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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羲剑
网友【dreamer】 2005-07-11 00:27:16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18    1


天康二年秋,京城皇宫勤政殿。

五更刚过,早朝的鼓声便已敲响。文惠帝高高端坐在金鸾椅上接受着百官的朝贺。

即位不到三年的文惠帝才三十来岁,他脸色沉静,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对年轻的文惠帝来说,能够从过去的燕王,继而太子,到今日高居皇位、接受文武群臣的跪拜,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每一步都充满的艰辛。

先皇玄武皇帝是个马上皇帝。他南征北战,崇尚武力,却偏偏喜欢饱读诗书、温文宽仁的六皇子燕王。他不顾朝臣的竭力劝阻。坚决立燕王为太子,并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不惜对拥护其他皇子的功臣爱将大开杀戒。

两年前,玄武皇帝突然去世,太子仓促即位成为文惠帝。才过半年,就发生了先帝二皇子齐王的叛乱。虽然叛乱很快被平息,但是一年多来,朝野上下,京城内外,始终是暗波汹涌,危机隐伏。

文惠帝深深吸了口气,以一种复杂的眼神扫视着眼前跪拜于地的大臣们。

朝贺完毕,殿头官朗声喊道:“各位大人,有事请尽快出班禀奏。”

话音刚落,宰相范质匆匆出班,上前两步,奏道:“臣启陛下,微臣有紧急要事禀奏。”

文惠帝眉头一皱,心想,范质一向沉稳老练,怎么现今如此急躁。他和声道:“范丞相请讲。”

七十多岁的范质高声道:“昨夜三更,京东西路转运使文彦章派人送来紧急奏报。”

文惠帝道:“哦?”

范质颌下白须颤动,道:“金陵知府慕容英一家两天前,在居所惨遭灭门之祸。”

大殿上登时一阵嘈杂声。

文惠帝心中大惊,当即沉声道:“将奏报呈上来。”

他迅速看完奏报,脸色阴沉,缓缓道:“范丞相,你如何看?”

范质垂首道:“依臣看来,奏报中所言极是,慕容大人一家很可能是先被高手杀害,再遭焚尸灭迹。”

文惠帝问道:“那么,你看凶手会是什么人呢?”

范质道:“这个,……”稍停,他才道:“臣实在不敢妄断。不过……”

文惠帝道:“尽管讲来,朕不怪你。”

范质道:“慕容大人生前曾经与武林中人颇有交往,自已身手也很是了得。迁任金陵之后,传闻他吏治严峻,对金陵府的江湖帮派严厉打击。据说,因此得罪了一些江湖人物,或许……”

文惠帝道:“你是说,凶手可能是江湖中人?”

范质道:“老臣只是猜测。”

“启奏陛下,”文臣中走出一人,高声说道:“臣有话说。”

文惠帝转眼望去,正是御史大夫魏哲,便道:“魏大夫有何高见?”

魏哲垂首道:“陛下,臣以为,慕容大人之死,或许另有隐情。”

文惠帝道:“哦?魏大夫快讲。”

魏哲道:“慕容大人迁任金陵知府之前,本在朝中官居吏部尚书。只因竭力主张改革吏制、启用新人,淘汰老迈昏庸的官吏,因此得罪了朝中不少老臣和旧将。王连山贪赃一案,正是朝中某些人抓住慕容大人擅杀之事不放,再三弹劾,致使慕容大人遭贬外迁金陵。再者……”

“魏大人此言差矣。”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突然打断了魏哲,那人继续道:“难道魏大人是指朝中的老臣旧将暗害慕容大人不成?”

惠文帝听出,说话之人是当朝太师洪纲,心想,此人是先朝元老,名列三师之首,魏哲之言,自然是触到了他的痛处。

惠文帝眉头一皱,却用目光示意魏哲继续讲。

魏哲道:“陛下,臣的意思并非如洪太师所言。”

洪纲冷冷道:“哼,那你究竟是何意思?”

魏哲也冷冷道:“太师别忘了,慕容大人在朝之时,除了坚决要求削弱太师、太傅、太保‘三师’之权柄外,还屡次力劝陛下减免郑国公、鲁国公和陈国公三大国公所享受的特权。而这三大国公眼下却都在其金陵府邸之中。”

洪纲冷笑道:“这么说,魏大人是指三大国公为凶手?”

魏哲正色道:“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先帝出于恩宠,才在京师之外的金陵府特为三大国公赐建府邸。不想他们恃宠而骄,飞扬跋扈,早已成为金陵三霸。慕容大人到任之后,铁面无私,屡次严厉查办国公府的违法之事,早已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洪纲上前一步,瞪着眼道:“魏大人,三大国公都是本朝的开国元勋,你讲话可要拿出真凭实据!”

魏哲横眉道:“太师,本官只是为陛下分析案情,并未说三大国公必定就是凶手,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洪纲怒道:“你……!”

惠文帝淡淡道:“太师且休动怒,少安忽躁。”

洪太师转身,朝着文惠帝走上几步,道:“陛下,老臣有个不情之请。”

惠文帝道:“太师请讲。”

洪太师道:“请陛下下诣,赐老臣尚方宝剑一把,老臣愿意亲往金陵,查清案清,捉拿凶手。”

惠文帝一皱眉,道:“哦?”他转眼望向洪钢身后一人,缓缓道:“萧卿,你又如何看?”

此人正是参政知事、副相萧应闲,他与殿前指挥使聂关山,一文一武,说得上是惠文帝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

萧应闲当下出班奏道:“陛下,金陵惨案,确是应该派人查办,不过,太师年事已高,恐怕旅途劳苦,还是不宜远行为好。臣举荐一人,可担此重任。”

惠文帝问:“萧卿所荐何人?”

萧应闲道:“今科状元、兵部侍郎方枕寒。”

惠文帝心中一喜,道:“哦?”

萧应闲道:“臣以为,方大人精明强干,武艺超群,他与慕容大人曾是故交,且又熟知江湖武林情况,实属最为适当的人选。”

洪太师哈哈一笑,道:“方枕寒好是好,不过,萧大人,难道你不知,他如今正在檀州,协助两河经略安抚使海定山处理抗辽军务?”

萧应闲道:“太师,据我所知,方大人所办之事,已大致完毕,眼下他或许正在返回途中,不日即可到达京师。”

洪纲“哼”了一声,转身对惠文帝道:“陛下,金陵一案,应从速查办,不宜拖延。方枕寒归期不定,若是久等,未免让天下人以为,朝廷中除了他,就无人可用。”

惠文帝沉思片刻,道:“太师所言亦有道理,萧卿意下如何?”

萧应闲道:“陛下,不如多等一天,如果明日午时,方枕寒还不能赶回,金陵之行,就只能有劳太师了。”

惠文帝定睛看着萧应闲,但见他目光镇定,脸色从容,便知萧应闲必是很有把握,心中不禁一定,于是便问洪纲:“太师,你说呢?”

洪纲看了看萧应闲,心想,檀州远在一千八百里之外,难道方枕寒竟能插翅飞回来不成,便道:“好,就依萧大人之言,明日午时,如果方枕寒还未返回,金陵这趟差事,就有老臣担当。”

魏哲急道:“陛下,太师去不得。”

洪太师怒道:“魏哲,你!”

惠文帝一摆手,沉声道:“魏卿,明日之事,不妨明日再说!”

魏哲忙垂首道:“是。”

惠文帝站起,说声“退朝”。随即走向后殿。

####

夜了,皇宫内渐渐宁静,惠文帝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

远处传来一阵鼓声,惠文帝不禁抬起头来,眼望窗外,心中想道:“又到亥时了。”

他知道,伴随着这阵鼓声,皇宫的九道大门也随即关闭。按照先帝定下的惯例,亥时之后,任何大臣王公都不得再进入皇宫见驾,只有发生叛乱和战祸,才能去敲响朝天门外的惊天鼓。

惠文帝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又看向案上的奏折。

这份奏折,正是早朝时那份金陵惨案的奏报,他今天已是第七次看了。

惠文帝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慕容英嫉恶如仇,性情刚烈,是先帝旧臣之中为数不多的值得惠文帝信任的人,曾经被委以刑部尚书的重任。

天康元年,慕容英查出工部尚书王连山在督办黄河堤务之时,偷工减料,中饱私囊,致使堤坝崩毁,黄河洪水泛滥,数十万灾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刑部大堂之上,慕容英一怒之下,未经禀奏,就斩了王连山这个曾经跟随先帝立下显赫战功的一品大员。

事后,以洪纲为首的一班老臣,抓住此事紧紧不放,弹劾慕容英用刑过度,擅杀大臣。惠文帝不得不将慕容英贬为金陵知府。虽是如此,惠文帝暗中仍对慕容英寄于厚望,那就是借助他的刚正不阿、执法严明来镇摄远居金陵的三大国公。

突然,窗外传来轻喝之声:“来者何人?”

惠文帝听出,那是侍卫统领冯超凡的声音。

接着,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是我。”

“是你?”

“正是,冯统领好眼力。”

“不敢,方大人好轻功。”

惠文帝一喜,腾地站起,来人的声音对他来说是何等的熟悉。

随即,这个声音又在门外响起:“臣兵部侍郎方枕寒叩见陛下。”

惠文帝微微一笑,缓缓坐下,道:“方卿请进。”

门帘微闪,方枕寒已飘然而入,躬身拜见。

惠文帝定睛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多岁、俊眉朗目、丰姿英武的年轻大臣,心头不由一阵欣喜,道:“方卿免礼。”

方枕寒道:“陛下,请恕微臣擅闯禁宫之罪。”

惠文帝笑道:“这还不是我教你的。恕你无罪。”

当初平定齐王之乱时,为密授机宜,惠文帝曾暗令方枕寒夜入禁宫,故此有这一说。

方枕寒道:“谢陛下。”

惠文帝问:“方卿何以来得如此之快?”

方枕寒道:“萧大人早知微臣已在返京途中,昨晚接到文彦章大人的紧急奏报之后,随即派身边侍卫商去疾为速北上。今时午时微臣在应州遇到商侍卫之后,立即弃轿步行,入夜之后,才赶到萧大人府中。”

惠文帝微笑道:“应州距离京城,少说也有七百里,方卿轻功真是惊人。”

方枕寒道:“多谢陛下称赞。”

惠文帝微叹一口气,缓缓道:“慕容英的的事,你已经全知道了?”

方枕寒道:“萧大人已全部告知微臣,微臣与萧大人商议之后,恐陛下或许有些机密之事,明日不便当众相告,这才星夜私闯禁宫。”

惠文帝道:“你来得好。”稍顿,又道:“你可知,慕容知府临去金陵之时,朕有一物相赠与他?”

