么多苦,今后不管水里火里我都不会让你一人前去。”

他这些话对我来说几乎是雷霆万钧,我忍不住哭了,方才真火烧身我都没掉

一滴泪……

“我不要你受苦,文举,有你这番话小桃甘心被镇……”

文举深深望着我,这一次他完全没有压抑心里对我的感情。

“我也不要你再受苦,小桃,有你这番情意,杜文举宁可永世不得超生。”

“不行,不行!”我急了,转向城隍道:“城隍……你叫人把他赶走!”

黑童居然在城隍面前下跪,道:“那也把我和他们镇在一起好了。”

“荒唐!”城隍很不以为然的啐道。

“确实荒唐。”空中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

杨戬?我认得他的声音。

“我不是告诉过你有大劫吗?怎么不小心一点儿。”他笑,说话之间运掌在

我额上抚了一下,我只觉身体清凉了不少,伤也立时好了许多。

“大劫因果牵绊,躲不了。”要是能躲,我也不会躲的。

他会意的笑了,又拍拍杜文举的肩,笑道:“这个新科状元不只一表人才,

而且有情有义,也不杜小桃儿对你一片深情。”文举谦虚的摇摇头,向他一揖,

又转向我,四目相对,虽然没说话,但都觉得救兵来了。

“真君也是来讨人情的?”城隍笑问。

“这小桃儿聪明又讨人喜欢,就是顽皮了点儿,没有什么坏心眼,镇压一事,

请城隍三思。”

“刚才是月老,现在又是真君,没想到这个小小蟠桃精如此交游广阔……既

然真君出面,定能想出个好法儿,让犯错的人受到公平的惩罚。”

杨戬笑道:

“我知道玉帝准你全权处理此事,既然小桃儿凡心已动,锁压必不能收思过

之效,只怕她难忍思念之心,愈是执迷难悟,若误入邪魔歪道反而不妙;不如让

她下凡历劫,体验轮回之苦,如果有仙缘继续修练,将来可再列仙班。”“嗯。”

城隍点点头。杨戬接着道:

“杜文举注定二十七岁才有功名,而且状元也非他命里所有,小桃闹考场以

致乱了文曲星君的本命,也乱了杜文举的本命,非分之禄只好折寿来抵,况且唐

国运势也被扰乱了,为了将影响降到最低,也只有提早寿终了。”

文举只是微微点头,我却大叫出声:

“杨戬,这不关文举的事,都是我的错!”

“如果大考之日只有你一人前去,以你的法术来说,就算你发现了什么也无

可奈何,可一切阴错阳差,谁说不是天命如此?你那些姐妹们也要连坐,紫樱仙

子已罚她们闭关二十年。”我没话说了,天命莫测高深,杨戬道行比我高,他说

了算,只是……

“都是我害了你……”我望着文举,愧疚极了。

他摇摇头,握紧我的手,道:

“小桃,别这样,二郎真君说过了,都是天命。”

“放心,你今生没过完,留着很多福报呢,绝对不吃亏的。”

杨戬笑道。

“就依真君之言,可是这黑蛇,该拿他怎么办?”城隍又问。

杨戬走到黑童面前,道:“练成人形,实属不易,你未犯大错只是情丝牵惹,

平添一劫;回西湖去吧,但是将来如果伤天害理,我杨戬第一个拿你。”

“我……”黑童欲言又止。“还不走?”杨戬道。

“我送小桃。”

“好吧!”杨戬道,又走过来拍拍我的肩。“保重了。”

“杨戬,我没有机会谢你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幸好有他这么帮我,

要不然,我的未来将是无止尽的折磨。

“不要谢我,生死轮回只怕比镇压更苦,我走了。”他语重心长的说,又转

向城隍,道:

“城隍爷,杨戬欠你一个人情,下次有事需要帮忙,千万别客气。”

“真君言重了。”城隍道,两人又寒暄了一下,杨戬化成一道金光离开。

“走吧!到地府去,喝孟婆汤。”城隍见杨戬和我这么好,也不敢再叫人拿

我了。

我回头望了望黑童,见他孤身站在风里,心中一阵难过。我想和他道别,但

城隍用香炉托着我和文举离开了。

“黑童,保重!”我喊,却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见了。

来到灰灰暗暗的地府,一堆人排队喝孟婆汤,城隍翻倒香炉把我和文举摔将

下来,跌在队伍最前面。

掌杓的那个人吃惊的看看我们又望望城隍,城隍说道:“这两人情况特殊,

优先处理。”

他话说完,抛出一份书信,掌杓的人伸手接住,看了看,点点头,我也想偷

看一眼,谁知道信居然慢慢消失了。

两碗黑黑的汤药递到我面前,我心头一惊,仿佛那是穿肠毒药。

“喝了这药,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文举道,紧紧拥着我。“不,我不要忘

记你,我不要!”我把脸埋在他怀里,哭了起来。“文举……你也不可以忘记我

……”

文举点点头,缓缓从红袍袖袋里拿出我的绿色发带,他要成亲了,还把它带

在身上?

我一把抓来,撕成两段。

“你?”

“带着,文举,把它藏好,别让人发现了。”我几乎泣不成声的将发带的另

一段交给他,他紧紧的捏在手心里。

掌杓的人拉拉我的衣襟,队伍的后面在喧哗催促。城隍早背过身去了,他清

清喉咙,很不自在的道:

“你们俩快一点。”

“好,小桃,你等我!”文举拉着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他的泪水一

颗一颗滴在我手上。“我一定去找你,一定!”接过汤碗,我觉得文举握着我的

手一下握得更紧,两两相望,同时把掺了相思泪的孟婆汤慢慢喝……

喝了药,便开始了分离,接下来的是痴缠的苦等和追寻……

我慢慢恍惚起来,望着眼前这眉目秀逸的书生,脑子里回荡着一句话——

我一定要找到你,一定要!

蓬莱山的清晨,祥雾蒸腾,寂阒无声,灵芝仙草偷偷摸摸的到了岸边,正要

举手招来祥云,右肩被人一下按住,吓得她倒抽一口气,却不敢放声。

“你要去哪里?”来人沉声询问。

灵芝仙草听见声音,松了一口气,啐道:“小石子,你干嘛吓我!”“我跟

你去嘛。”

“你又知道我要去哪里?”

“除了去看桃儿,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小石子道,把偷偷

摸摸几个字也说得理直气壮。

前些日子,蓬莱山几个教人头痛的小花精仍在闭关期间,却相偕偷偷溜进人

间,探望历劫的小桃,顺便出手帮她摆平了一些危难,这件事情教百花仙子非常

生气,她认为小桃就是乱用法术,才会扰乱天数,犯下大错。可是她们姐妹情深,

要她们见小桃有难而不帮忙却也不近情理,于是下令不准任何人再去探望小桃。

“你们好大的胆子!”

又一个黄雀在后,灵芝仙草二人先是吓得站直身了,跟着听出是绛萱的声音。

“哎哟,怎么你跟小石子一样,专门吓人。”

绛萱冷笑道:“我吓人?你们明目张胆在这儿商量勾当,难道不是胆子太大,

若教百花姐姐见着了,少不了一顿罚。”

“你、你、你……”小石子结结巴巴的,想到那寂寞无天日的闭关室。

“我什么我?再不走就真的要被发现了。”绛萱笑开了,三人一起驾着云,

飞离蓬莱这海上孤山。

‘终南山下,一间简陋的房子,篱笆里围着一个小菜园,门边有个大陶缸,

里头养了几条肥鱼,那是渭水里的鱼,好有活力的扑通扑通翻着水花。一对满脸

皱纹的老夫妻坐在门边晒太阳,手牵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花白头发教阳光

晒得发着亮,那老太太慢慢靠在她丈夫肩头,合上眼睛。老先生拍着她的手询问

道:“累了吗?回去躺着好了。”

“不要。”老太太摇摇头。

两人的对话慢吞吞的,动作也慢吞吞的,当然,老人家的动作本是迟钝的,

不过还是温柔的成分居多。

天边掠过几只南飞的雁鸟,老太太眯着眼儿静静望了一会儿,转过来看着丈

夫,两人同时开口道:

“冬天快到了。”

说完,又都笑了。

老先生慢慢伸手到自己背后,老太太问道:

“痒痒吗?”

“嗯。”

“我替你抓抓……”她道,也伸手在他背后,“这样儿好吗?”

老先生“哎哟”一声,扭了身子趴在地上,喘着大气慢吞吞的道:“哎……

则挠我痒,我怕痒……怎么你永远这么顽皮!”

“起来,起来,这么老了还在地上滚,等一下儿子回来了。你这个爹爹就威

严扫地了。”老太太大笑,费力的想拉他一把。

“都是教你害的。”老先生抱怨道,扶着腰慢慢站了起来。

“晚上咱们喝鱼汤好不好?上回儿子带回来的药材还没用完呢。”老太太很

不经意的说。

“好啊好啊,我来帮你杀鱼。”

老夫妇两人手牵着手,一同走到鱼缸边,老先生撩起袖子,慢吞吞的在鱼缸

里捞了许久。

“有没有啊?”

老太太双手扶着水缸探头察看,和老先生的头碰个正着,他空出另一只手揉

揉她的头,另一只手还是在水里。“当然有啊,刚刚还听它们扑通扑通的跳。”

“那让它们跳好了,我们不要喝鱼汤了。”

“还不喝啊……这些鱼已经养了好几年了。”他把手从水缸里拿出来,老大

大用自己的围裙替他擦干。

“我对它们有感情了嘛。”

“后山的鸡鸭也都老得不能吃了。”老先生抱怨。

“我对它们有感情了嘛……我对你也是啊。”老太太笑。

“……小声点,老夫老妻了,被人家听到,多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我就是喜欢你嘛……你也是啊,你很久没有说你喜欢我了,你

说,快说!”“好好好,我说,我……”

平野上有鸟鸣,老夫妇的笑闹,还有树叶也闲闲聊着天……

“是他们吗?”小石子立在树上,望着这对老夫妻发问。

“是啊。”绛萱答道。她坐在比小石子还要高的一根树枝上,双腿一前一后

来回踢着空气,很是自在模样儿。

灵芝仙草咋舌,一脸不可思议。

“上回来看到的小桃还是个双十年华娇美的小姑娘。”

小石子慢慢回想起上次来探望小桃的情形,道:

“是啊是啊,那次她拿着双截棍追着杜文举满街打,如果不是我绊了他一下,

小桃儿还追不上他呢!”

“现在……这……好可怕喔,小桃儿居然这么老了!那个杜文举也是,老成

这样……我不敢动凡心了。”“我看他们两个倒挺好的,现在的桃儿,什么酸甜

苦辣都尝过了,这才算是活过了啊,只怕,我们都没她快乐呢!”绛萱若有所思

的幽幽笑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两人同时瞅着她。

天边又是一对雁子经过,绛萱忽然不说话了……有什么比双宿双飞的爱侣,

更教人羡慕的呢?
 0   2005-06-29 14:57:5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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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缘尽今世 情寄来生

终南山,山林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落叶萧萧,野风飕飕。

我靠在树下,什么事也不肯想了,就只是静陪着这些大树,听它们说些什么。

这里有许多参天古木,少说也有数百年了,为什么它们没有练成人形呢?这里没

有天时地利?或者他们其中是有练成的,只是人间太苦,宁可隐遁真身逍遥自在,

如此方可养生。这就叫“无用之用”,对不对?

文举不在身边,没有人可以回答我的一堆问题了。

小石子曾经问杜文举有什么好,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他好,温和虔静,

光听他说话就觉得好快乐。他真的是个好人,我们一路相伴,分着吃唯一的一粒

馒头,挤在小小一块地方躲雨,就算退到危险,他也没有丢下我……

我一点也不后悔来人间走一遭,不后悔的,只是现在面对未知的惩罚,有点

害怕而已。紫樱姐姐曾经尽力了,是我自己不顾一切的堕入万劫不复之地,连绛

萱也叫我连累了。

轻轻的脚步踏着落叶靠近,我知道是黑童来了,站在我身边。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懒洋洋的问。

“把这里的土地公抓来,威胁恐吓一顿,他就帮我找了。”黑童很轻松的道。

“连你都找得到我,那我是不必躲了。”我苦笑。

“躲什么,你够风光的了,黑白两道都知道你这号人物,闯出这么响的名号,

也不冤了。”黑童道,还是很轻松的。

我抬眼望他,总觉一阵愧疚,文举负了我,而我,负了他……

可是我并不后悔,那他呢?

