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读秦观的《鹊桥仙》,中有“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在现实生活中很难存在。——长期的夫妻两地分居,终于断送了我的婚姻。
与妻子两地分居七年,当我再次回内地与她团聚时,我们走进了县民政局的大门。办理离婚登记的工作人员边填表格边说:“这是最新版的离婚证书,你们是全县第一对领取新版离婚证的人……”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像我们这样的离异夫妻:拿到离婚证书后我骑摩托车载她回家,照样一起吃住。逛街时她仍习惯地挽着我的胳膊,和熟识的朋友邻居打招呼、开玩笑。一向传统的她在床上的表现几近疯狂,有时哭有时笑,我的身上留下了很多她咬过、掐过的痕迹。
三天后,我踏上了回深圳的火车。这次,她没有去车站送我。我知道,我们是真的结束了。
妻子收到汇款后难掩她的兴奋。而我的心在隐隐作痛
来深圳前,我和妻子在内地同一家公司上班。单位不景气,已有半年时间每月只能领到一半的工资。眼看着儿子越来越大,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妻子说:别在一块捱穷了,你出去闯闯吧。当时我已是单位的中层干部,获得过全国、省、市本系统的“先进工作者”称号,荣誉证书有一尺多高,是单位公认的最有培养前途的年轻人。我虽然一百个不情愿,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终于在领导和同事们的一片惋惜声中,我辞职来到了深圳。那是1996年12月。
在人头攒动的深圳人才大市场,仅有大专学历的我几经周折,终于谋得了一份文员的职位。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除给自己留下不多的生活费,悉数寄给了妻子。至今我还保留着那张汇款单存根:900元。
妻子收到汇款后给我打来电话,难掩她的兴奋:“同事们羡慕死我了!”可我的心隐隐作痛,因为再过三天就是1997年的春节,而我却要独自在几千里外、人地两生的深圳度过。
半年后,妻子来深圳探望我。七月的深圳烈日当头,热浪袭人。休息日,我带妻子逛世界之窗。一天下来,皮肤晒得通红,妻子再也不在白天出去了。单位领导破例给我们解决了一间单房,尽管有电风扇吹着,汗水仍止不住淌出来。妻子说,真想不到深圳是这样的鬼天气,人像是在蒸笼里一样。我说习惯了就好了,妻却说:“我还是觉得家里好。”
十天后妻子返乡,我们相约:我在深圳工作满三年后回家,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在最初的艰难日子过去之后,我的事业也得到了迅猛发展,从一名文员到部门主管,然后又是总经理助理。我取得的每一点成绩都让妻子感到自豪,家里的物质生活也渐渐好起来。
记得那年我春节回家,邀请同事好友吃饭,妻子指着我从深圳托运回去的34寸彩电说:“这是日本进口的数字电视,要一万多块钱呢。”大家都夸我妻子有福气。
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妻子吗?钱,真的那么重要吗?
家里有了几万块钱积蓄后,妻子停薪留职开了一家农资批零门店。我提出回家帮她,被拒绝了:“这活又脏又累,化肥农药熏得人睁不开眼,你坐惯了办公室,受不了这个苦。”
三年的约定很快就到了。当我又一次提出回家时,妻子说:“你在深圳干得好好的,咱县里能开出工资的单位没几家了,天天有人下岗。再说,儿子就要上小学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可是,我们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说,“要不,你的生意别做了,带着儿子来深圳吧。”
“我想都没想过。”妻子一口回绝,“深圳的天气我受不了。再说我也没多少文化(妻子高中没念完),总不能让你养我们娘俩吧?听话,干一段再说。”
放下电话,委屈的泪水只在我眼眶里打转。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妻子吗?钱,真的那么重要吗?干嘛要去跟别人做无谓的攀比?白居易诗云:“商人重利轻别离”,谁让自己摊了一个经商的老婆!
我在深圳的几年里,妻子关心的只是我的工作,我挣了多少钱,却从来没想过我的生活是怎样的。如果说刚来深圳的几年我是在奔日子,而后来却是在熬日子,而且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
此时,我们已经两地分居整整五年了。这一次,轮到我说“不”了
日子总要一天天往前过。为了打发时光,我在业余时间报考了劳动局的职业技能学习班,一年时间内考取了中级、高级职业资格证书。之后,我又参加了全国成人高考,开始读夜大——付出三年的时间才能拿到毕业证书。我尽可能把自己的业余时间搞得忙一些。同学、朋友多了,他们知道我一个人在深圳,每一次聚会都会拉上我。我心里有事,几次喝得烂醉如泥。
我不再按月给老婆寄钱,电话也越来越少。甚至,她有两次提出带儿子来深圳看我,都被我拒绝了。
妻子凭女人的直觉感到了我的反常,她首先想到我在深圳有了别的女人,在电话里又哭又闹。她说自己在家里辛辛苦苦带孩子、打理生意、伺候老人,而我在外面花天酒地,胡作非为。终于,她每一次在电话都提出让我回家,跟她踏踏实实过日子。
此时,我们已经两地分居整整五年了。但这一次,轮到我说“不”了,因为我要完成自己的学业。妻子说:“你不回来咱们就离婚。”我说:“好!”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为了达到离婚的目的,竟然采取冷落妻子的办法,让她来提出离婚
2002年春节回家,我头一次没跟妻子睡在一个房间。儿子已上小学,除了摆弄我给他买的玩具,整天跟我腻在一起,连晚上睡觉都抱着我。
邻居、朋友甚至原单位的领导知道我们闹别扭了,都上门来做我们的思想工作。那时候,离婚需要加盖原工作单位的公章,领导不同意,根本不可能盖。我叹口气,第一次离婚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离婚不成,夫妻关系却未见好转。假期满了,我仍回到深圳上班。
2003年,我把工作关系和户口调到了深圳。刚开始妻子极力反对,我说你和儿子将来可以随迁,再说我们家早晚要安到深圳,对孩子成长、考大学都有好处。妻子扭不过我,只好答应。
我跟妻子的通话越来越少,每次她问我要钱时,我也以各种理由拖延。实在拖不下去了,就寄几千块钱给她。终于有一天,妻子来电话,要跟我好好谈谈。我说,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把家里的房子卖了,生意不做了,举家迁来深圳;二是离婚。再这样两地分居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妻子哭了,她说她想过很多次了,还是分手的好,就算把家搬到深圳,以她的年龄和文化,很难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只会拖累我。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为了达到离婚的目的,竟采取冷落妻子的办法,让她来提出离婚。
然而,我别无选择,因为我的心已经被她伤透了。
一位同事看了我的《离婚协议书》,摇摇头:“哪个女孩子看了都会被吓跑的。”
电话里,我答应了妻子的全部条件:儿子、房子、存款都归妻子,我和她会共同把儿子抚养到大学毕业。
一位同事看了我的《离婚协议书》,摇摇头:“哪个女孩子看了都会被吓跑的。”我说:“我付出的金钱,买不回妻子跟我结婚十二年的青春。”
年少时读秦观的《鹊桥仙》,中有“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牛郎织女每年七月初七相会的故事,只能在神话传说中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很难存在。有人说: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算夫。长期的夫妻两地分居,抹煞了我的情感,断送了自己的婚姻。
临行前,我对妻子,应该是前妻说:“你将来如果再婚,日子就算再苦再累,两个人也不要分开。”
其实,这句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