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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老板(长篇)
网友【36367075】 2005-07-08 02:13:22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59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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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偶 然

1.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深圳的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上班、谈判、交易、赌博、喝早茶、逛街、美容、给喜欢的人发SMS……而路雪,这个在深圳独自奋斗了十年的职业女性、一个经营着几十号人、公司年营业额数百万元的广告公司董事长;一个思路清晰、逻辑严谨、总是在营销领域打漂亮战的能干女人;一个在所有人看来都春风得意、风韵正好的漂亮女人,此时此刻,却坐在深圳某个阴暗的派出所留置室里,看着冰冷的铁闸门和派出所大院来来往往的人,在一个沉默的长发女人面前,感慨万千。

与其说这是一间房,不如说是半间房比较恰当些。

这是一个狭小的空间,不足八平米的房间被分割成三瓣:一个高高水泥台,占了这半间房的三分之二。水泥台有一层木版,在和肉体长期的摩擦之后,显得金黄锃亮,透出了木头的本来光泽。

那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床。

床上胡乱地堆着两堆颜色发乌的棉絮,说它是棉絮是因为根本就没有被套。横七竖八的黑线勉强兜着东一团西一团的棉花,看起来肮脏极了。似乎里面布满了无数的虱子、跳蚤和很多阴险肮脏的不明小动物。

“生活就是一张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

张爱玲的感受真是不同凡响。

此刻路雪反之一想,不禁觉得头皮发麻,胳膊里有些风飕飕、凉丝丝的。

挨着铁门的一侧,有一个砖头砌的半人高的墙,围了个圈,那就是洗脸和方便的地方。除此之外,剩下一张小方桌那么大的空地。这三面墙加一扇铁栏杆组成的半间屋子,就是吃喝拉撒睡的全部空间了。

这是一个扣押嫌疑犯的地方,他们管它叫留置室。

路雪坐在这间留置室的一角,默默出神已经半天了。

那个女人一直在梳她的头发,反反复复、不厌其烦。也许她是在梳理自己的心事,梳头只是一个习惯动作而已。

她皮肤真白,尤其在屋子里昏暗的光线下,那白就成了乳白。白色的东西总会让人感觉干净,干净对于现在的路雪来说是最大的享受,于是她忍不住细致地打量她。

女人有一头长长的黑发,站起身来应该可以到臀部。黑发也特别黑,有些天然的卷曲,很蓬松地流淌下来,有一大截黑发落在金黄色的地板上,形成一幅颜色很饱满的图画。看惯了满大街负离子阳离子游离子水离子处理过的直发,这天然蓬松的长发让人感觉格外亲切。

长发真是女人的武器,犹如天使的翅膀。缱绻的乌丝似乎要把人的心紧紧缠绕,寸寸包裹,让你挣脱不了,舍弃不下。

这样的长发似曾相识,路雪想。她想起了关于长发的所有记忆。她的,以及苏娅的。

她痴迷地注视这一团浓密的黑发,眼睛怔怔出神。思绪飘渺起来,似乎在记忆的风中舞蹈。

她也曾经有这样一头美丽的长发,那时,她笑靥如花。在浮华的深圳,却沉迷在一个非物质的世界里,那个世界纯净得只有爱情。但是,人生就象电影,处处在上演着悲喜剧。所谓造物弄人,谁能逃脱生活的安排?

自从进入这个狭窄的空间以来,她的内心由坦然到恐慌再到坦然——到这里几天之后,她已经平静如水,可以安然地读书看报了。因为她忽然发现,人其实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注定成为生活的囚徒。无论你是在奔向自己的目标,还是在为了你的亲人而奋斗,你的一生早就在命运的设计之中,非此即彼。

每日奔波在公司的事务里,或者关押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变换了一下形态而已。

因此,在哪里不是一样的呢?

她二十岁到达深圳,自从到这个白热化竞争的城市开始,她就感觉自己犹如进入了一个马拉松的队伍,拼命地追赶,不曾有过丝毫松懈和怠慢。她以为自己在朝着自己的理想前行,因而竭尽全力在所不辞。十年了,她从流离失所的打工妹,逐渐成为雷厉风行的女老板。父母为她而骄傲,周围的人对她充满了钦佩。在很多人眼里,她已经是成功的象征。新一轮的打工妹又来了,她们都羡慕地看着她,暗暗把她定为自己奋斗的目标……她也曾经暗暗为自己得意,认为自己有清晰的目标和方向感,所以在这个美丽而残酷的城市里,才能从不迷失,并且快速成长。她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是在按照既定的方向前行。

而此刻,坐在这个限制了她自由的阴凉的小屋,她才突然惊觉,其实,在这个五彩缤纷的城市里,她不过是生活的一步棋。

2.时间退回到十年前……

路雪到达这个城市的那天,深圳的天空异常纯净。干净的蓝色天宇中缓缓漂浮着几朵白云,象几团松软的棉花,蓬松白净,看起来又舒服又通透,让人有一种想在上面打个滚儿的冲动。

在此之前,路雪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低的天际,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光滑的蓝天,然后把白云抓在手里。

她的好心情从中巴车刚刚上了深南大道就开始的:宽阔的大道两边簇拥着枝繁叶茂的树丛,路的中间盛开着大片大片鲜艳的小碎花,修剪整齐的万年青碧绿饱满,就象一排衣着整洁的孩子,精神抖擞地站立在花丛边。花丛、绿树,和青色平坦的柏油路面组合在一起,就象一张高清晰度的彩色照片,清新宜人地包围过来。

她挺直了脊背,一路的疲乏困倦一扫而光,感觉精神一振,仿佛陡然间有了激情和力量。

因为生下来皮肤白如雪,所以父母给她取名叫路雪。二十岁的她中等个头,留着齐腰的长发,雪白的脸素面朝天。在一件蛋黄色体恤衫的衬托下,看起来非常干净与灵秀。

在人群中,她不是最出众的,但是她十分耐看。她的眼睛和嘴唇是她脸上最生动的部位,眼睛很圆,当专注地看你的时候,你会发现她的黑色瞳孔比一般人要大很多,似乎盛满了思索,看起来灵性闪动。而她的嘴唇丰润而轮廓分明,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弹性十足,充满着一种矫健的诱惑力。面对这样的嘴唇,你不禁会想,它是不是天生就是为接吻而准备的。

当然,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赋予她灵气的,还有她眼睛里闪现的智慧光芒。

她从小喜欢做梦,一直在阅读各种各样的书籍,十七岁的时候,她已经阅读了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龙应台的《野火集》、还有卡耐基的《人性的优点》《人性的弱点》。因此,她过早地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忧虑。

她来自四川某个城市下面的某个小镇,在此之前,她二十年的时光从没有远离过小镇。因此,她的举止之间很轻易就流露出小镇女孩的拘谨和内向。

有人说来深圳的人十有八九是因为爱情,路雪碰巧也是这里面的一个。十七岁的她爱上了她的中学老师,并因此放弃学业。从此和老师鸿鹤传书,在三年纯净的精神之恋过后,她发现自己爱上的只是一个幻象。于是决绝地选择了出走,来逃避内心的困扰。

深圳在她心里是一个彩色的世界,她想象自己纵身一跳,就可以从此镀上这个飞速发展的城市鲜明的烙印,然后把老师从记忆里轻松删除。

她很小的时候,就坚定地相信,她的将来会属于远方,并且会与众不同。

中巴车平滑地行驶在如画的柏油大道,她把车窗推开,一股热情的风立刻扑面而来。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似乎闻到一种来自于孩童身体的清香。这种生机勃勃的味道让她热血沸腾, 她心里涌起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动,于是她忍不住张开嘴巴,迎着呼呼的风声,冲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和绿树花丛,发出了她清脆的呐喊:

深圳,我——来——了!!