方枕寒答道:“据臣所知,陛下赠与慕容大人的是一把名为‘伏羲’的宝剑。”

惠文帝道:“伏羲剑的来历,方卿想必一定知道。”

方枕寒道:“据《觅天经》云,远古之时,天地相通,其间靠天梯相连。但天梯极高极险,无人能攀。唯有伏羲氏能缘着天梯自由登攀,上天下地。当其时,东圣神州有巴蛇肆虐,涂炭生灵。伏羲氏遂登天梯,入天庭,得旷古宝剑一把,斩巴蛇于迷雾山中。此剑后来便留在人间,名曰‘伏羲剑’。位列天下四大兵器之首。”

惠文帝又问:“你可知,朕何以要将伏羲剑赐于慕容英?”

方枕寒答:“天下四大兵器之中,吴刚刀、刑天鞭、嫦娥枪已被先帝分别赐于金陵三大国公,陛下赐伏羲剑于慕容大人,实有令他节制、镇服三大国公之意。”

惠文帝微微点头,皱着眉道:“可是,据文彦章奏报所说,这把伏羲剑已经不翼而飞,下落不明。”

方枕寒道:“陛下请放宽心,微臣此次前往金陵,一定竭尽全力,查清案情,捉拿凶手,寻回伏羲剑。”

惠文帝道:“这就有劳方卿了,朕明日早朝赐你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并任你为京东二路按察使兼金陵知府。另外,京东西路马步军指挥使尉迟亮归你节制。如此安排可好?”

方枕寒道:“微臣多谢陛下信任。只是,微臣尚有一事禀奏。”

惠文帝道:“但说无妨。”

方枕寒道:“陛下,凶手竟敢杀戮朝庭命官,而且手段凶惨、灭绝人性。微臣一但捕获凶手,不管他是朝廷功臣,还是江湖枭雄,必将立即将其绳之于法,请陛下恩准。”

惠文帝微微一怔,沉思片刻,才道:“朕既然赐你尚方宝剑,方卿当然可以便宜行事。”

方枕寒道“陛下英明,臣还有一事要问。”

惠文帝微怔,道:“请讲。”

方枕寒道:“恕臣直言,倘若凶手万一真是三大国公之一,到时候,朝中大臣必然为其求情,陛下将如何处之?”

惠文帝道:“哦?”他皱一皱眉,半响才道:“朕将下旨赦免其死罪。”

方枕寒一惊,道:“陛下……”

惠文帝微微一笑,道:“赦旨将由司命太监亲自送往,赦旨一到,方卿便得刀下留人。”

方枕寒眼睛一亮,道:“倘若圣旨到达之前,凶手已经伏法,陛下将如何处之。”

惠文帝立即道:“朕恕你无罪。”

方枕寒喜道:“微臣谢过陛下。”

惠文帝忽然脸色一敛,道:“方卿。”

方枕寒道:“臣在。”

惠文帝正色道:“金陵一案,关系重大。三大国公在朝野上下,尚有不少亲朋党羽。郑国公海彬之子海定山更是坐镇边关,屡立战功。方卿务必要查明真凭实据,使凶手无可抵赖,甘心伏法。一定要小心从事,切记,切记。”

方枕寒肃然道:“微臣遵旨。”

窗外忽而传来冯超凡的大声问话:“谁?”

“哼。”一个女子的声音。

“原来是公主殿下驾临。”

“知道就好,冯超凡,快让我进去。”

“公主稍等,待属下禀过陛下。”

“哼,还用禀吗?他早就听到了。”

“公主且慢!”

“冯超凡!你敢拦我!还不闪开!”

窗外人影闪动,同时传来掌风呼呼之声。

御书房内,惠文帝与方枕寒相视一笑,惠文帝高声道:“冯侍卫,让她进来吧。”

门外冯超凡高声应道:“遵旨。”身影已闪向一边。

“哼。”门帘撞开,一个宫装少女气呼呼地闯了进来。

这少女娇小玲珑,容貌秀丽。但见她嘴唇小而圆,眉宇间带着三分英气。

来者正是惠文帝的御妹建平公主。

她进来时还带怒含嗔,冷若冰霜,转眼一见方枕寒,脸上一阵欣喜,随即笑颜生花。

建平公主得意地笑道:“好啊,我道是为什么拦着我不让进,原来是方大人深夜在此。”她脸上的表情就好似一只母猫逮住了老鼠。

方枕寒一皱眉,上前两步,垂首施礼道:“微臣方枕寒拜见公主殿下。”

建平公主一摆手道:“方枕寒,你又眼我来这一套。”

方枕寒苦笑道:“数月不见,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建平公主忍俊不住,银铃般笑了起来。

惠文帝端坐龙椅,微笑不语。他知道,御妹从小便受先帝宠爱,自己向来也最痛这个嫡亲妹妹,所以竟是把她娇纵惯了。建平公主年幼之时,曾拜高人学武,长大后一度偷闯江湖,却与当时仍是一介书生的方枕寒数次相遇,心中早已暗生情愫。对此,惠文帝也是看出几分,心中总想承全御妹的心愿,却又不知究竟方枕寒意下如何。

建平公主笑了一阵,才道:“方枕寒,你看我和以前有何不同?”

方枕寒又皱一皱眉,苦笑道:“公主殿下的‘锦袖掌’和‘羽衣身法’似乎又增进了不少。”

建平公主道:“哼,再好也闯不过冯大统领这一关。”

方枕寒又道:“公主殿下明知冯统领不敢冒犯,所以只攻不守,若不是陛下及时出声,冯统领恐怕也拦不了多久。”

建平公主小嘴一噘,嗔道:“哼,你是说我仗势欺人?”

方枕寒微微一笑,道:“微臣不敢。”

门外的冯超凡笑道:“方大人,在下可要说句公道话,刚才若不是公主殿下无意伤人,手下留情,在下难免要吃些小亏。”

建平公主得意地一笑,道:“方枕寒,你听到没有?”

方枕寒也是一笑,道:“微臣岂有不知之理。”

建平公主道:“哼,知道你还说。”

惠文帝笑道:“御妹,你深夜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建平公主道:“皇兄,晚上我听他们说了白天早朝的事,就想过来跟你打听一下方枕寒的消息,没想到就让我撞着了。”说着又是格格一笑。

惠文帝道:“哦?”

建平公主又道:“皇兄,看来方枕寒是去定金陵了,我也想一起去看看,听说金陵的莫愁湖很有名气,有个莫愁女很是可怜的。”

方枕寒忙道:“恐怕公主殿下去不得。”

建平公主道:“哼,有什么去不得。”

惠文帝皱着眉道:“的确去不得。御妹,眼下金陵当真是龙潭虎穴,方卿此行,也是凶险万分。你要想去,且等这件案子结束之后再说。”

建平公主绷着脸,道:“真是去不得。”

惠文帝道:“去不得。”

建平公主咬着嘴唇,忽而眼又一亮,嘟起嘴道:“皇兄,那你可得答应,事过之后,一定要让我去噢?我可是要方枕寒亲自陪我去逛逛玄武湖、莫愁湖什么的。”

惠文帝微笑道:“放心,到时候朕自然会为你作主。”

建平公主道:“就听你这句话。好啦,我这就告辞,免得妨碍你们商议国家大事。”说着,她一转身,对着方枕寒似笑非笑道:“方枕寒,你要记住哟。”

方枕寒苦笑道:“既然陛下做主,微臣岂有不遵之理。公主殿下慢走。

建平公主嘻嘻一笑,道:“皇兄,我走了。”一阵风般飘了出去。

惠文帝望着建平公主的背影,又看看方枕寒,不禁微叹一口气,道:“我这个御妹总是娇纵惯了,倒让方卿见笑。”

方枕寒微笑道:“微臣不敢!”

惠文帝道:“不说她也罢。”他脸色转而肃然,道:“方卿,正如朕刚才所说,金陵之行,危机重重,路途险恶,你虽有武功在身,也须千万小心。我意派冯统领一起前往,助你一臂之力。”

方枕寒忙垂首道:“冯统领身负护卫陛下的重任,万万去不得。何况,微臣身边有星月二老相助,当无大碍,请陛下放心。”

惠文帝道:“哦,你不提我倒忘了,星月二老乃是当世高人,有他们在方卿身边,实是如虎添翼。不过,即便如此,方卿还是务必小心。”

方枕寒道:“微臣多谢陛下关心。”

惠文帝道:“时间已不早。方卿旅途多有劳累,这就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

方枕寒道:“遵旨,微臣告辞。”他退出门外,一转身,拍了拍冯超凡的肩膀,道:“冯统领,辛苦了。方某告辞,。”

冯超凡道:“方大人珍重,恕冯某不送。”

方枕寒微一点头,身形一飘,没入黑夜之中。

####

两天之后,通往金陵府的山道上飞快地走来了一行人轿。

在前开道的是四名公差,他们两前两后,手中高举牌匾。前面二块上分别用大字写着“肃静”“回避”,后面二牌上则分别是“京东二路按察使”和“知金陵府事。”

接着是一顶四人抬的官轿,轿帘低垂。坐在里面的正是方枕寒。

走在官轿后面的又是四名腰系佩刀的公差。

令人注目的是,官轿的左右各有一匹神采奕奕的骏马,马上分别骑着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妇。

那老头身着灰衣,体态微胖,脸上双目微闭,一副似睡非醒的模样。那老妇则是身着白衣,清癯消瘦,但见她目光如电,英气逼人。此二老正是跟随方枕寒多年的星公公和月婆婆,江湖上人称“星月二老”。

这行人脚步如飞,显然那八名公差和四名轿夫都是轻功好手。

月婆婆突然说道:“少爷,张八岭到了。”

坐在轿中的方枕寒道:“哦?这么说,离金陵府只有二百里了。”

月婆婆道:“正是。”

星公公在马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怎么还有二百里路,真快憋死人了。”

月婆婆笑骂道:“老家伙,平时在地上走,总是蹦蹦跳跳,有说有笑。如今有好马给你骑,反倒是浑身不自在,活像个病锚!”

星公公叹口气道:“唉,要不是看在皇帝亲自送的大宛良马的份上,而且又是少爷硬要我骑,我才不希罕骑这劳什子马呢!”

