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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林琳对我说她最初对我有好感是在那年的运动会上,八千米跑到终点都还可以保持着微笑的姿态,说明这个人值得信赖。我不知道她这是什么逻辑,只记得那是在2001年的夏天,我还才读高一,思想单纯,行为幼稚。还陷在对一个女生的暗恋情愫中无可自拔,因为她与我之前喜欢过的一个女孩子同名,我称她为“慧二”,并每天为如何才可以引起她的注意而枉费心机,运动会就是其中的一次,还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八千米。
那天我提前来到操场,穿的是从我们体育委员那里借来的一套虎豹运动服,大大的,傻傻地在那里游荡,目光游离,希望能看到她也来为我加油,却碰到了另外一个女生,送我一块巧克力,天气很热的原因,已完全软了下来,吃得我很痛苦。
开始是开幕式,随着校团支部书记的一声令下,鸣炮,奏乐,本来就不怎么有力的校歌这么一折腾给弄出了靡靡之音的感觉,听起来感觉像是在呜咽。
紧接着是升旗队的专项表演,听说这帮子家伙是学校专项拨款给培养起来的,我却只看过他们在上级领导过来视察的时候在校门口排成两排等车一到就统一节奏地舞动手中的鲜花并齐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随着国歌的响起,旗帜开始缓缓上升,但拉绳子那家伙明显经验不足,音乐将要结束的时候旗帜还刚到旗杆的中间,他人一急,迅速收线,旗帜紧跟着快速上升,总算在音乐停止之前冲到了旗杆顶端,却莫名其妙地只在上面顿了顿就又从另一边掉了下来。
我19岁,在西安的一所学校读大一,前天一个朋友在我头上连续拔下十几根白发,并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我看再这么拔下去很快就可以去冒充葛优了,连忙制止,我想我有点老了。
我在这里,每天与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流氓、小偷、乞丐、妓女、骗子……走在一起,混在其中,正像报纸上说的,西安面向所有人显示出它海纳百川的广阔胸怀。
时间往前推八年,还才读小学四年级的我有点调皮,画面拉近肯定还能看得出满脸的稚气。那一年我们班里中途转来一个女生,早已看厌了周围固定那几张女孩子的脸的男生们都像是课本上说的看到了送上了门的鸡的黄鼠狼。斯女姓“秦”,名字我已不怎么能记得,音似于“秦香莲”,这是《包青天》里陈世美他原配老婆的名字,我们就这么叫她。当时10岁的我总会在课间从自己大大的口袋里拿出一块镜子在教室外的房檐下透过窗户上敞开的玻璃将阳光反射到她的脸上。那时候的口袋总会像个魔术师变东西的道具,似乎什么东西都装得进,当时我口袋里面除了镜子外,还装有弹弓、玻璃弹珠等物,还有用烟盒纸折的其他一些小东西。弹弓是用来打鸟的,却从来没打到过;玻璃弹珠和其他小东西是拿来跟人比技术的高低的,却也几乎没能赢过;镜子是家里破碎下的一大块当中的一小部分,我拿它专门对付这女生的。总是这样,耀眼的光斑在我的操动下在她的脸上来回晃动,她躲之不及,就用手捂住脸哭了,我和其他同学看到这个则在外面一起哈哈大笑。
后来这个事情还传到了我们班主任老师那里,于是没收镜子,做思想工作,事情一件件做下来,一切在现在看起来那么的理所当然。不过当时这个在我身上效果还是很大的,尤其在看到我们老师的眼泪后。我们那老师当时师范学院刚毕业,似乎也不比我们大很多,我老想的一个问题是,作为一个老师,她怎么就要比我们班最爱哭的小女生还更多流眼泪,但看到泪水,无论如何还是会深受触动的,而且直到现在我也都对这个最无可奈何。所以之后我也就再没那么做过,镜子在口袋里放着几乎生出了锈。