她立刻就爱上了这个还未谋面的城市。一个清晰而强烈的念头撞击着她:这个城市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并且,一定会成就她。

可是,当她在一个名叫笋岗桥的车站走下车来,拎着行李包站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时,茫然感才彻头彻尾地覆盖了她。在这个人才济济的繁华都市,没有上过大学的她,能够干什么,她并不知道。

3.在这个城市里,她并没有朋友。临出发前,她的同学明丽给了她一个旧信封。明丽指着信封上落款处的地址说:“那是我姐明亮的地址,你去找她吧!”。路雪还是在上小学的时候见过明亮,现在她的长相都已经在大脑里模糊了。

大概是上午十点左右,她举着一个揉皱的信封,站在烈日下,拦住了几个人问地址。在别人的指点下,她拎着行李包上了天桥,到了马路对面。她茫然地走了一段路,在一个瘦弱女孩的指点下,她看到几栋半截楼房。她走过去,站在一处洼地的边沿,放下行李包,掏出手绢,从脸到脖子仔细地擦了擦一路奔流的汗,然后用手绢扇风。

扇了几下之后,她发现这是徒劳的,热浪象浓烟一样包围着她,七月的深圳已经非常热了。

她停下了动作,打量自己的目的地。

眼前有二三十级陡峭的台阶,台阶下是几排几层高的楼房。这些楼看起来很新,但是却非常不统一。每栋楼都贴有不同花纹的瓷砖,就象穿着新衣服过节的孩子。楼顶东倒西歪的天线,每个阳台都布满密匝匝的防盗网。里面挂满了衣服、被单等杂物,这些东西和色彩班驳的外墙一起进入路雪的眼底,展示的是这个繁华城市中下阶层平庸杂乱而窘迫的生活。

她的眼里看不出高兴或者失望。她只是嘴角抿起,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把手绢叠起来,随意插进格子布的裤袋里。然后,她拎起行李包,侧身走下那些陡峭的一鼓作气的台阶。

她站在一扇门前,看了看信封上的字,确认了门牌号码后,她举起手轻轻地敲门。几分

钟后,一个上身赤膊、只身仅穿着一条大裤衩的年轻男子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一脸不耐烦地说:“找谁啊你?!”。

她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迟疑地说:“请问……”话还没有说完,横空出世般,男子胸前豁然出现一张眼睛圆瞪的脸。原来是一个头发蓬乱的女孩,从男子的腋下伸过头来,挡在男子的胸口,夸张地张大眼睛和嘴巴,急切而热情地说:“你是不是路雪?”

她来不及惊慌和说话,只有拼命地点头。

“啊你来啦?!”女孩尖叫着,路雪刚想问你是……可房门已经“砰”地合上了。她正纳纳不知所以的时候,里面传出女孩的声音:“不好意思,你等一下,我们在穿衣服!”

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把行李包放下,揉着自己被带子勒红的手。

很快,门再次打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清清爽爽地走出来,迎面大方地说:“你好,我是明丽的姐姐明亮。”她不敢相信这个女孩就是刚才那个。但是明亮已经低头弯腰把她的行李包提起,一只手揽起她的腰,热情洋溢地说:“走,到家里坐吧!”

明丽是路雪的中学同学,她们结拜了姐妹,因此形同手足。明丽再三强调,要路雪来找她姐姐,说:“我姐姐就是你姐姐,她不会让你受苦的。”据说她姐姐明亮只比明丽大一岁,比路雪大不了几个月,却已经来深圳三年了。

明亮长得不算漂亮,但是她和明丽一样,有一个具有家族血统的挺拔鼻子,还有皮肤也很白,所以看起来高贵大方,和这样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走进明亮的家,她心开始受到一点轻微的打击。明亮所谓的家,其实只是一间八平米见方的小屋,里面还有三个人在忙乱地穿衣服。路雪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明亮大大咧咧地一挥手,说:“没关系没关系!来,介绍一下……”

原来,另外两人是明亮男朋友的弟弟和女朋友,也是前几天来的,还没有找到工作。

明亮热情地招呼她坐,她环视这个小屋:房子里有张上下铺床,还有一个帆布的简易衣柜,靠墙堆着几个颜色不一的箱子。床头靠着一张廉价的折叠餐桌,没有椅子。

她只得在床边坐下来,屋子里的人拉过挂在墙角的毛巾,纷纷去洗漱。路雪兀自坐在那里,这个小屋,两个人住还不显得拥挤,加上另外两个和路雪,这样狭窄的屋子里凭空要住五个人。怎么睡?她有些无所适从。看着这拥挤的小屋,路雪不能不深切地感叹在这个城市生存的艰难。难道这么现代化的深圳,只能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生存吗?

那天晚上,果断的明亮三下五除二就安排了睡觉的问题:明亮和其男友弟弟的女友睡下铺,路雪睡上铺,剩下两个男的,自然睡地板。

大家都没意见,于是各就各位,屋子里很快响起呼噜声。听着耳边响起的多重合唱,路雪却失眠了,她心里升腾起一丝惶惑,她决定明天早上就去找工作。

明亮的家在笋岗桥下的几排农民房里,这些房子窝在桥下,一般人只会注意到一排半截的房子。这里的居民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只能看到半个天空,另外一半是笋岗桥冰凉的栏杆。这半个天空把路雪对深圳的想象横空也被切成了两半,成了路雪对深圳的深刻记忆,怎么也拼凑不起来了。

那间小屋晚上睡觉了还不觉得怎么样,白天感觉四处都是人,转身都要尽量侧着身子,吃饭的时候都可以从对面的碗里刨饭吃了。

第二天她才知道,明亮刚来深圳时,在工厂做流水线工人。半年前跳槽到一家娱乐城做咨客,也就是穿着旗袍光鲜地站在门口的迎宾小姐。可前些时候一个客人一定要她去陪唱歌。她不肯,客人火了,骂道:“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同时甩给她一个耳光。泼辣的明亮哪里能受这种气,当即还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转身跑到更衣室脱下旗袍就回家了。

她男朋友是学经济的,正牌大学生,刚来深圳时在一家证券公司上班,做股票经纪。后来看到股票火了,就辞职自己来炒,也赚过一些钱。但是近年来形式突然逆转,所有股票全部套牢,他差点没跳楼自杀。幸好有明亮这个精神支柱,所以很快平复心态,安心在家等待形式好转,股票解套。

这样的情形下,就成了几个闲散人员,每天在家打牌混日子。

路雪却难以象他们那样轻松。

她身上只有五十块钱了,虽然明亮待她如同姐妹,她不容许自己抱有依赖心理,也羞于在别人管吃管住的情况下还向别人伸手。她必须要尽快找到工作,然后落实自己的住处,不再给他们增加负担。

她每天都早出晚归去找工作,尽量少在房子里呆。因为人太多了,堵得慌。

这是一九九二年,七月流火的深圳。

4.初到深圳的路雪,腼腆内向,一说话就脸红。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事隔几年,她就会在这个繁华的城市开公司,成为风风火火、精明利落的女老板。