月婆板着脸道:“哼,我瞧你就是贱骨头。”

方枕寒笑道:“公公的轻功略胜于婆婆,如今骑在这马上,英雄无耀武之地,自然是浑身不自在了。”

星公公哈哈一笑,摇晃着头道:“知我者,少爷矣。”

月婆婆啐道:“呸,看你美的。”

方枕寒呵呵笑了起来,稍久。他话题一转,道:“那辆马车跟着我们后面有多久了?”

月婆婆回头扫了一眼,道:“哼,从范家岗到现在,这跟屁虫在咱们后面已近两个时辰了。”

星公公仍是睡眼朦胧,却邹着眉道:“倒也真奇怪,这大白天的,却那里来个妇人赶马车的,那车厢里却又不知躲着那号人物?”

月婆婆冷冷道:“怎么,你是看中了那臭婆娘不成?”

星公公忙道:“岂敢,岂敢。”

月婆婆道?:“哼,若不是少爷不让,依者老身平时的性子,早就过去给她点颜色瞧瞧了。”

星公公阴阳怪气道:“人家又没得罪你,你又何必与她过不去?”

月婆婆怒道:“咱们快,她也快,咱们慢,她也慢,咱们一停,她也跟着停下,这分明是冲着咱们来的,难道还不算是得罪咱们?”她嗓门越来越大,“哼,老不死的,你倒还真的怜香惜玉来了!”

方枕寒忙笑道:“婆婆且休动怒,公公只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月婆婆冷哼了一声。

那辆马车此刻至少在五六十丈之外,远远看去不过是一团灰影罢了。

方枕寒又道:“婆婆,你看那位赶车的妇人身手如何?”

月婆婆撇撇嘴:“哼,她那两下子,哪里是我的对手。”

星公公咪着眼,拖长声音,缓缓道:“从她执鞭赶马的姿式、稳力、定力来看,比起你我也差不多远。”

月婆婆冷笑道:“哼,看得还够仔细的。”

方枕寒沉思道:“那妇人身手确是不弱。只是,江湖上的巾帼高手中,似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她是谁呢?还有那车厢中之人……”

路边的树木、山石等景色飞快地从两旁掠向他们的身后,远远望去,这行人恰似一阵风般在山路上呼啸疾驰。

如此的官队,落在平常百姓眼里,实是可谓奇观。

那八名公差和四名轿夫并非常人,江湖上人称“碧湖八义”和“雁荡四杰。”

“碧湖八义”是江南武林世家方家的八大家将。方天。方地、方雷、方风、方水、方火、方山、方泽,八人的名字曾经威震大江两岸的水陆黑白两道。如今,他们摇身一变,成为少主人方枕寒属下的八名公差。江湖上又称“碧湖八捕。”

“雁荡四杰”是萧天祥、文云鹏、甘破败、凌飞虎。他们四人曾经啸聚山林,独霸一方。昔年“江南东路转运使”张德化曾屡派官军进剿,却总是铩羽而归。后来,方枕寒奉旨巡察江南东路,查办张德化横征暴敛、官逼民反的罪行,独闯雁荡山,艺震聚义厅。自此以后,四杰便跟随方枕寒,甘愿牵马抬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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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一行人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走在最前左首的方天道:“大人,前面有人。”

前面的山道上,迎面缓缓走来一个中年女子和一个妙龄少女,看去似是母女二人。

那中年女子神色灰败,满脸病容,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脚步蹒跚。那少女在旁双手搀扶,两眼满是关切的神色。

方枕寒一行已经停了下来,众人注视着那母女二人。骑在马上的月婆婆不断冷笑,而星公公却仍是双目微闭,无动于衷。

渐渐地那母女二人慢慢走近。突然,那中年女子支持不住,身子呼地软瘫下来。那少女匆忙之中没有搀住,赶紧伸手去拉,急切地喊道:“妈,小心!”

眼看着那中年女子已经坐倒地下,方枕寒等人却一个也没有动,只是淡淡地看着。

那少女焦急求助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喊道:“诸位大人,帮帮忙,求求你们救救我母亲!”

月婆婆嘿嘿又是两声冷笑。

方枕寒似乎很是关切地问:“哦?这位大嫂病得不轻,可要本官如何相助?”

那中年女子形容枯槁,颤颤微微地直起身子,哑声道:“大人,小女子重病在身,远道求医,却苦无钱财,已经两日没有进食,还望大人赏赐些银两和食物。小女子实是感激不尽。”

方枕寒沉吟片刻,忽问:“这位大嫂平日在家可是以何为生?”

那中年女子一愣,随即答:“小女子原是种田人家,自先夫不幸去世之后,小女子在家织布为生,母女俩相依为命,聊度薄日。”

方枕寒道:“哦?既是如此,本官倒有一事不明。这位大嫂穿的鞋,虽已显旧,但似乎是用苏州府康顺堂买来的一等缎面,再经大名府正合居巧匠精工制作而成,少说也值五十多两纹银。”

那中年女子一惊,道:“大人何以看见小女子的鞋?”

方枕寒微笑道:“刚才你摔倒之时,左脚尖曾露出裙外。”

那中年女子勉强笑道:“嗯,这双鞋子是一位朋友送给小女子的。”

方枕寒道:“好阔气的朋友。这位大嫂头上的珠钗看似普通,却是用上百年的酒泉夜光玉打制而成,可谓无价之宝,不知是否也是那位朋友相送的?”

那中年女子又是一愣,随即一笑道:“方大人好眼力。”说着,她又是嫣然一笑。但见她脸上满面春风,妩媚动人,原先的病容顷刻间已荡然无存。

方枕寒道:“原来你知道我姓方。”

那中年女子笑道:“方枕寒,就算你烧成灰,我都认得你。”话音未落,她的身形已经向后轻轻飘去,身边那少女也跟着跃起疾退。

“哪里走!”一道人影从方枕寒的轿边一掠而过,月婆婆已飘身向前,右手同时连连拍出三掌。

那中年女子的身形在空中如花枝般闪动,接连避开月婆婆两掌,第三掌看似避不开去,只得伸出左掌硬接,口中喊道:“青儿,快走。”

那少女的身影乘机向远处急掠而去。

“啪”的一声,双掌相接,那中年女子身形颤动,喊道:“看家伙!”但见她右手一挥,一小片白影向着月婆婆飞来,白影之中似是隐隐带着一层红色的轻烟。

站在轿前的方雷脱口道:“摄魂帕!”

月婆婆右掌急撤,反手伸指一弹,那道白影随即缓缓飘落。

那中年女子的身影乘机借势飘出十数丈外。

月婆婆冷哼一声,正待再追,却听方枕寒笑道:“婆婆莫追,让她去吧。”

那中年女子的身影向山坡上疾掠而去,远远地传来她的声音:“婆婆的身手真是不减当年。”一阵笑声之后,又听她道:“方枕寒,帕上有字,何不一看。”那声音渐渐远去,身影早已没入一片绿林之中。

月婆婆嘿嘿道:“算你跑得快。”

星公公半睁着眼,笑眯眯道:“人家本来就没有什么恶意,既然不愿露出身份,你又何必为难她?”

月婆婆怒道:“哼,就你会怜香惜玉。”

星公公笑道:“你可看出这女子的来历?”

月婆婆道:“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刚才这一掌是逍遥掌法,又会流星身法,自然是快意堂的人。”

星公公缓缓道:“不仅是快意堂的人,而且还是老相识。”

月婆婆眉头一皱,道:“哦?”,她喃喃自语:“这女子的声音好熟,难道真在那里见过?……”

星公公悠悠道:“她用的易容术极是高明,若不是笑的时候,耳根处有些微的不自然,我真还看不出破绽来。”

月婆婆冷冷道:“对女人,你倒是向来都看得很仔细哟。”

星公公苦笑道:“哪里,哪里。”

方枕寒哈哈一笑,道:“婆婆,何不看看那块绢帕上有何名堂?”

星公公道:“来人既无恶意,想必那摄魂帕上也不会有毒。”

月婆婆伸手一探,已将落在地上的白色绢帕抓在手中,展开一看,便觉一股淡淡的幽香,接着咦了一声,念道:“前途珍重,小心埋伏。”

方枕寒将手伸出轿窗之外,道:“婆婆,给我一看。”

月婆婆将绢帕递给方枕寒,沉思道:“快意堂……”眼睛募地一亮,喜道:“哈,我想起她是谁了,哈哈,原来是少爷的老相好来了。”

星公公叹口气道:“你总算想起来了。”

月婆婆笑骂道:“呸,就你聪明。”

轿中的方枕寒手握绢帕,帕上先前的红色香粉虽已所剩无多,但仍可闻到缕缕幽香。看着那熟悉的字迹,他喃喃道:“她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星公公哈哈一笑,悠悠道:“这摄魂帕恐怕真的要将少爷的魂给勾走喽。”

月婆婆笑骂道:“你少说几句不成?”

方枕寒微笑道:“起轿。”

方天、方地等应声道:“是”。一行人沿着山道向前疾行而去。

月婆婆向后望了一眼,道:“哼,那影子又跟上来了。”她双目一转,冲着方枕寒道:“少爷,何不让方天他们使出本领来,将这讨厌的影子甩掉?”

方枕寒笑道:“哦?”

星公公道:“老婆子,你就别出馊主意了。阿天和萧老大他们平时有说有笑的,这一到了外面,为了顾着少爷的官威和排场,只得闭口不言,光低着头赶路。不说累,闷都闷死了。你却还要人家损功耗力?”

月婆婆眼睛一瞪,道:“哼,我就是看着他们太闷了,所以才想整点玩艺来乐一乐。你又来充什么好人!”

星公公扮了一个鬼脸,微笑闭目不语。

走在轿前右首的萧天祥忙笑道:“哈哈,两位老前辈都是为咱们着想,可千万别为此伤了和气。依我看,这乐子耍是不耍,还是让少爷做主吧。”

方枕寒笑道:“从张八岭到金陵,只有一条路。我们就算把这影子甩了,它迟早还得跟上来。”他募地发现了什么,忽道:“停轿。”

轿子前后的“碧湖八捕”和“雁荡四杰”几乎同时也发现情况,突然收步停住。

星公公双目倏地睁开,精光电射,望着前方,悠悠道:“看来,果真有人迎接咱们来了。”

月婆婆手按铁拐,看着前面,嘿嘿冷笑:“看来,咱们也不用再找别的什么乐子了。”

星月二老年轻时曾以双剑纵横天下,年老以后,二人弃剑不用,兵器换成旱烟管和铁拐,却更胜从前,罕逢敌手。

“碧湖八捕”和“雁荡四杰”虽知情况有异,却也看不出究竟,只是目注前方,凝神戒备。

一眼望去,前面仍是一条山道伸向远方,山道左侧是高高的山冈,右侧是一丛小山丘,山丘的背后则是百丈深谷。

方枕寒缓缓道:“方天,你们可看出什么名堂?”