是不是其实我们都被愚弄了?被天机、被缘分,还有命运……

命运交织缠绕成一张天罗地网,任谁都逃不过他的掌握,不管是凡人、神仙,

还是妖魔。大家在命运之前,只是一只任凭摆布的小老鼠,可怜的等着好运,等

着上天怜恤。

“想什么?”黑童问。

“我……”我望着他,很想对他说些什么,道歉或者是道谢,至少,他一直

陪着我,但是我终于还是没有说,只是淡然的道:

“你走吧,不要再帮我了,这事你摆不平的。”“摆不平也要来替你当垫背。”

他道。

“何必呢,我不能给你什么……”

他打断我的话:“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杜文举,而我心里只有你,我们这么做

的理由,其实都一样,所以你不必劝我了。”

他不等我再说,抢着又道:

“我再去拉个人来替你作垫背,别走远了,可怜了老土地公。”居然拿土地

公来威胁我。

我无所谓的耸耸肩,这个时候了,我不信他会再去害谁。

他离开没多久,一阵寒风吹来,烟雾弥漫,我心里了然。

果然,烟雾散尽之后,眼前多出了三、四十个人,一个满脸胡子的领头四平

八稳的坐在黑桌后面,与我遥遥相对。

我站起来,看着他。

出差还带桌子?好派头。

“你就是蓬莱山的蟠桃精,桃儿?”他问,很沉很沉的声音。

“是我,你是?”

“京畿的城隍,玉帝的使者。”他道。“你知道我来的目的了?”

“知道。”我道。“是我的错,你要怎么处置,我随你去。”

“那好。”他道,向他的左右使了个眼色。

四个牛头马面上前来揪住我,被我一下打开。这些地府来的又黑又脏,我才

不要被他们抓着。

这四个人又上前来,我反手一拨,把他们拨退了数步,城隍站起来勃然大怒。

“我说过了会随你去接受处置,干什么派人抓我?”我也生气了。

“好个心高气傲的蟠桃精,我来挫挫你的锐气!”他说完,一手拍在桌上,

强大的气排山倒海而来,我被逼退了好几步,随即驱动念力,化地上的残枝成数

柄长剑疾射出去。

“雕虫小技!”烟雾之中听他一声大喝,“铛铛铛”的数柄长剑折断,同时

向两边喷出,钉在树干上。

他收了气,却没料到还有一柄落后的剑,剑气直削面皮,他仓皇退开,胡子

也给削了一小撮。

我昂起头,有点骄傲的瞧着他。

“好丫头!”他冷笑,道:“早就料到你恶性重大,难以收服,幸好我已先

向太乙真人借来了三味真火。”

我一听是三味真火,退了几步,大概脸也吓白了。“死城隍!我已经说过接

受处置了,你分明度量狭小,公报私仇!”我破口大骂。

老家伙根本不让我把话说完,只见他反手祭出咒语,一团火光从他掌上喷过

来,闪也闪不开。

好烫!

我当下盘腿而坐,凝神定心,持咒与他全力一拼。

好烫,真的好烫!三味真火何等厉害,我区区五百年的道行哪里挡得?但是

我说什么也要撑下去。

我可以认错,却不能投降。

不能投降,但是会失败、阵亡、魂魄消散……

似乎连元神也着起火来了,头晕脑胀,气息纷乱,我扑倒在地上,烈火烧身,

疼痛无以复加。

不……不……

我要求饶了吗?我是不想的,可是,好烫,好烫……“住手!”一身暴喝,

一阵混乱,身上的火势小了,我伏在地上喘着大气,无力察看是怎么回事。

有人扶住我,紧紧的抱在怀里。

是文举!即使我没有张开双眼,也知道是他。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是黑童吗?他说要找个人来给我垫背,原来指的是文举?

“小桃。”他喊我,声音有些哽咽。

“文举……”我唤他,觉得一切的危险都不足道了,偎在他怀中,没有怨尤,

不想离开,这样让他抱着我,就算死在他怀里我也不会觉得是一种惩罚。

我努力张开双眼,看见他一身红袍。“你……今天成亲吗?”

“小桃,小桃……”他不答,只是轻轻不停的抚着我的手臂。他低下头看着

我,为我拨开脸上的头发,拭去额上的汗水。“你受苦了。”

“啊!”我痛叫出声,身上的火势又大了,我推开文举,疼得在地上打滚。

文举向前跑了几步跪在地上,道:

“城隍爷,弟子求您手下留情。”

“收回你的三味真火!”是黑童的声音。

“哼!妖孽,我连你一起收了!”

“你试试看,最好收得下来,否则只怕地府容不下我所有的同修!你来解决

这件事情,反而弄得上下两界都不安宁,只怕也要担个处责不周之罪!”他这段

话说得昂然,我看他按着胸口,是不是也受伤了?

黑童的威胁有用了,城隍收去三味真火。酷刑撤去,我倒在地上,身体不听

使唤的发着抖,文举赶来抱住我,我听到他低低的啜泣。

“文举……不要难过啊……我没事了……”我不要他伤心。

他抓着我的手,仍是哭。

“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苦…”

“把她带走!”城隍下令,一堆人一拥而上,文举仍是抱住我。

该来的总是要来。我望着他,真的很舍不得。

“让我……跟他们去吧。”我虚弱的说,文举摇摇头,黑童横步上前。

鬼差看黑童在旁不敢妄动,而黑童也忌惮三味真火不敢阻止。我负了黑童,

不肯让他为我受过。

“黑童,”我喊他,他向我靠了几步,蹲在我外旁。“你走吧,我做错了本

来就该受罚……把文举也带回去……你把他抓了来,他的婚礼怎么办……”“是

他要跟我来的,”黑童道,顿了一顿,又说:“你没有看错人。”

“文举。”真的为我舍了江绿瑶?

“你把他带走。”我道。

“好,我带他走,但是我留下来陪你。”

“不行,我不要走!”文举道。

“你们俩都走!这是怎么了……”我快急哭了。

远方一阵苍老的声音,急急的道:

“城隍爷请听我一言——”是月老,驾着清风,神色急忙。

“月老驾临,有何指教?”

“呃……是这样的,城隍打算怎么处置小桃子?”“这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盗走了月老您的红线、大闹考场、还把冥王派去的鬼差也打走了,所作所为在在

违反天数,罪责重大,小神奉玉帝之命前来捉拿,将之镇压在长安皇城下思过。”

“老夫和小桃儿也算旧识了,特地前来替她求情的,她天真可爱,可惜年纪

轻不懂事,你就放她一马吧?”

“这……”

“哎呀,我的事儿没那么要紧,小桃儿只是贪玩,您别把这一条也算进去了。”

见月老如此低姿态的替我求情,我真的很过意不去。

“好吧,看在月老您的份上,就将刑期改为五百年。”城隍慢慢说道。

月老缓缓回过头来看我,道:“小桃儿,老夫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努力

撑起身子,谢道:
 0   2005-06-29 14:57:3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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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我吓了一跳,拉着黑童飞得更快,为什么要跑我也不知道,隐约

明白不会是好事。

我够背的了,现在只要是坏事,我统统不想知道。

“怎么了?”黑童莫名其妙。

“有人追我。”

“我还以为你只有江绿瑶一个仇家,没关系,我帮你打发。”

他笑着说完,不分青红皂白,呼地伸长尾巴,朝紫樱姐姐甩打过去。

“住手!”我大叫。

可是来不及了,紫樱姐姐长袖一挥,黑童的尾巴不听使唤的夹着疾风朝他自

己回拍,“啪”的一声打在脸上,黑黑的脸多了一道血痕。

“你要死了!敢打我紫樱姐姐。”我骂他。

“你又没说清楚……”他话没说完,紫樱姐姐转眼来到身前。

“快走!”我低喝,使劲推开黑童,他很识相的顺势腾身飞起。

“妖孽!”紫樱姐姐冷哼一声,口里念咒,一道寒光又从指上飞射出去。

“紫樱姐姐手下留情!”我一个箭步冲上前拉住她,转眼工夫,黑童已经不

见踪影。

紫樱姐姐沉着脸看我,我心虚的低下头。

“我真是没想到,你才出来没多久,就捅出这么多搂子,居然还跟蛇妖混在

一起。”

“我……我没干什么啊……”

“还说没有,月老都找上门来了。”

我想到红线,心头一酸,握着左腕,眼眶烫热起来。

“那条红线……没有月老说的那么有用……抠门的老头子吹牛……”

紫樱姐姐语气和缓下来,道:

“我是来带你回去的,灵芝仙草她们都跟我说了,你带头大闹考场,对不对?”

“我没有,是有人施法术扰乱文举,让他不能好好考试。”我抬起头,为自

己辩解。

“功名利禄早有天定,岂能由你胡搅蛮来?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已经犯了天

条了?”紫樱姐问。

“天条,天条有天文数字那么多条,我哪里记得住!我只知道他在受苦,我

不要他受苦。”我激动的喊出来。

“小桃,你对他……你!”紫樱姐姐惊讶极了。“你告诉我下山来玩,怎么

会堕入情欲迷津之中。”

“紫樱姐姐……你帮我……”我求她,我只能求她。

“姻缘早有注定,你硬是把红线牵在你们俩之间有什么用?难道你要给他做

小?”紫樱姐姐训道。

“做小?”我讶然。

什么是做小!

“江绿瑶命里是他的人?”我问。

紫樱姐姐叹了一口气,却不说话。

这是天机?去他的天机!

“我不要!”我叫,眼泪应声摔跌下来,一颗一颗,把我也打痛了。“我不

要我不要……什么是命?那是准注定的?他问过文举没有?文举同意过没有?为

什么又没人来问过我,没人把我和他注上一笔,我不要……”

我恼疯了,哭道:

“我去杀了江绿瑶!”

“小桃!”紫樱姐姐怒喝一声,我动也不敢动一下。“你胡闹什么?原来的

状元公是文曲星君投胎转世,将来要居高官辅佐皇帝的,被你这么一揽和,整个

唐国国运都要为之更改,你还浑闹!”

我吓住了,一点也不知道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

原来如此……

所以,文举在考前莫名其妙得重病。

所以,科场上那乱他心神的人自称是来护驾的。

也许本来他这一趟是考不到功名的……

所有的神仙都联合起来算计他!

“你这就跟我走!”紫樱姐姐拉我拉不动,回眸瞪我,厉声道:“你不走?

这事已有人善后,我带你回去处署,顶多关你一百年,要是玉帝派人拿你,你知

道要吃多少苦头吗?”

我摇摇头,真的要走,才知道我有多么割舍不下文举。

“让我再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央求。

紫樱姐姐翻脸了,一甩长袖,怒道:

“我说了这么多,你硬是要逆势而为?”

“小桃不敢,我只是……想再见见他。”

虽然我低声下气,紫樱姐姐却没有同情我,她瞪着我,目光不是严厉,而是

无奈。欲言,又止,最后她叹了口气,道:

“小桃,我不可能看着你陷入万劫不复却不拉你一把,你听好,现在就跟我

回蓬莱山不许再出来,直到那个叫杜文举的投胎转世,你永远也认不出他来。”

“不要!”

这是个残酷的宣判,我大叫起来。

紫樱姐姐毫不睬我,她拉住我手腕,口里念咒,瞬间移形回蓬莱山,我连反

抗的时间也没有。她布了迷阵把我关在山巅,并且下了封印,凭我怎么哭喊,就

是狠下心不肯理我。

三天。

整整三天,我独自一人在迷阵里喊得声嘶力竭,回应我的只有空谷回音,然

后,我终于又变回一株思念的树,没有生命,只有回忆

“关关睢鸠,以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求。”

“杜大哥,你不好好读书,念这些靡靡之音。等孔老太子来敲你的头,你就

知道厉害。”

“不必等孔夫子了,小桃子现在就敲敲我的头吧。”

“好,我敲,我敲,我敲敲敲敲敲……”

那是在哪里?荒野的茶栈对不对?那个晚上……我还偷偷吻了他。

文举,你心里真的比较喜欢江绿瑶吗?

