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小桐

小桐穿的是这个城市不再流行的碎花裙子，很温婉，还有点害羞。但只要说到小海，她眼神中就绽放着热烈的光彩———爱情的光彩。

曾经很讨厌他

世界上的事有多奇怪呢？有的人一见钟情；有的人原本相爱，却反目成仇；有的人互相看着不顺眼，一眨眼却变成欢喜冤家；有的人明明相爱，却错分了手……

像我看过的一部电影，女主角说：“感情有许多种，像不一样的海岸，会有不一样的浪声。”

开始，我是讨厌小海的。

我有足够的理由讨厌他：他是继父带来的孩子，裤子太肥，球鞋太脏，经常打架生事，天天在外面混；偶尔回来，总是把地板踩得咚咚响。回来了也只是窝在房间里打电脑，不懂礼貌，沉默寡言，从不说“请”、“谢谢”、“对不起”。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300个字。

有一天，有个女孩冲到家里来，大哭大闹，说怀了小海的孩子，要他陪她去做人流。她穿的是黑色的吊带裙，头发染得焦黄，妆化得很浓。

妈妈打电话给小海，他不肯回来。于是，我和妈妈一起带那女孩去做了人流手术。手术做完，那女孩脂粉剥落，一双手冰凉冰凉。那时那刻，我对小海的厌恶无以复加。

但是，妈妈跟他说话总是小心翼翼，对我却大吼大叫。

我渐渐成为一个沉迷琼瑶小说的人。同学嘲笑我，说我太落伍，别人都在读安妮宝贝、张悦然，只有我才会抱着老掉牙的琼瑶小说不放。她们不知道，我在那些小说里读到了温暖、美丽和饱满的爱。而这些，都是我在现实生活中不能拥有的。

换个眼光相待

事实上，我和妈妈骨子里也许有着某种一样的东西———有点傻，有点天真，有点痴情。

要不，小海后来怎么总是那样温柔地看着我：“你呀，你这个傻丫头。”

继父是个坏脾气、不负责任的人，我们家大到房子、电器，小到柴米油盐，都是我妈一手张罗。所以我觉得我自己的运气比妈妈好，因为我遇见的是小海。

得知我高考落榜的那天，小海难得在家。妈妈很生气，不停不停地数落我，说到痛处，甚至要伸手打我。我很灰心。心想，打就打吧，索性闭起眼睛。但那个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来。我睁开眼睛，看见她的手掌被小海挡住了。

我拔腿就跑出家门，街道上是红灯，我不管不顾地往前跑。一辆大巴疾驶过来时，险象环生，一霎间，我想这下自己要给撞得一头飞出去了。但我被人在后面使劲扯了一把，重重地摔在路边。我掉过头看见是小海。他眼里有一点点怒气，一点点关切，一点点焦灼。司机伸出头来大骂，但那短短几秒钟，我眼里只看见小海，小海眼里只看见我。我的心莫名其妙地镇静下来。

他的腿有轻微的骨折，只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我觉得对不起他，经常给他买些杂志回来看，每天买回水果洗好放在他桌子上。我还照着烹饪书上的要求，给他炖猪骨汤。

不由自主地，我开始换了一种眼光观察他：他笑的时候右嘴角有半个小小的酒窝，像小孩子；不笑的时候，像金城武演的那些杀手，冷冷的，很酷。

最美丽的时光

有一首歌正在流行，阿牛唱的：

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

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把那花儿采……

每次听到那欢天喜地的歌声，我都觉得很心酸。现在小海不在我身边，我在等他吗？是的，我在等。这首歌，让我回想起很多甜蜜的时光。

我的第一个手机是他给我买的。那时，他开始自己经营一个卖电脑配件的柜台。收到礼物，我感觉很意外。那天是我生日，我那粗枝大叶的妈妈把这事都给忘记了。

他给我发的第一条SMS是：“希望你每天都像刚刚睡醒的大洋芋一样满足，像掉进蜜罐的小狗熊一样幸福，像刚偷了大蛋糕的小米渣一样快乐，像第一次收到玫瑰的老冬瓜一样甜蜜。”非常孩子气。

他唱歌很好听。第一次去KTV，是他带我去的。他没有唱周杰伦，而是唱了张信哲和熊天平的歌，很深情。还有Beyond乐队的《海阔天空》，当他唱到那句“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时，那扬着头的孤傲、落寞的样子，让我忽然感觉很心疼。

他给我讲起那个流产的女孩，说她同时和几个男的来往，被他撞到过。他最恨女孩子不专一了，那个孩子是谁的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不知为什么，我一下子就原谅了他。