方天沉思片刻,才道:“这里多了一些原先不该有的事物。”

方地喃喃道:“我只是觉得,这里忽然间哪里冒出来这么多的树木、山石和花草。”

站在轿后的方水忽然道:“这里有八宝树、凤凰木,还有大叶相思花,咦?怎么还会有黄腊石、太湖石?”

方水身后的方泽笑道:“六哥不愧是花匠出身,能够认出这么些花、树和石头。”

轿前左边的文云鹏道:“我认得,那是猫尾树,以前咱们雁荡山也有。”

方天道:“这些树木、花草、山石都是有人刻意布置的,而且显然是冲着咱们来的。”

萧天祥道:“方天老兄说的是,这里看来确实是一个阵式,就等着咱们往里钻呢。”

轿后右边的凌飞虎大声道:“怕它何来,有少爷和两位前辈在,就算是刀山火海,咱们也闯它一闯!”

星公公点着头,呵呵笑道:“看来你们跟着少爷,功夫和见识都有长进了。”

月婆婆道:“你别卖老了,少爷手下,从来就是精兵强将,还用你来夸。”

方枕寒微笑道:“公公自然是看出了个中奥妙。不妨说来听听。”

星公公左手摸着颌下白须,慢慢道:“这里除了刚才阿水和文老二说的八宝树、凤凰木、猫尾树、大叶相思花、黄腊石和太湖石外,还有龙船花、黄素馨、七心椰树和断魂鸡蛋花。共是十样事物,分别对应天衡、地轴、天冲、地冲和彩云,此阵乃是从‘握奇阵图’变化而来,名为‘有云无风’”

方枕寒笑道:“公公说得不错,此阵既是称为有云无风,即是假设入阵之人为风,倘若冒然而入,必然风云交汇、阵式发动,立刻陷入五行生克变幻之中,致使太阿倒持,无法自拔。若再加上阵中埋伏的高手突袭杀手,则更是险恶万分,凶多吉少。”

月婆婆急道:“你们既识此阵,当然应知如何破法,还不快动手,更待何时?”

星公公笑道:“少爷自然会点兵派将,指挥破阵,你急有何用?”

方枕寒沉声道:“好!咱们这就去闯一闯龙谭虎穴。起轿。”

“雁荡四杰”应声抬起轿子。

方枕寒道:“前行十步。”

方天、方地高举牌匾,当先开道,众人紧随其后。

方枕寒又道:“右行七步。”

右侧分明已是百丈深谷,谷中林涛起伏,如潮汹涌,不时传来虎啸狼嗥之声。

方天、方地、方雷、方风应声道:“是”。毅然向右迈步而出。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步之后,眼前景色豁然变换,那深不可测、藏龙卧虎的百丈深谷早已到了一行人的身后,众人仍是站在那条向前延伸的山道上。

方枕寒沉声道:“左行九步。”

左侧赫然已是山崖石壁,方天等人毫不犹豫,大步迈去。

九步走完,众人并未撞到山壁,身侧四周却已是另一番天地。脚下是一片山坡,当先有八块奇形怪状的黄腊石拦住去路,石后隐约可见丛丛盛开的鲜花。

方枕寒喝道:“方天、方地,毁去左起第二、三块黄腊石。”

方天、方地应声道:“是。”

二人手中牌匾挥动,各自拍向一块黄腊石。

“抨、抨”两声大响。

黄腊石四分五裂,轰然倒下。

方天等人手中的牌匾本来就非寻常木牌,而是以百炼精铁打造而成,如今内力到处,自然是开碑裂石,所向披靡。

方枕寒随即道:“方天、方地守住入口,方雷、方风速速毁去里面的大叶相思花。”

“是”。两道人影迅即飞身而入,方雷、方风手上铁牌翻腾,刹时间花瓣纷飞,花枝乱窜。转眼间一片大叶相思花已被尽数铲倒。

月婆婆奇道:“这是何意?”

星公公呵呵一笑,道:“想不到,今日‘碧湖八捕’却做起了摧花手,妙极,妙极。”

方枕寒又是连声令下,众人于是又在山坡上和树木间左穿右插,东绕西走,相继毁去了阵周的龙船花和黄素馨。

眼前五六丈外又是一片花丛。但见,花瓣相抱呈卵形,色泽鲜艳,周围却并无山石相护。

方枕寒沉声道:“小心,有毒。”

月婆婆微惊道:“断魂鸡蛋花。”

星公公喃喃道:“这断魂鸡蛋花,毒性霸道,最适于对付武林高手,江湖中极是罕见,老夫今次也只是第三次亲见。”

方枕枕正色道:“请婆婆服下血脉丹一颗,运‘素心诀’,入此丛中,勿触其花,以铁拐专击卵形花瓣之下一寸七分处,则其花自灭。有劳婆婆,小心。”

月婆婆道:“少爷放心”。她人影一飘,已在花丛中来回盘旋,高窜低伏,一支铁拐频频击出,恰如苍鹰扑兔,姿态美妙之极。

果然,每一次铁拐击中花瓣下一寸七分处,花朵便立即萎缩枯干,周围的花枝也迅速蜷曲倒伏。

月婆婆高声笑道:“妙极,妙极”。笑声中,身形一起一落,已是飞回坐在自己的骏马背上。

她刚一坐定,忽感一阵晕眩,连忙强自运起内力逼住。

方枕寒沉吟道:“婆婆请靠近前来。”

月婆婆“嗯”了一声,勒马走近轿边。

“嗖、嗖”两声,但见帘布翻动,一只手掌从轿窗中一闪,再闪,分别拍向月婆婆前胸、右腹,随即没入轿中。

月婆婆“哼”了一声,一口黑血吐落地上,道:“多谢少爷。”缓一口气又道:“好厉害的断魂鸡蛋花。”

星公公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原来,刚才月婆婆一时高兴,返回之时,忘了继续运“素心诀”护住心脉,结果被断魂鸡蛋花的余毒所伤。

萧天祥见月婆婆脸色尴尬,心知她平时性高气傲,此时定是心中难受,忙道:“星公公,咱们绕了大半天,忙了这阵子,到底是干什么?”

星公公笑道:“那大叶相思花、龙船花、黄素馨和断魂鸡蛋花即是这‘有云无风阵’之‘彩云’,咱们绕阵而走,先破其云,云破则无风云交汇,阵式必然失去发动的先机,仿佛鸟雀之无翼而不得飞翔。”

萧天祥略有所悟,道:“现在,咱们又该如何?”

星公公望了一眼官轿,微笑道:“自然是择道而入破其阵了。”

方枕寒道:“正是,起轿。”

一行人又在方枕寒的指引下,绕来插去,东游西行,恰似一阵山风穿行而过。

“停!”方枕寒一声沉喝,众人嘎然止步。

“碧湖八捕”和“雁荡四杰”发现自己又站在山道上,道路中央及左右两旁,黄腊石、太湖石纵横交错,八宝树、凤凰木、猫尾树、七心椰树杂陈其间。看似参差不齐,紊乱无章,实是暗藏玄机,隐伏杀机。

方枕寒缓缓道:“此阵云翼虽已得破,但若随便妄入,稍有不慎,仍将牵动阵势,困陷其中。星公公,你可知如何入阵?”

星公公微睁双眼,目射精光,沉吟道:“依我看,太湖石乃天轴,黄腊石乃地轴,凤凰木、七心椰树应为天冲,猫尾树、八宝树则属地冲。风附于天,云附于地。咱们自然是应该趋天避地,入天轴而破天冲,此阵当可破去。不知少爷以为如何?”

方枕寒道:“公公所言正合我意,不知公公可否在前引路?”

星公公精神一振,笑道:“当仁不让。”

他一牵缰绳,纵马一闪而过,走入阵去,众人紧追其后,形影相随。

但见星公公在前,众人在后,一路上避黄腊石而走,择太湖石而行,遇凤凰木则当即将其劈倒。

顷刻间,众人劈倒七七四十九棵凤凰木,闯到第六十四块太湖石边,前面去路突然断绝,一排七心椰树拦在面前。

星公公似是一愣,“咦”了一声,手中缰绳不禁微扣,身下骏马四蹄急收。

轿内的方枕寒也是眉头一皱,眼光一闪,急喝道:“别停。”

突然间,那一排七心椰树化作千百棵,如滚木般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方枕寒沉声道:“天轮火,左七。”

星公公长啸一声,脚点马背,急跃空中,右手火光一闪,飞向势如倒海般涌来的滚木之中,他的身形一起一伏,向前疾扑过去。

募地,那千百棵滚木倒卷了回去,仿佛风卷残云,一眨眼间,已是烟消云散。前方还是一排七心椰树静静地挺立在那里,左起第七棵的树干上,插着一枚似轮非轮,形状奇特的火折子,看去耀眼眩目,光芒四射。

“碧湖八捕”和“雁荡四杰”恍然大悟,明白阵中运用五行生克和周天搬移之术化出种种幻景,诱人误入圈套,防不胜防。

星公公的身影已飞掠而至那排七心椰树下面,那匹骏马虽是放开四蹄在后急追,却仍是落在他身后两丈之远。

方枕寒沉声令道:“快跟上。”

“碧湖八捕”和“雁荡四杰”气生丹田,奋力疾追,月婆婆亦是策马急驰。一行人如疾风般飞掠而过。

“好了,暂且停步。”随着方枕寒的一声喊,众人嘎然止步,却见眼前仍是一条普通平常的山道蜿蜒而前,奇树、异花、怪石都已不见。

星公公骑上马背,立在路边。他回头望去,却见身后只有八棵七心椰树交错屹立,右首第一棵正插着刚才那枚“天轮火”。

星公公喃喃道:“好一个‘满头插花无象阵’,幸好咱们以‘丁火’破‘甲木’,总算过了这一关。”

方枕寒道:“此处阵中有阵,环环相扣,设阵之人的确是绝顶高明之士。”

月婆婆眼光一闪,皱眉道:“怎么不见阵中有人出手夹击?”