不会的,深情的那一夜里,你告诉我你爱我,你爱小桃的……

我倒卧在地上仰望着天,连痛苦也不得不平静……

没有生命,把回忆也都拿走好了,我想念他,折磨自己。

他是故意要我替他送信的吧,他要和江绿瑶成亲了,却权谋的故意支开我,

不肯当面把事情对我说。

他居然这么对我!

杜文举,不值得我这么爱他,是不是?

我应该听紫樱姐姐的话忘了他,一百年的牢狱之灾正好潜心修练,就当作换

得一次教训,以后千万别再相信爱情,别再跌入迷津……

我摇摇头,风吹来,把回忆吹得满山都是,和文举在一起的苦与乐,像冰与

火,满山满谷的缭绕,即使我努力变回一棵树,也几乎要发狂。

“桃儿……桃儿……”

有人喊我,我朝声音来处望去,有个人徒步走来,谢天谢地,终于有人上来

看我,陪我说话。

是绛萱,她走近了我才认出她。我握着她的手低声喊她,这才发现自己嗓子

都哑了。

“绛萱,你怎么能来?”

“桃儿,怎么弄成这样……”绛萱很同情的看着我,我从她的黑眼珠里看到

自己,披头散发,一张脸又脏又黑。

她拿出手绢帮我擦脸,又替我梳理好头发。

“为了杜文举,弄成这样真的值得吗?”

“你不会懂的……”我摇摇头,灵机一动,抓住她的手臂道:

“绛萱,你帮我,帮我出去。”

“不行的!”绛萱叫道。

“我只去看看他,去看看他就回来了,算我求你,我求你!绛萱,现在只有

你能帮我!”

“紫樱姐姐下了封印了……”她迟疑的道。我打断她,急道:

“可以的,你一定可以!我们几个就你法力最高。何况你能上得了这山巅,

一定可以帮我解开封印。”

绛萱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你答应我,只能去看看他,马上就回来,知道吗?”

“嗯嗯嗯。”我急切的点点头。

绛萱盘腿而坐,闭上眼睛,按了手印,一会儿指上发光,显然是念力驱动了,

而且专一的惊人,我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境界。

蓦地,她右手双指按在我的眉心,道符咒灌进脑里,我立时觉得精神起来。

“绛萱,谢谢你,我一定很快回来,不会连累你的。”我道,双足一蹬,腾

云飞离虚无缥缈的蓬莱山。

长安城江尚书府,我乘风轻巧翩然的落在屋顶上。

入了夜的深宅大院还是有人忙碌着,喜幛已经挂起来,触目惊心的一簇簇鲜

红色,从这里到那里,挂得满屋都是。

我轻灵落在园子里,穿过花径、拱门,不落声息。

我心头一紧,拿新科状元?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咱们听差办事,问那么多做什么?”这个却是喳喳呼呼的。

“不是嘛,新科状元现在人旺气旺,凭我们两个小鬼,哪里拿得动他,城隍

爷应该亲自出马。”

“唉,还没动手就说拿不动,太没志气了吧。新科状元也是人啊,是凡夫俗

子就没有拿不动的道理。走吧,干活儿啦。”

声音渐行渐近,我看到两个鬼差老远姗姗走来,宽大的白长衫,披头散发拖

着黑色铁链。

我恍然大悟,紫樱姐姐说这件事情有人善后,原来是这么善后法!这两人要

用那个东西绑走文举?

不可以!

我上前去拦住他们,那两个鬼差怔了一怔,瞪大眼睛望着我。

“小丫头,你干嘛呀?”

“你们是来带走新科状元的?”我沉着声。

“是啊,仙姑有何指教?”

“我没有指教,只是要你们回去,新科状元拿不得!”

“阎主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你是哪里来的,连这个规距都不懂。”

他冷哼,懒洋洋的口气听来似乎很不以为然。

“请仙姑让路,要是误了时辰,我们大家都担待不起。”

我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站在原地瞪着他们。

“不要理她!”其中一个说完就要穿墙而入,我横臂挡住他,他突然拿铁链

砸向我,我俐落的闪开,变出长剑,开始一场恶斗。

出得蓬莱山,头一次独自面对敌人。

这一次,我没有帮手。

这是我自己捅出来的纰漏,我当然只有自己收拾。

对方为了完成任务,招招狠辣,不知道斗了多久,铁链愈架愈沉,我累得喘

不过气来,重重的铁链趁虚而入,绕过我的颈子,两人一左一右的扯住链子,几

乎把我勒死。

我眼前发黑,只觉得头快要胀破了,隐约看见身旁白影,我提起最后一点力

气,挥剑狠狠的一刺到底!

凄厉的惨叫声惊动了黑夜,连园里的树木也颤栗了,啪啦啪啦的一群宿鸟四

散飞去。

颈子上的铁链松了,我一滩泥似的软倒在地上,浑身都痛,尤其肩膀的地方,

热辣辣的像有火烧着。

“走!”

鬼差扶着受伤的那一个闪身消失,“呀”的一声,似乎是有人开门。

我靠在园子里的假山旁喘着大气,手肘磨破了一道口子,飘然的长衣当然也

割破了,我伸手朝肩膀疼痛的地方摸了摸,一阵千针万刺,教我狠狠倒抽了口凉

气。

我受了伤了……

真是气人。

蓬莱山多的是稀奇的花草树木,为什么偏偏是我练成了血肉之身,下凡走这

一道,忍受皮肉之痛,情欲之苦。

“好痛……”我忍不住低声呻吟,好想哭。

“小桃?”一个熟悉的呼唤把我震慑住。

我全身都无法动弹,甚至连将头转动一下都显得那么困难。文举慢慢走过来

站在我面前,满脸的惊讶、迷惑,还有一大堆我懂得和不懂得的神情。

“你去帮我送信,这时候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缓缓蹲下来,仔细的

端详我,然后视线停在我的脸上,戒惧的问:“你到底是什么?”

呆书生其实不是真的呆,他还是发现了。

黑童说过如果他知道我不是人,他不会爱我的。

“蓬莱山的蟠桃精……”我道,很小很小的声音。

他惊讶的退开了,张着嘴,我完全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我等着,觉

得身体慢慢变凉。

“你受伤了?”他道,似乎很努力的在平息自己,隔着一点距离,审视我的

伤处。

“不要紧,我好得很快。”我说谎,我根本没力气替自己疗伤。

“像手指头那样吗?”这次的语气缓和多了。

他慢慢靠近我,愈来愈近,就像我们以往说话的距离。

“那天晚上……原来真的是你……果然不是在作梦。”他恍然大悟的深深望

着我。

是啊,是我,就是我……

文举迟疑了一下,终于伸出手,紧紧的将我抱在怀里,而我的泪水再也忍不

住了。

他握着我的手,我看见他手心捏着我的发带,心头一凛,我不知道为什么发

带会在他那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拿来捏在手心。

“你要和江绿瑶成亲了?”我笑着任泪水滂沱,靠在文举胸怀,杳乱的心慢

慢平静下来。

“小桃……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是我辜负了你……”

他痛苦的道。

对不起?或许这三个字不说还好一点,说了表示他的选择不是我,即使他不

知道我是蟠桃精,他的选择也不是我。

“不要,文举,不要为我难过……”我道:“我过生日,到人间来胡闹一场,

现在要回去了,这段日子对我来说,只是小小一场梦而已……你也不要为了一场

梦难过。”

一场痴心爱恋,一夜深情缱绻,在生死无常天命轮回之前,都只是一场梦。

为了梦心痛,我一个人就够了。

“我要走了……”我想要站起来,文举却把我抱得更紧。

“不,小桃,我要你,你不能走!”

“像江敖生那样,拥有两个夫人吗?”我脱口而出。

“小桃,江姑娘对我情意深重,而且江伯伯对我有恩……”

他急着道,我摇摇头打断他的话。

我不肯的,我不可能深爱着他,又忍受我们之间有个江绿瑶……

而且,我闯了一堆祸,刚刚还打走了两个鬼差,这事不会善罢的,也许很快

就会有人来拿我了。

记得杨戬说过我会有一场大劫,现在我明白了,我的劫数,其实就是我自己。

我以为我帮了文举大忙,谁想得到反而害了他。

所有的事情都被我弄得一团糟,无法收拾。

“我不能留下来……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不……”他低头吻我,就像那夜一样深刻。

“你会记得我吗?”我问。文举点点头。

我将脸埋在他手心里,泪水也跟着一起在那里埋藏。

“不要了,文举,你还是不要记得我,”我苦笑,笑自己又痴又愚。“思念

之苦椎心似的,我受过那种苦,不要你也一样。”

我铁着心从他怀里抽身离开,文举惊慌急切的叫唤,我在云端回头,泪光里,

看见他跪在地上呼喊:

“小桃,别走,小桃——”

我没有停下来,眼见他变小,树荫遮住了他,城市又淹盖树荫,他的声音,

却仍清楚的在耳里回荡。

……这是最后一次听他喊我了。

也罢,我会把这声音带着,仔细带着,一直到魂飞魄散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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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痴情成心魔 苦乐自难舍

文举考完试,人反而开朗了,我们终于有机会一同携手游历长安。我头一次

发现,文举非常有趣,闲聊取闹,一个呆书生的样子也没有。我们在路旁吃豆腐

脑儿,忽然想起他绝口不提考试的事情,于是问他有几成把握,他只是淡淡的说:

“尽力由人,功名由天。”

听起来似乎很潇洒,不过我知道他心里压力有多大。

在这个年代,有多少人前来应考,穷困潦倒使他信落第之后连家都回不去。

更何况他除了家人的期望,还有个江绿瑶,跟着又是江敖生,如果能中举,那就

娇妻美眷荣华富贵,如果落榜,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拍拍他放在桌上的手,很矛盾的道:

“杜大哥,我相信你一定能中举的。”

如果他真的中举,那么一无所有的人,就是我了。

“小桃,这一趟能遇上你,就是最好的收获了。”他很了解的伸出另一只手,

也轻轻拍在我手上,若有所思的垂下眼来。

又想些什么呢?

在江绿瑶和我之间,曾经让他有过犹豫吗?如果有过,那么也值得了。

很可笑的让步了,是不是?

“小桃……”文举喊我,把我的两只手都握住了。

“嗯?”

“我记得你的手受过伤,那么大的一个口子,怎么一点伤痕也没有?”他反

复端详我手,很是惊讶。

上次为了救文举咬破手指,我自己都忘记了。

“真的耶!好神奇喔”我把手抽回来,放在眼前,装模作样的看了又看。这

书生,不知道是真的呆还是神经太大条,就相信了。

“会不会是你和爷爷住久了,也从他那里沾了些仙气,学了点神通?”

我笑道:“如果我得道成仙了,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对了,你一直没告诉我你手怎么会受伤了。”

“嗯……就是看你昏倒了,我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力,就咬破了。”我笑,胡

说一通。一路说说闹闹回到江府,一进门,管家就迎上来。

“杜公子,老爷找你好半天了!”管家道,把我撇在院子里,半拉半扯的把

文举拉走了。

什么嘛,一点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一个人回到厢房,等了好一会儿,文举板着脸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杜大哥怎么了?”我站在他面前。

“小桃……”他抬起头来,样子有点恍惚。“你咬我一口。”

这……他又发了痴了。

我抓住他手指,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他痛叫出声,人也跟着跳起来了,握住

我的肩头,高声道:

“小桃,小桃,我中举了!还是头榜状元哪!”

