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物:静殊(化名),女,30岁,中专,公司职员
采访:记者张庆 通讯员段砚
见报时间:2003年2月20日
静殊(化名)从小到大都在寻找一个完整的家庭,却总不能如愿。她刚出生时,就遭到生母抛弃,因为她是私生女。16岁那年,不谙世事的她被人灌醉,失去清白之身后,又生下了一个私生子。
她不知道这是宿命,还是轮回。这是她短暂的成长岁月里不能明白,却要独自承担的结果。
可贵的是,她从屈辱中活了下来,没有成为一个因为心碎而刻薄的女人。
听她讲述,很像是看一部写实风格的小说,没有哭声,也骇着人了。时间过去很久,这个陌生女人叙述的每一个细节,仍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还是襁褓中的静殊躺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养父将她捡了回来,安慰刚刚失去女儿的养母。
静殊说,自己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也有过幸福的童年。这种幸福终究短暂。8岁那年,养母患病去世,经受不住打击的养父成了间歇性精神病人。
家里没有其他亲人,从此,她和养父相依为命。养父清醒时,是她和蔼可亲的爸爸。可病情发作时,就完全丧失理智,动手打人。她带着伤痕去学校,在周围的嘲笑声中,有一个温暖的家,成了她少年时最美好的期待。
1989年,她到同学家参加中专毕业聚会。从未沾过酒的她,那一天,也喝得烂醉。醒来时,却发现身旁竟有个男人和她衣衫不整地躺着一起。那个男人大她8岁,他提出会对她负责,做她的男朋友。她还不满17岁,幼稚地以为,她不可能还有别的选择。
她莫名其妙地感到身体不适,到医院检查时,被告知怀孕好几个月了。那个曾信誓旦旦要对她负责的男人却说:“我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怎么可能要孩子?”因为做手术会有生命危险,对自己都没有什么了解的她,稀里糊涂地做了母亲。她生下的是男孩,那个男人突然改变主意,将孩子抱了回去,将她挡在了门外。
她做出类似母亲当年的决定,远走他乡。只是,这段不能释怀的经历,让她不敢谈恋爱,不敢与异性交往。漂泊的日子里,她没有遇到一个能让她心动的人,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为了她心动过。青春就这么过去了。
2002年,养父病重,她才回到武汉,陪老人度过了最后的时光。不久,她邂逅了一个带着1岁女儿生活的离婚男人,可爱的孩子唤醒了她身上蛰伏多年的母爱。她和孩子的爸爸恋爱了。
她将自己的“历史”,告诉了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她想,既然他们是要一起长久地生活的,就应该彼此坦诚,一起分担往事。他却不能面对“有污点”的她,不仅马上和她分了手,还将她苦守了13年的私生子秘密,变成众人皆知的新闻。
她怎么会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经受这样的屈辱!她认定再也不会有人能够接纳她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这样想下去,她想到了死。写遗书的时候,正巧一个朋友来找她,朋友守在她身边,好心地安慰她,从早晨劝到晚上。
于是,她走进了“讲述”,心怀感恩地告诉我们,无论自己和完整的家庭有没有缘,她都要好好地活下去,且要活得充实。
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精彩
回访:记者张庆 通讯员段砚
回访时间:2005年10月26日
回访方式:电话采访
我一向不喜欢看,也不喜欢写沉重伤感、哭天抢地的故事。但不知为什么,在我早期采访“讲述”的经历中,遇到的大多数故事好像都是悲伤的、破碎的,令人感喟叹息的。而那个时候的我,又格外理想主义,面对那些遭遇不幸的讲述者,我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遗憾,总觉得一个人不能经历太多的伤痛和苦楚,就像一张白纸不能老是画错了再擦干净。
所以,2003年1月19日,当红衣黑裙的静殊端坐在我面前,在回忆了那么多放在一般女子身上不能想象的伤心事后,她仍旧用孩子般倔强的语气告诉我,哪怕一个人过一辈子,她也要过得精彩、有意义,我觉得自己看到了奇迹。
我是那么激动地迅速把这个故事变成文字呈现给读者,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来分担她的心情,也希望她的生活因此阳光灿烂。
今年10月,重新联系静殊,我的心里多了一些牵挂。我想知道两年前,那个引来众多读者扼腕唏嘘的女子,如今过得好不好。电话中,她的声音再次让我感到惊喜。
我现在还是没有成家,我对过去还是不能完全释怀。但是,我已经懂得到爱情之外去寻觅我的另一种幸福了。来讲述过后,大约半年,我找到了喜欢的新工作,也结识了不少新朋友。不再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一个人挣钱一个人花,日子也算充实自在。
当然,对感情,我也保存着美好的期待,如果真有一个不介意我过去的人给我爱情,我也会给他我的那一份。至于这一天何时到来,我不急迫。趁这个机会,我要感谢你们和那些跟我联络过的热心读者,是你们的真诚和善良,让我拥有了这样的心情。我希望将来我们有机会再见面的时候,我有的是幸福让你们分享,而不是往事要你们分担。
听到这里,你觉得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够越过的吗?我想起我过去对一些身处逆境的讲述者的观点,是不是应该依据静殊的言行这样修正才对:一个人不在乎她有怎样惨痛的经历,关键是要看她从那些经历中学到了什么,那些经历有没有让她的心变得更豁达、有没有让她的精神变得更纯粹,这才是一个人的真正的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