她的内心是一个生性敏感、思想开放却行为保守、时而自卑又充满野心的人。

路雪的父亲是小镇平凡的公务员,宽厚智慧而善良。长期以来也一直是县电台的通讯员,说话也颇有见地,被亲友和邻居奉为高参,谁家有事总会找他商议。父亲在工作上一生都忍气吞声,郁郁不得志,但他每天都会把欢乐带给他的孩子们。对孩子他从不说教,也不强迫,只是提醒和警示。对于日后的经历,路雪从不认为自己有多聪明,但是父亲给了她条理和方向感,这让她在此后的人生路上走得很从容。

在没有电灯电视的时代,父亲就用精彩的故事来丰富他的家庭生活。他用很多很多的故事填补了孩子们贫乏的童年,让他们即便在艰苦的岁月里也对未来充满了想象。

正因如此,路雪的想象力总是让她不甘平庸,她对她的未来世界从来没有丧失过信心和勇气。

“你想好了吗?如果想好了,那就去做!但是,永远不要后悔!”这是父亲在孩子们面临抉择的时候经常说的话。在路雪来深圳之前,父亲这样问她,她郑重地点头。尽管母亲和哥哥姐姐们表示反对,她还是毫无牵绊地来了。

她是清高的,虽然她没有大学文凭,可是却是不愿意随波逐流。可是,以她的条件,要寻找一个理想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因此跑了半个多月,依然毫无进展,她的梦想被无情击碎。

“有文凭吗?”

这是她站在人才市场遇到的第一个问题,紧接着还有很多问题在后面:

“会电脑吗?”

“英语几级?”

“会开车吗”

“有工作经验吗?”

在所有的问题面前,路雪的脸红得象一个染缸。她这才发现自己是那样赤贫,那样的一无所长。

她曾经以为这个城市的机会象疯长在树上的苹果,谁都可以任意摘一个。可在这个城市呆下来,才发现苹果有的是,可这里高手如云,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捧着苹果,吃得汁液横飞,而你,还得老老实实地砌沙成塔,暗暗累积自己的高度。

每天渺茫地穿行在深圳人才市场闹哄哄的大厅里,似乎四处都是机会,迎面碰上的却是陌生而冷漠的面孔。不断地奔波,不断地面试,见了很多数不清的稀奇古怪的公司,好象不管你来自哪里,到了这里你就要重新开始。

深圳让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渺小,她的狂妄在深圳识人无数后一天天锐减,感觉好象在峭壁攀援,沿途都是和她相似的人:背井离乡、两手空空、举目无亲、人地两茫茫……而且每个人都背着两个包袱——一个是行李袋,另一个是荣归故里的梦想。无论来这里的动机是什么,结局都会一样:那就是,只能前进,不能回头。

初到深圳时豪情万丈的路雪,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剥离得梦想残存,只剩下天天跑人才市场,尽快安定下来的心思了。

5.因为没有文凭,始终不敢去问津那些大公司。每天,她都揣着些微的自卑,她反复在人才市场外面的招聘栏下徘徊。招聘墙贴满了信息,她张张走下去,却找不到自己的希望。

就在她已经弹尽粮绝对这个城市快要丧失信心的时候,她遭遇了一个陌生人,这个人让她重新看到了希望。

那天,她在人才市场外面的招聘栏下忧心忡忡,双手插进衣兜里,触摸到里面最后的五元钱,她感到惶惑极了。这五元钱让她她提醒自己,没有太多时间给自己选择了,必须找一个能够立即上班的地方!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则招聘信息:

某夜总会招聘公关小姐,要求身高一米六以上,二十五岁以下,

初中以上学历,面试合格当场录用,解决食宿、待遇优厚。有意

者请在晚上八点以后持身份证到深南大道夜巴黎夜总会面试。

当时正好在热播由萨仁高娃主演的电视剧《公关小姐》,所以在她的感觉里,公关小姐是尊贵高雅的象征。最关键的是那句“面试合格当场录用”吸引了她,她决定当天就去面试!

她借了明亮一套黑色的套裙,长发被高高地盘起,并化了淡妆,她觉得这样比较符合她心目中公关小姐的形象。打扮妥当之后,她在八点正准时来到了夜巴黎。

她拦住了一个男招待:“请问,我是来面试的,你知道是哪位负责吗?”男招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对她说:“负责招聘的经理还没到呢,你找个座位等等吧!”。

她在一个松软的半圆沙发上坐下,忐忑地环顾四周。里面灯光很暗,影影酌酌。在靠吧台的位置上,有几个衣着艳丽的女子在嘻嘻哈哈打闹着化妆。

“也许她们就是公关小姐?”带着这种疑问,路雪开始把注意力都用在观察她们身上。她看见这几个女孩的打扮都非常妖娆,有两个女孩还穿了露背装,整个雪白的后背都暴露无遗。

她们说话也很热辣,嘴巴里蹦出一些什么出台什么小费之类的字眼,还捎带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脏字,路雪渐渐有一些不好的感觉。

再后来,她看到陆续有几个男顾客入场,已经打扮妥当的女孩们争相上前,就象一群乱舞的彩蝶,围着男顾客热情地谈笑,有三两对很快象情人那样搂抱在一起,动作极其亲昵。

路雪紧张起来,她突然明白了公关小姐在这里的确切意义,一股热血让她腾地站起来,来不及想更多,她匆忙往外走。她迎头撞到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是那个男招待。男招待很惊讶地说你去哪里?你不等经理啦?她没有回答,只是加快步伐,仓皇而逃。

她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宁愿饿死在街头,也不能在这里上班。

她沿着那条路一直往前走,有一种异常绝望的感觉。一边茫然地往前走,一边回顾刚才那些场面,她为那些人感到羞愧和耻辱。对于从小把自尊看得比生命还宝贵的她而言,那样赤裸的关系和肮脏的交易是她所不齿的,但是她又如何改变眼前的局面?

她只有五元钱了,还没有吃晚饭,她又饥又渴……而且天黑下来了,她不知道走了多远,不知道怎么坐车回去。更重要的是,她也没有钱坐车回去了!

她依然往前走着,孤独、绝望、饥饿、黑暗、迷茫……全都一起包围着她。绝境之下,她的倔强脾气上来了,她想,就让我这样随处飘落吧!就让我自生自灭吧!于是她继续毫无目的地往前走。

后来,不知道走了多远,路上的车流和高楼越来越少,只有榕树和路灯在陪伴她,她觉得好累好累,她不想再走了。

她决定拦下一辆车,把她带回住处,至于钱的事,就上车以后再随机应变吧。

这么一想,她停下了脚步。把眼睛闭上,向着马路伸出了一只手。她想,如果老天有眼,它会让一辆车为我停下的。

仿佛奇迹般,她刚刚伸出手,就听见了刹车声以及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她睁开眼睛,一辆泛着铀光的黑色轿车已经神话般的停在了面前!

紧接着,车窗缓缓落下,一张友好而年轻的笑脸对她说:“上来啊!我送你!”

仿佛是上帝的声音!

她迟疑了片刻,有点害怕,同时在心里翻腾:在夜晚上一个男人的车子,意味着什么?但是她来不及多想了,看着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面容,她有了勇气。她告诉自己,先上车,然后再随机应变!

于是她勇敢地打开了车门,坐在了舒适的真皮沙发上。心里却调动了所有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地分析旁边这个司机来。

看他的样子,年龄应该不到三十岁。好,那么我就成熟一点,在当时路雪的逻辑里,她觉得一个男人不可能去打一个比他年龄还大的女人主意,这么一想,她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坐相和表情调整出一副很老练的模样。

他说话了:“请问你这是往哪儿去啊?黑灯瞎火的一个人!”