“真的?”我也叫。

“真的!”他点点头,忘情的抱住我,眼里闪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光彩。

“可是,还没放榜啊?”我抬起头问他。

“记不记得江伯伯提到过的吏部侍郎,是他亲自来说的,他说……说……”

文举说不下去了,大概是太多夸奖的话,他不愿意再转述。我们两人在屋子里乱

蹦乱跳,哈哈大笑起来,文举笑得好高兴好高兴,他从来不曾这样笑过,就连在

江绿瑶面前也不曾。

我也不曾这样笑过,笑到都流出泪来了。

文举总算是扬眉吐气了,开始有些人上门来拜访他,都是同榜及第的。他是

状元,又住在尚书家中,自然是一个很值得结交的对象。正式放榜之后,江敖生

家里更是热闹得不得了,接着是一连串的拜会、谢恩,人群把我们分隔得好远,

我不能再一天到晚跟着他,只好一个人在长安城的里坊巷弄内,无目的的到处遛

达,近黄昏了才回到江府,一进厢房,文举便敲门进来。

“小桃,你去了哪里?”他道,近来意气风发,更是俊秀昂然。

“到处走走啊。”我笑。

他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下。“我中举的事还没通知家人呢,我还要在这里等

着分派官职,又不能离开。”

“要不要找个人回去通知他们呢?”我道。

“这……”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我,道:“小桃,你替我跑一趟,好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我笑,歪着头瞅他。

“我一个人在这里,实在不知道要请谁帮我送信儿,而且……我也已经够打

扰江伯伯了。”他道,很是愧疚。

“我知道。”读书人脸皮薄,不好意思再麻烦别人了。不过,文举愿意把这

件事情告诉我,那就表示他真的把我当成更亲近的人。

我不让他说下去,很轻松的道:“杜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把消息捎给

家人。”

“小桃,谢谢你!”他道,又拿出一个行包,塞给我,细心叮咛:“这里还

有一点钱,你带着,这一趟路途遥远,一定要小心。”

第二天一早我就离开江府,文举又仔细叮咛了一回,依依不舍的送我出门。

我装模作样的搭了车子离开,打算车子一出长安,就打发走车夫。

我来回一趟江州,要不了一个时辰,根本不需要急着走。

“小哥要替状元公送信回家吗?”车夫找我搭讪。

“是啊,你也认识他?”我笑,贩夫走卒的消息也这么灵通。

他哈哈笑了两声,道:“当然,我生平第一次这么近见到状元公,这一趟路

不跟你算车钱了。”

这车夫,人倒也有趣,他不等我回答,自顾自的说下去。

“会读书就有这个好处,中个状元天上就掉下来荣华富贵,先别说将来得了

官做,现在就要先当上尚书的乘龙快婿!我们一家大字不识一个,一辈子拉车送

货,若指望有个子孙光耀门楣,唉,下辈子吧。”

我头皮一紧,急急问道:

你刚刚说什么?谁的什么快婿?“

“新科状元要和江尚书的独生女儿成亲了。”

“你听谁说的?”我狐疑,不安在身上慢慢延烧。

“整个长安城都知道,江尚书还要做喜饼请街坊吃,每户都分得到呢!咦,

你是新科状元的跟班,怎么会不知道?”

他说得很轻松,就像提到了隔壁家的狗又生了几只小狗一样的稀松平常,我

却是傻眼了,五雷轰顶似的耳里嗡嗡作响。

怎么会……我一点也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我跳下车,飞腾起来,也没想到这样会吓到车夫。

去哪里?江府还是江州?

当然是江州啊,替文举送信,我是他的跟班——一那车夫说的。

我怎么会变成他的跟班,怎么会?

我驾着云飞驰,望着千山万水想不起来江州要往哪一边。

我伸手扯掉朴头,长发呼地被风吹开,在脑后群魔乱舞,跟着又扯掉身上青

衫,疾风梗得我不能呼吸;经过一片树林,一时心神混乱,摔在一棵大树上,我

站起来旋身穿好原来的长衣,才发现自己又回到长安。

繁华富庶的长安城之于我,却已是水深火热的地狱了。

江府上上下下已经开始张灯结彩,江绿瑶在房里试礼服,凤冠霞被的好不华

丽,我顿觉一阵恼火!

我穿过屋顶,江府气派的屋脊耸立在街坊中央,我脑里一片空白的大叫出声:

“黑童!黑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我,四周空旷得连回音也没有,只有我喊得声嘶力竭。

我乏力的坐在屋脊上,坐了好久好久。

“找我啊?”黑童的声音忽然出现,我感觉到他在我身边坐下。“江家可真

热闹,我早告诉你,杜文举不会爱你的。”

我连头也没抬,打断他的话,道:“你上次说过要帮我对付江绿瑶,现在还

算不算数?”

没看他也想像得到他惊讶的样子。

他倾了—顿,道:“行,当然算数,你要怎么样?”

“杜文举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许她和文举成亲!”我咬着牙。

“我去取她来采阴补阳,坏她名节,她就不能和杜文举成亲了。”他若无其

事的提议。

“不!这不够,这不够!”

失去名节,她还是可能和文举成亲。

江绿瑶,我恨她,我要她这一辈子离杜文举远远的。

“也行,我把她剥光了挂在城门上,教她没脸活下去,这样够不够?”他冷

冷的道。我知道他在看我,看我的目光,比他的话还要冷数百倍。

“我去替文举送信……等我回来时不希望还看得到她。”我冷冷的说完驾着

云离开,把江绿瑶的命运交给他,把我满心的妒恨交给他。

我早就说过了,江绿瑶不是我的对手,她在我手里只是一只小老鼠,要和我

抢文举?哼!等着吧!

这一切都是你自我的!

来到了江州,找到了杜家,竹篱围着一块小田地,种了点花……或者是菜,

田里一个老太太在浇水,样子很是温和勤快,她一定就是文举的母亲。

很快她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了。

我把文举的贴子放在桌上,他的母亲走进来,把它拿在手里,慌慌张张的跑

出去,一直跑到镇上学堂,交给一个手拿戒尺的老先生,他一定是文举的父亲了,

模样有点像,气质倒不像,他比文举威严多了……文举老了以后,也会像这样吗?

他看完了帖子,若无其事的说道:

“文举及第了,还是个状元。”

文举的母亲却一下笑开,她高兴的叫起来:

“真的!真是祖宗保佑,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他说在京里等着派官职,一切就绪后就会差人来接我们。”还是平静的语

调,可是他的声音有点抖呢,连拿在手上的帖子也是轻轻的抖。

呵,同一件事,反应却是如此不相同,这对老夫妇还真是有趣,他们以后是

我的公婆了,我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和他们见面。

“喔!我去观音寺还愿。”她兴奋的道,拿了帖子回去,匆匆提着竹篮子出

来。我一路尾随她,乡间的微风轻轻吹过脸庞,心里一阵清凉,我很久没有享受

过这样的悠闲了,风拂过发稍,拂过指间,让我觉得自己很美,很好……

可是我真的很好吗?

如果我真的很好,为什么文举负我?

文举的母亲高兴的和路上相遇的乡亲寒暄,向他们说“我们家文举及第了”,

然后换到一些更夸张的祝贺——“我们这里也终于要出一个高官了”、“这是全

村子的大喜事啊”……

一个外人也为这事情这么高兴吗?

他们只知道刚及第的状元未来要当高官,却完全不知道离乡的游子其实是个

负心汉。

他不属于我,就像我初来此地但却不属于这里。是啊,我可以强求自己属于

这里,却不能要求这地方属于我。

如果他不属于我,那么他属于谁?

我摇摇头,随手拈下一朵野花,她在我手里花瓣散落。

江绿瑶现在怎么样了?

老远就听到寺里的梵音了,沉郁跌宥,一下一下敲在我心里……

大士佛像端坐殿上,一进门,她那双深邃的眼睛便一眼望进我心里。

我双腿一软,“砰”的一下跪在大殿冷冷的地上,泪水一串串摔跌下来。

都是女子,为什么她可以这么详和,这么慈悲,这么宽容观照世间。

因为她不曾在痴执的爱河里膛过浑水?

还是她已看透这一切只不过是颠倒梦想?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愈参愈是颠倒模糊。总之她已离苦得乐,我却愈沉

愈深,在梦幻泡影里迷失本性,撞得头破血流仍是没个出处。

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我又怎么能把我的伤害,报复在无辜的人身上呢?

我旋身窜出,向长安飞驰,一日将尽了,有些事情,却即将开始,或者已经

开始……

江府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但是泡在沉静的月光里,有种教人心虚的冷清,

我只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江绿瑶的房里已熄了灯,我“碰”的一声冲进去。

她死死的躺在床上,衣衫整齐,黑童靠在窗边,月光里的眼睛亮得教人害怕。

他望着我,对我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

“我在等你,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你他妈的该打,该打该打该打……”我大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火,走

上去没头没脑的槌打他,泪水就随着我的拳头起落,一下一下槌打我自己。

“就只会站在一旁看热闹,你什么都知道,却为什么不劝我……就等着看我

糗,就等着看我糗……”

黑童也不分说,挺着胸静静由着我发泄心里悲伤。

我打累了,伏在他胸前哭得一塌糊涂,他温柔的拍拍我的肩,道:

“走吧,我陪你。”

“她……”我担心江绿瑶。

“她明早就会醒过来了。”

我顺从的任由他拉着我,天南地北的到处去,去哪里我一点也不关心。在西

湖边上,望着教人烦躁的湖水,我自言自语:“如果我送完信回去,他见到我,

会怎么样?”我还是带着希望的,黑童一言不发,我又问:

“你知道他哪一天拜堂?”

“不知道,我想去搅和?”

我没回答,连摇头也没有,我真的不知道。

“你说过,如果他负了你,你就回蓬莱山,”他望着远方,缓缓说道:“现

在就是回去的时候了,走吧,我不要你变成这个样子。”

“我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们刚认识的那一天,你为了救江绿瑶和我大打出手,可是……为了杜文

举,却居然要去陷害一个你救过的人……”

“我还是赶回来阻止了!”我心虚的辩解,强作笑颜,拉着他道:“不回蓬

莱山了,咱们到处去玩,把那些该死的事情都丢开好了。”

黑童不会信我的话的,他很被动的让我拉着飞到云端,怎么扯也不起劲。

“喂,你干嘛?”我问,黑童还没回答我,云端一声轻喝:

“小桃,总算找到你了!”

是紫樱姐姐!
 0   2005-06-29 14:57:0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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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间,玉儿端来晚饭和药,我去接了过去,她小声告诉我:“这是今天

大夫新开的药,试试有没有效。”

“杜大哥饿了吗?先吃饭好了。”等玉儿走了,我道。

“我吃不下……”他懒懒的道。

“吃一点好吗?”

他不答,索性闭上眼睛。

“那药总不能不喝吧?”我笑道:“饭菜你不吃,我吃,药不喝的话,那也

是我喝喽!”

“真拿你没办法。”文举挤出一个倦倦的笑容,坐起来慢慢把药喝了。我替

他把碗放回桌上,他又道:“黄昏了……”

“嗯,出去走走吗?”我回头问。

“嗯……”他点点头。

我陪着他在房前的花荫下散了一会儿步,他很没体力的在园里的石椅子坐下

来,我也在他身边的青草地上坐了,柔顺的将头靠在他腿上。

夕阳,很美。清爽微风里,只有我们俩。

文举把手轻轻放在我的帽子上,我心里一下子涨满温柔,真想就这样一直靠

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文举柔声说道: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小桃……”他说着说着又咳了几声,每咳一下,

我就心疼一下。

这句话听来大是不吉,我一下子抬起头来打断他的话,道:“杜大哥,你胡

说什么!”

他不理我,继续又说:“到时候你把我的书挑回家去,我爹娘还有兄长他们

会照顾你的。”

“我才不要,你答应过的事怎么可以赖给别人!”我扭着性子,不依。

“我是跟你说真的……我这身体……”咳嗽截断文举的话,他手捂着嘴愈咳

愈厉害,他开开手——

这一瞬,我们俩一样的震惊!

文举手心里竟是一滩鲜血。

“小桃……”文举惨白着一张脸,望着我。

“杜大哥,你哪里不舒服?”我急了,怎么会忽然这么严重?

文举摇摇头极力忍着咳,似乎想说什么,紧闭着的唇却喷出一口鲜血来,跟

着两眼翻白昏倒了。

我扶他回房,觉得自己全身发抖。

“我看杜文举不能参加考试了。”黑童一溜轻烟从窗外进来,站在床边望着

他说风凉话。

文举生病,最高兴的就是李重山和他了吧。

我不理他,努力稳住自己心神,伸手按了文举的脉息,他的脉动有力,为什

么会忽然病得这般沉重?

是他天命如此?还是有人搞鬼?

我坐下来,凝神四顾,耳听八方,却什么都没发现。

“小桃,不要管他了!”黑童叫起来,有些气急败坏的顿了一顿才又道:

“这个软脚书生有什么好,值得你像个贴身丫鬟一样的服侍他?”

“黑童!你居然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亏我把你当成朋友!”我怒道。

“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想脚踏两条船?”

