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柳絮，女， 39岁，个体业主

记录者：金报占锦丽

时间：2004年3月24日

地点：武昌某咖啡

对于黑色我一直不太自信，我觉得那是个需要年轻或者优雅的气质作底气的颜色，否则，它不是让人显得老土，就是暮气沉沉。可是，见到一袭黑衣的柳絮，我却不由得赞叹：黑色竟可以让人显得如此高贵、优雅，而且时尚。

我们的车经过洪山广场时，柳絮指着附近一幢著名的建筑说，那里面的装饰工程是她负责搞的。

一直到在咖啡屋落座之前，柳絮给我的印象，都是一个事业成功、生活优裕的美丽女人。可是，当她开口讲她的故事时，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珍珠，一直没有停过。她说她很长时间都没法从阴影中走出来，人都快要崩溃了。可是，一肚子的苦，她无处可说。

听着这个美丽女人的讲述，张爱玲的那句话不禁浮上我的脑海：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无数安详的面容后，有多少颗为情所困支离破碎的心呢……

他不是玩失踪就是玩被盗

我是北方人，以前在铁路部门工作。1996年，在老公石刚的一再鼓动下，我借了10万元钱，跟他一起来武汉做生意。因为我跟铁路上熟，我负责进货，他在家守摊。

那时候，我进货一个月就要跑4次广东，孩子差点都弄丢了。我只得把儿子送回老家父母身边。我的时间，大部分在火车的“咣当”声中，被进货和回老家看儿子给分割得所剩无几，石刚的空间无形变大了。

1999年10月的一天，我从老家看完孩子回到武汉，发现我们的床上有长发。可我从未留过长发。石刚却什么都不承认。

他开始经常不回家。我打电话问，他就撒些莫名其妙的谎，比如在街上看人打架，忘记回家了等等。

我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柳絮无奈地看着我说：“你看，他就是这样，把我当3岁孩子骗，连个谎话都懒得编像样点。”

11月份，他突然提出由他去进一次货，然后拿着进货的17万元钱走了，一去不返。我到处找不着他。

4个月后，他突然回来了，说钱被盗了。

我没心思做生意了。到年底，我们亏了20多万，只得关了门面回了老家。

跟石刚过不下去了，我们离了婚。

一定要看看这个骗子长什么样

不做生意，借的账怎么还呢？2000年底，我背着欠款，又来到了武汉。

那段时间我特别脆弱，总有找个人一吐衷肠的冲动，可是碍于面子，又不能对身边的朋友说。无聊的时候，我看到街上贴的招“公关先生”“公关小姐”的广告，里面有电话陪聊一项。我想，何不试着应聘这电话陪聊的工作呢？只要有人说说话，哪怕说的不是我自己的事情，心里的郁闷都会好点。我当时完全没想到这是骗人的把戏。

电话打过去，是舒韶接的。他的声音特别好听。他说：“你到×××酒店去一趟，我们会派人在暗中考察你，但不会与你接触，也不会让你察觉出来。”我信以为真，去了。一会儿他回电话恭喜我初试通过，然后让我汇800元钱到他指定的账户上去。我说：“我连你们的面都没见着，凭什么相信你，而汇钱过去呢？”他说：“实话跟你说，我们招人是从事那种工作的，风险很大，为安全起见我们从不露面。你又只肯做电话陪聊，这样的机会是很少的。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好吗？”也许是我太寂寞了，我汇了钱过去。我再打电话，他就一再以有事推托了，应聘的事压根不提。我这才醒悟过来，上当了。

我很气愤，犟劲一下子发了。我一定要把你这个骗子揪出来，看看你长什么样，把你的骗局给揭穿了。

他不接电话，我就不停地给他发SMS。为了让他上钩，我不惜写一些非常撩人的话。他好像中了计，开始回SMS了，说的话温度越来越高。我暗喜：再坚持一段，他肯定会露面。

发了大概2个月SMS吧，一个大雨天，他终于见了我。

一见面，我真是有种大跌眼镜的感觉。他的长相和穿着，完全像个乡里人，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么动听的声音会是从他的嘴巴里发出来的。

但是，我想揭穿他的心却早已烟消云散。当初给他发SMS，我是存了报复心的，但是聊着聊着，随着对他的了解，我敌视的心理渐渐消除了，而且，不知不觉中竟对他有了好感。

我们开始了来往。

接触中，我觉得舒韶这个人其实心眼不坏。坐公汽时，他会主动给老人让座；路遇乞丐，他一定会给几个钱。

以前聊天时，他说他离异了。两个单身男女在一起时间长了，自然会发生那种事情。我没有控制住自己，两个人住到了一起。我把自己的事情陆陆续续告诉了他。他对我很好，那种好不是一般男人能做到的，为我端水洗脚，给我剪脚趾甲，让人有一种被宠爱的感觉。