但这丝毫没能阻止事情的发展。于是在一个平淡的下午,她的爸爸在我们教室门口出现,怒目而视每一个人,那表情估计钟馗见到都会给吓一跳。我听到风声连忙逃窜,拔腿奔向男生厕所,却忘了这只是对付那帮子难缠的小女生的把戏。数年之后我读高中,学校里有个教职工厕所,除教职工以外的任何人不得入内,否则以违反校规论处,很多人还真的因为这个受了处分。而那年夏天我们的男生厕所还没神秘到不准外来人入内的程度。于是秦父确定了我的身份后很快尾随着进去,当时我正在假装尿尿,毕竟到了一定场合总要做点相应的事情,其实也真在尿了,并一边盯着厕所的地面发呆,目光呆滞,在想对策,地面上蛆虫和苍蝇密密麻麻,还有笨笨的屎壳郎搬着圆圆的粪团缓缓移动。进来后,他先用鄙夷的眼光上下打量了我一遍,估计意思是说想追他女儿我还不配,然后不知道哪里打听的我的家庭情况,说你不就那某某某的儿子吗,我跟你爸爸小学时候还同学过¥%#々……我不知道他说这些是要做什么。
那学期的下半年她就又转学走了,听说后来读到初二,投入到当年的打工热潮当中,直奔广州,并且很快与一个打工仔情投意合,自由结合,跟着人家跑了,很长时间都没再回家。而当时我应该正在热恋着慧,或许正在靠着她家门口的一棵歪脖子柳树的树干上看夕阳一点点西下,将自己的影子无限拉长,看到她出来,就偷偷躲起来,在暗处瞅她两眼。周围就总是布谷鸟节奏感极强的叫声和啄木鸟雕琢树干的铿锵有致的声响,经久不息。
再次见“秦香莲”已经是几年之后,眼前的她袒着胸毫无避讳地给怀里的一个孩子喂奶,拖儿带女的,整一个标准的妇女形象了,在岁月的腐蚀下已经完完全全变了型。
1997年整整一年没发生太多事情,邓小平的悄然逝世让不少人的心情蒙上相当一段时间的阴霾,对Hong Kong的收复也远没原先想像得那般波折,九年义务教育的落实贯彻让我们升初中的考试轻松不少,我很顺利地进入了离家很近的一所初中读书。
对初一时候的印象相当模糊,只有一个语文老师和一本我拿积攒了很长时间的钱换来的我书架上的第一本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本的名著:《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当时似乎全世界都在传言,一个女老师爱上了比她小了近20几岁的学生,我不记得当时我是怎么表现的了,只是那本书一直到现在都还躺在我的书柜里,封面有些旧了,种种原因到现在都还没能读完。
后来我开始对班上的一个女生的长期爱恋,一直到初三,她的名字叫慧,之后在高中的时候遇到了另一个和她同名的女生,这个前面有提到过。
那是在初中三年级,面临着升学考试的压力,教室里已经开始有了紧张的气氛,很多人努力起来,包括慧,这主要表现在她开始住校,每天晚自修后留在教室里复习到很晚。后来我也不顾家里离学校只那么几步的距离,选择住校,为学习着想,理由充分,家里当然也没什么可反对的。我就开始每天也跟着在教室里待到很晚,坐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默默注视着她,一直到她离开。然后起身去小卖部买来一包方便面去泡着吃,回宿舍满意地睡觉,感觉很充实。
慧在那年的下学期转去了县城的一个中学里,因为那边教育水平明显要比这里高许多,一切来得相当突然,我倍感失落,收拾了下自己的感情,发现什么都没得到。唯一留下的是晚上熬夜的习惯,每晚睡不着,坐在教室里又没什么事情做,偶尔看下课本,竟顺利地升上了本地很有名的一所高中。
高三刚开始的时候林琳找到我,满脸羞涩地跟我说,你请我们宿舍的所有室友吃冰激凌好吗?我很奇怪,但并没问原因。那天是新生报道的日子,新来的学生个个满脸朝气的样子让我想起当时的自己,感觉恍若隔世。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倾泻下来,左右摇摆的光斑照到脸上,让人感觉很舒服。
“你们宿舍多少人?”
“六个。”
我感觉还不算离谱,不至于请下就完全破产掉,就答应了。然后她们宿舍的每个人再看到我眼神就都怪怪的。后来从林琳那里知道,是她们的新约定,每星期除了周日外宿舍每个人的男朋友轮流请客,而她的男朋友在社会上混着,不能总是有空过来,就来找我代替。一个月后,我成了她正式的男朋友,一年后,我们分开。然后高考失利,她留在原来的高中复读,我来到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