他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应该是北方人。

“唉……”从一声叹息开始,她就开始描述今天的遭遇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缓慢,感觉比较成熟的样子。她对他讲述了自己今天去面试的心情和失望的感受,这些都是真的,因此听上去真实感人。

“哦?……”听完她的话,他转过头,刻意打量了他一眼,面露欣赏之色。

“那你多大了?”他又问。

来了来了,他终于问起年龄了。

“你呢?”她对自己的聪明感到满意。

“呵呵,二十七。”他倒是坦坦荡荡,一点不设防。

“我……我比你大……”她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说。

“比我大?大多少?”他不依不饶地追问。

“哦,我……三十二了!”她索性按照计划信口瞎编了。

“哦……”他说着,继续开着车。似乎有点意外,似乎很正常。

在一刹那间,她决定变被动为主动。

“你结婚了吗?”她问他。

“哎……”对她的问题,他竟然叹了一口气。

顿了顿,他说:“我……离了!”

他给了她灵感,她立刻接着说:“唉,我也离了。”

话一说完,她感觉自然顺畅起来,决定按照这个方向信马由疆。

“我没有小孩,结婚才半年就离了,还没来得及呢!”

然后他看她一眼,“你呢?”

她把右手支起来,靠在车窗边沿。流畅地说:“唉,我儿子已经五岁了!不是因为他,我还不会来深圳呢!”

他对她的话没有半点怀疑。

他们就这样一路聊下去,从家庭到深圳,他讲了他在深圳所经历的艰辛,动情之处,他表情凝重,有点哽咽。后来聊到了深圳生存的感受,他以过来人的口吻对路雪说:“深圳这地方,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什么奇迹都可能会出现!所以,要在这地方生存,必须自己心里要有底气!只要你大胆表现,就有机会。谦虚在这里没有市场。因为来这儿的人就象是跳进了一个大游泳池,脱了衣服大家都是一样的,谁也没什么了不起!”

这番话让路雪迷茫的内心当即一凛,觉得突然就不再畏惧了,她想她可以面对一切挑战。这个陌生也许想不到,他看似寻常的几句话,对在此刻卑微绝望的路雪心里,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后来,他们聊得有点累了,他说要请路雪去吃宵夜,路雪怕在灯光下自己的年龄将暴露无疑,于是推脱自己不饿。尽管她晚餐没吃,肚子早就呱呱叫了。她不愿意让他看出骗他,她觉得他是一个真诚的朋友,她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被愚弄。

到了笋岗桥,汽车稳稳地停在了路边。他看着她开车门,突然说:“就这样吗?”话语中流露出明显的留恋。

路雪对他大方地伸出手,说:“握个手吧!如果我们有缘的话,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那时,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看到他很遗憾的表情,她安慰似的说:“我记下你的车牌号码吧!下次我看见你的车牌,我一定去认你!”说完她打开车门,大步跑到车灯前,弯下腰,认真地看了看车牌号码。然后直起身来让到路边,对他挥手。

她知道他想交换电话,想有进一步的交往,但是自从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她就变得戒备和敏感,她相信如果真的有缘,他们一定会再见的!

他的脸一直侧面向她,没有完整的轮廓,她逐渐就淡忘了。

她却深刻地记住了那组数字:06731。她没有想到,这组数字从此印在了她的脑海,十年后依然清晰无比。
meiguo.com 发布人签名/座右铭这家伙浪费了“黄金广告位”,啥也没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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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评论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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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7075
49F
36367075 Lv0
都来回啊
 0   2005-07-08 05:13:29  回复
36367075
48F
36367075 Lv0
我就是这样,呵呵,骗人气
 0   2005-07-08 05:13:21  回复
36367075
47F
36367075 Lv0
没事练习打字
 0   2005-07-08 05:13:09  回复
36367075
46F
36367075 Lv0
我就顶

呵呵
 0   2005-07-08 05:12:57  回复
36367075
45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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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狂顶
 0   2005-07-08 05:12:45  回复
36367075
44F
36367075 Lv0
毕竟:分手后不可以做敌人,因为彼此相爱过