但奇怪的是，有时晚上两个人坐着聊天，他会突然说走就走。我觉得他一定隐瞒了我什么，于是决定跟他分开。但是，两个人却都忍不住打电话，最后，又会到一起。

有一天，我偷偷跟踪了他。他曾说他在南湖买了房子，但是，我却看见他一直朝卓刀泉的方向走，最后来到一个有点破旧的居民区。看到他进了门，我站在楼下拨了他的电话，问他为何明知我已受过那么大的伤还要骗我。他说：“我不是成心骗你，我是想让你快乐的。但是，我是有家的人了。”

第二天，他消失了，电话打不通，住的地方，人去屋空。

转身之间，他的脸就变了

2003年情人节，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他在西安，开了家服装店。他想好了，决定金盆洗手，因为我以前经常劝他。他说这样是为了我。他打算先把老婆安顿在西安，他在武汉负责进货，时间长了，他跟老婆就可以渐渐断掉。

他真的来了武汉。每天早上5点他就爬起来进货，中午忙完自己的事后，他就帮我做事。那段时间，他让我产生一种有了依靠的感觉，虽然生意还是得我自己打理，哪怕那个依靠只是个虚幻，都让人心里无限安慰。

好景不长。8月份，他老婆打电话过来闹。他说他一定会跟老婆离的，长这么大，他从没有跟我在一起时这么幸福过。他去西安将店面关了，把老婆送回老家，又回到我身边。

12月份，他哥哥打电话，说他老婆要来武汉找我拼命。他连忙回老家。走之前，他抱着我痛哭流涕，说一定会回来的。

但是，他没有回来，后来打电话冷冰冰地说让我忘了他。我一再追问他为什么，他哭了，说不会告诉我的，长这么大，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

我无法承受。12月底，我找到了他的老家。我看见他坐在家门口，可他却装作没看到我。我走到他面前说：“为何不请我去你家坐坐呢？”他不得已把我让进了屋。他老婆也在，凶巴巴地说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说我也是。

他让我先回去，说他随后就来找我。

但是，他没来。

过完春节，他打来电话，说他在珠海。我看他用的还是武汉的手机号码，问他怎么不换当地的号，这样打长途不是太贵了吗？他说是为了与我联系方便。我说你肯定在武汉，他不承认，说如果你这样想，我们就彻底分手。

此后，他把电话停了。

我又在街上看见那种广告了。我老是有一种感觉，他一定在武汉。我抄了几个号码，一个个地打过去，终于，我听到了那一声熟悉的“喂”。我没说话，他感觉到是我，连忙把电话交给了旁边的人。我对那人说，你让舒韶听电话，不然我把他的事全宣出去。他还是没接。我用朋友的手机打过去，他终于接了。我问他为何又做这个。他说觉得自己还是只能做这个。他说我俩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他跟我在一起很自卑，要我别再找他，我们今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此后，我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我不敢相信世上还有真感情。当着面是那样的柔情蜜意，可是一转身，却变得那么决绝。人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要说我上当受骗了吧，他又没用我什么钱，我给他买衣服，他就给我买东西，花的钱都差不多。如果说他有什么苦衷，当面讲清楚也让人好想点。有时候恨起来，我真想把他的照片、他所做的一些事都贴出去。

现在，他每天都打电话到我家里，等我回来看到打过去，他又不接。

柳絮不停地擦眼泪，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走不出这个阴影。说实在的，我的眼界很高，一般的人都入不了我的眼，可是，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付出真情。可能，女人真的是太需要男人的呵护了吧。”（文中人物为化名）

[记者手记]脆弱的时候请筑起警惕的樊篱

人在脆弱的时候，空虚的时候，是最容易被乘虚而入的。心在那个时候，最需要呵护，最敏感，哪怕一点点安慰，都会被无限放大，深刻铭记，并油然而生感激，却根本不分辨安慰是否来自真诚和善意。

这个时候产生的一些所谓感情，也许根本与爱无关，却有可能与欺骗相勾结，让人陷进去，无法自拔。

所以，脆弱时，空虚时，可以寻求安慰，但别忘了筑起警惕的樊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