“不管他想怎么样,我都不会丢下他的。”

“小桃!”他叫,还想再说什么。

“够了!”我也叫。“你安静一点。”我又急又气,觉得有点喘,在桌边坐

下。几天前才和文举在这里说笑,我告诉他如果能治好他的病,把我煮了当药吃

也行,那时他还骂我傻……现在,他却躺在那里,不省我事。

我望着他,同时脑里重复了一句话

如果我可以当药吃……

我走到床边,将手指伸进嘴里,正要用力一咬,黑童一把抓住我。

“做什么?”我瞪他。

黑童定定看着我,完全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知道你是蟠桃仙,杜文举喝了你的血,就算不成仙,以后也能百病不侵

长命百岁了,可他不值得你这么做。”

“我就是要这么做,不必你来跟我罗唆。”

我甩开他,咬破手指,一阵剧痛传至心间,鲜血从指上泊泊淌出,我掰开文

举的嘴,把我的血喂给他,然后小心的替他擦拭干净。正要凝聚念力为他施一道

还神咒,忽然眼前一片黑,也几乎要昏倒了。

黑童扶着我,语气和缓的说:“我来好了,你流了太多血了。”

“你也会?”我惊讶,他向来讨厌文举,却肯帮我救他?

“这种雕虫小技,谁不会。”他没好气的说。

我笑道:“你只会害我,难道也会这种救人的法术?”

他笑而不答,我也真的没力气了。顺从的让他扶着我坐在桌边,看着他将还

神咒灌进文举眉心。

这样就行了,文举一定会好起来的。

“如果有一天,杜文举娶了江绿瑶,你会怎么样?”他望着我慢慢走过来。

“不会的……”我摇摇头。

“你听起来一点把握也没有。”他笑。

“你在笑我吗?”

“不是,我在笑我自己。”他苦笑。“我终于知道杜文举在你心里有多重的

分量,我对你永远也不会有这么重要……”

“你是我的朋友。”我道,他这番话让我莫名其妙的愧疚起来。不再与他唇

枪舌剑,沉吟了一会儿,我幽幽的道: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就回蓬莱山,一切都当作没发生过。”

黑童没回答,只意味深远的看着我,但我倦极了,没心思去猜哑谜,静静伏

在桌上,在他目光里沉沉睡去……

朦胧之中,有人牵我的手,我昏昏醒来,文举站在我面前,黑童不知道什么

时候离开了。

“杜大哥,你醒了……”我满心惊喜,却提不起精神。

“手怎么了?看起来像是咬伤的?”他关心的问。“痛吗?”

“不痛了。”我摇摇头,抽回我的手。

“这两天你一直守着我,一定累坏了。”他望着我,温柔的伸出手想抚我的

脸,却又在我的颊上停住了。

“你觉得怎么样了?”我问,觉得自己快睡着了,我真的流了很多血吗?

文举点点头,意思大概是他好多了。

我也点点头,慢慢伏在桌上。“那我要再睡一下……”

我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文举扶起我睡在他床上,替我盖上被子。

“你好好睡吧,我来替你守着。”

我隐约知道他还细细的说了些话,这些我都知道,但也只是知道而已。

半梦半醒之中,似乎看到了蓬莱山,聒聒噪噪的一票姐妹又拿灵芝仙草取闹,

我听到有人提到了小桃儿……

小桃儿,小桃儿,发现靠文举愈近,就离蓬莱山愈远,愈回不去了。

文举的身体好了,比原来更加健朗,江家人以为是那个慢郎中的药有效了,

哪里想得到全是我这聪明灵巧的小桃仙。最失望的是那卑鄙的李重山,我不让他

再有机会陷害文举,找了一个晚上去料理他,把他吓得半死,第二天一早他就卷

铺盖离开了。

莫名其妙的生了一场重病,文举觉得耽误了功课,于是更加用功。我怕吵了

他,一个人在庭院里闲逛,忽然有人叫住我,我回过头“嗯”了一声,是江绿瑶

身边那个叫玉儿的小丫头,端了个漆木托盘,盘子里有一个白磁碗,还加了盖子。

“玉儿姑娘,你要去哪儿?”我笑着和她寒暄。

“再过两天杜公子就要考试了,我们小姐要我来探望他,顺便……”她笑,

小声的道:“给她送信。”

送信?我懂了,灵光一闪,道:

“我替你送进去吧。”

“可是小姐要我亲自交给杜公子。”

“谁不知道我和杜大哥情同手足,交给我,就等于是亲手交给他了。”我道,

伸手把她端着的盘子接过来。

玉儿犹豫了一会儿,拿出一封信,一起放在盘子上:

“那就拜托小桃公子了。”

“小事啦,你可以趁这时间偷个闲,也到处逛逛。”我笑,望着她走远,狠

狠把信捏成一团。

“小桃公子。”玉儿回头叫我。

又干什么啦!

我捏着信,把手背在身后,陪笑道:“玉儿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她掩着嘴笑,一双媚眼猛朝我瞟:

“后天公子要上考场了,老爷明天中午为他备下了筵席。”

“我知道了,我会告诉杜大哥的。”我道。

她转头走了,我把手里的信捏碎、把江绿瑶对文举的感情也捏碎,一起化成

细碎杨花,随着风飘水流,飘到天涯海角去。

策二天中午的筵席上,大家都来了——江敖生,还有他的大小夫人,江绿瑶。

一边吃饭一边说的不外是鼓励文举的话。江敖生说,他将文举的文章交给了吏部

侍郎,很得他的赏识,要文举专心考试,进士及第一定不是问题。

文举婉拒了江敖生派给他的书僮,可是拒绝不了我,隔天一早天还没亮,我

和他带着东西一同往考场去,一千多人加上陪同的家属,场面真是热闹。

“小桃,这里人多复杂,你一个人不太安全,还是先回去了。”他叮咛。

“不要,我要等你出来。”

“不知道要多久呢,考到天黑或明天早上也不一定,你在这里等着,我怎么

放心。”文举说。

“好,我会照顾自己。来,东西给你。”我把帮他提着的包袱交给他。

“嗯。”文举接过包袱,走了几步,回头向我挥挥手,又走了几步,脚步有

些颠。我看他停下来,手按着头。

“杜大哥,怎么了?”我赶上去扶住他。

“头……有点晕……”他道,勉强站直身子。“没事的,我进去了。”他说。

我望着他的身影,还是不放心。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叫。

“桃儿!”

我回头,大惊叫出声,引起一堆人侧目。三四个“男子”把我团团围住。

“灵芝仙草?!”我忍住再一次大叫,却忍不住高兴的轮流拉她们的手。

“绛萱、小石子,怎么都来了?”我前两天才梦到她们呢,她们和我一样男子打

扮,样子怪怪的。

“出来找你啊!这么久了都不回去。”几个人七嘴八舌。

“你来这里干什么?”

“陪人考试啊。”我笑,指着正要步进考场的文举。

“他呀,杜文举。”

“他?他就是让你玩得不肯回蓬莱山的人吗?”小石子歪着头,道:“和他

一起这么好玩儿的话,我也要!”

“我看不是和他在一起好玩,而是小桃子动了凡心了。”绛萱笑道,她长了

我一百多岁。

“动凡心?动凡心是怎么样呀?我还没动过呢!”灵芝仙草道,跟着又叫,

大惊小怪的两根手指指着我:“啊!动凡心?小桃子你惨了!”

“胡说,我好得很呢。”我道,发现这样说不就是向她承认了,可是我不想

分辩,好或不好,她也不懂。“走啦,文举还要考很久,咱们一起去玩。”

我们一起到处走动,见四下无人,闪身变回原来的样子,腾到云端追逐起来,

闹成一团。

“对嘛,小桃儿还是这样好看,我们几个姐妹,就是你最美,扮男子可惜了。”

小石子道。

“扮男子有什么,上次她回蓬莱山,我还看她扮乞丐呢!”灵芝仙草道。

“小桃,你说说嘛,那杜文举怎么让你动凡心,凡心又要怎么动?”小石子

拉着我,我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快乐吗?”绛萱静静的问道。

这一问,把我问住了。

“……他的每一个举手投足都是我的一桩心事,让我变得快乐,也让我变得

不快乐……”

小石子搔搔额头,皱着眉道:“什么变得快乐又变得不快乐……好复杂喔!”

“我们一起到考场去看看他,你们觉得怎么样?”灵芝仙草提议,其他二人

一哄答应了,扯着我要去看文举,我很内行似的领头进考场,其实我也没来过。

考场内一片安静,每一个人都是挤脑浆的模样,有的咬着笔杆,连脸上都画

了胡子了。

“就是他。”

我找到文举,很骄傲的告诉灵芝仙草她们。她们几个人凑在他面前仔细端详

他,小石子的鼻尖都快碰到文举的脸了。

“凡夫俗子嘛!”灵芝仙草打量着文举,很不以为然的道。

“我倒觉得不错喔,眉目秀逸,你看他写起文章来,气势不凡,跟其他应考

者比起来,他非常的杰出。”绛萱一面说,绕着文举走一圈。

她夸他,我当然高兴,看着几个姐妹绕着他转,我叫道:

“你们别吵着他了!”

“这么护着他呀……我吃醋,就偏要吵他,怎么样?”

灵芝仙草笑道,提着袖子在他头顶上甩啊甩的。

忽然,文举放下他的笔,双手按着头,眉毛打结似的紧紧纠在一起。

“哎呀,你看你,真的打扰到他了啦!”我叫,走过去要把她拉开,灵芝仙

草一下跳开,挑衅的笑道:

“抓不到,抓不到——”

“要是文举落第了,我就找你赔!”我恼了。她一点也不知道文举为了考试,

背负多少压力,这个也拿来浑闹。

绛萱拦着我俩,道:

“不是灵芝仙草,是那两个——”

我顺着她的眼光望去,居然发现考场另一边有人在对他施法。

“岂有此理!”我怒,一个箭步抢上去,灵芝仙草她们一窝蜂的跟了过来。

“喂!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对人施法术,妨碍他考试?”我上前质问那

两人。

其中一个比较高的,文人打扮,拱手一揖,道:“我们是文曲星君的人,来

护驾的。”

绛萱也走了过来,自称护驾的另一个人见她解了文举中的法术,有点生气,

扯着嗓子道:

“各位是哪里来的,讲不讲理?我们已经说过了是来护驾,办正事的。”

我回头看了文举一眼,他重新提起笔,沉眉敛神的专心应试,我说什么也不

让任何人扰他。

“你护你的驾,干什么叨扰我家相公。”我上前,斜睨着他,相公二字出口,

绛萱三人同时转过头来惊讶的看我。

“那你是一定要从中作梗了?”

“作梗的人是你们。”

那家伙冷哼一声,朝我劈面击来,我闪身向后空翻,单脚跪地,考场内无风

起浪,引来一阵骚动。

姐妹们一拥而上,对峙场面形成。小石子在我身后拍拍手,小声笑道:

“好玩好玩!我生平第一次和人打架。”

“要打出去打!”我很酷,反正有一堆姐妹助阵。

“行,摆平你们再办正事。”那两人道,闪身飞了出去,我们几人也跟着飞

出去。

一到场外,那两人抢先出手,大家各自变出兵刃,招架起来。这两人孤陋,

没听过双拳难敌四手,我们姐妹四人和他俩大战三百回合,从长安城一直打到南

天门,守门大将赶来劝架,拳脚无眼,他白白挨了好几下,也生气了,叫道:

“哎哟,不要打了!”

大伙停下手,那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认出我们来。

“你们是蓬莱山百花仙子座下的?”

“哼!”几个小花精同时冷哼一声,气势倒也惊人。

“可不可以请你们不要再胡搅蛮缠,我们要办正事。”文人打扮的那个气急

败坏道。

“别跟她们说了,现在凡间天都黑了,说通了也来不及。”另一个更是气恼。

“好,不跟她们说,既然已经到了南天门,咱们报告玉帝去,这件事,让他

作主。”他粗声粗气的说完,两人一起进了南天门。

哼,打输了还告状,真是没用!

绛萱见了他们离开,说道:“小桃儿,我们也该回去了,你回不回去?紫樱

姐姐找你呢!”

