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艾子(化名) 女 26岁 公司文员
艾子在Email里说,她的绰号叫作“冰冷黑美人”。看她的信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她的讲述非常冷静,见了面,才发觉这个绰号是那么合适———一袭黑衣,皮肤黝黑,坐下后,她点燃一支烟,长久地保持沉默。从头至尾,她的表情始终如一,虽然泪水在眼眶里呼之欲出,却总也掉不下来。
他曾经是“模范男友”
17岁中专毕业那年,我在酒店实习,做传菜工。第一天实习,第一次走进男人一统天下的厨房催菜,被一个很凶的冷盆配菜师傅白了一眼———他叫惟惟,就是这个人,给了我一段持续了6年的情缘。
那时,我只是个皮肤黑黑的小丫头,不太和陌生人说话。厨房里有扇大大的玻璃窗,自那次白了我一眼后,他开始透过玻璃窗注视我,又悄悄加入了吃夜宵的同事队伍。再后来,他每天送我回家。有一天我问他,送我回家的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不觉得寂寞,可之后的返程路上,当只剩下他一个时,会不会没劲。“不会啊。送完你,我可以在回家路上重新温习刚才的一幕幕,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就这样,我们恋爱了。
我喜欢坐在他那辆除了铃不响、其他部位都会发出声响的破自行车的后座上,紧紧搂着他的腰,在城市的街道上闲荡;他却更喜欢让我坐在自行车的横杠上,说这样他可以时时刻刻看到我,在我回头时亲吻我。
我喜欢洋娃娃,每个周末,惟惟会陪我去各大游戏房玩投币吊娃娃的游戏,赢来的娃娃塞满了我的房间。他说,等我们结婚时,一定会给我一间专用的“娃娃房”。
和许多女孩一样,我也折过千纸鹤,但因为没耐心,折到500只时,我把它们全送了别人。惟惟知道后,非常紧张地问我为什么不再折了,是不是生他气了。听了我的解释,惟惟既高兴又失落,失落是因为我没有送给他。那天我答应他,要开始为他折幸运星,不让任何人帮忙,每折一颗,许一个祝福。当我把1000颗幸运星交到他手里时,他发誓:“从今天起,每晚睡觉前,我都要数一遍星星。”他真的是这样做的,后来,每次大清早去找他,都会见到他搂着那些星星睡觉的样子。有一次我们吵架时,我把幸运星从窗子扔了出去,他像疯了一样冲下楼,用嘴咬着手电筒,一颗一颗拾回来。他说:“你不能这样,这些都是我的宝贝,每天晚上,我看着它们就会想到你,然后才能安心睡着。”他就是这样,总是怕我生气,哪怕我只是有一丝丝的小脾气,他也会惊恐万分。
指环,环住我的一生
热恋中的故事总是温馨而感人,令我惊讶的是艾子的冷静,她的语气太平淡,平淡得让人分不出那其中包含的究竟是喜悦还是悲伤。她问我介不介意她再抽一支烟,或许,那支烟是为了掩藏故事背后波折着的情绪。
后来,因为和领班不和,惟惟辞了职,我也跟着他一起离开了。没了工作,我们开始动脑筋做买卖———有人欠他家的钱,还不上,抵给他们一些老式生活用品。我们每天早上4点起床,用惟惟的那辆破车,搬一些收音机、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到公园门口摆地摊。再后来,我们各自向父母借了钱,开了一家饭店。
心疼惟惟一天到晚站着烧菜,我也学起了烹饪,每天,我从早上4点开始,工作到中午,然后由他来接班,一直做到第二天凌晨。第一个月,我们盈利1万元,惟惟很开心,说要带我去买礼物。我们逛了好多家金店,最后,我挑了一个18K的金戒指,184元。惟惟很不高兴,责备我为什么这么省。我说,你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也该换些像样的穿了。他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还要打扮干吗?”
