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讲述:紫月(化名)
性别:女
年龄:50岁
学历:初中
职业:服装店老板
紫月(化名)在电话里就主动报出自己的年龄,她在这个问题上直率得有点令我感到意外,一点不像很多这个年龄的女人,总有些遮遮掩掩的感觉。这让我感觉她是个十分坦率、胸无城府的人。见面之后,我的预感得到了印证,她快言快语,十分活跃。
紫月衣着、修饰都十分得体,精致而不张扬,庄重而优雅,显得很有品位。如果不是她早早地在电话里就自报年龄,我一时还真看不出她已年届50。
她的普通话略带点广东味,让我误认为她是广东人,其实她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只是在广州工作过两三年。看来,她是那种很容易接受新事物的外向型人。她的谈吐颇具哲理,完全超越了她的学历和身份。她的公公是文艺界名流,我想,她一定是用心修为,令自己配得上这样的家庭。这样努力向上的女性令我尊敬。
落座后,紫月有一种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深深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悲凉的语气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婚姻这本书我已经翻到头了,我一直希望能从某些章节得到一点惊喜或安慰,可翻来翻去都翻烂了,得到的总是失望。”
那个误会
丈夫铭旭(化名)不是我的初恋男友,我20多年的婚姻悲剧正是由此而生的。
我的初恋男友凌宇(化名)跟我是邻居也是同学。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初中毕业后当知青下乡了,他也参了军。后来,我回城在一家工厂上了班,他仍留在部队,这份只存在于书信中的初恋无疾而终。
铭旭是我的同事,专业技术过硬。他虽然跟我们一样身处工厂,但长得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加上他有那样一位有名望的父亲,他想不成为焦点人物都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铭旭在工作上经常给予我帮助,我们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1980年春天,我们结婚了。一年后,孩子出生了。我以为我会在铭旭的呵护下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哪知幸福只是难得地对我露了一下笑脸,就再也不与我“打照面”了。
孩子一岁多的时候,有一次带孩子看病,我在医院偶遇凌宇。原来,他转业回武汉后在一家医院工作。凌宇提议到我现在的家里看看。星期天,铭旭说要回父母家吃饭,我让他带着孩子去看爷爷奶奶。
我在车站接了凌宇,带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时,戏剧的一幕发生了,铭旭从里面扭开了门,“你怎么会在家呢?”我疑惑地嘟囔了一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铭旭一把拉进屋,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我忙冲出门去跟凌宇解释:“对不起!我以为他不在家……”这成了我们误会的起点。
我有点不理解紫月当时的举动,正常的交往为什么要搞得偷偷摸摸似的?完全成了无事生非。聪明的紫月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说,铭旭是那种心胸比较窄的男人,这样做只是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考虑,不想让他多心,没想到弄巧成拙,一辈子也解释不清了。
更深的误会是在1984年暑假。那时我工作不顺利,铭旭劝我出去散散心。刚好凌宇说他和另一个同事要去洛阳招生,邀我同游。考虑到上次的误会,为了打消铭旭的顾虑,出门时我撒谎说和一个女同学出去。
那时电话不普及,三天过去了,铭旭见我没回来,经多方打听,找到那个女同学家里。我的这个谎言一下子又成了铭旭心中的死结。
一个星期后,我回武汉了。巧的是,凌云在汉口下车时将香烟和打火机忘在车上了,我在武昌终点站下车时顺手收进包里。而这些东西成了“物证”,铭旭据此认定我和凌宇之间发生过不该发生的事。
从此以后,铭旭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我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冷漠。
我越来越不理解紫月,为什么要撒那个谎,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呢?紫月眼里开始有了泪,“我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所有的解释对他来说只是把事情越描越黑。可是你想一下,如果那时我真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我还会傻傻地把与凌宇有关的东西带回家吗?”紫月像是在询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以为时间久了,他会自己明白,但我没想到时间越久,他的怀疑反而越深,我更没想到的是,他会为了这个误会用一次又一次感情出轨的方式来报复我。”
