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那个老师

S的白衬衣飘过走道的长廊。在上课铃声后令人昏昏欲睡的燥热里，啪地将教案扔在讲台上，清脆的一声响，将他烙进少年似醒的梦境。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白衬衣纤尘不染，五官也好，带着一股子霸气。我是S，他转身飞舞地写下那个字，最后一笔破空而下，如他的人，一柄新发于硎的利刃，一泓秋水。

S的出现吹皱了一池春水。早熟的女孩子们水葱一样地包围他，银铃般的笑声肆无忌惮地播撒在教室里，阳光下的操场上，还有S单独的寝室，他的寝室由此而暗香浮动，满屋生春。

我不是那纤白柔美的水葱，我是一支笋，层层裹着青涩的皮。海冰也不是，她如俄罗斯女人一样的高头大马。我们结伴而行，引人注目。S的眼光却没有落在我们身上。他安然享受着或明或暗的爱慕，薄唇微翘，眼神灼灼。

海冰当然也是他的追随者之一。她向我谈论他的发型，他新换的衬衣，他无意识的一个眼神。我们的话题逃不开他，这让我兴奋也让我沮丧，S的音容笑貌如同我的头发，在那个青春的季节，浅生慢长。

这天下午，我正在球场上疯闹。一个高抛球仰面飞来，只顾奔向球落的方向，却把一个人撞翻在地，从他身上挣扎起来，长发竟纠缠在他的胸前的扣子上，仰头看时，正是S！我红着脸尴尬地解着黑发，手抖着，心几乎不曾跳出喉咙来，S看着我，黑亮的眼睛若有所思，忽然说，放学后去我办公室。微微一笑，他转身走了。

海冰欢呼一声冲了上来，真好，真好，你真幸福呀。我斜她一眼想还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S在办公室里坐着，半天没说话，只是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神情忽而打量着我，忽而咬牙切齿地发着狠，似乎难以做下一个艰难的决定。白衬衣上的那张脸变幻莫测，眼睛波光粼粼，我不禁看痴了去。他的眼电光一样闪过来，我和他的眼神一碰，心中不禁一跳，血涌上来，急忙低下头去。这一瞬间，他微笑了。长身而起，咳了一声，他对我说，先帮老师把这些试卷搬回寝室去吧。说着，俯身拎起一叠放在我的手上，和他的肌肤相触，我的脸更红了。

回廊的风鼓起他的白衣，飘飘的不沾地似的，我努力地跟着他的长腿，踉跄而去。

不是我犯的错

他的寝室不大，一个书桌一张床，窗户正正地框着半轮残阳，满屋子晕黄的光线。我把卷子放在桌子上，转过身来，吓一跳，他就站在近前，微笑着，眼神灼灼，不能逼视。我低下头，一阵心慌。诡异的气流在辐射。我低声说，老师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他的脸慢慢俯下来，低低地说，你也是喜欢我的，是吧。

我心乱如麻，手足无措。那双漂亮的眼是黑黑的潭，里面有溺毙我的陌生的情潮火焰。他喃喃道，过来，过来，你过来，整个人就过来了。感觉到他的双臂轻轻圈住了我，慢慢又紧了起来。我推他，却是推不动，紧得我不能透气，有两片温热而潮湿的嘴唇，饥渴地在索求。

窗框外的斜阳往下一沉，世界沦为了黑暗，仿佛是几个世纪，似乎还有着各式各样的声音，然而这一切终于消失了。我终于，看见了海冰的脸，昏暗中，好像焦雷劈在了她的头上。她指着我，你和老师在干什么？！她吼着。她扑上来，我从来不知道她有如此的力气的，你们在干什么？！你说啊！我忽然狂怒起来，用尽了全身力气掴了她一掌，喊道，你天天跟我在一起，刚才你却跑哪去了？！

她哭着夺门而出。我也一言不发地向门边跑去。他并没有拦我。

夜的路，我机械地走着，什么也看不清。

回到家，照常用过晚饭。母亲接到了一个电话，变了脸色。扯了我又回到学校里去。校长室里，海冰和她妈妈在一起，S仍然坐在一边，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觉头嗡的一声响，眼前的情景恍惚起来，校长严肃的表情滑稽地变了形，一忽儿拉近一忽儿飘远，我在云端里摇晃。

海冰站了起来，我茫然地看着她。耳听得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亲眼看见她抱着老师……啪的一声，似乎我的脸上也着了一下。母亲涨红着脸，狂怒的狮子一样，又是一记凶猛的耳光。我呆呆地看着她，耳里啸声一片，眼前人影重叠。

我梦游地跟着母亲回家，母亲神情凝重地和父亲进了卧室，没有出来。我昏沉地躺在床上，只是疲惫想睡，却始终无法入眠。

中午的阳光金针样刺着我通红的眼，我直接到了离家最近的一家理发厅。师傅惋惜地摸着我的长发，问，都剪掉吗？太可惜了。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是的，都剪掉吧。

白底的瓷砖上，黑色的发屑丝丝滑落。那蓊蓊郁郁的青春丛林，阳光再也不能照射进去。永远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