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闻文

闻文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年过30的女子，披肩的长发，齐眉的刘海，雪白的皮肤，穿一袭碎花连衣裙，神情里有一股子少女才有的天真与烂漫。只有在笑的时候，眼角的几道皱纹才隐约地透露出她的年龄。她说话的语速很快，常常自我怀疑，清醒着又糊涂着，自信着又自卑着……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在这个年龄还保持着单身，我不知道我的生活到底在哪一个环节出了错。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做单身女人，我的脾气不算怪，我的要求也不算高。从很早开始，我就期待着做一个家庭主妇，家里有需要我照顾的丈夫和孩子，过每个普通女人都过的正常生活。我一直在为这个简单的目标而努力。奇怪的是，我总是没有办法实现这个女人最最简单的愿望。

过了30岁，我就开始有点恐慌起来。我一直在问我周围的朋友们：“我，我到底有什么问题没有？”我要她们别客气给我指出来。我想知道，为什么，那些看起来那么挑剔刁蛮的女友们都结婚生子了，而我，没什么要求的我，为什么至今却无法找到的归宿？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她们说，我很好很正常，之所以延宕至今，只因为我不够主动，运气也不够好，真的是这样吗？

他的目光曾让我感到温暖

过去的十年间，我没有谈过一次令我荡气回肠的刻骨铭心的恋爱。是的，我是同不少男士以恋爱的名义交往过，但每一次交往都淡得像水一样，连回味的兴致都没有。我不挑剔、不做作，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甚至也不是痴情的女人，我只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同一个我觉得顺眼的男人建立一个家，可为什么实现这个目标这样的困难呢？难道要一份正常的生活这么难吗？他出现的时候，我曾经以为生命中的曙光来了，谁知道又遇到这样莫名其妙的结局呢。

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时间，我们大学的同学们举行了一次聚会。大家多年不见，见面后各自都谈了许多别后的经历。聚会的两个星期之后，一个老同学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是否在某某公司上过班。那是我从学校毕业不久逗留过的一家小公司。老同学又问我：“那么你认不认识‘大山’？”

“大山”是我们当年的一个同事，因为长得特别像那个到中国来说相声的加拿大人，当时公司里的同事都喊他“大山”。我那个同学在电话里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人家对你的印象可深刻得不得了啊！”老同学的笑声里充满了别有深意的调侃。

记得当年进公司时，“大山”是面试我的主考官之一。当时，他在公司主管业务，很内向很沉默。虽然他长得很帅气，但他的个性决定了他不可能是人群中惹眼的一族。

记得上班的第一天，我们在茶水间里偶遇，我在泡咖啡，他在冲速溶麦片。他忽然问了我一句：“你有男朋友了没有？”

这句话，问得毫无准备的我心中一跳。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这一句很突兀的话在当时居然没有令我感到什么不舒服，反而让我开始注意起他来。

他的外表无疑是合乎所有女人理想的，他的业务能力也是无可挑剔的。只是，他是那么沉默的一个人，不说话的时候让人觉得有点害怕，有点神秘。后来，我常常发现他偷偷看我。好几次我猛一抬头，会与离我不远处他专注的目光相遇。那种目光里包含的深意常常会吓我一跳，我们隔着几张桌子对视过好几次。也有几回，我一个人在茶水间的时候，发现门缝里有双眼睛在窥视我，又是他！奇怪，我喜欢那种被默默关注的情形，他的目光令我感到很温暖。

有一度，我甚至开始想：如果，如果他向我表明心迹的话，我是不会拒绝他的。

一次，单位外出活动。大家在玩游戏，主持人在喊：“没有女朋友的举手？没有男朋友的举手。”举手的人中，有他也有我。那天回程的车上，他坐在我旁边。天色也晚，车里没开灯，他悄悄拉了一下我的手，轻声说：“你没有男朋友，我也没有女朋友，我们可以谈朋友的。”黑暗中，他那种男性的气息特别强烈，令我有一种颤动的感觉。

那天回到家，心里充满了奇异的甜蜜，一夜无眠，觉得新的人生就要开始了！他的声音，他的眼神不断地在我的脑海里回旋。第二天，我特地穿了自认为最满意的衣裳准备迎接新生活。

我到得早了，几个同事正在议论昨天的活动，他们提到了他。一个女同事说：“大山，看起来老实，还好意思说自己没女朋友。他跟她女朋友都同居了好多年了，就住在我们旁边小区，上个星期还看到两个人一起去菜场……”后面她们还说了什么我都没听到，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一片，幻想破灭，世界已经崩溃……