分手后不可以做朋友,因为彼此伤害过

~~~~在玫瑰氾濫成災的城市裏,我們用菠菜表達愛情~~~

自己顶
 0   2005-07-08 05:12:39  回复
36367075
43F
36367075 Lv0
怎么没人看啊
 0   2005-07-08 05:12:31  回复
36367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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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一定要回帖子啊,
 0   2005-07-08 03:26:53  回复
36367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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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有一天,芊芊来到公司。

芊芊知道她和陶阳生生死死的爱,也知道喻鹏。她觉得路雪太感性了,而且她认为路雪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不应该这样。

“哎,知道吗?有个人特别适合你!”芊芊已经恢复了自信,现在重新回到保险公司,每天忙忙碌碌,去认识不同的人。

“什么意思?”路雪盯着芊芊,想笑,却笑不起来。

“唉……你别太认真了,就当是找个创可贴吧!”

“这个人是西安人,学建筑的,来深圳十几年,和朋友合伙开电脑公司。有短暂婚史,没有小孩。现在独身,比你大七岁。房子、车子、票子都有,就差妻子和孩子了!”

“什么时候改行做红娘了?”路雪道。

“现在。”芊芊凑过来:“怎么样,见见吧。”

“可惜你说的都不是我关心的。”

“那你关心什么?”

“兴趣、爱好、性格、志向……等。”路雪掰着指头一一罗列。

芊芊着急地说:“我说大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天真,现在谁看这些啊?全都是没用的!”完了又说:“哦对了,他好象喜欢摄影!”

见路雪依旧无动于衷的样子,她继续鼓动道:“就见见,就见见好吧?这个人长相干净斯文,你肯定会接受他的!”

路雪笑笑:“说得这么好,你怎么不要啊?”

芊芊一挑眉:“哈!你以为我会客气啊,要是他看得上我的话?人家明说喜欢皮肤白的,性格开朗的,我再傻也有自知之明!”

芊芊皮肤很黑,有一次芊芊说那个变态男友发脾气的时候总骂道:“我打死你这个黑牡丹!”

所以路雪忍不住笑起来,但立刻觉得不妥,于是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哦,他哪里人?”

公司没有正式营业,她把小黑叫回公司,重整旗鼓也要摆出架势来。

过了两天,芊芊来电话说,对方拒绝相亲,说要以特别的方式见面,并要走了路雪的地址和电话。

“啊?那随便吧。”路雪心想:真是一个古怪的人!她很不以为然。

她现在没有心情和他玩躲猫猫。

小黑推开她的门。

“路总,出来一下。有个客户点名说要见你,和你谈公司品牌推广的事情。好象认识你的。”

“他姓什么?”

“不知道,他不说。”

“那他公司叫什么?”

“他说你知道。”

路雪纳闷地走向会议室。

一个陌生的男子坐在一圈椅子中间,面前放着一杯水。

他戴着黑色边框眼镜,皮肤在男人里面算比较白的。留着平头,穿一件黑色体恤衫,有中年男人发胖的体形,看起来就象一个亲切的大哥。

“您是?……”路雪回想了一下,不认识。但似乎又似曾相识,所以就干脆直问。

“对不起,我忘记了在哪里见过你。”她解释道。

他却微微一笑:“哦,你没有见过我。”

见路雪愕然,他又说:“有个朋友推荐说你们公司做品牌设计很专业,所以我来看看。”

“哦……那您贵姓?”

“我姓张。”他似乎比较谨慎地说。

“我们公司有这方面的业务想找你咨询一下。”他补充道。

他的声音很耳熟,路雪想。但还是没有想起来在哪里听过。

“那张总,你们是打算做哪些呢?……形象设计?品牌建设?品牌推广?”路雪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哦对不起,在这方面我是空白一片,你……能不能都给我解释一下,这些东西对企业有什么好处,它们之间的关系又怎么样,好吗?”

“……这样啊,那我得系统地给你讲一堂简单的课程了!”路雪笑道。

对于客户,她永远都有耐心。讲什么不重要,关键是客户愿意了解,这对于一个广告人来说,那就很有吸引力了。于是路雪起身,站在白板前,用油笔在板上写写画画,讲起了关于品牌的几大要素和对企业的作用。

20.公司的业务没什么进展,那个姓张的客户却是常来,偶而就会来坐坐,还是了解关于品牌方面的问题。这让路雪和小黑多少都感受到了一丝激励,至少,公司还是有重新振作的希望。

有时候路雪接待她,有时候见路雪没空,他就说:“你忙,你忙!”然后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小黑便去抱一大堆蓝梦的报纸过来,码在他面前让他慢慢看。他似乎坐得心安理得。

她看路雪的眼神带着笑,很亲切。让路雪想起了喻鹏的眼神。

不过,他一直不进行他的公司业务,让人匪夷所思。又不好催问,于是路雪只好想,也许他有个庞大的计划,所以需要慎重。

周末,那个姓张的约路雪吃饭,路雪有些不解,以为他要开始谈他公司的品牌建设计划了。

他约在那家大型连锁西餐厅绿茵阁,因此路雪想应该不用那么公式化,于是穿了一身便装前往。可是一走进西餐厅,路雪就有了异样的感觉。仿佛自己走进了一个旧梦。在暧昧的灯光下,有蜡烛和红酒,音乐飘渺在空中,有一种甜腻的恋爱气息。

路雪穿着宽松的麻料休闲衫,头发已经长到齐肩了,很蓬松地披散下来,她在烛光中看起来很有女人味。

他穿着肩膀和袖肘打补丁的军绿色针织衫,配上黑色宽边眼镜,看上去书卷味十足。路雪才意识到,四月的深圳还很凉爽。

“对了,你叫我老张吧!”他突然说。他似乎也不太放松,让路雪感觉在相亲。他拿起餐牌:“喜欢吃什么?”他望着路雪,眼睛在镜片后面闪着光。

路雪不知道吃什么,这样的环境和他的温情让她感到局促,一切都太突然了。拿着菜谱看了半天,路雪指着那个看起来很香的银雪鱼说:“我要这个吧!”

“恩……好的!你很喜欢吃鱼吗?”

他并不着急点,而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问道。路雪只好点头。

“真巧,我有一手绝活,就是煎鱼。哪天给你露两手怎么样?”

他的眼睛熠熠闪光。路雪说:“是吗,那我太有口福了!”说出来以后她觉得自己太笨拙了,但是这来得太突然的柔情让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还有,她没有找到恋爱的感觉,忘记了恋爱中的女人应该怎样做。

“知道我为什么去你公司吗?”他终于说了一句基本靠谱的话。路雪拼命点头表示想知道。

“是芊芊让我去的。”他盯着路雪,一字一顿地说。

“啊?”她快速回想芊芊,以及芊芊曾经介绍的那个男人的一切,再和面前这个老张联系起来,她捂住了惊讶的嘴巴。

“你?……你就是那个学建筑的,来深圳十几年现在和朋友合伙开电脑公司有短暂婚史没有小孩现在独身比我大七岁房子车子票子都有就差妻子和孩子的那个人?!……”她一口气地说完这些话,眼睛瞪得溜圆地看着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似乎没听懂一句,很费解地皱眉。然后似乎又明白一点什么似的说:“你知道我,对吗?”

“不不不不……”路雪连忙摆手,又深呼一口气,缓缓地说:“我听说过有一个学建筑的,来深圳十几年,现在和朋友合伙开电脑公司。有过短暂婚史,没有小孩,现在独身,比我大七岁的男人,是你吗?”

“哈哈哈……”这回他明白了,哈哈大笑。差点把嘴里的一口冰水喷出来。

笑了一通之后,他突然止住笑,望着路雪,表情严肃,缓缓地说:“你就是那个学设计的,天真爱幻想,却又雷厉风行、威风八面,因为一段感情耽误了青春,快三十了还至今未婚的女人?”

“哈哈哈哈……”路雪也开心地笑起来。

他们共度了一个非常愉快的晚上。晚饭后,他说他的车停在马路对面。过马路的时候,他站在身边,手自然地护着她的腰。这时候,想起陶阳,她心里有些钝钝地疼。

到了她家,车一停稳,他就立刻跳下车来,跑到路雪这边为她打开车门。

从头至尾,都让路雪觉得妥帖极了。红酒让她有些醉意,走在晚风中 ,她给芊芊电话,对芊芊说:“我见过他了。”

