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曹洁，女，26岁，公司文员

记录者：本报记者占锦丽 时间：2004年10月21日 地点：金报编辑部

谈话到后来，曹洁脸上黯然的表情越来越浓重了，我感觉她几乎要当场哭出来。

其实，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讲一遍，与将它在脑子里想一遍，看似一样，却是有着很大不同的。因为叙述的过程，会不知不觉地包含整理和推理的工作。比如眼下，在倾诉中，那些在曹洁一个人回想时被她无意识地忽略掉的一些事情，一件件地被我的提问从角落里捞了出来，事实于是得以全部地铺展在面前，这时，她才全面地看清了自己的感情。悔意于是一点点地漫上了她的眼睛。

我的心里是一阵阵的叹息：感情是多么珍贵又易脆的东西，拥有时，呵护都唯恐不及啊，哪里还经得起一再地相互伤害。

曹洁和赵玮，就像两个拥有宝物却不自知的孩子，奢侈地挥霍，令人看着惋惜。

赌的是以后的幸福

我和赵玮是中专同学。父亲知道我俩谈恋爱后，坚决反对。我父亲和他母亲是同事，对他母亲比较了解，她曾因跳舞而闹到要与丈夫离婚。父亲觉得，他的家庭环境不太好，他母亲的行为肯定会对他的身心有所影响。

我的亲戚朋友纷纷给我介绍男朋友，我也跟赵玮分分合合地闹了好几回，但我就是忘不掉他。我们继续恋爱着。

1996年，母亲患病去世了。第二年，爸爸谈了个对象，住进了我们家，我跟她相处不好。这种状态僵持了一年多，爸爸夹在我俩中间很难做人，我看着也很难过，不想再在家里呆了，于是跟赵玮商量结婚。

我们是1999年9月1日拿结婚证的，我选的日子，因为反着念顺着念都一样———“要久久”，很吉利。我对他说：“我们一定要好好过。你也知道，我的亲戚都反对我跟你在一起，我却坚持要跟你结婚，我赌的是以后的幸福。我没有母亲，你必须对我好，我才能用事实去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如果你对我不好，我连退路都没有。”他郑重地答应了。

11月，他妈妈因患直肠癌住进医院动手术。手术很成功，但提亲、照结婚照、办喜酒的事情却因此全部取消，连家具都没买。

既然成家了，就要立业。我跟他商量，给别人打工，干得再好也只是打工的，不如自己做生意。他也同意我的观点。没有积蓄，我就向亲戚借钱。我们准备在黄陂开家精品店，因为黄陂有我很多亲戚，大小事都有个照应。

精品店正在筹备中，我怀孕了。别看一个小小的精品店，做起来却很辛苦。我的妊娠反应很强烈，却大着肚子跑汉正街进货，还要洗衣做饭。预产期的前一个月，我才回武汉待产。

2000年8月，女儿出生了，可10天后就夭折了，她有先天性心脏病。我觉得自己的心也死了。短短几年，我就经历了两次亲人的死亡。几年前，母亲从手术室出来，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口气一口气地抽，直到咽气。几年后，我自己也做母亲了，却再一次看着亲人一口气一口气地抽，却使不上劲。一个是最爱我的人，一个是我最爱的人，面对她们的痛苦，我都无能为力。

我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肯与任何人说话，只是默默地掉眼泪。爸爸说：“你不要这样，她只活了10天你就这样难过，我养了你二十几年，你要有什么，我该如何难过？”可亲情也无法让我的心活过来，我只等着老天来收我的命。亲戚朋友都叹气摇头，一筹莫展。最后，老公将大家劝了回去，然后对我说：“女儿很懂事，知道我们负担不起，就走了。但你怀她10个月不易，所以她一定要出来跟你见一面。”我还是听不进去。他跪下了：“如果你一定要跟女儿走，我俩一起去。”我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为什么是我碰到这样的事情！”

屋漏偏遭连阴雨

赵玮担心呆在武汉别人问起孩子的事来我会伤心，所以，我刚坐完月子，他就带着我回到了黄陂。做事情也可以分散精力。

赵玮一个朋友的老婆一直在我们店子里帮忙。国庆期间，我们在聊天时，她突然吞吞吐吐地说：“你经历了那么多事，有些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一下子警觉了，一定要她说。她要我作过不与老公吵架的保证后，才说，在我回武汉待产的那段时间，赵玮与一个叫童玲的女顾客来往密切。我故作轻描淡写地说：“与顾客熟要什么紧。你说明白点，他俩到底到了哪一步？”她说：“有天晚上我从店里出来时，她还没走，第二天一早我来开店门时，她已经在这里了。”