上班时间到了，他来了，我感觉到他一进来就在找我，他的目光在我一直在我身上停留。过去那令我感到温暖的目光，如今让我觉得猥琐无耻！

实习期满，公司要与我签定五年的合约，是他负责进行谈话的。我说：“我不想签这么久，太不自由了。”他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对我说：“不签约的话，就只能离开了。”我回说：“走就走好了。”

那是我们最后的一次谈话。谈话中，我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

重新出现的他让我有了期待

8年了，我几乎已经要淡忘了这个人。

老同学的话，又让他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重新浮现出来。老同学在电话里说：“那个人与你什么关系啊？怎么我提到你的时候他好像很激动嘛。人家对你印象很好，说你那时候很漂亮，是不是你们谈过恋爱？他到现在还单身，是不是为了你？”

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我心里很乱。虽然，我们之间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但这些年来，我居然连他那样温暖的目光，暧昧的暗示也没有遇到过。每一次都是由介绍人出场，中规中矩的相亲，没有期待没有暗示，合则继续交往，不合就没有了下一次。一次又一次，我始终没有等到一个渴望的怀抱，甚至一个令我觉得温暖的目光。

他，让我寂寞多年的心里又升起了一点点期待。

我，不想再放弃机会，也不想让误会来耽误我的终身了。如果，当年我同他好好谈一次，或许会发现他有女朋友的事情是一场误会呢；如果，当年我不那么生硬，不那么独断，说不定我们会有机会呢？

如今的我，再也不愿意失去任何一次机会了！

拿着老同学给我电话号码，我拨通了他的电话。那一声“喂”，居然让我心狂跳。我报出自己的名字，他显得很愉快的样子，他一点也不吃惊，好像我们昨天才通过电话似的。他的开场白仍然是：“你有男朋友了没有啊？”

8年，如今人们对我的问候早就变成：“结婚了没有？孩子几岁啦？”只有他还在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我不觉失笑：“没有呀。”

那边沉默了几分钟，然后听到他说：“怎么会？你那么漂亮，性格又温和，职业又好，一定许多人追求你。是不是你眼光太高？”

我问他有没有结婚。

他说：“没有看对眼的人。”一席话，说得我死去的感情又复活了！

这些年来，见过许多人，按照世俗的眼光来看也还都是一些不错的人选。奇怪的是，我觉得我的心像死了一样，没有感觉。与他的一通电话，居然让我生出一些久违的感觉来。

我说：“我们约个时间见见面吧。”

电话里，他的声音很爽朗，他说：“好啊，你等我电话吧。”

我要继续为幸福努力吗？

于是，我开始了———等待。

那些日子，出门我总要看看手机带了没有，总担心手机没电了，连洗澡的时候也把手机放到浴室里。我总担心一不小心会错过他的电话。两个星期，三个星期，他杳无音讯。

我忍不住了，主动给他去电话，发现电话里他的声音冷淡了许多，他不是在开车就是在开会。有一次，我路过他的办公室，忽然决定上去看看，因为我觉得那天自己的状态很好。

或者，我们真的是没有缘分，公司的前台告诉我，他半个小时前刚刚出去了。我要求给他留张条子。她引领我到了他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很小很乱，桌子上有一幅他去西藏旅游拍的照片，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体魄依旧充满了男子气，眼神里依旧带着一点点羞涩，这个人对于我充满了熟悉而亲切的感觉。我把纸条留在他的照片旁边。

我以为他很快会给我电话的。谁知道，又是一个星期，他没有任何消息。我只能主动去电话，他说看到我的条子了，夸我的字迹娟秀，又说他在北京出差。电话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是愉快的：“我最近实在太忙了，等我回来，我们一定要见见面的。”

就这样又是两个星期过去了。

上个星期，我实在忍不住了，又给了他一个电话。我劈头就问他：“你说过要见面的，怎么老是没给我电话啊。”

他说：“天太热了，我怕你不高兴出来。”

犹豫了许久，我问他：“那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见面吗？”

他立刻回答：“有必要的，当然有必要的，你给我的印象好极了。你当年那么漂亮，那么能干，我一直记得你呢。只是，这么多年不见，我都老了，你见了我一定会失望的。”

这些话，又让我心里好受了一些，敢情他不想同我见面，只是因为自卑？其实，过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我冲动地说：“那我去你办公室看看你吧。”

他那头立刻又显得紧张起来：“不要不要，我，我定下来时间会打电话约你的。”

从那个电话之后又是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他一直没有给我电话。我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他到底是不愿意见我呢，还是自卑？如果他不愿意见我对我没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男朋友，结婚了没有呢？难道一个男人会随随便便地问一个女人这些纯粹个人的问题？如果，他对我仍然有情意，又为什么这么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呢？

我不想再放弃一次机会了。我觉得他是我惟一的有点感觉的男人。我是不是有必要再主动一点，去追求我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