“啊是吗?”芊芊似乎比她还要惊讶。“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感觉怎么样?快说!”

路雪不说话,在黑暗中微笑。

“快说啊!”芊芊急了。

“晤……感觉好极了!”路雪一边上楼梯,一边说。

路雪偶而和老张一起吃饭,老张也带路雪去了他的公司。他公司规模不大,但从员工训练有素的举止和紧张有序的节奏来看,应该在良好地运营着。

他的办公室有很多风景摄影,他说都是自己的作品。路雪饶有兴味地欣赏,那些图片都很美,一些不经意的东西被他拍下来,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生锈的螺丝钉、结网的蜘蛛、垃圾堆、废墟等。

“你什么时候开始摄影的?”路雪站在一个轮胎的侧影面前问。

“五年前吧,觉得无聊了,就寻找一把安慰自己心灵的钥匙。”

“那你觉得找到了吗?”

“找到一半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

他们说话、吃饭、调侃,似乎都很轻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始终难以更亲近。有一次老张提议去看电影,然后他把车开到了金盾剧院。不管什么片子就买了两张票。也许他是想让环境促进他们关系的进展。

可是,路雪却在电影放到一半时睡着了。她的头也没有靠在他肩膀上,而是仰倒在椅子靠背上,样子就象一个冤屈的灵魂在问天。

她实在是太累了,长期缺乏睡眠。

电影结束时,老张小心地推醒她,他们在人流中各自走出了影剧院。

后来老张又约了路雪两次,路雪都在忙着。

那天下午六点多,老张打电话来:“晚上一起吃饭吧!”

“可是我不知道几点忙完……”路雪说。

“没关系,我等你,忙完给我电话我去接你。”他很有耐心地说。

可是等路雪意识到时间的时候,一看,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她给他电话:“唉,你吃饭吧,我还在忙呢。有客户在办公室里等着……”她压低声音说。

“那好吧……我晚点去接你,然后送你回家吧。”他依然很有耐心。

“那……我完了给你电话……”她感到久违的亲切。

可是他打电话来的时候,路雪还在开会,他说:“已经十二点了哦……”

“哦……要不,你来接我吧!”

路雪走在半夜的晚风里,四周都人影稀少,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走动。在一片泊在路边等客的红色出租车中,一辆黑色的轿车很显目地停在路边。

“为什么这么晚还没有睡觉呢?”坐在他的汽车舒适的座位上,她很歉意地问。

“因为有人还在为了深圳的建设熬夜流汗啊!”他宽厚的脸显得一本正经。路雪被她逗笑了:“那是不是所有建设深圳的人都让你牵挂啊?”她明知故问。

“那——是……不过,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让我在这大半夜还跑出来,接她回家。”他依然很厚道的样子。

路雪甜蜜地看着他。他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心里却舒服极了。

汽车在深夜安静地行驶,他在开往路雪的家。罗湖到南山还有好长一段路程,他转过头,温柔地说:“你要是太累就先睡会儿吧,等到了我会叫醒你。”忽然,路雪有种奇妙的感觉,他侧脸对她说话的样子好象似曾相识,但是路雪绞尽脑汁也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以前见过我吗?”路雪问他。

“见过……”

“啊,是吗?在哪里?”路雪为之一震。

“在很久很久的上辈子……”他慢慢地说。

若隐若现的灯光下,敦厚的他看起来温暖塌实,路雪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汽车舒适的颠簸和轻飘飘的钢琴曲,让路雪感觉疲乏极了。老张缓慢的行驶着,她把座椅靠背放倒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路雪被温柔地亲吻着。他的嘴唇无比柔软让人充满幻想,让她的意识在迷蒙

中沉沦,跌入一个更加绚丽的深渊,完全无法自已。她感觉自己就象一粒灰尘落在了土地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里,和他的温柔无与伦比的融合在一起。

车子似乎静止下来。他搂抱着她,他的拥抱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拥抱,就象一个母亲在抱着

她的襁褓中的婴儿,又象一只手掌在握着一粒珍珠。那么小心的呵护,充满爱怜与柔情,她全身颤栗着。

他把嘴挣脱出来,说:“我们回家吧。”

他悦耳的声音让她融化,她不由分说地堵住他的嘴,疯狂地吻他,用力地呼吸,把他所有

迷人的气息都贪婪地吸进体内。他温柔地说:“你太累了,我不舍得叫醒你,可是又实在抵挡不了你可爱的嘴唇……”

她更紧地抱着他,更疯狂地吻他,更贪婪地缠绕他,猛烈地摇头。她需要激情,来忘却内

心的伤痛。他说:“宝贝乖,我抱着你,我一步也不离开你好不好?”

她点头。

他松开她,下了车,然后到了这边打开车门,她一直紧闭着眼睛,她怕一睁开眼只是

一场梦。他把她抱下了车,才轻轻将她放在地上。他给她拣起座位上的包,把包背在他的身上,关好了车门,又给她捋凌乱的头发。然后他温柔地说:“我们回家了好不好?……”这一切过程中,他一直抱着她。

她一步也不肯松手地缠绕着他,他一步三低头地吻她,他们象千年老树的树根一样紧

紧胶合着在大街上行走,成为香艳的夜深圳缠绵的风景。

那个晚上,他们如胶似漆、难舍难分。路雪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可以有这么美妙的感

觉,他的所有缠绵与痴话似乎都是为她度身定造的,那么和谐,那么丝丝入扣……她无以复加地掉进了他的温柔,犹如迷途的孩子回到了久违的家园。

老张每天都等在楼下,如果她下班早,他就带她去享受美食。如果她还要加班,他就陪她在附近吃饭,然后晚上再来接她。周末的时候,他一定会去肉菜市场买了新鲜的蔬菜,然后仔细地下厨,为她做一顿精致的菜肴。他的手艺果然很好,菜做得色香味俱全。他下厨的时候,从不要她帮忙,而是给她找来一堆影碟,说:“你平时太累了,现在就安心让我来伺候你吧!”

路雪以为,这就是最后的归宿了。现在的她,觉得老张是她想象中爱人的样子,时而让她感动,总是让她塌实,她对老张很满意。

那天中午,老张约路雪,他说:“可不可以陪我去配一副眼镜?”路雪说:“没问题啊!在哪里?”

“我在上海宾馆对面的北光眼镜行等你吧!”听上去他很高兴。

可是刚刚挂了电话,黄丽打来电话说味奇饮料的广告有些内容需要确定,不知道是不是要改动?小黑人说有些东西他不能做主,于是找到路雪。因为如果错了,一个版面就是十几万的损失。客户那里无法交代。

她只好匆忙赶去见黄丽。

等她紧锣密鼓处理完所有的问题,定完版面才发现,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她立即给老张电话,电话关机了。当天下午也没有再出现在公司楼下,晚上,她再次给他电话,电话还是关机。

她不相信老张是这么狭隘的人,不过三个小时而已,难道他就这样放弃她了吗?何况电话是关机,不是通了却没人接,也许,他是有事无法脱身。

一边为他开导,一边在心里对他感到抱歉,觉得自己也太疏忽,怎么不在去办事的路上给他一个电话呢?他一定很着急很失望了。于是过了两天,她又打了他的电话,结果这次不是关机,电话接通的声音响了很久很久,直到断线,都无人接听。

路雪的心跟着电话线在半空飘荡,最后,“啪嗒”掉在地上,碎了。从此她不再打那个电话,也不再去想他。每当他在心里翻腾,让自己心绞痛时,她就对自己说:“喻鹏都可以失去,还有什么可伤心的?”

但是,静下心来,她还是会想:如果他们不是在深圳,如果她没有这样的身份,如果她能够柔弱一些,如果……如果她能够放下所有的如果,那么他们会在一起吗?

没有所有的如果,她注定有一个流离失所的命运。她下决心忘记他。一如忘记喻鹏和陶阳。

虽然她能够说服自己,坦然面对现状。她可以不去计较,不去回顾,甚至不去想。但是,她却觉得自己还是很脆弱,很需要依靠。就象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最渴望的只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老张呢?”芊芊一见面就问她。

她摇摇头。老张。老张也成为她的心痛。是不是深圳太现实了,没有人有耐心去包容一个女人的事业心。也没有人能够义无返顾地对你好。