“我还不回去,你们先走吧,替我跟紫樱姐姐说一声。”我道。

“好吧……你多保重了。”灵芝仙草也道,我们就在南天门分手。我望着她

们往蓬莱山方向而去,一直到看不见她们了才离开。

回到江府大宅,文举还没回来。热闹了一整天,现在寂静的厢房里只有我一

个人,我坐在文举读书的桌边,平时放置文房四宝的黑色桌子,现在静静洒满了

月光,感觉冷冷清清的。
 0   2005-06-29 14:56:4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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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书生忏情 桃儿蹈祸

我们言归于好,每天又陪他读书,只是文举却似乎不再放那么多心思在书上,

一个早上,我端了茶进来、看他一个人站在窗边发呆。怎么了呢?平常这个时候,

他都是最认真的。

“杜大哥,人参茶,还有一些糕点。”我道,把漆木托盘放在桌上。

“我不想吃,你吃。”他道,仍是望着窗外。

“我是很想吃,可这是江大人派人送来的,他听说你咳嗽了,特地要人做来

给你补身体的。”我笑。

“你吃了吧,我们还分什么彼此呢。”他很不经意的,很自然的道。听他这

么说,我心里很是高兴,轻声走到他身边,看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杜大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懒洋洋的答。我看他桌上写了一首七绝

云雨梦回月瑶台,

至今犹记雪香腮。

晓风拂动庭前叶,

疑是凌波玉影来。

凌波玉影?我不是很懂。

“写的是什么?”

“前两个晚上,我作了一个梦……”他道,静静的注视着我,不经意的咳了

几下,有点不安似的别开头去,仍是望着窗外。

“咳嗽没有好一点?”我很担心,这两天文举的气色非常不好,秀逸的眉目

少了许多光采。

他摇摇头,幽幽的道:“咳嗽是小事,倒是觉得烦烦躁躁的,心思总是静不

下来。”

考期近了,静不下心的确让他烦恼,可是他的咳嗽却让其他人烦恼。江绿瑶

和江大人不时差人来问候,江敖生为他请来大夫诊治,嘱咐他好好休养;我亲自

替他煎药,把药吹凉,端到他桌前:

“杜大哥,喝完药别看书了,睡一下出个汗,也许会好一点儿。”我道。文

举点点头,双手端起碗来尝了一口道:

“好烫!“烫?我再替你吹一下。”我和他一起端着碗把药吹凉,两人对望一眼,都

觉得好笑。

“这碗药宝贝似的要我们两人都来吹。”文举笑道。

“喝了药你的身体就会好起来,好起来就能去考试,等进士及第就有脸见江

东父老了,这么多人的指望都在这碗药里,所以它当然是宝了!杜大哥喝的是宝

药,所以你比药更宝。”

文举笑道:“人也能拿来和药比?你啊!鬼灵精怪,我和你说话,身体就好

了一大半了。”

“那我又比杜大哥更宝一些,”我嘻嘻笑道:“如果能让你的身体好起来,

把我煮了当药吃也行。”

“如果吃了你才能好起来,那我宁可不要活了。”文举有些严肃。“傻丫头,

以后不许再说这种傻话。”

我笑道:“刚刚才说我鬼灵精怪,这会儿又说我傻,你倒说说看,我是聪明

还是傻?”

文举笑着摇摇头,道:

“我还真是没见过像你这么伶牙俐齿的女孩儿,如果你是个男子,一定也能

成为风流人物。”

我也摇头:“我才不要,你们这里的人太可怜了,尤其是女孩子,愈长大愈

像木头。”

“我们这里的人?那你又是哪里的人?”文举笑。

我吓了一跳,说溜嘴了,只得又胡说:

“我是你这里的人,待在你身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自由自在得很呢!”

文举知道我是女孩后,除了夜宿东回三曲那回之外,倒是从来不会要我有个女孩

的样儿。

说笑之间,那碗药已经喝了一大半了,文举额上冒出了汗,我腾出一只手,

用袖子帮他擦汗。

“这药好不好喝?”我还没喝过呢,想抢过来尝一口。

“小桃子,药也是浑喝的!”文举也笑,伸手来捏我鼻子,正闹着,有人敲

了门。

“杜公子。”是李重山和江绿瑶,还有个随身服侍她的小丫头。这丫头我认

得,是上回在江绿瑶房里让她撞见了,她还说我是神仙。

我和文举放下碗,站了起来。

“李公子,江姑娘。”

李重山跨进门来,意有所指的笑道:“小桃和杜相公的感情真是好!杜公子

身体好一点了吗?”

“多谢记着,觉得好多了。”文举道。“请坐。”

“那就好了,杜公子的病再不好,只怕我们家小姐也要病倒了。”江绿瑶的

丫头扶她坐下,笑着说。

“玉儿,你胡说什么?”江绿瑶道。

文举和江绿瑶对望一眼,含情脉脉的,这一瞬我只觉得全身像被针刺了一样。

“杜公子有小桃悉心照顾,相信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李重山道,我和

他对上一眼,很讨厌他这样话中有话的明指暗指东指西指。

“小桃,杜公子就麻烦你多费心。”江绿瑶柔声说道。

照顾文举还用得着她说吗?

她这样吩咐我,难道她会比我和文举的关系更亲近?

“杜大哥和我情谊深厚,我当然会好好照顾他的。”我道。

“这样我就放心了。”江绿瑶点点头,又转向文举,道:“杜公子你好好休

养,书本就先放着吧,千万别为了考试把身体弄坏了。”

这段话说得平淡,却是情意深刻,我只想快点把她赶走。

“杜大哥喝了药要睡一下。”我道。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杜公子好生调养。”李重山很快的站起来,文举送他

们到门口,江绿瑶临去秋波的又回头望他。

“外面风大,杜公子留步,小桃送我们就行了。”李重山道,正合我意,没

想到这家伙真的还能派上用场。

“杜大哥,你先躺着,我送他们。”我道。文举点点头,我掩上了门,送他

们走一小段路。

江绿瑶殷殷切切的询问病情:

“喝了药,没有好一点吗?”

“没有,”我摇摇头,也觉得很担心。“大夫说过是受了风寒,可是,我总

觉得药似乎不大对症。”我说得很婉转,他们家请来的大夫,总不好意思直接批

评。

“这……”江绿瑶沉吟一会儿,道:

“我告诉我爹,再请个高明一些的大夫来。小桃,我不能常常去看他,真的

麻烦你多费心了。”

“嗯。”我心中一动,只能点点头,江绿瑶对文举也是真心真意的。

目送她由小丫头扶着回房,我回过头来,李重山正盯着我。

奇怪,他为什么不走?

“干嘛?”我道。

“他生病了,正是一个好机会。”他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话来。

“好机会?”

“只要他的病好不了,拖过考期就成了。”他道,很阴险的样子。

“我看你的脑子有问题,我巴不得他的病快点好,怎么可能答应你。”

他微微一笑,道:

“如果是这样,那我只好用我自己的方法了。

“你的方法?什么方法?”

“我表舅很器重杜公子你是知道的,如果让他发现杜文举屋里藏了个女人,

他会怎么样?”

那对我来说当然更好,可是文举会被人误解。

“杜文举穷得要进当铺了,要是没有我表舅帮他,恐怕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

再说,就算让他进士及第,我表舅也会因为杜文举的人品有问题,发挥他的影响

力让杜文举一样得不到重用。”

这……比我想像的要严重的多了。

李重山原来挺聪明的,他骗我到妓院,是想确定我这着棋。

“还有……”李重山提高声调,把我的心也提了上来。

“好了,你别再说了,我相信你一定不知道你斗的人是谁?”我使坏的笑,

随手摘下一片叶子,让它在我手心里烧成灰烬。

他大惊。“你……玩什么把戏?”

我瞪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道:

“你知道的事情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就等着请人替你收尸。这是不是把戏,

你到阎罗王那里问问就会知道。”

文举的身体并没有好起来,他晚上咳得几乎无法入眠,白天昏昏沉沉的茶饭

不思,才两三天工夫,瘦得只剩皮包骨。江家上下为他急翻了天,我眼睁睁看他

愈来愈瘦。咳得愈来愈厉害,也慌了手脚。江敖生又为他延请来了京城的名医,

一堆人挤在文举房里。

留着山羊胡子的大夫眯着眼睛,凝神把脉,左手换成右手,右手又换左手,

切了好几次脉。点点头又摇摇头,着实一个慢郎中。

“怎么样了?”江敖生沉着声问道。

“我跟他开几帖药……”大夫慢吞吞的道。跟着又说:“江大人,咱们借一

步说话。”

两人让了一回,江敖生还是让大夫先行,李重山眼见他二人离去,就跟着去

了。江绿瑶立在床边,望着昏睡消瘦的文举,红着眼眶一句话也没说。大夫人安

慰的拍拍她的手,道:

“绿瑶,别急,先等你爹回来,看大夫怎么说。

没等江绿瑶回话,二夫人抢着唠叨道:

“这杜公子也真是的,再过几天就要考试了,却偏偏病得这么重,不知道大

夫到底跟老爷说什么,这么神秘兮兮的,会不会是……”她不知道说到哪儿去了,

忽然叹了很长的一口气,摇摇头道:“唉……神仙难救无命客。”

“你住嘴!”我叫,居然和江绿瑶是同时出口的。我望了她一眼,心中有说

不出来的感觉。

二夫人被我和江绿瑶同时喝住,脸色很难看,大夫人只得出面打圆场,叨念

了几句:

“菁妹子,这会儿大伙儿心情都不好,你少说两句。”

我看到李重山和二夫人心里就有气,转身跑了出去,想听听那个慢郎中到底

怎么说。

步出房门,便看到他们三人在花荫之下叽哩咕噜,只听见李重山道:

“……可也奇怪了,怎么会有这等事儿?会不会是……”

“是什么?”江敖生问。

“表舅这么器重杜公子……我不敢说。”李重山道。

“要说就快说!”江敖生不耐烦的道。

“说不定是什么冤鬼缠身,应该找个法师来驱邪,免得……”他压低声音,

不等他说完,江敖生扯着嗓子大喝道:

“你胡说些什么!读圣贤书,难道不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看不见摸不着的

事情,信口胡猜,有用吗?”

“表舅,是你要我说的嘛,”李重山一副委屈的样子。

“况且……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啊。才子负心忘义,被他抛弃的女子

含冤不白,找上门来……”

江敖生不语,李重山接着贼坏的道:

“而且……重山觉得,杜公子病情沉重,他毕竟只是有此作客,为了周全起

见,应该尽早送他回家乡去。”

这该死的李重山,居然在这个时候出这种主意。

“江大人,杜公子的病,老巧定当尽力,只是……李公子的顾虑也不是没有

道理。”大夫慢慢说道。

听那慢郎中的口气,似乎他对文举的病也没有把握。

怎么会这样……

“这……”江敖生犹豫了。

连他也不可靠。我静静回到房里,江绿瑶很快的问:

“大夫怎么说?”

“说要找法师……”我喃喃。

谁知道一听我说,二夫人又呼天抢地起来:

“哎呀呀!果然我说的没错呀!可怜的杜公子,相貌堂堂的,谁知道竟是福

薄之人。”

大夫人这回生气了,道:

“请法师是为了替他消灾祈福,你口没遮拦的这是怎么了?”

“请你们都回去吧,让杜大哥好好休息。”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只好下了逐

客令。

等一干人等离开,文举仍在昏睡,到近黄昏才幽幽醒来。

“小桃……今天初几了?”他问。

“十二了……”我知道他担心考期,笑着安慰道:“放心,还有好几天呢,

一定可以去考试的。”
 0   2005-06-29 14:56:3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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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女孩子家,半夜跟李公子在外面鬼混,还,还……”

他说不下去了,不知道是气得结巴还是怎么样。

“我没有做什么啊!”我替自己辩解,不让文举误会我。

“你还要做什么?你怎么不学学江姑娘,多用点时间……”

这话由他口里说出来就像拿把刀子捅了我一下,痛得我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

“够了!”我叫着打断他。

他愣着看我。

“我知道我比不上她,可我也不想和她一样。如果,你觉得她好,就……就

随便你好了,不要叫我跟她学!”

我的话像一阵猛浪,把争执冲激到最高点。

“小桃。”对峙了一会儿,他平静下来,轻声喊我。

可是我不平静,我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以前紫樱姐姐责备我时,我也不曾

觉得这么委屈。

“小桃……”他又喊我。我望着他,伤心极了,扭头就走,不管他怎么叫我,

我都不肯回头。

我闷着头走,文举居然没来追来,他惹我伤心居然还不理我。不只文举,江

府忙上忙下的那些人也都不理我。

我很没意思的到处乱逛,大厅旁边有个小厮正站着打盹,大概是负责传话的

吧,看他痴呆的样子就有气。

“喂,老爷叫你哪。”我拍他肩头,大叫。

果然这人惊醒了,一个劲儿冲进大厅。“是,老爷,什么事儿?”