星公公缓缓道:“阵中埋伏之人,既见我们识得此阵,自觉无机可乘,想必也有自知之明。当今之世,能挡得住咱们联手合击的高手,恐怕少之又少。”

方枕寒微笑道:“时间不早,咱们启程吧。”

星公公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身后,叹口气道:“可惜又损我一枚天轮火。”

这种天轮火绝非寻常火折子可比,乃是数百年前一位奇人取极北之地的千年玄木炼制而成。它遇水不灭,遇风不止。星公公身边仅剩三枚。如今用去这枚,若想取回,则须重返阵中,势必大费周折,看来只有暂且忍痛舍去。

众人心中明白,不禁都觉惋惜不已。

方枕寒道:“公公且放宽心,金陵之事一了,方某定当竭力设法为公公取回这枚天轮火。”

星公公苦笑道:“此乃身外之物,少爷何须挂念……”他的声音忽然止住。

众人都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女子呼救之声。

“救命……,救救我……。”声音凄惨之极,似是充满恐惧与绝望。

月婆婆冷哼一声,道:“耍的又是什么花招?”

星公公咦了一声,凝神闭目,稍久才道:“此女子中气虚薄,嗓音漂浮,显是不谙武功。辨其音,可知已是心胆俱裂,魂不附体,绝对作假不得。”

方枕寒缓缓道:“或许,她本来就是钩上的鱼饵。”

星公公自语自语道:“难道又是一个圈套?”

月婆婆微一沉吟,柳眉一竖,道:“我得去救人。”

方枕寒叹口气道:“婆婆既是要去,务必千万小心,速去速回。切记只求救人,不得恋战。”

月婆婆手掌一按,已从马背上腾空飞起,说声:“知道。”一道白色人影仿佛一缕轻烟,掠上山坡,转瞬间没入林中。

萧天祥赞道:“有所必为,有所不为,婆婆不愧是巾帼豪杰,侠义中人。”

方天道:“大人,可否让属下与方地前往,助婆婆一臂之力。”

方枕寒道:“暂且莫急,不妨稍等片刻。”

星公公喃喃道:“如果真是圈套,那么对方究竟意欲何为?”

远处林中又传来女子的呼救声和月婆婆的喝骂声,不时夹杂着击打之声。

方枕寒忽道:“不好,婆婆冲了三次,又退了回来。看来,对方似是运用什么疑阵困住了婆婆。”

星公公远眺山林,双目满是关切之色。

方枕寒道:“公公速去走一趟,以防婆婆有失。”

星公公犹豫道:“不,少爷安危,事关重大,老朽岂能再次远离。”

方枕寒沉声道:“公公放心,附近并无高手埋伏,而婆婆武功虽高,却不擅破阵,快去,迟则生变。”

星公公电目疾扫,环顾四周,一跺脚道:“好,老朽去去就来。少爷多加小心。”灰影一闪,星公公身形迅即飘起,急掠而去。

方枕寒缓缓道:“八捕,四杰。”

“碧湖八捕”与“雁荡四杰”齐声道:“在。”

“小心戒备,准备应战。”

“是。”

山岭间卷来一阵微风。

募地,一种奇怪的声音由远而近。似是树叶的摇曳声,又似虎狼的脚步声。

方天、方地、方雷、方风倏地将原先高举的铁匾横于胸前。

方水、方火、方山、方泽铮地拨出腰间的佩刀。

萧天祥、文云鹏、甘破败、凌飞虎却仍是肩扛官轿,默然伫立。

方枕寒冷笑道:“来得好快。”

轰地,两排铁箭从左右山坡上疾射而至。

仿佛一阵狂风呼啸而来。

铁箭显是由内家高手所发,其势迅猛之极,威不可挡。

两排铁箭,一左一右,再前后一分为二,分别射向轿前轿后的方天、方地、方雷、方风、和方水、方火、方山、方泽。

“碧湖八捕”腾身跃起,手中铁牌与佩刀挥动。

“铛铛”一阵急响,铁箭如急雨般纷纷跌落尘埃。

“碧湖八捕”的身影尚在空中,刹时间第二轮铁箭又怒啸而来。更急更密更猛。

“碧湖八捕”的身影在空中巡翔闪展,匾影刀光,片片泛起,仿佛暴雨中的八头发怒的苍鹰,挥舞着铁爪,搏击长空。

怒射的铁箭似是暗藏章法,“碧湖八捕”的身影被扯向两旁,中间出现了前后二道缝隙。

第三轮铁箭又起。随即是八道黑色的人影。

黑衣、黑裤、黑头巾。脸上则蒙着黑布。

这八条人影一分为二,前后各四人从碧湖八杰之间的裂缝中急掠而过。

剑光贲现。

八道白色的剑光扑向萧天祥、文云鹏、甘破败、凌飞虎四人。

方枕寒沉声喝道:“起!”

骤然间,“雁荡四杰”抬着官轿透过剑光,冲天而起,丛丛剑光在他们脚下发出铛铛轻响。

剑光一合即分,迅即由下而上席卷而来。

方枕寒喝道:“一苇渡江!”

“雁荡四杰”同时单手袍袖挥舞,身形疾斜,脚步一踢一踩一迈,四条人影抬着官轿向左平平飘了出去。

剑光在雁荡四杰身侧一阵暴响,八条黑色人影转眼间跃起空中,随即白色的剑光一旋一扫,自右向左,疾速卷向“雁荡四杰”。

方枕寒沉声道:“一波三折”!

“雁荡四杰”身形同时先曲后仰再弹,双脚一踏一盘一跃,官轿又向后急掠而退。

剑光在“雁荡四杰”和官轿的前方泛起耀眼刺目的亮光。忽地,八条黑影猛然分开,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朝着雁荡四杰又疾追而至,八道剑光化作星星点点飞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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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枕寒喝道:“撒手。出枪!”

倏地,银光乍现。

“雁荡四杰”同时弃轿举枪。

四支银色短枪迎上了八道剑光。

官轿猛地向下疾落。

枪剑相交,震起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方枕寒单掌伸出轿帘之外,向下一拍一按,官轿的落势倾刻由疾而缓,徐徐飘落。

募地,两条绿色的人影如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掩至轿前。

伴随着两声阴森森地冷笑,两名绿衣人各出右掌,一闪之间没入轿帘之中。

“小心!”不远之处传来一声惊呼。

一辆马车从后疾驰而至,喊叫的正是那个赶车的妇人。

方枕寒冷笑一声,双掌齐出,同时拍中攻入轿来的双掌。

轿内外三人俱是一震,同时发出几声闷哼。

那赶车的妇人身形疾掠而起,飞在空中,一条长鞭向右首的绿衣人猛抽过去。

马车中人影一闪,一个蒙面少女疾掠而出。

骤地,一排铁箭迎面射至,那妇人身形急停,手中长鞭只得回卷,护在自己和身边那蒙面少女身前。

那两个绿衣人怪笑几声,正待再出左掌,方枕寒冷笑一声,双手劲力疾摧,那两名绿衣人猛觉一股大力袭向自己右掌,举在空中的左掌突然停住,只得倾全力以右掌相抗。

三股劲力撞在一起,轿内的方枕寒轻哼一声。

那两名绿衣人惨笑几声,身形倏地倒翻了出去。

山坡上传来一阵急啸声,随即一排飞石疾射而来,在人群中炸起重重白雾。

萧天祥喊道:“小心,迷焰石!”

白色的烟雾迅即转浓,刹时间所有的人影都变成一片模糊。

浓雾中,听见方枕寒一声沉喝:“回来,别追!”

烟雾渐渐消散,原先与“雁荡四杰”缠斗的八名黑衣人和偷袭方枕寒的那两个绿衣人早已踪迹不见。两边山坡上曾以铁箭迫住“碧湖八捕”的神箭手们也已悄然退去。

四周一片宁静。

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一场梦。

“碧湖八捕”、“雁荡四杰”,还有那妇人和蒙面少女都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关切地注视着官轿。

轿帘低垂,里面悄然无声。

蒙面少女终于忍不住,急道:“方枕寒,你怎么啦?”她身形一闪,向官轿扑去。

人影一晃,方泽、方火如两尊山神般拦住蒙面少女的去路。

那妇人长鞭一挥,已轻轻卷在蒙面少女的腰间,叹口气道:“大人正在运功疗伤,不会有事的。”她鞭上运劲,已将蒙面少女扯了回去。

那少女跺跺脚,再也说不出话来。红布后的一双俏目仍是焦急地望着官轿。

“嗖、嗖”两声,微风过处,落下三个人影,正是星公公、月婆婆和一个神情惶惑、衣衫不整的村姑。

星公公、月婆婆扫视当场,望着满地的铁箭,同时问:“出什么事了?”

方天上前一步,道:“大人刚才遇袭,现今正自疗伤。”

星公公身形一晃,正待掠向官轿,忽听轿内方枕寒长吸一口气,道:“好了,不碍事了。”

那蒙面少女眼中露出一片惊喜之色,随即目光转动,身形一闪一飘,飞身没入马车的车厢之中。

星公公心中不安,道:“大人受惊了,请恕老朽护卫来迟。”

方枕寒笑道:“公公何过之有,切勿自责。”他稍顿,又道:“只是,这‘残缺神功’倒是果真厉害。”

星公公一惊,道:“怎么,是那两个老魔头?”

月婆婆脸上闪过一片怒容,咬着牙道:“‘天残’‘地缺’!”

众人惧是一惊。“天残”“地缺”乃兄弟二人,曾是黑道上的两大魔头。当年二人作恶多端,滥杀无辜,终于激怒方枕寒的恩师——一代大侠“采薇客”。泰山之颠,采薇客与“天残”“地缺”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战,“天残”“地缺”终于不敌,受重创后逃遁而去。从此二人便消声匿迹,不想今日却在此处魔影重现。

星公公忽道:“我去看看。”身影掠处,已飞上一侧山坡。

方枕寒忙道:“小心。”

“不碍事。”话音未落,星公公已没入林中。稍久,他的身影从林中飞出,一起一落,三个回旋,又掠向另一侧的山坡。片刻,星公公疾掠而回,落在轿旁。

方枕寒问道:“公公可看见什么?”

星公公叹口气道:“对方显是用心良苦,预先在山坡后辟出捷径,可在转瞬间从近百丈之外迅速赶至,发动突袭,当真是厉害得紧。”

方枕寒道:“哦?”他沉吟片刻,又问:“这位村姑可是你们所救?”