深圳的感情也太脆弱,容不得你有一点错误。也许,一切都是天意。

21.黄丽有天打来电话,说已经和味奇饮料签定了合同,不过,她又说:签是签了个合同,但是却是纯粹的媒体代理合同。不是蓝梦前几次做的设计和策划那些内容。所以她说资金到帐之后要路雪转出来一下,另外要路雪帮忙开具一张发票,她说她可以支付税金。因为她是用蓝梦的合同签署的,客户的钱自然打到蓝梦的帐户里。

路雪觉得很费解,既然是媒体代理合同,为什么黄丽不用自己报社的合同来签定呢?既然用的是蓝梦的合同,那就说明客户还是认可了蓝梦的某些东西。比如策略的观点,比如设计力量,为什么又和蓝梦没有关系呢?

联想到前不久的劫难,她提醒自己要谨慎。

因此她觉得有必要和黄丽当面谈谈再做打算。可是黄丽似乎很急迫,几乎每天一个电话,了解资金是否到帐。路雪在上海的第三天打电话查帐,银行说到了十二万。于是她告诉黄丽到了,并问黄丽金额是否正确。黄丽说没错,合同总额是二十七万,第一笔款项是十二万。然后她又兴奋地说:“姐们,那你快点给我转出来吧,我这儿等着用这笔钱呢。”

可路雪心里还是觉得惶惶不安,她担心又一起类似的事件再度重演,于是她打电话咨询了一个做律师的朋友,问他类似的资金怎么处理。

律师朋友说:“既然到了你的帐户,就和你有了必然的联系。你最好弄清楚了之后再做决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朋友的一席话让路雪改变了决定,她想她应该去一趟那个饮料公司,了解一下这里面的来龙去脉。这是个很认真的决定,在路雪的很多决定里,这个决定无疑是最谨慎的。可这个最谨慎的决定却给她带来再一次的灾难。

黄丽第一次给路雪打电话的时候,路雪在犹豫怎么对黄丽说出她的疑惑,因此没有接听电话。第二次黄丽打来电话的时候,她的手机正好没电,自动关机了。

那时正好珠海有个朋友介绍的项目要投标,因为时间紧迫,路雪拉了Anna和小黑一起,去了珠海。黄丽没有如期见到路雪,去公司吃了闭门羹的黄丽慌了神。她知道路雪遭受了一次劫难,但却没想到公司已经关门了。她认定路雪是卷款跑了。于是她立刻打电话给路雪,而路雪的电话无人接听。后来再打便是关机,于是处于本能,她报了案。

几天后,路雪和Anna一起回公司,刚出电梯,就有两个警察走过来说:“你是路雪吗?请你和我们走一趟。”路雪看到黄丽满脸恨意地站在一旁,她立刻知道怎么回事了。她说:“这是一场误会!”警察口气生硬地说:“误会也到了派出所再说!”她想打个电话给那个律师朋友,让他为她解释。可是警察一见她掏出电话,立刻抢了过去,并且动作凶猛。

随即冰凉的手铐卡嚓将她的双手拷了起来。黄丽尖声地说:“把那个小女孩也一起带上,那是她外甥女!”就这样,满腔热血和斗志想轰轰烈烈过一生的路雪,迎来了她人生又一次特殊的体验:牢狱之苦。

这一年,北京申奥成功了,举国上下一片欢腾。而路雪则在刚过完二十九岁生日的时候,成为诈骗嫌疑人,带到了派出所。

这一次的经历,再一次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方向。
 0   2005-07-08 02:36:5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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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一连数日,路雪在噩梦中挣扎,她无数次地做一些相同的噩梦:自己在飞,但是飞在峭壁之颠,足下是万丈深渊,天际是黑压压的云层。她时而在云层里艰难地穿行,时而在深深的山谷里滑行。有时有人在后面追赶,而她却无论如何都挥舞不动自己的翅膀,她又焦急又紧张,然后大汗吟吟地醒来。

这是她孤独的少女时期常常纠缠她的噩梦,现在再度纠缠她。她偶尔半夜从惊悸中醒来,不知所措,恐慌加剧,她觉得自己就要支撑不住了。她一个人的家已经被停电好些天了,因为欠交水电费和管理费。还好没有停水,可以继续维持她的洁净,可是无论如何,也优雅不起来了。

房子的月供也有两个月没交,经常开门就飘下一张纸。那是发展商发来的催款通知。她每天在黑暗中回家,摸索着找蜡烛和火机。

有一次不小心踢倒了椅子,她在剧烈的疼痛里蹲下来,忍不住放声痛哭。她想她就要跨了,她需要一个哭诉的肩膀,她需要经济的救助,也需要精神支柱,哪怕仅仅是一点点温存。可是,除了空旷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她是孤家寡人,什么都没有。

公司的同胞自从递交了辞职报告以后,就不怎么做事了。大家一上班就海聊,彼此心照不宣,他们现在上班就是为了等待结算工资。所以他们已经不再把自己当作这里的员工,也就认为没必要遵守什么纪律。

他们放肆地在办公室大笑和大声说话,看到路雪会有片刻的沉默,气氛尴尬。但路雪一旦离开,他们马上就又继续胡侃海吹。

路雪打了很多电话,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借钱。她希望尽快给他们结算工资,尽快让他们离开,她一想起他们逼迫的眼神和肆无忌惮的笑声,她就觉得心里发紧。所以她向所有觉得可以借钱的朋友借钱,可是得到的回答各不相同,可意思都是一样的,不方便、没有、不能借。

哥哥和Anna显然也是无法帮她的,尽管她很需要他们的一声关切的问候,他们没有给她。自从她重新回公司上班之后,他们就很少过问她公司的事情。偶尔一个电话,只是问问案子的进展,骂骂那两个万恶的强盗。却从来不问路雪:“你经济紧张吗?需要帮助吗?”哪怕这一点点的帮助只是让她的家亮起来。

路雪无法怪他们,也许他们也很艰难。但是却无法让她不感慨着人情冷漠,只能孤独支撑。小黑越来越沉默,他从不参与他们的谈话,只是每天按时上班,来了就坐到电脑面前,做着手上的工作。下班却不立刻走,他是一定要等到路雪也离开,他才走的。他为什么要这样,路雪不知道,也无暇顾及了。

她任凭自己在冰窖里挣扎,却从来没有过轻生的念头,她坚信很快就能云开日出,只要自己坚持住,就不会绝望。

17.一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看见了一片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的字,有着不同的姿态象蝌蚪一样象她游来。她在清醒后回忆梦境,发现其实那只是一个字。只是有着不同的字体和体格,那是中国汉字里面的一个“余”字。

她陷入了不解,为什么会是一个“余”?

也许是老天在暗示她劫后余生,只求安身立命,还是暗示她要坚守信念,相信还有结余?这个梦境让她隐约感觉到了一线生机,不论是暗示还是明示,她都相信这个梦境是一个转机的前奏。

她的心情立刻明朗了很多,在浴室的镜子面前,她看见自己满面红光,她相信这是运势好转的象征。在低头洗脸的时候,她突然又产生了这样的念头:是不是暗示一个姓余的人可以帮助我度过难关?

这个念头让她为之振奋,暗示变得清晰了。她站在浴室镜子面前在脑海里仔细搜索,在认识的人当中,似乎没有什么姓余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玉星苑的大老板,余总。

可是,对于这个余总,路雪却和他几乎没有交往。自从玉星苑开业前一夜的风波让路雪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后,还有一次和他照面。那是李经理刚走,那个张副总重新焕发锐气,大有要换掉蓝梦的势头。

而那时正好梁总又回了上海总部,路雪在无奈之下去找余总,给他讲述了蓝梦对玉星苑下一步工作的完整计划。余总当时很认真地聆听完,果断地说,很好,就按照这个方案走!他的一句话把蓝梦的地位牢牢地保住了。

难道救助蓝梦的人会是他?

虽然有点将信将疑,路雪还是在名片夹里找到了余总的电话。电话立刻就接通了,并在响了两声之后便听到了余总那洪亮的声音。

“你好,余总,我是为玉星苑做推广的蓝梦广告的路雪……”之所以说得这么清楚,是她怕余总已经把她忘记了。

“哦,知道。你找我有事吗?”余总还是那么干脆。他的干脆给了路雪力量,路雪立即说:“我有点急事,需要和您当面谈,您方便吗?”

他干脆地回答:“我在办公室,你来吧!”

路雪看了看时间,那是早上八点半。

余总就在对面了。

此时的余总,面色温和,眼神充满期待与关切。他说:“有什么事?不要急。坐下来慢慢说吧。”声容音貌,就是一个亲切的长者。