“蠢奴才,谁叫你来着!”厅里的江敖生大骂。

我想往别的地方去,头顶上有人说话了。

“冤有头,债有主,你心里不舒服也不能找不相干的人出气啊!”是黑童,

坐在树上。

“你怎么也来了?”我道,一跃上树。

“我去替你教训他!”他忽然冒出这句话,而我居然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急着叫:“你敢!”

虽然武当山一别,有许久没见再到他,可是现在心情坏透了,所以也没有好

脸色给他看。

“那直接去找江绿瑶也行,你不方便我替你出面,坏了她的清白,她就不能

和杜文举成亲了。”

他说得很轻松,我想他也不是当真的,但还是狠狠斜了他一眼。因为知道这

些事,表示他一直跟踪我。

“老是想这些伤天害理的主意,不担心遭天谴?”

“我是为了你。”

“不必。”

“想这么多做什么?难道你还想修成正果?”他不怀好意的道。

这死蛇,多嘴的跟屁虫。正想把他骂一顿,忽然园里有女子对话。

“小姐,老爷请你到厅上去。”

“什么事?”是江绿瑶的声音。

“听说是要你见董大人”

“别再跟着我。”我向黑童丢下一句话,跃下树来循声找去,正好看到江绿

瑶让丫头扶着从房里出来。

等她们走远,我无目的的穿墙走进她房间,一个普通女子的房间,淡雅的檀

香扑鼻,很是舒服,她房里有书卷气又有闺阁气,墙上挂着一副对联,写着我不

太懂意思的诗句,笔迹秀丽,大概是出自江绿瑶之手。

她是有几分才气吧,她能写诗、作对子,能和诗人才子一起酬醉唱和,所以

文举选她。

如果我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住在这样普通的房间,衣服有人每天黛了香,

晨起在妆台铜镜前有人服侍梳妆,有人教我读书写字……那我大概也会像江绿瑶

那样行止优雅,知书达礼,让人倾心仰慕吧。

可惜,我不是普通的女子,没有人教我读书写字,没有人服侍我梳妆打扮,

没有人担心我的终身大事,没有人在意我心里喜欢谁……

我一件一件拣选江绿瑶的衣装,莫名其妙的羡慕起一个凡间女子来。她的衣

服真人时,红的绿的紫的黄的,最流行的坎肩、披帛,茜草染红的石榴裙……

我有多久没打扮过了?

我穿下山的衣服,被我收在绣囊里,我把它们变回原来的大小,就着镜台打

扮起来。

我很没趣的一面哼哼唱唱,一面梳理停当,坐在镜前看着自己,好熟悉,好

舒服的感觉。

“镜子里的人,才是我啊!”

我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我自己了?先是扮乞丐,现在又是个公子装束,真是

折磨人……正想好好欣赏自己,一声惊叫把我吓住了!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

一个小丫头。

“小姐,小姐,你房里有人!”她叫,江绿瑶跟着也进来了。她不是去看董

大人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一急,见桌上有一瓶水仙,于是旋身一变,也变成一朵水仙花儿。

“哪有人?”江绿瑶有几分愠意。

“真的有嘛……一身鸭绿色长衣、发带、身上还发着亮呢!

头发、眼珠子也是黑得发亮。脸蛋却是雪白,桃红色小嘴,那模样儿真是美,

一定是个神仙。“小丫头兴奋的道。

“哦?”江绿瑶在房里四下走了走,大概是想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人来过,幸

好刚才没弄乱她的东西。“你真是有福气,让你见着了神仙。”她笑道。

呵!她是见着了神仙了啊。

我不着声息的隐身飞了出去,一阵阵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长安城里风吹柳绿

雨点花红,比也蓬莱仙境,这样的人间烟火更有一番不同风情。就可惜文举一天

到晚读书、不然和他一起出游,真的也是美事。

想到文举心头一阵伤痛,他居然同我生气,居然叫我向江绿瑶学习、在他心

里,我真的比不上她,是不是?

他心里有很多事、很多人,就是没有我,他不会爱我的。我不应该再待在他

身边,应该回蓬莱山,我已经出来很久了,我想念山上的一切,还有总是和我一

起挨骂的灵芝仙草。

只是,回蓬莱山以后就不能再见到文举了……

望着昏黄落日,我茫然起来。

一个人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路过永宁里,想到了那位嫁到李家的新娘子,

于是去看看她。

这家人似乎刚吃过晚饭,我在院子里看到那新娘子和一个男子一起从厅中出

来,那人面貌详和、一表人才,大概就是她的新婚夫婿吧。两人一直到掩上了房

门才有说有笑,看样子那男子对她很好。

我没留心他们俩说什么,正想要走,那男子拥着他的新婚妻子,两人一阵轻

喃笑语,忽然,他低下头吻了她,四唇相贴,我一看,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原来,是这么吻的……

他们俩——好昵,好亲,好甜……

他慢慢松开了她的衣服,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和红艳的兜胸,新娘子在他怀

里羞红了脸,娇喘连连,他双指托起她的下颌,又是吻她。我不敢继续待着,旋

身飞了出去。

窗纸上烛影摇荡,跟着……灯熄……

我呆住了,坐在墙外树上,觉得双颊发烫,心头小鹿乱撞。

原来,男女之间,是这么回事……

糟了!偷看别人亲热,会长针眼的。

可是他们俩,那么……那么……

那红唇,想必是美好的吧,不然,他怎么一吻再吻,舍不得放开呢?以前我

也偷偷吻过文举,只是轻轻碰一下而已,那感觉就已经教人甜蜜蜜,痒丝丝的了。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求……

那,淑女可不可以追求君子呢?可不可以呢?老子和先王教过没有?

月光冻凉了寒露,一只猫头鹰唧唧咕咕的叫。

“想什么啊?”耳边一声低喊,把我吓了一大跳。

“死黑童,不是叫你别跟着我吗?”我骂道。

“你一个人偷偷摸摸躲在这里……”他坏笑的瞄我,在我身边坐下。

“我哪有偷偷摸摸……我、我……”我结结巴巴的辩解。

“我都知道了,看你春情荡漾的,你偷看人家……”

“你住嘴!”我不让他继续说,一拳槌过去。黑童轻易抓住我的手腕,我挣

不开,他也不放手,对望了一眼,我头皮一紧,他放松手劲,我赶紧把手抽回来。

尴尬的静坐了好一会儿,我打破沉默,怯怯的问道:

“你有没有过?”

“什么?”他愣。

我不知道怎么说,摇摇头。

“像他们那样?”他又道。

我不搭腔,脸好烫。

“小桃。”他喊我。

“嗯?”我转过脸时,对上他认真的神情,心跳加速。

我应该要对他好一点的,是不是?文举心里到底还有别人,但黑童是真的把

我当成了宝,唯一的一个!

他的脸慢慢靠近,一双眼睛好深邃,黑童,其实很有男子气慨的,对不对?

他想吻我吗?可以吗?我不知道,但我并没有回避,垂下眼睛任他的脸靠近

我的脸,记得认识他的第一天,我们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他原本就受了伤,

被我打得满地找牙。我和他拌嘴惯了,没想到现在居然,居然……

我想不行吧?视线再度回到他的脸上。他认真深情的模样让我好想笑,我也

知道现在时机不对啊……先是努力憋着、憋着……最后,噗哧一声,哈哈哈哈的

一笑不可收拾。

“干嘛啦!”黑童板着脸,脸上都是我的口水。

“不、不行的啦!”我笑得肚子疼,很不好意思的拉他袖子替他擦擦脸。

“我们两个……不行的啦!”

“小桃——”他叫,看起来是忍着笑,毕竟他比我更糗。

“我要回去了,”笑到快不行了,喘着大气。“现在很晚了。”

文举会担心我的。

“再见!”我笑着朝他挥挥手之后,飞身奔回江府。

夜风带点舒服寒意,轻轻的拂面而过,我穿过花径,仰头轻尝了几株花瓣上

的露珠儿,凉凉的露水沾湿脸庞,我拉了树枝轻轻一弹,千株万株花瓣上的露珠

都飞弹起来,像早春的微雨,清凉,舒畅。

回到厢房,果然看见文举趴在书桌上睡,夜里凉呢,就这样睡觉会生病的。

他一定等我很久很久了,昨晚,他也是这样等我吗?……真不应该和他生气。

他呢?还生我的气吗?

我穿过屋顶,翩然落地,身上的光彩映得满室生辉,文举在这个时候忽然醒

过来,揉揉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我。

我望着他,也是愣住了,他从没这样看过我,除了在汉水边……是了,就是

那一次,我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的就是像现在这样的眼神——焦急、关切之外还

有……还有什么呢?为什么我总是不能肯定,他眼里说的到底是什么?

“小桃?我是在作梦吗?”文举缓缓说道,不可思议似的。

他也有法力吗?我应该赶快隐身的,同时向他施咒,让他忘了见到我。可是

我却只是呆呆的站在这里,仰头望着他,任他慢慢靠近,任他迟疑的伸出手,抚

上我的脸。文举的鼻息是阵风,把我吹年慌乱。

“小桃……”他又喊我,这次我连心都摇荡起来,他看来好深情,好动人。

文举,文举,我喊了他千句万句,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的眼睛愈来愈

近,他的嘴唇愈来愈近,他………他吻我……

嗯,他……真的吻我!

不像我上次偷亲他那样轻轻一碰,他虽然也是轻柔的,却是深刻的。一下、

一下、又一下,然后……他吻住我!用他温暖的双唇和湿热甜柔的舌尖,专心的,

小心的,一心一意的,轻吮我的上唇,下唇,唇角,还有颈子,肩窝……

我的衣带松了,长衣滑落了下来,包裹着我的,只有文举的温暖。耳边是他

的轻唤,小桃……小桃……一声一声,像极了岸边的潮涌,一波一波冲激,我的

痴迷全被文举淹没了。

我从来不知道苏醒会这么甜蜜,这么温暖。从睡前,到梦里,一直延续到梦

外,我所有的知觉都醉意迷朦的沉浸其中。

睡在文举怀里,一直到天蒙蒙亮了,我才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房间。谁知道

不一会儿文举就来敲我的房门了,我故意装得睡眼惺松的去开门。

文举一见到我,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急忙跨步进房来,叠声说道:

“小桃,你昨天去了哪里?我担心死了!”

“担心我?”

这……他真的以为昨夜作了一场春梦?

“我以为你又要走……”

我想到他昨儿夜里一直喊着我的名字,赶紧低下头来,觉得脸好烫。

“我是想要走。”怎么又回来了,自己也弄不清楚。

“你还在生我的气?”他问。

“我以为你讨厌我……”

他耐着性子,柔声说道:

“我是担心你,长安城不比其它地方,夜里还在外面遛达是不行的,抓到了

是要受鞭刑的。你只看到我生气,一点也不知道我有多心急!可是你昨晚还是那

么晚回来。”

我点点头,心里一阵愧疚。

“小桃……”他握着我的肩头,真切的道:“你不能就这样走……我答应过

要照顾你,你不能离开我。”

他又提情同兄妹的事,我有点生气,抬起头来看着他,心头一震。

他望着我的样子就和昨夜一样,而这样深情的凝望,其实早就隐藏在他每一

个不经意的眼光里。

这一次他骗不了我的,我知道文举爱我,他昨夜里说过的。

和他一路相伴、同床其枕的小桃,就是汉水边遇难落水的小桃,进而是他来

到长安之后一心的牵挂。

我就知道,只要有时间,文举会爱我的。

“我不走了。”我点点头,扑进他怀里。

文举爱我,我就不走。

我还有很长的时间,还有一身的神通,月老的红线,我一定可以得到文举,

陪他考取功名,陪他衣锦还乡!