星公公道:“正是,这姑娘被悬在山崖边上,我们赶到之后,破去迷阵,差一点不能将她救回。”

方枕寒缓缓道:“对方算准婆婆必然先去,公公则必后援,显是对你们非常了解。”

月婆婆冷哼道:“还不是那两个老魔头,他们三十年前就是我们不共戴天的冤家对头。”

甘破败端详着从地上捡起的铁箭,忽道:“少爷,这种铁箭似乎正是当年官军之中的神机营所用那种。”

方枕寒道:“哦?”随即默然。

星公公嘿嘿一笑,喃喃道:“这可真有意思。想当年,郑国公海彬麾下的神机营曾经所向披靡、百战百胜,陈国公吕蒙兴则以精通阵法著称,据说,‘握奇阵法’正是他的那手好戏。难道竟是他们?还是,对方故布障眼法……”

方枕寒微笑道:“对方确是老谋深算。不过,他毕竟还是性急了一点。所以,就算他障眼法再多,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咱们不妨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轿帘一掀,方枕寒缓缓步出官轿,他回过头来,看了眼那顶轿子,叹口气道:“可惜了,好端端的一顶轿子。”

凌飞虎一愣,忙伸手去摸那轿子。哪知手刚触轿杆,便听见嗡然数声,那轿子倾刻间化作无数木块碎屑,塌落尘埃。

众人皆是一惊,随即明白,定是方枕寒在与“天残”“地缺”对掌时,将对方“残缺神功”的内力转入了那顶轿子。

“残缺神功”既霸道又阴狠,能使轿子质碎而形存,可见其厉害之极。但方枕寒在这顶早已吹弹得破的官轿中运功疗伤,谈笑风生,然后态度从容,昂然步出,使官轿看去仍似完好无损,足见他举重若轻,定力惊人,比起“天残”“地缺”自是更胜一筹。

星公公不禁连赞两声:“好!好!”

方枕寒微微一笑,随即脸色肃然,伸手掸去身上的灰尘,迈步走向那辆马车。

那妇人心中暗惊,双目注视着对方,琢磨着该如何应对。

方枕寒走至那辆马车近前,却不理那妇人,脸朝那帘幕低垂的车厢,躬身行礼,朗声道:“微臣方枕寒拜见公主殿下。”

那妇人脸上一呆,随即叹了一口气,苦笑不语。

马车中一时间静寂无声,里面那少女不知在想些什么。稍久,才听她格格笑道:“哼,我就知道迟早瞒不过你。”

“碧湖八捕”与“雁荡四杰”都是一愣,立刻明白马车中坐的竟是当朝皇帝的御妹建平公主,便纷纷躬身行礼。星公公、月婆婆却站在一边微笑不语。

方枕寒道:“公主千金之躯,岂能轻涉险地。倘若一但有所差池,教方枕寒如何向圣上交待?”

建平公主道:“什么险不险的,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倒是挺热闹有趣的。”

方枕寒道:“公主私出京城,圣上一但得知,定然挂念。还请公主……”

公主恨恨道:“怎么,你是要逼我回去不成?”

方枕寒苦笑道:“微臣岂敢逼公主殿下,只是奉劝……”

建平公主冷然道:“方枕寒,用不着你管,我爱上哪儿就上哪儿,你办你的案,我走我的路,咱们各不相干。”

方枕寒叹口气,半晌道:“公主既然不愿回去,还是与微臣同行为好,一路上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建平公主转怒为喜,轻笑一声,道:“我就知道你拿我没办法。”

方枕寒苦笑一声,转身面向那坐在马车前面的妇人拱手道:“这位可是‘麻衣仙姑’祁雪君前辈,方某有礼了。”

那妇人似早已料到,微笑还礼道:“方大人不必客气。”

建平公主奇道:“咦,她是我师叔,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你怎么认识?”

方枕寒道:“玉壶山‘翠微门’中,‘羽衣身法’有如此造诣,又能将‘锦袖掌法’融入鞭法之中,使得出神入化的人,除了‘翠微门’掌门翠衣神尼,看来只有长年闭门不出、修静炼性的‘麻衣仙姑’了。”

“麻衣仙姑”祁雪君笑道:“方大人过奖了。”

方枕寒道:“祁前辈方才出手相助,方某自是感激不尽,只是这一路上或许还有凶险,公主乃千金之躯,还请前辈全力护卫公主,其余之事尽可交给我等来应付。”

麻衣仙姑道:“方大人之意,我已明白,请尽管放心。”

建平公主吃吃笑道:“方枕寒,用不着你来为我瞎操心。”

方枕寒不语,又行一礼,转身走回,道:“我们走吧。”

星公公道:“少爷,你还是坐我的马吧。”

方枕寒笑道:“你在马上闷得无聊,想找我做替身,我可不上这个当。”

月婆婆也道:“少爷,你是官,咱是民,还是上马为好。”

方枕寒道:“婆婆何时也讲起这些俗套来了,我从京城坐到这里,也该走走活动一下了。”

星公公忙道:“我也走,不骑这劳什子马了,省得老打嗑睡。老婆子,你呢?”

月婆婆骂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叫我一个人骑在高处,丢人现眼不成?”

众人哈哈大笑。月婆婆却又要让那被救的村姑上马,怎奈那村姑硬是不肯,只得作罢。

于是,方天、方地、方雷、方风高举牌匾在前开道,方枕寒、星公公、月婆婆和那村姑走在中间,建平公主的马车紧随其后,“雁荡四杰”两旁护卫,方水、方火、方山、方泽殿后。一行人虽是时而有说有笑,却也队伍整齐,向前走去。

没走多远,萧天祥忽问:“少爷,今晚是否直接入金陵城?”

方枕寒道:“不,先去城外的栖霞集。”

萧天祥奇道:“那不是京东西路马步军指挥使尉迟亮将军的军营?”

方枕寒道:“正是,我有事要先去面见尉迟将军。”

众人催动脚步,展开轻功。这队看去人马奇特的官队,沿着山路,疾行绝尘而去。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金陵城南十里的大路上,缓缓走来一个青年书生,但见他一袭白衣,跨着沉甸甸的青布包袱,一副赶考举子的模样。

这书生并非旁人,正是昨日在张八岭上指挥若定,力战“天残”“地缺”的新任京东二路按察使兼金陵知府方枕寒。

此时的方枕寒,脸上仅是恰到好处的稍作易容,与原先的相貌相差不远,似是而非。只是,昨日他那英气勃发、凛然逼人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看去倒是平添了七分清秀,显得极其文弱单薄,浑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昨日深夜,在栖霞集的京东西路马步军的大营中,方枕寒与指挥使尉迟亮、星公公、月婆婆经过一番密议,认为慕容英一案,敌在明,我在暗,破案诸多不便。方枕寒遂决定对外假称受伤未愈,暂住军营,暗中则易容扮装,孤身先入金陵城中,探明虚实。

尉迟亮虽是赞同,却替方枕寒的安危感到担心。星公公和月婆婆则素知方枕寒技高胆大,倒也放心让他前往。只是二老千叮万嘱,一路上务必留下记号,以便随后暗中策应。

于是,方枕寒瞒着建平公主,连夜易容换装,只身离开大营,由城西的栖霞集绕城直奔城南,然后再折道北上,扮作从江南北上路过金陵的举子。

晨星疏落,东方吐白。远处的树林中传来鸟雀的欢叫声。方枕寒迎着拂面而来的清风徐徐而行,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油然而生。

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少,多是一大早赶去金陵城中做生意的菜农、商贩。

路边开着一家小饭店,店门外一面陈旧破烂的酒旗在晓风中招招摇摇。

方枕寒迈步走了过去。

小店内已经坐着十来个人。方枕寒走向东头一张空着的桌子,取下包袱,缓缓坐了下来,然后吩咐店小二要些茶水点心。

就在刚才走进小饭店时,方枕寒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下店内,他立刻发现了一些颇不寻常的事情。

店中间四张桌子上三三两两坐着一些客人,看去并无任何异常。引起方枕寒兴趣的是西首和北面两张桌子上的客人。

虽只是匆匆一瞥,方枕寒却已将那两张桌子看得一清二楚。

西首的桌子上,坐着一个黄衣少女和三个灰衣人。那黄衣少女看去容貌清秀、明眸皓齿,特别是那双妙目,更是眼波流慧,美如秋水。坐在她两旁和对面的三个灰衣人则是脸色肃然,显是对那少女极其恭敬。

北面那张桌子上,围坐着七个黑衣大汉。他们脸无表情,只是低头喝茶。其中几个不时抬头偷偷盯视西首桌上的黄衣少女和那三个灰衣人,目光中似是充满敌意。

方枕寒看出,那三个灰衣人、七个黑衣大汉,还有那黄衣少女,都是身怀武功,绝非庸手。

店小二走过来,将茶具、果品和糕点放在方枕寒的桌面上。

方枕寒装作若无其事地喝着茶,吃着点心。他知道,此时正有几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那双妙目,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北向南传来,方枕寒听出,来者至少有十多骑。

很快地,马蹄声已来到小店门外,随即嘎然而止。便听有人大声喊道:“到了,就在这里。”

小店外迅速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四周窗外一时间人影闪动,来人显然已将小店包围了起来。

门帘一挑,大踏步走进三个人来。为首那人一身蓝衣,三十来岁,看去瘦小精悍,目光如电。跟在他身边的则是两名黑衣大汉。

北面桌上的七个黑衣大汉腾地站起来,快步走向那蓝衣人,躬身行礼,齐声道:“拜见副盟主。”

那蓝衫人“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目光扫向西首那张桌子,阴阴一笑,迈步走了过去。

小店内的客人见势不妙,纷纷起身,逃向门外,却也不见有人拦阻。

方枕寒也急忙站起,跨起包袱,装作慌不择路般躲向柜台后面,却见掌柜和店小二正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西首桌上的黄衣少女和三个灰衣人仍是镇定自若,有吃有喝。

蓝衫人走到西首桌前,嘿嘿一笑,道:“海小姐,别来无恙?”

黄衣少女抬起头来,淡淡道:“哦?原来是鲁乘风鲁副盟主。”

鲁乘风道:“这大清早,海小姐大老远跑到城外来喝茶,真是雅兴不浅。”

黄衣少女冷哼一声,道:“鲁副盟主一路匆匆忙忙,可是要上哪儿?”

鲁乘风阴阴道:“鲁某是专程出来请人的。”

黄衣少女道:“哦?,既是如此,鲁副盟主请便。”

鲁乘风上前一步,冷笑道:“海小姐难道不想问鲁某所请何人?”

黄衣少女冷冷道:“紫金盟的事,我向来不感兴趣,为何要问?”

鲁乘风嘿嘿笑道:“请恕直言,鲁某所请之人正是堂堂郑国公府的海二小姐?”