路雪坐下来,刚要开口,却哽住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面容亲善的长者,她突然觉得余总象她亲爱的爸爸,这种感觉使她无法节制地想哭。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委屈和风雨飘摇的感受全都一起在胸中涌动,她想忍但是没忍住,于是就象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见到了自己慈爱的父亲,她酣畅淋漓地哭了。

余总没有流露一点点不耐烦和不高兴。对路雪莫来由的痛哭,他似乎在意料之中。只是从办公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递过来。并为路雪开启了一瓶矿泉水,放在路雪面前,然后他就坐在大班椅上,安详地等待着。

直到情绪释放得逐渐平息了,路雪喝了一口水。这才对余总说:

“我需要您的帮助……”

在余总慈祥的眼神鼓励下,路雪对他讲述了公司的劫难,以及这场劫难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虽然因为情绪的原因,讲述得磕磕碰碰断断续续,但还是余总还是基本清楚了:路雪的的公司正在面临浩劫之后的内忧外患。公司濒临解体,急迫需要经济的救助。

他点头。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只是问:“你需要多少钱?”

“我……需要五十万。”她艰涩地开口,因为她觉得自己和余总实在没有交情,她说完就觉得自己要得太多了。于是她又解释说她想把员工解散掉,再支付报社一期款。然后自己休整一下情绪,再考虑重新振作起来。

余总几乎没有任何的考虑,便说:“没问题,那你下午两点过来取钱吧。”

下午一点半,路雪就接到余总电话:“路雪,钱已经准备好了,你过来取吧。”

在余总的办公室,一张银行卡被推到路雪面前。“以你的名字存的,怕你带现金不方便。”

余总说。

她眼睛再度湿润,默默铭记余总的恩情。坚持写了借条。她想这个借条是为了提醒自己,对余总,自己是需要还债的。

18.当天下午,所有员工拿到了他们的工资,然后全体解散。

没想到的是,金小乐拿了钱,却并没有马上走。他等到其他人都结算完了工资,走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推门进来。

“我可以和你聊几句吗?”他问。

路雪有点惊讶,因为有付军的前车之鉴,她对这样的局面有点吃不准。只得含含糊糊地点头。

金小乐自己拉过椅子,坐了下来。他似乎沉吟了片刻,说出这样一番话:

“路总,您虽然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是,我想告诉您,您一直是我佩服的人。”

路雪费解地看着她,不知道他讲这番话的意思,她知道他一定不只是要说这几句话,于是她沉默地等待他往下说。

“我还想对您说,我走,不只是因为不能按月出粮。……您也是专业人员出身,我想您一定能够了解,自己苦心经营呕心沥血的作品,却不能被客户采纳,不能够看着它出街是什么滋味……而这些作品我们都明白,它是上乘的好作品,没有任何技术和市场定位不准的问题。可是,我们却不得不输在公司的背景和实力下……真是让人难受啊……关键是输得不是地方!”他有些动情,声音大起来,似乎眼睛里还有泪花闪烁。

路雪也被感染了,她抬起憔悴的面容,用无奈的眼睛注视着金小乐。

他深呼吸了一下:“路总,我觉得您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优秀的女人。不过,恕我直言,我觉得您不太适合做老板……因为老板需要冷静、世故和资金实力,而您,我觉得您可能更适合做个专业人员。设计、策划,您都可以胜任得很漂亮。因为您……有时候太感性了!……还有,您的实力也不够,一点风雨就跨了,这样您怎么可能站起来呢?”

路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小乐站起来。

“对不起,多有得罪了!最后我希望您能度过难关,也许,度过这一关,您就超越了……祝福您,再见!”他快步向门口走去,头也没回。

路雪呆呆地怔在那里。

晚上,路雪请小黑吃饭。他们在东门向西村吃鸡褒,喝冰啤。两个人都喝得晕晕糊糊,他们聊了很多。聊小时候的趣事,聊初恋的感觉,聊青春时期的梦想,聊大学生活。就是绝口不提公司的话题。

他们分手的时候,路雪对小黑说:“小黑,你相信我会重新站起来吗?”

小黑凝重地看着路雪,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我一直相信,因为自从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是普通人。”

路雪哈哈大笑,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想,现在也许只有小黑,才会还能相信自己。她背过身,泪如雨下。这个世界,芸芸众生,只要有一个人相信自己,自己就要重新站起来!

她用手掌捧住自己的脸,将眼泪留在手心里。转过身来,第一次对小黑伸出手,小黑的握手非常有力,似乎在赐予她力量,她接收了这个难能可贵的力量。

第二天,她就登上了去石家庄的飞机,陶阳在电话里说,他来机场接她。

她想见见他,和他计划好以后的生活,然后再回来处理公司。

在机场,陶阳一见她就激动地拥抱她。她满心欢喜,有种别无所求的冲动。她想,为了这样久违的幸福,我可以牺牲所有。

可是一进入陶阳的家,路雪就知道和陶阳的一切都是泡影,注定万劫不复了。

陶阳父母审查地看着路雪,对路雪的问候和礼物冷若冰霜,陶阳的哥哥和嫂子拼命帮忙周旋其中,才勉强熬到了晚上。

晚上的时候,陶阳妈妈对路雪说:“对不起,小路,我们陶阳还没有结婚,所以你不能住在我们家,我让他哥哥给你定了酒店。”

路雪不知道说什么好,陶阳拉起路雪说:“走,我送你去酒店住。”

在酒店里,路雪抱着陶阳哭,陶阳说:“别担心,我不会丢下你的,我留下来陪你。”

“你和我回深圳好吗?”路雪说。

陶阳低头沉默了半晌:“你知道不可能……我妈妈身体不好,我如果公开违背他们,他们会出事的。”

路雪知道陶阳没有勇气背叛家庭,也不愿意伤她的心,他希望两全其美。那么,她唯一的选择就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在石家庄的时候,路雪接到了黄丽的电话,路雪满心以为是饮料那单有了进展。可是黄丽却对路雪说,她最近和饮料公司进入了紧张的谈判,让路雪等她的好消息。

路雪回到了深圳。她和陶阳在机场哭泣着拥抱,犹如骨肉分离般痛楚。回到深圳后,所有的一切都丧失了颜色。她再次鼓励自己重整旗鼓,会活过来的!

“这一切都会过去。”她想起某个国家的座右铭。

可是,还是难以抵挡陶阳的笑容,他的笑容就象一个紧箍咒,深刻地栓在她的脑海,挥之

不去。让她无法进食,每天靠喝牛奶维系自己虚弱的身体。经常从夜里惊醒,然后睁着眼睛等天亮。她在黑暗中想,莫非她注定有一个流离失所的命运?

她下决心忘记。可是……可是却很难忘却。陶阳的柔情总是突然就涌现在心里,他让她体会到了女人的柔情和歇斯底里的幸福。他抚摸过的地方全部都成了她的敏感地带,在无数个没有他的夜晚,她在床上翻滚,每一寸肌肤都那么强烈地渴望着他。她强烈地思念他的声音和温柔、他的吻、他的嘴、他的舌头、他的手掌、他的怀抱、他的一切来自夜晚的迷醉。

相比之下,喻鹏是她生命和心的依靠。而陶阳,却是来自灵魂的需要。她无法忽略、无法淡忘、却又无法再去做任何哀求和试探。

路雪回深圳后,陶阳大病了一场,路雪打电话过去,他母亲接听了。她说:“小路,我是应该叫你小路呢,还是应该叫你老路呢?你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应该是知道廉耻的人了,为什么你还要对一个小孩子死缠烂打?”路雪难以置信地放下了电话,她的心在他母亲那一番话里粉碎不堪,她再爱,也是有尊严的。她的尊严让她从此决绝了爱陶阳的心。她宁愿在心里孤独地挣扎与呼号,也不愿意放低自己去忍受尊严的摧残,还有象个可怜的乞丐那样乞求他的爱怜。

她忽然想起喻鹏对自己的爱和冷漠,在他决绝的眼底,有时候不经意就流露出了柔情和心痛。他是不是对自己就如自己对陶阳,那么思念、那么爱恋,却越是渴望越是要努力维持自己的自尊,因此故意表现出冷漠与不屑呢?

毛毛……毛毛……

她在黑暗中,陷入了两个男人交织的情网,纠缠不清,却泾渭分明。
 0   2005-07-08 02:36:30  回复
meiguo.com 创始人

emotion

1   2005-07-08 02:13:2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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