“来,咱们俩说好,以后都不许闹气,知道吗?”他拥着我的肩头温柔的说,

随后轻轻咳了几声。

“杜大哥,怎么咳嗽了?”我急,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定是昨夜伏在桌上

睡着凉了,都是我害的。

“不打紧,你别跟我生气,我就不咳了。”他轻松的拍拍我的肩。
 0   2005-06-29 14:56:1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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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嫌隙试心 云雨订情

我终于还是留在江家陪着文举。只是,这里的日子真的很无聊,文举只要张

开眼睛就是读书,我只能搬张椅子坐在他旁边,眼睛看书,想的却是和书本一点

关系也没有的事。

其实文举要考上了功名才能和江绿瑶成亲的,所以只要我不让他考上功名,

就成了。这其实很简单的,可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的爹娘正在等他光耀门楣,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我空有一大堆点子,却无用武之地。

“小桃,不想读书的话就到外面走走吧。”埋头读书的文举说道,一定是我

不知不觉的坐立不安惊动他了。

“杜大哥,你也别念这些书了,我们一起出去走一走,好不好?”我道,心

烦透了。

“我还要温书,你自己去吧。”他答,连头也没抬起来。

“算了……”我好没意思的走了出来,在门边文举忽然又叫住我。

“别走远了,还有,东边厢房是江姑娘的绣房,别到处乱闯。”他叮咛,我

一阵气恼,扭头就走,在门外和江绿瑶的表哥李重山撞个正着。

“小桃,你杜大哥呢?”他向我揖了一揖,有礼的问道。

“在啃书呢!”我捺不住气恼的跺脚。他先是几分惊异,接着眼里却有笑意,

我更生气,叫道:“你叫他把书都吃进去好了!”

我说完就走,听到文举走了出来,李重山笑着说:“小桃生气了?”

生气,文举哪会在意我生气?

我一迳的走,李重山跟了上来,陪着笑,道:

“小桃怎么跟杜公子闹气呢?”

我不说话,他又道:

“他没空陪你,我可以陪你啊,杜公子着实是个书呆子。”

这话有点“那个”,我停下脚步看着他,他伸手搭着我的肩,道:

“我们一块儿去玩,先迎西市,然后迎东市。”

他说完,拉着我就走,西市东市……我算是开了眼界了!这正是长安城最热

闹的地方,什么奇怪玩意儿都有,我们在茶楼里吃东西,街上正好举行唱挽歌比

赛,挤得水泄不通。

“待会儿还要去哪儿?”我瞧着热闹,嘴里还问。

李重山想了一想,道:

“平康里东回三曲,你一定没去过。”

“那里好玩吗?”我问。

“当然,每个男人去了,都会不想回来的。”他使坏的笑。

我居然迟钝到去了才知道东回三曲是什么地方。

满屋子俗艳的香味、莺莺燕燕的调笑声,李重山找了两个姑娘,一左一右的

把我夹在中间,让我浑身不自在。

“小桃公子,这一杯敬你。”右边的姑娘把酒杯凑到我唇边,她的鼻子也跟

着一起凑过来,硬是灌我喝酒。

李重山也搂着个姑娘,春风满面的笑道:“小桃,你说是不是来了就不想回

去了?”

这种鬼地方,男人来了才会不想回去。

“你常来吗?”我反问。

“心情不好时就会来,”他道,端起酒杯。“敬你。”

“你也会心情不好?”我又喝了一杯。

“你不也是吗?我知道你和杜文举感情很好,就可惜他太不解风情……”

咦?!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知道他叫你小桃弟弟,还是……小桃妹妹?”

他还是笑,我却瞪大眼睛,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放心,你不会说出去的。”

他知道了又如何,斗得过我?

我不答,还是喝酒,这酒虽然香香甜甜的劲道却很强,我酒量本来就不好,

现在觉得头晕脑胀。

李重山自顾自的又道:

“我知道你很喜欢他,只可惜他考上功名就要和我表妹成亲了,杜公子读书

万卷才气不凡,功名对他来说只是桌上取柑,小桃姑娘一片深情,只怕到头来还

是一场空。”

我脑子糊里糊涂起来,他的声音听不真实,他说的事情也是。

“你想怎么样……”有点大舌头,要很努力才能把话说清楚。

“你又想怎么样?”他问。我似乎听到外面有打鼓的声音。

“我……要当他的妻子。”我答,觉得这李重山很罗唆。我没好气的站起来,

觉得桌椅晃个不停。“我要走了……”

“刚刚击鼓,不能走了,要打屁股的。”女子娇声笑道。

“是啊,再多喝点吧,反正宵禁了,不能出去的。”另一女子道。

不行啦,文举会等我……

“他只顾着读书,你在外面待上一夜,他就不敢再冷落你了。”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不知道,我头很晕,不能再喝了……

“好吧……那就别喝了,睡一觉吧……”

头好痛!

我慢慢张开眼睛,陌生的床帐、陌生的房间,还有个陌生的姑娘端来脸盆,

她走到床边,轻声笑道:

“你醒了?”

我回过神来,大惊跳起,直挺挺坐在床板上。

我……天啊!我昨晚居然没回去,和李重山一起……一起宿娼!

“怎么啦?”那姑娘拧了长巾递过来,我胡乱擦了脸、颈子,然后发现自己

居然只穿着中衣。

毁了!身分曝光了。

怪不得月老说喝酒误事,我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活生生的现世报。

“睡得好吗?”李重山在门边。手搭着门框坏坏的笑。

“还不错!”我愠道,这厮把我骗来这里做什么?

他“哈”了一声,嘻皮笑脸的走过来,道:

“软玉温香的,果然好,没想到杜文举扮猪吃老虎,表面看来道貌岸然,身

边却藏着这么娇美的小姑娘,居然把我表舅也骗过去了。”

“杜大哥什么都不知道!”我辩解,不许他轻蔑文举。

他笑,笑得让我觉得生气,他到底是怎么发现我是女人的。

“我知道你非常喜欢他,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要帮我。”

“哼,说得好听,你也喜欢江绿瑶,所以找我狼狈为奸?”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就不相信你心里一点打算也没有。不如我们联手,胜

算还要大一点。”

没想到李重山这么小人,我怎么可能帮着他对付文举。这家伙自以为聪明,

事实上脑子有问题。

“你要怎么做?”

“把杜文举弄出江府。”他道,我不明所以。“怎么做你不必烦心,到时只

要你在他身边敲边鼓就成了。”

“如果我不答应你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没有答案,只有阴险的冷笑,我也不在乎他玩什

么把戏。他以为谈好说定了,放我回去。

我们一起回到江府,江敖生的大小夫人还有江绿瑶都在花园里晒太阳,文举

也在,原来和大夫人有悦有笑的下棋,见到我立刻板起了脸。

他生我的气了?

李重山朝我挤眉弄眼,我知道他叫我把文举支开,于是装模作样的惊道:

“李公子,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有啊。”李重山莫名其妙。

其他人这时都转过头去看他,我暗中施了法,他的眼睛立时红肿得像猪鼻子,

二夫人见了惊讶不已:

“重山呀,我的儿,怎么眼睛忽然发这毛病啊!快快,找人请大夫!”

场面经她一番呼天抢地,早失去了控制,底下书僮、丫头七手八脚的搀着李

重山,把他架离现场,大夫人也道:

“小心点儿,先给点冰水敷着,赶快去把宋大夫请来。”

好了,棋也下不下去了,大夫人离开,江绿瑶也没理由再待花园。她甜甜一

笑,向杜文举福了一福才离开,屋里就只剩下我和文举。

“你昨晚去了哪里?”他问,有点凶。

“我和李重山在一起……打鼓了,宵禁不能回来。”我道。

“你和我闹气,居然出去一个晚上不回来?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你知不知

道我急死了?你居然和他在一起!”他真的生气了,胀红着脸。“你喝酒了?”

他又叫,显然是闻到酒味了。

“他带我去东回三曲玩儿……”我道,装无辜也不能教文举少生点气,他甩

着袖子说不出话来,绕了一圈又站在我面前。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道,一副气结的样子。

我没话说。
 0   2005-06-29 14:56:0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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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劫后重逢 深情随波

我伤得重,实在没力气和黑童周旋,认命的待在山洞里,不服用他为我带来

的丹药,不理会他各种方式的讨好。他没辙,不耐烦的问:

“你到底要怎麽样?”

我想怎么样?我想下山去,想去见文举。可是被这么一问,我忽然知道,现

在我根本离不开。

离不开,只好努力定下心来,无奈的接受黑童的照料,把时间忘记,日子好

过一点。

武当山不失为一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松涛澎湃,花迷径曲,山林深处,人

迹罕至;虽然比不上蓬莱山,但它有树有土,却也让深进尘嚣已久的我有落叶归

根的感觉。

我最常坐在一株大树上,披著长发,乘风酣眠,叶子随风拂过我的脸,痒丝

丝的,以前从来不会有这种感觉。

原来化成人形之后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比较好。例如,会痒,还有怕水。如

果是我的原身,就不会这么怕水;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没化成人形,就不会掉

进水里了。

不只不去掉进水里,我根本不会离开蓬莱山,不会遇见这条臭蛇,也不会遇

见文举……

文举,文举,呵!呆头鹅似的书呆子,他是我化成人形之后所遇到的最美好

的一件事。现在他在做什么?还是看书吗?他惦记我吗?分开之前的最后一眼,

他知道我是个女人了,那……他现在心里是怎么看待我的?

会不会……

“小桃。”黑童在村下喊我,打断我的心思,我探头往下瞧,他怀里兜著一

个布包,咧著嘴笑道:

“你下来,看我帮你带了什么回来。”

“什么?”我一跃而下。

一阵子和他朝夕相处,我们两人真的成了朋友。他是蛇妖呢!采人精气逆天

而行的蛇妖,如果紫樱姐姐知道了。

定又要骂我。可是黑童对我真的好,况且他近来也没有采阴补阳了。

我一屁股在树下坐了,黑童打开布包,我高兴的叫了起来,里面都是一些新

奇的吃食。

“粽子糖!樱桃、乳酪、雪梨……”看到这么多新鲜玩意儿,我可乐了,拿

起一颗粽子糖,拆开就吃。粽子糖又香又松,里面咸的甜的酸的各种味道都有,

还有淡淡玫瑰花香。
 0   2005-06-29 14:55:4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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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情丝牵惹 身陷重危

我遂了心愿,打发走江绿瑶,一路只剩我和文举,说说笑笑非常惬意。每晚

睡前,文举一定找我和他一起读书,只是他却显然寥落许多,走在路上望着云啊

雁啊的,就要发一会儿怔。我不让他想,硬是催着他走,他总是好脾气的说:

“好好好,怎么你比我还急啊!”

这一日路经月老庙,我们在这里吃包子歇歇脚,文举忽然进去上了香,一言

不发的样子跟他读书时一样虔诚。

“杜大哥,你求什么?”我挨在他身边问。

“求江姑娘回京,一路平安顺利。”他道。

“这也能求月老?”

“都是神仙嘛。”文举讪讪笑道:“我还求他保信我顺利考取功名……”

“可以把江姑娘娶回家,对不对?”我酸溜溜的道。文举笑而不答,我又说:

“可是……月老真的在吗?”

“谁说我不在。”庙里响起一阵苍老的声音,把我吓了一大跳。

“您真的在啊?”

月老和我算是旧识了,他曾到蓬莱山作客,百花姐姐请他喝“百花酿”,我

记得他当时赞不绝口的。

“谁真的在?”文举一头雾水的看着我。

“没有没有,”我伸了伸舌头笑,赶着去和他老人家叙叙旧:“杜大哥,你

在这儿先歇一歇吧,等会儿要走别等我了,我会赶上你的。”

“你去哪儿?别走远了”他叮咛。

丢下一句“我知道”,我急着跑了出去,在庙旁亭子里找到月下老人,他坐

在那儿,堆了一脸的笑,额上和腰间都系了红带子,白衣白发白胡子临风飘然,

看来有点傻气。

“月下老公公,您真的在这儿啊?”我飞奔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我来牵红线就遇到你了,你不乖乖待在蓬莱山,到处乱跑。”他呵呵笑道,

摸摸我头上的破帽上:“怎么这样打扮,和谁玩捉迷藏?”

我现在一身短衣,像个打杂的小厮。

“反正藏不过您老人家的法眼,”我笑道。“对了,月下老公公,我听说被

您的红线牵住,不管这两人是仇家还是离得天涯海角,就注定了是夫妻,真的有

那么神吗?”
 0   2005-06-29 14:55:4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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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6-29 14:55:2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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