我们真的像一对好兄妹，过马路的时候，他会抓住我的手，我们嘻嘻哈哈笑着。到了马路对面，他就很自然地把手松开了。

那夜的伤心和甜蜜

高中毕业后，我不想再读书了。妈妈托熟人帮我在咖啡馆找到了工作，那种静谧、幽雅的情调我很喜欢。

不知从几时开始，我被带进了小海的“圈子”。他的朋友，在我眼里都是比较粗鲁的，但他们对我都很友好。我知道，他们还是会出去惹事的。为了让小海安分点，我几乎把他的业余时间都给“霸”住了，他去哪，我就跟到哪。但防不胜防，有一天，他带我去偏僻的小酒吧玩。然后，一个有很多文身的人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那个人看起来，就像电影里的黑社会头目。小海掉过头，不自然地对我说：“这是我大哥，我们有点事。我给你打个车，你先回去吧。”

我感觉他又要跟他们出去生事了，不同意回去。他很不耐烦，那些人又在一边故意嘲笑他。他拖我向门口走，我抱着柱子不肯动，他大概觉得很没面子，一巴掌向我脸上挥来。

你不知道，当时我整个人都呆了，特别特别伤心。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巴掌，而是为他固执地要跟他们走。我转身走了出去。

夜晚那么黑，外面正下着茫茫大雨。我慢慢地在外面的台阶上坐下来，呆看着台阶下映在雨水里的彩色灯光。真的，就是伤心，那种伤心，只有在当年爸爸和妈妈离婚时才有过。

过了十几分钟，小海出来了。他蹲下来抱住我说，对不起。他说，要跟我一起回家。他还说以后会听我的话。

说好不分手

那天晚上，我们并没有真的回去。在雨停后的马路上，我们就像两个快活的小孩，跑着，笑着，跳着。我永远都会记得，他在夜深的马路上大声叫着我的名字，大声说：“我不要跟你分开，永远不！”

就在那个晚上，我们第一次去了旅馆。

不久，事情被我妈知道了。我妈气得要打我，但她的手再一次被小海抓住了。第一次，他几乎有点低声下气地对我妈说：“阿姨，你放心。我会好好赚钱，好好照顾小桐的。你别怪她，要怪就怪在我的头上。”

小海他说到做到了。他那个柜台，是全商场销售成绩最好的。他真的很敬业、很能干。如果下班早，我会去等他，看他忙来忙去。他给人讲产品性能的时候，样子又专注又帅气。等他也下班了，我们就牵着手回家。有时他先下班，会开摩托车去接我，咖啡馆的同事看见了，都羡慕得不行：“你的男朋友真帅、真体贴。”

我们家的笑声渐渐多了，我看到妈妈的眉头一天更比一天舒展开来。如果这样下去多好啊，我想我们会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孩子，相爱相守一辈子。他说我们将来要生小孩，最好是双胞胎，一模一样的女孩儿，多漂亮，多神气。

今年5月，我怀孕了。这时，老板叫我和另外两个同事去Hong Kong学习6个星期，回来后我将获得提升的机会。

为了怕小海不让我去，我没告诉他我已经怀孕，想回来再给他个惊喜。

我和孩子一起等

可是，原来那些小说写得没错：迷路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失去也是一个极其简单的过程。

我到Hong Kong一个月后，小海就出事了。

他那帮“朋友”与人斗殴，人手不够，拉他加入。他那个“大哥”，曾经在他以前被欺负时，出手救过他。男人的江湖义气，有时候简直莫名其妙。如果我在，肯定会拖住他。但那天，他“大哥”对他说，这是最后一次叫他帮忙，以后再也不拖他下水了。他去了。结果对方有一个人被打成重伤，别的人一哄而散，小海却给抓住了，要被判刑坐牢。

我知道后，觉得天都塌了。

我妈一开始还不肯告诉我真相，她骗我说：“那小子本来就是个浪子，他不喜欢你了，他去跟别的女孩鬼混了。”

我去拘留所看他，他根本不肯见我。他通过他爸转告我，让我另外找个人，正正经经谈恋爱、结婚。

说起来，小海他真的不坏。我们有次在马路上捡到一只流浪狗，小海看着它时，眼神温柔极了。那只狗我们养了好几个月，养得又胖又壮，浑身的毛被他洗得雪白，我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毛球”。我管小海叫“毛球他爹”，他管我叫“毛球他妈”。傍晚，我们牵着“毛球”去绿地散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幸福。我以为这样的幸福是可以天长地久的。

在我心里，小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是一个“义气”害了他。他早就答应我收手了，是我不该去Hong Kong啊。我好后悔！

妈妈知道我怀孕的事后，差点跪下来求我把孩子做掉，但我不会不要孩子的。我爱小海，我会等着他。我要跟我们的孩子一起，好好在外面等着他。我知道这会很辛苦，但我相信小海会回来的，会继续履行他的诺言：我们一起相爱到老，到死。

在这里，我只是想对小海说一句：你一定要在里面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来。我在外面等你。只要你真心悔改，就会不费力气地看见我、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