我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我是把他当作天的，可天一下子塌了。我回家写好了离婚协议，喝了安眠药，然后打电话要他回来签字。他回来了。可能是药性发作了，我说话开始有点迷糊起来。他感觉不对劲，抱起我就往医院冲。恍惚中，我看到了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他真心忏悔，要我给他一次机会，说对童玲没有感觉。我原谅了他。

2001年4月的一天，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冲进我们店里，说要找赵玮。他刚好不在。我问他们有什么事，一个男人指着那个女人说：“赵玮跟童玲发生了关系，她怀孕了，流产后丧失了生育能力。你们要么赔钱，要么你作妻子的给老公还债。”我说：“我们是小本生意，一下子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来？你们明天再来吧。”

把他们打发走后，我报了警。如果让他们尝到了甜头，他们会永无止境地纠缠。

第二天他们过来时，警察将他们抓走了。警察对我们说：“你们在这儿的店恐怕开不下去了。他们是些流氓地痞，抓捕过程中跑了几个人，日后一定会来报复你们的。另外，赵玮也是有过错的，当以流氓罪论处。”我一听非常震惊，但想得更多的是要把这件事摆平。我去找了当地的亲戚，说愿意拿钱出来，只求不给赵玮留案底。亲戚们都对赵玮非常气愤。

在亲戚们的帮助下，赵玮没有受到任何处置。我们把精品店转了出去，转手的钱刚够还债。

在网络中迷失

回武汉后，我四处找工作，拼命赚钱。赵玮却因为那件事一直很低沉，呆在家里。2002年，我在报纸上看到一个招聘信息，怂恿他去试试。他去了，结果聘上了。因为他有相关工作经验，老板非常重视他，3个月后就提拔他为营销经理。

他开始变得忙起来，老是我一个人在家。寂寞时，我便上网。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山东在广东打工的网友，交往一段时间后，他说对我感觉很好。他把我们的事讲给他母亲听，他母亲跟我通了电话，说不在意我曾经历过什么事。

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后，虽然表面上原谅了老公，但我心里对他是非常失望的。那时候还没有视频聊天，我把山东网友想象得很好，心渐渐在网络中迷失了。

山东网友一个劲地催我过去，我一直在犹豫。

因为在偷偷与山东网友联系，所以我一回家就把手机关掉。有一天，赵玮的手机没电了，借我的手机回朋友的SMS。一开机，山东网友的SMS就接二连三地冲进来，赵玮于是发现了我的事情。我坦白了，并提出离开。他拉我到父亲家里评理。我说我已对他失望了。他说：“我知道你喜欢孩子，我们生个孩子吧。”我觉得再多的话都已没用了，一门心思要走。

2002年6月，我去了广东。看到那个山东网友，我不禁大失所望。无论是外形还是为人处世，他都与我的想象相差太远。我对他说：“也许我们只能做普通朋友。”

去了陌生的城市，心安静下来，我才发现自己还是爱赵玮的，也特别想家。我给他打电话，他的语气很冷淡：“武汉是你的家，这儿有你很多亲人，你可以回来。”我问：“难道你不想我回来吗？”他说对我没有感觉了，他已谈了一个女朋友。

前后不到一个星期，我就回到了武汉。赵玮说：“你既然走了就不该回来。你要么回父亲家，要么自己租房住。”我请求他让我留下来：“以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我都原谅了你。再说了，我跟别人又没发生什么。”他同意让我继续住在家里。

我在家里没住多久就搬了出来，因为我实在受不了。他对我去广东的事耿耿于怀，经常跟我发生争吵。而且，我也受不了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跟另一个女人煲电话粥、发SMS、跑出去约会。

但没过多久他就跑来找我，说与别的女孩交往只是为了报复我，我不顾夫妻情分说走就走，太伤他的心。他并不爱那个女孩，跟她在一起时，老是将她的名字喊成我的名字。他要我回家，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于是又搬了回去。

父亲和我家的亲戚知道了这件事情。每次有事情发生，他们总是劝我离开赵玮，可我舍不得。不平等的协议

我们过了一段平静美好的生活，直到今年8月。

我是做幼师的，放暑假了，我整天一个人呆在家里，朋友都在上班。他又忙，总是深夜才回家。我跟他商量想要一个孩子，因为我太寂寞了。他反对，说他的事业正处在冲刺期，而且我们没有多少积蓄，我的身体又不太好。他承诺，明年公司分红了，我们存了点钱后再要孩子。他让我先把身体养好。