其实,惟惟一向就是这么节俭的,身上只带一张公交一卡通,基本不带现金。可对于我,他却非常慷慨,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晚上送我回家时,他从兜里掏出102元,他把100元给了我,让我叫出租车回去,因为“夏天太热,要打的;冬天太冷,要打的;春秋天风沙大、雨多,所以,必须都打的”。而剩下的2个1元的硬币,是他回去的车费。结果,那天他不小心丢了一个,硬生生走了1个多小时才回到家。
突如其来的“背叛”
就在饭店越来越好时,惟惟开始觉得头疼,我催他到医院检查,他总说不会有什么大碍,再后来,惟惟说他得去他爸爸开的公司帮忙,我们把饭店关了。但他不同意我出去上班。他每天给我零用钱,但来看我的次数,也渐渐减少了。他总说是因为工作忙,我很怨,有事没事就给他打电话,嚷嚷着要买这买那。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要什么,只想见见他。可惟惟还是很少出现,只是不停地往我的银行卡里存钱。我怀疑惟惟有了新欢,却又没什么证据,我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
这样的日子过了近半年,一天晚上,我接到惟惟打来的电话,他说他去医院检查过了,明天去拿检查报告。因为之前的不愉快,我没有多问。讲到后来,惟惟的语气变得很奇特,他突然问,如果他的生命只剩下100天,那该怎么办?我陡然出了身冷汗,叫他别胡思乱想。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时,给他发了一条短消息:“那我们立刻结婚,我要成为你真正的老婆。”
第二天,惟惟回消息,说没事的,医生说治得好。我打电话过去,那头是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她知道我的名字,她责问我为什么还缠着惟惟不放。
那么爱我的惟惟居然背叛我了!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在外面走了好久好久。事隔一天,惟惟打来电话,他没多解释,只说那女孩是父母介绍的。我骂他,他不吭声,最后,我说要分手,他激动地嚷:“我立刻就回来找你,我们不分手,我和她分手。”惟惟大声地喊着,我果断地关机,果断地换掉所有的电话号码,果断地离开了武汉。
我没想到,那是我和惟惟的最后一次通话。
弥留时,他还抱着幸运星
这段故事,艾子讲得特别粗略,很多细节,她不愿意再回忆,但为了故事的连贯性,她不得不讲了一遍。
当知道这所谓的背叛不过是一场骗局时,我离开惟惟已经有2年了。
那时,惟惟已经被医生判了死刑,只剩3个月时间的生命。他生命中最后一个重要决定,是不要让我知道真相,不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死亡。那个女子是惟惟的朋友,他找她来冒充“第三者”,要我恨着离开他、忘记他。他知道,这样必然会激怒我,我一定会走得干干脆脆。
惟惟就是这样,什么都为我想,对我永远那么好。但他一定是非常矛盾的,至今,我仍记得他最后那几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我的父母、朋友都知道是惟惟背叛我在先,所以没有人在中间打圆场。那两年,我去了北京,和武汉不通音讯。在那段最痛苦的日子里,我天天恨着惟惟,以为自己看透了爱情,无所事事,买醉度日。
就在这时,我认识了一个北京男孩,但我爱不起来,我没法再像爱惟惟一样爱其他人。那段感情结束后,我回到了武汉。偶然地,我上网搜索惟惟的名字———以前就有这个习惯,只要看到他的名字,就觉得安心。可搜索的结果是,他和他爸爸原先注册的公司不见了。我试着给他的朋友打电话,结果被告知,我走后半年,惟惟就去世了。
朋友说,惟惟弥留时,每天抱着那些幸运星,吃力地数。他关照,他走后,把这些幸运星和他一起埋葬。
艾子的故事讲完了。她说,惟惟在时,每年要为她过3个生日,阳历的、阴历的、将阴历的日子换算到阳历再过一次,6年里,总共陪她过了18个生日。“大概是冥冥中有天意,我的青春提前预支,全都被他带走。”
“如果那些幸运星真的可以给他幸运,我真的愿用一生的时间为他折,可是,他为什么走得那样早,为什么要那样离开我?”半晌,艾子又抽起了烟。(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