黄衣少女故作诧道:“咦,你请我干什么?紫金盟就算有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我都不感兴趣。”

鲁乘风冷冷道:“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未必就有,倒是要请海小姐去了一笔帐。”

黄衣少女轻笑道:“我可从来未同紫金盟做过什么生意,哪有什么帐好算。”

鲁乘风冷笑道:“前些日子,海小姐管了不少紫金盟的闲事,难道都忘了?”

黄衣少女淡淡道:“前一阵子,我倒是管过一些不平之事,都是些江湖匪类欺男霸女、强抢硬取之恶行,难道竟然都是紫金盟做的吗?”

躲在柜台后面的方枕寒看得分明,听得真切。他暗想,素闻紫金盟是金陵一带第一大帮,帮内虽是良莠不齐、龙蛇混杂,却也一向进退有据、颇识分寸,如今居然不惜得罪官面上声威最是显赫、位列三大国公之首的郑国公府,看来那位海二小姐管的闲事定是不小,把人家逼急了,终于找上了门来。

但见鲁乘风又逼前一步,沉声道:“海小姐不好好待在国公府里,享受荣华富贵,却偏偏跑出来管咱们紫金盟的事,咱们算是忍了好几回了,只是赵香主遇害之事,实在说不过去,未免欺人太甚。”

黄衣少女淡淡笑道:“你说的可是那个赵无忌?此人杀夫奸妻,死有有辜。”

鲁乘风怒道:“哼!赵香主声名岂容诋毁,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跟鲁某走一趟。”

鲁乘风正待逼近,忽见刀光一闪,一个灰衣人横刀立于面前,口中喝道:“放肆!不得无礼!”

鲁乘风闪身退后,双手向后一背,冷笑道:“可惜,今日飞虎十卫也只来了三个。”他一打手势,便有四个黑衣大汉拔出兵刃冲了上去。

方枕寒暗觉诧异,心想,久闻郑国公府有“一掌四剑十刀”,怎么今日只来了“三刀”,看来这位海二小姐的亏是吃定了。

只见三个灰衣人将黄衣少女护在中间,与紫金盟帮众撕杀起来。黄衣少女却神色从容,袖手站着。

那三个灰衣人果然身手了得,但见他们白光霍霍,刀法既沉又快。紫金盟帮众一时轻敌,刚冲上去就给伤了二个。

鲁乘风骂道:“急什么!稳住阵脚,慢慢收拾他们。”

窗外迅即又有四个紫金盟帮众飞身而入,一时间,九名紫金盟好手围着那三个灰衣人和黄衣少女杀成一团。

那三名灰衣人虽是刀法犀利,身手敏捷,怎奈鲁乘风带来的都是紫金盟中的高手,又兼寡众悬殊,倾刻间,已是守多攻少,再也占不了便宜。

紫金盟帮众吸取教训,稳扎稳打,步步紧逼,只见圈子越战越小,那三个灰衣人渐渐处于下风。

鲁乘风负手站在一旁,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名灰衣人眼看情况不妙,边战边喊道:“小姐,你快走,这里交给我们!”

黄衣少女一声轻叱,身形已飞跃空中,仿佛一鹤冲天。只见她身子一个盘旋,向着小店窗外激射而去。

鲁乘风嘿嘿一声冷笑,长袖摆动,闪身一滑,飘向黄衣少女的身后。

不想那黄衣少女身子一个倒翻,在空中突然改变方向,返身向着疾追而来的鲁乘风扑去,双手已多了一对日月双刀。

鲁乘风猝不及防,身形急挫,摆腰扭头,向下疾落。

刀光在空中划出一抹白痕。

一蓬黑发轻轻飘起。黄衣少女的右手刀在鲁乘风的额边一擦而过。

鲁乘风吓得一身冷汗,神情极是恼怒。

黄衣少女一招得手,步步紧逼。但见她刀法展开,日月双刀扎、分、剪、崩连绵攻出。

日月刀法。小商派叶姥姥的日月刀法本来就非比等闲。

鲁乘风连退四步,左闪右避,仍是不能摆脱被动,脸色变得越发铁青。

黄衣少女喜上眉梢,日月双刀更急更快,恨不得一刀将鲁乘风了结。

猛听鲁乘风一声暴喝,手中已多了一对判官笔。刹时间,双笔点、砸、抽、戳,狠命攻出。

“当,当。”两声,判官笔撞在刀上,黄衣少女顿觉虎口发热,手臂发麻。

鲁乘风冷哼一声,双笔刺、挂、扫、捣,越打越狠。

黄衣少女吃亏在内力不如对方,又兼经验不足,当下不敢硬接,挥刀连晃,身形向后退去。

那边三个灰衣人乍见黄衣少女遇险,正待杀过去援救,怎奈窗外又飞进几条人影,围攻他们的紫金盟好手增至十二人,当下虽是心中焦急,却是无法脱身。

方枕寒暗忖,这位海小姐一开始就有恃无恐,不惧强敌,刚才又明明可以脱身,却返身与对方缠斗,难道竟是在等后援?

忽听一名灰衣人发声长啸,啸声响亮而尖锐。

方枕寒暗暗一笑,心知灰衣人定是在催促援兵赶来,当下也乐得藏身旁观,瞧多几眼热闹。

鲁乘风猛听灰衣人啸声,眼中精光一闪,笔势催动,勾、截、劈、拔、盖、缠,攻势猛如狂风骤雨。

黄衣少女迭遇险招,连连后退。幸好日月刀法是小商派的镇派之宝,招数确实精妙,鲁乘风总是有所顾忌,不敢过分逼近。

转眼间,黄衣少女身后已是柜台,再也无路可退。

鲁乘风怪笑道:“海小姐,此时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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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少女冷哼一声,脸上神色甚是倔强,咬牙苦战。

方枕寒眼见黄衣少女援兵不至,远水难救近火,忽然心中一动,大叫一声“我来救你!”身形晃动着从柜台后面扑了出去。

鲁乘风眼看胜券在握,猛见柜台后闪出一个白色人影,向着自己冲来,不由心中一惊,连忙判官笔急撤,护住周身。

鲁乘风定睛瞧去,对方竟是个白衣书生,心中思疑,难道这就是灰衣人呼唤的救兵,怎么来得这么快,而且还是从柜台后跑出来的?

黄衣少女乍见柜台后冲出一白衣人,以为正是自己久盼不至的救兵,心头一喜,不及细想,喊道:“柳总管,替我好好教训他,咦?……”

她这声“咦”却是因为发现这白衣人并非什么柳总管,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书生,当下好奇心起,也不道破,站在那里,凝神观看。

鲁乘风心中大惊,原来对方竟是郑国府第一高手,“金刚神掌”柳若尘,不禁全神戒备,瞪眼瞧着对方,心中奇怪,怎么享名十数年的柳若尘看去竟是如此年轻。

方枕寒心中暗觉好笑,却也不急于辨白,他主意已定,朗声道:“这位鲁先生,你我都是读书人,应知墨笔只能用来经营文章、赋诗填词,岂能作为凶器,用来伤人?至于自恃孔武,欺凌弱小女子,则更属可耻之事,还望鲁先生悬崖勒马,及早醒悟。”

鲁乘风一愣,暗道这个柳若尘怎的如此胡说八道、纠缠不清,难道竟是全然没把鲁某放在眼里,耍弄与我?哼,鲁某好歹也是个成名人物,你柳若尘名头再响,也不能如此无礼,出言戏弄。

他心中恼怒,脸上却是神色不变,又见对方援兵仅是一人,心中不禁稍定,于是冷冷道:“姓柳的,废话少说,有本事尽管使出来,鲁某奉陪到底。”

方枕寒大声道:“看来你是冥顽不化,且看在下如何教训与你!”他迈步向前,挥拳猛击。

鲁乘风募见对方攻来,当即凝神应战,却见对方脚步虚浮,双手乱舞,全身上下毫无章法,破绽百出。他心中一凛,暗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虚实相生之理,鲁某岂能不知,哼,我才不上你的当!

他双笔虚晃一招,侧身一闪,向右避开。

方枕寒一个扑空,立即故作收势不住,仍是和身向前扑去。

“哗拉”数声,店内的几张桌椅当即被方枕寒撞翻,茶壶碗碟乒乒乓乓摔落在地。只见他脚步错乱,情急之中被脚下的椅子一拌,“哎哟”一声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这一下,鲁乘风、黄衣少女都是一愣。那边紫金盟帮众与三人灰衣人虽然仍在互相撕杀,却也被这边情形吸引,双方攻守招数也都慢了下来。

鲁乘风惊疑不定,暗道:这算什么,你柳若尘还在戏弄我!

募地,鲁乘风猛见方枕寒抓起地上一只破壶,喊声“看打!”向自己掷来。

鲁乘风急忙退后一步,挥笔横架正待卸去茶壶来势,将其击落,不想却见那茶壶飞到中途,已是无力,“叭”的一声掉在地上,化为碎片。

鲁乘风豁然警觉,心想,柳若尘成名已久,素闻此人行事淡定,出手稳重,如今怎会这般不拘形态,毫无体统?

他双目如电,沉声问道:“阁下究竟是不是柳若尘柳总管?”

方枕寒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来,胡乱掸去身上的灰尘,愣道:“我何时说过自己是什么柳总管,在下站不更名,坐不改姓,江南举子袁思暖是也。”

鲁乘风一呆,随即大笑,怪声道:“原来是袁公子,幸会!幸会!”