后来，表姐在连云港上班的女儿约我上网聊天，于是我偷偷开了QQ。自山东网友的事情后，我一直没有上网。

这一次，我有两个固定网友。其中一个是山东男孩，他说会来武汉玩，问我会不会陪他玩，我说会的。另一个是武汉在深圳打工的男孩，父母在一次事故中双双丧生。他谈到一个人在外面过年很凄凉，又无家可归。我觉得他挺可怜的，就说：“你回武汉过年吧，我陪你。”

那段时间我上网特别频繁，但我总是小心地在他回来之前下线。

有一回，老公要给朋友发个文件，想借我的QQ一用。我死活不肯借。我怕他发现了我的秘密。

9月30日，我去了亲戚家。他一个接一个地给我打电话，说：“如果你还在乎我，就马上回家，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因为那天有很多外地亲戚来武汉，难得一聚，我便没回去。第二天一大早，我赶回家，他不在屋子里，桌上有一封信。他在信中说，他已经用解密软件打开了我的QQ，看了我所有的聊天记录，知道我在感情上背叛了他，他10月8日回来办离婚手续。

我打电话把他喊了回来，我们深谈了一次。他说：“人说女人敏感，其实对你，我也很敏感。自从上次你不借QQ给我用，我就知道你不对劲，开始暗中留意你。有一天我回来时，发现杯子上有口红印，但你却没妆容，我就知道你肯定趁我不在家时会网友去了，或出去视频聊天了，然后回来卸了妆。于是，我解开了你的QQ。”我辩解说这次上网只是无聊解闷，并没有背叛他，我在网上说的那些话都只是说说而已。

我家人知道后，过来调解。当着他们的面，他却没说上网的事，只说我不会做家务、不会理财。爸爸问我们是否还有一起过的打算，他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你们都不要管她，让她一个人过，如果一段时间后她有积蓄，就说明她会理财了。”他还说，我没地方住，就让我住在家里，他搬出去，离婚的事先搁起来，免得以后如果感情复位了复婚又麻烦，但我们得定一个协议，感情上互不干涉，就像离婚一样相处。我真的跟他签了这样一份协议。

10月7日，他什么衣物都没拿，就离开家住到了一个单身同事那里。这以后，他时而回来住，时而在外面住。每天，我都很想问他回不回家，但我却克制着不问，一是怕他逆反心理反而不回，二是怕自己一问就被动了。朋友说，这个协议只套住了你一个人，你必须每天回来，他却可回可不回。我也觉得那份协议特别伤害我，就对他说：“如果你想离婚，你就回来住，这是你的家，我走。”他说：“你只要搬出去，我们就立马离婚。”我只得放下不提。我感觉我俩是有感情的。有时他回来前会问我要不要带夜宵。我若有什么事，他也很关心。

该走还是该留

但是，那份协议却让我心里的屈辱感越来越强烈。他回来，我就很高兴，做饭洗衣做卫生，他不回来，我却连问都不敢问。我们是合法夫妻呀，可我现在却搞得像是他包的二奶。我的家人也都要我回家住。

我提出两人彻底分开一段时间。他很伤感。我说：“我有一百个不搬的理由，也有一百个搬的理由。你这么忙，我走了，衣服谁洗？你回到家冷冷清清的，多难受。”其实，我说了那么多，是希望他说挽留我的话，他却说：“我有一百个挽留的理由，也有一百个不挽留的理由。我也要学会独立。”他说，分开后如果他爱上了别的女孩，我们就离婚，我也一样，如果两个人都忘不掉，就重新走到一起。我只得告诉他我第二天搬东西，他很惊讶：“搬什么东西？拿几件衣服不就行了吗？你要以后真想离了，你的嫁妆我会全部给你的。”

我以为他当着我的面不好意思说挽留的话，也许上班后他就会给我发SMS的。可是，没有。我只得通知表姐来帮我搬东西。

环顾屋子，连家里的一根针都是我添置的，离开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表姐却说：“不要在屋子里留下你一点影子，让他回到家就意识到离不开你，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看到床头柜上的结婚照，我拿起又放下了，表姐却噼里啪啦地收进了箱子里。

我给他发了条SMS，告诉他我走了。他回信说：“你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虽然搬出来了，其实我还是很在乎他。尽管我俩之间发生了那么多在常人看来无法容忍的事情，但我还是希望能和他白头偕老，能通过暂时的分开忘掉彼此的曾经，重新走到一起。但是，也许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而已，我已猜不透他的心。

今天早上，我给他发了条SMS：“我不在你身边时，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玩命工作，一日三餐要准时吃，我的手机号不会变，24小时开机，你有事就联系我。”他没有回信息。

我不知道搬出来是对还是错，不知道我们以后是否还能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