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克山
我读高三那年冬天,突然害起眼病,只得到县医院治疗。
给我诊断的眼科大夫是位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姑娘。她本来是含着笑的,但给我检查一番后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说我患了“急性虹膜睫状体炎”!必须马上治疗。她说着迅速地拉过处方给我开药。她看我有点儿紧张,脸上又恢复了笑意,说:“不要紧,你的眼会治好的!”一句话使我紧缩的心重新安稳下来。从处方医师签名上我得知这位女大夫名叫海棠。
到药房窗口拿药,针剂、片剂、--当时我是由大姐供给上大学,每月只15元伙食费,如果把这几块钱都用在看眼上,吃饭就得借账。我想了想,就找海棠大夫“换方”--或不打针,或少拿点儿好药。
我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囊中羞涩,只要求她换开普通的药。她脸上的笑容又不见了,认真地对我说:“那可不行,弄不好会引起失明的!”她见我还吞吞吐吐坚持换方,好像猜出了什么,一把抓过我手里的药方,叫我“等一会儿”,说着一阵风般地从我身边转了出去。她是到药房给我改药,还是……时间不长,海棠大夫回来了,她把一个纸袋子托到我的面前,说:“这是你的药。”说完给我打针、散瞳,我的心在阵阵拘窘中泛着温暖的涟漪,我问她给我交了多少钱的药费,她笑说:“你甭管了。”说完就给新进来的患者看眼去了。
我默默地走出医院。海棠大夫助人为乐的精神感动着我,刚来时的眼痛、懊恼和刺骨的寒冷仿佛都不复存在了。我又找她看了两三次,眼渐渐地好了,却有一种难言的郁悒袭上心头,因为我总放她不下,总想再看看她那张含笑的脸和那双温柔的眼睛,还有她燕子般轻盈的体态,于是就装头疼去找她“治疗”。
海棠给我开过药,可我却不甘心马上离开,见她手里拿着报纸,又想起几次来她都在看书或看报,就没话找话说:“你很爱看书吧?”“对。”她点点头。“我可以借给你书看。”我为能找到接近她的办法而暗自高兴。“好啊!你都有什么书?”她认真地看我一眼,像有一股柔波在我的心上、脸上流过。我告诉她我有《牛虻》、《母亲》、《把一切献给党》等。她听了很高兴,但我没有一下子把书都拿给她,为的是多看她几回见到新书时的愉悦和笑容。
学校放寒假,觉得好像“单恋”中的意中人也随我一起回到了老家,她的影子无处不在。清晨,她像嫩红的霞光,一直照射到我的心里;白天,她像清新怡人的空气,滋润着我的心肺,流动在我周围的所有空间;夜晚,她像天上亮晶晶的星星,深情地向我眨动着迷人的眼睛;梦里,她像一位飘忽不定的仙子,时隐时现,叫人无法接近……是的,我不敢往前多走半步,不敢贸然向她吐露心迹。我想,不成熟的果子是摘不得的,等有了一段较长时间的交往,等我考上大学了,等水到渠成……我在甜美与苦涩、充盈与空幻的交替中度过了假日的分分秒秒。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医院给海棠“送书”。可是还没等我去找她,就从学校的传达室见到了她给我的还书!书装在一个用牛皮纸糊的信袋里,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我打开纸袋,里边除了书,还有一张用处方写的SMS。
李:我已到市里工作。感谢你多次借书给我。我不会把你忘记的。--棠
我没顾上和同学打招呼,就急匆匆地来到县医院。几经打听,得知海棠昨天才离开的医院,但都说不清她所去单位的详细地址,我只得失魂落魄而归。
我饱尝着思念的痛苦,承受着思念的煎熬,那是一种怎样欲罢不能、欲达不及的滋味呀!走在街上,我常幻想着海棠的丽影突然在眼前出现,常把那些与海棠有某些相似之处的女孩误认为海棠。听说少女的心纯洁得像一泓清水,所以我如火如荼的苦恋,她也许一无所知。不过还有一线希望,她说不会把我忘记,也许会写信给我。我在苦苦的忍耐和焦灼的期待中挣扎,然而她的信没等来,却收到了报社寄来的一张登有我文章的样报!--原来,我因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冲动,曾以“寻寻觅觅”为题写了一篇散文诗,咏景抒怀,说自己“丢失”了一棵“海棠”,于是便费尽心机满世界去找,因为它太美丽动人了,自己吃尽了苦头也无怨无悔。我把这篇短文投给了她最喜欢看的《天津晚报》,我觉得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有可能“找到”她。也许是因为我发自内心的真情感动了“上帝”,我的这篇处女作竟被发表了!我想,海棠见了一定会动心的。
然而,我的希望落空了。一个月过去,没有一点回音儿!也许她没看到我的文章?于是,我又以“海棠依旧”为题写了第二篇散文诗。仍是借物言志,说那棵“海棠”虽然“丢失”多日,我始终不能把它忘怀,并且随着岁月的流逝我的思念之苦愈加浓烈了。不想这篇文章也被报纸发表!只是总也等不来海棠的信件。但我始终没有绝望,“衣带渐宽终不悔”,我依然满怀幻想地写,写……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我的单方“初恋”当然没有成功。但我不觉得遗憾,因为想起她,就会沉浸在崇高的境界里,就会有许多奇异的幻想;并且她的出现使我从读过渡到写,成了我踏上笔耕之路的一座桥梁,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一个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