他的报复
1988年暑假,铭旭被派出去脱产学习3个月,回来后他整天神情恍惚。做了这么久的夫妻,直觉告诉我,他一定在外面有了什么事。
我找出他学习时的通讯录和集体合影,认定合影照中一个看上去很有女人味的女学员就是我要找的对象。我从通讯录中随便挑了个男学员,给他打电话,打听那个女学员的情况。他告诉我那个女人叫素梅(化名),学习期间跟铭旭关系不错。
我找到那个叫素梅的女人,二话未说,只说了一句“我是铭旭的妻子”,她的脸便“唰”地一下白了。我趁热打铁诈了她一把:“上周末你和铭旭去了哪里?他都跟我说了,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她吓傻了,连忙竹筒倒豆子般全讲了。她拿出了一本影集,说是他们在东湖游泳时铭旭给她拍的;还拿出了一只漂亮的石猴,说是铭旭送给她的。
看着素梅摆出来的那花花绿绿一大堆,我真不敢相信铭旭竟会这样背叛我。回家后,我把素梅交给我的那些东西全丢给了铭旭。铭旭面无表情,幽幽地说了一句“扯平了”。原来,他认定是我先背叛了他,他这样做竟然是为了报复我。
铭旭在厕所里一张张地烧毁了他给素梅拍的所有照片,我的心了也似乎慢慢被烧成了灰,变成满屋弥漫的烟雾。铭旭坐在我身边一遍遍地发誓,说今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此后的几年,倒也真的平安无事。
扯平了吗
1994年,我们单位改制,铭旭下海跟着朋友办起了娱乐城,并做了经理。从那时起,他经常彻夜不归。直觉告诉我,他生活中又有了别的女人,但我懒得再像当初那样“明察暗访”了。我们协议离婚了。
离婚后,铭旭的父母对他颇有微词,他也表现出要真心悔改,以前从来不做家务的他居然开始学着买菜做饭、洗衣拖地了。
他的转变给了我新的希望。1996年,我们又复婚了。那时,我也离开工厂,到一家拍卖行做出纳,而他又转到建筑业找到了新的工作,后来又当上了公司副总。有了地位,有了专车,他又故态重萌,经常以“有应酬”为名夜不归宿,甚至几个月见不到他的人影。
2000年暑假的一天,那天是他的生日,我打电话让他晚上回家吃饭,他说有事回不来。我决定跟踪他。他从酒店出来,我打的秘密跟踪他,只见他径直进了一家科研机构的宿舍楼,我想跟进去看看,看他进了哪个屋,但我无法得知他按的是什么门牌号码,在一位好心老太太的帮助下,我一层一层地敲门搜寻,一直找到顶层一户人家,我的直觉告诉我,铭旭就是进了这家。老太太带我敲门敲了十来分钟,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终于开门了,我认出她是琳珍(化名),是铭旭一个同学的妹妹,我说我相信铭旭刚才进了你家,她大方地让我进门搜查,我到处搜了一番,没有找到铭旭。但刚一出门,失踪几个月的铭旭竟然打电话说今晚要回家。
琳珍的丈夫那时被外派工作,有一次给我打电话说,琳珍向他提出离婚。他还说他把铭旭狠狠揍了一顿。
我感叹紫月胆子大,没有确凿证据就敢在别人家里搜寻自己的丈夫,紫月苦笑一下说:“你看,我的直觉这次又没错,我那晚在琳珍家搜查并没冤枉她。”
我对铭旭彻底失望了。2000年7月,我独自去了广州。儿子在广东当兵,我有自己的一份事业,顺便可以照顾儿子,心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铭旭曾经到广州去找过我,对他,我连恨的感觉都没有了。
后来,儿子复员回了武汉,我也回来了。铭旭老实了没几天,便又开始夜不归宿了。前几天,我气愤得把他的车窗玻璃都砸了。让我无法忍受的是,每次争吵,他总会说这样一句话:“我们算是扯平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再一次跟他离婚。
【记者手记】两个人的战争
好的婚姻是什么,就不用多比喻了,所有好词都往上堆就是了。坏的婚姻是什么呢?我想,用“两个人的战争”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紫月和铭旭的婚姻就是如此。在这场战争中,紫月用过很多“战术”,有火力侦察,有跟踪追击,有短兵相接,有佯诈,还有大搜捕……等等,由于她是那种在语言方面很有感染力的人,她的讲述让我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听她讲述时,我似乎也受了感染,对所有的婚姻都少了一分信心,感觉婚姻似乎是上帝用来折磨世间男女的一种游戏。
好在讲述的时间只是两三个小时,从昏暗的茶吧里出来,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看着暖暖的灯光,我又感到生活仍然是美好的。这种“战争婚姻”只是不幸的个案。
五十而知天命。可是,紫月在劳心劳力地“战斗”了20多年后,50岁了却仍迷失在情感的硝烟中不知该何去何从,并为之痛苦。这便是坏婚姻对人生命的摧残。
人类发明婚姻制度,是为了让男人和女人互相依赖,让个体的生命有一个依托,让脆弱的生命更坚强。如果婚姻成了摧残生命的一股破坏性力量,那婚姻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