方枕寒凝神一听,店外大道有数名高手正施展轻功疾奔而来,暗道,敢情这救兵现在才来,便冷哼一声道:“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无需客套。”

黄衣少女心中亦觉好笑,暗想,这书呆子虽是一点不会武功,胆气却可敬可佩,我决不能让他吃亏。

鲁乘风狠狠道:“臭小子,活腻了,老子先料理了你再说。”他脚步一滑,闪身上前,手中判官笔左右并进,对着方枕寒双耳猛扎过去。

刀光一亮,黄衣少女身形斜插,日月双刀“借花献佛”,疾攻鲁乘风双肋。

鲁乘风冷喝一声:“来得好!”双笔倏然变招,一拧一沉。正砸日月双刀。

黄衣少女虎口酸痛,心头一热,双刀险些脱手,她身形微颤,急喊道:“袁公子,还不快走!”但见她双刀挥动,使出两败俱伤的招数,只攻不守,形同拼命。

方枕寒大声喊道:“不,堂堂男儿岂能临阵脱逃!”他故作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双手在一旁桌上一撑,暗中已将一枚碎瓷片扣在右手之中,接着一晃身子,脚步踉跄着向前扑去,心道,外面的朋友若再不出手,方某今日这出戏只有露陷了。

黄衣少女又急又气,恨声道:“书呆子,你!”她一咬牙关,闪身拦在方枕寒面门,双刀舞动,已是章法散乱。

那边三个灰衣人陡见黄衣少女再次陷入险境,当即刀法催动,急欲杀出来相助,无奈围住他们的紫金盟帮众拼命拦截,双方顿时杀得不可开交,其中一名灰衣人又是几声长啸。

眼看鲁乘风左手笔一压一磕,砸飞黄衣少女右手刀,右手笔一圈一穿,就要扎中黄衣少女右肩。

方枕寒喑叹一口气,右手碎瓷片正欲射出,却见白影一闪,窗外飞进一人,沉喝声中,右掌疾砍鲁乘风右手笔,左掌飘动,拍向对方面门。

鲁乘风识得厉害,双笔一撤,身形暴退。

方枕寒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身材微胖的白衣中年文士拦在黄衣少女前面,不禁轻舒一口气。那中年文士不慌不忙,神色淡定,他微一转身,不理一旁的鲁乘风,躬了身向黄衣少女施礼,道:“柳某援救来迟,小姐受惊了。”

鲁乘风见对方一招逼退自己,却并不进逼,当下也站定身形,心中微惊,知道定是真正的柳若尘到了。

黄衣少女芳心稍定,喘一口气道:“柳总管,这厮欺负我,快帮我出出这口恶气。”

柳若尘道:“是”。他转回身来,看着鲁乘风,拱手微笑道:“这位可是鲁副盟主?在下柳若尘。”

鲁乘风淡淡道:“原来是柳总管,失敬。”他目光一瞥之间,发现那边正在缠斗的双方,紫金盟帮众已占定上风,那三个灰衣人看似已寡不敌众,险象环生。他暗忖,如果对方只是来了柳若尘一人,今日之事,尚有可为。

鲁乘风正思忖间,猛见窗外又跃进两人,身穿青衣,各执一剑。

这二人显是不愿从背后偷袭,稍一站定,仗剑身前,各自喊道:

“在下蔡回春。”

“在下郭盛夏。”

二人手中宝剑虚晃一招,遥指紫金盟帮众。

围攻三名灰衣人的紫金盟帮众立即有四个人回身应战。

方枕寒故作看得出神,心中暗道,郑国公府春、夏、秋、冬四大剑客已有两个在此,屋外还有三人的身手也不在这三个灰衣人之下,这回紫金盟免不了要大败亏输了。

那两个青衣人长剑挥动,剑光在空中划出层层淡影。

二人的剑法乃前辈异人“四季先生”亲身真传,自是不同凡响。

“春剑”蔡回春的剑法忽而轻盈、柔和,仿佛冬去春来,春风送暖,忽而繁复多变,好似万紫千红,百花争艳。

“夏剑”郭盛夏的剑法则是辛辣猛烈,恰似赤日炎炎,娇阳似火。

方枕寒暗喝一声彩,好剑法!不愧是四季先生的高徒,

黄衣少女见方枕寒站在那里,浑然忘我,便盈盈走近,轻笑道:“喂!书呆子,瞧你。”

方枕寒仿佛募然惊醒,报以一笑。

黄衣少女怔怔地看着方枕寒,脸色忽地一红,忙转过脸去。

那四个紫金盟好手怎是蔡回春、郭盛夏二人的对手,剑光之中,兵刀相继脱手,受伤倒地,这还是蔡、郭二人手下留情。

余下的紫金盟帮众在灰衣人和蔡、郭二人的刀剑夹击之下,乱成一团,纷纷倒地。

鲁乘风大急,他伸手一挥,却不见窗外的紫金盟帮众进来助战,心知不妙。

柳若尘微微一笑,轻咳一声,窗外立刻又跃进三个灰衣人,单手执刀,躬身向那黄衣少女行礼,齐声道:“小姐受惊了。”

鲁乘风强摄心神,剑色铁青,双手抓着判官笔,瞪眼注视柳若尘。

柳若尘拱手道:“鲁副盟主,咱们比划比划,请!”他脚下闪动,滑步上前,后掌轻飘飘按向鲁乘风左肩。

鲁乘风见对方说打说打,忙将判官笔一架,凝神应战。

顷刻间双方已是各出七招,鲁乘风暗暗奇怪,柳若尘既是以“金刚神掌”闻名,顾名思义,走的应是刚猛一路,怎是出手竞是如此至柔至阴,看去倒似“绵掌”一路。

方枕寒看在眼里,明在心中。他知道,柳若尘的金刚掌看似出手阴柔,一旦击中对方,便有一股极其刚猛的力道炸开,实是天下最为霸道的掌法。

果然,转眼间柳若尘攻到三十七招,一掌拍中鲁乘风的右手判官笔。鲁乘风手臂大震,身子一颤,急忙滑向一边。

柳若尘沉喝一声,仍是不紧不慢,一掌一掌地轻轻拍出。

鲁乘风咬紧牙关,腾挪闪展,东游西走,判官笔竭力避开柳若尘双掌,扎、撩、勾、剔、抽、穿,寻隙抢攻。

刹那间,双方又是各出十一招,柳若尘右掌虚晃,左掌一切,又是砍中鲁乘风右手笔。

鲁乘风闷哼一声,身形猛然一晃,疾退两步。

柳若尘脚下正踩坐莲步,纵身向前,手掌又是拍出。

鲁乘风判官笔虚点,身形一侧,绕到柳若尘身后,挥笔扎向柳若尘风府穴。

柳若尘倒踏鸭行步,滑身避后,反手一掌挑出。

霎时间,鲁乘风已是抢攻七招。冷不防柳若尘突然右掌舞花,左掌横钩,双掌接着一翻一覆,右掌已是按中鲁乘风左肩。

鲁乘风又是闷哼一声,身子如遭雷击,蹬蹬连退五步。他一咬牙,猛一站定,抬头却见柳若尘已是飘身站立,双手负背,看着自己。

柳若尘淡淡道:“承让,鲁副盟主果是身手不凡,在下佩服。”

鲁乘风冷哼一声,嘴角已流出少许鲜血,哑声道:“咱们这笔帐,以后慢慢再算。”

柳若尘微笑道:“鲁副盟主请便。至于赵香主一案,三日之后柳某定当亲临紫金盟总舵向贵盟欧阳盟主作个交代。”

鲁乘风脸色灰白,冷笑道:“敝盟恭候柳总管大驾光临。”他大步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冲着方枕寒狠狠瞪了一眼,冷哼一声,随即带着紫金盟帮众离去。

方枕寒心中好笑,却装作怔了一怔,走向柜台,捡起包袱,转身向众人拱手道:“小姐,总管,各位,小生就此别过,告辞!”

黄衣少女一急,忙道:“你,你上哪里去?”

方枕寒道:“禀过小姐,小生此去金陵城中暂歇,明日还要启程赶往京师赴考。”

黄衣少女眉头一皱道:“去不得,去不得!”

方枕寒一愣,道:“小姐在上,小生以为,天下人走天下路,有什么去不得。”

黄衣少女扑哧一笑,道:“袁公子,什么小姐在上、在下的,我叫海莹莹,你叫我莹莹就是了。”

方枕寒忙道:“不敢,不敢,小姐是公候贵胄,小生岂难冒犯。”

海莹莹双眼一瞪,嗔道:“你这书呆子,我让叫你就叫。”

方枕寒干咳几声,道:“莹、莹莹小姐,小生这就告辞。”

海莹莹恨声道:“我说你去不得就是去不得!”

方枕寒抬头望着海莹莹,心中不知为何卟嗵一跳,忙道“为、为何去不得?”

海莹莹见方枕寒一双清亮有神的眼睛望向自己,脸上一红,道:“当然去不得,金陵城中到处都是紫金盟的人,你没瞧见刚才那位鲁副盟主回头看你的模样?简直是恨不得把你吃了。你要是再撞上他们,哪里还有命在?”

方枕寒故作急道:“岂有此理,王法何在?难道官府就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海莹莹道:“那官儿连自己都保不住,如今哪里还有人来管他们。”

方枕寒假作不懂,问道:“什么?难道他们竟敢杀官犯上?”

海莹莹皱眉道:“这事跟你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反正你独自一人进不得城去,,还是和我们在一起的好。到时候,有我们护送你,包你平安无事。”

方枕寒慌忙道:“这,这如何使得?”

海莹莹笑道:“我说使得,就使得,就怎么定了。”

柳若尘一直注视着方枕寒,这才走上前来,向方枕寒一拱手道:“这位袁公子,今日多蒙仗义相救我家小姐,柳某就此谢过。”

方枕寒忙还礼道:“不敢,柳总管不必客气。”

柳若尘微微一笑,转身对海莹莹道:“小姐,咱们还有要事在身,不如另外派人护送这位袁公子先行。”

海莹莹眉头微蹙,半晌道:“不行,他舍命救过我,我一定得亲自送他才能放心。”

柳若尘皱着眉道:“小姐,这……”

海莹莹断然道:“柳总管,不必多说,袁公子也不是外人,就让他跟着我们吧。”

柳若尘忙点头道:“是。”心中却暗道,这个姓袁的小子何时变成不是外人了。

方枕寒正待说话,却发现海莹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不禁一愣。

海莹莹本来就明眸皓齿,冰肌雪肤,此刻看去更是笑颜生花、妩媚动人。

方枕寒心头猛地一惊,迅即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拱手道:“莹莹小姐,在下一介书生,怎么敢劳驾国公府护送?……”

海莹莹抢口笑道:“袁公子不必客气,这区区小事,只不过是稍尽地主之谊。到时候再让我爹爹引荐几位京里的官儿,或许对你应试也有些帮助。”

正说间,门外风尘仆仆大踏步又走进来一个灰衣人,分别向海莹莹、柳若尘行礼:“小姐,总管……”他瞥了一眼方枕寒,欲言又止。

海莹莹颔首道:“但说无妨,这位袁公子是我的朋友。”

那灰衣人稍有迟疑,随即道“属下二人一路打探追踪,查明、查明那两人眼下在秣陵镇。”

柳若尘道:“哦,在何处落脚?”

那灰衣人道:“聚仙楼。”

海莹莹笑道:“聚仙楼,那可是好地方。”

柳若尘问:“那边情况如何?”

那灰衣人道:“现下紫金盟、快意堂、玄武帮、秦淮帮,还有茅山寨的人都盯上了那两人,说不定今天就要下手。”

海莹莹道:“这下可有热闹好瞧了,咱们不妨也去凑个趣儿。”

柳若尘神色一凛,道:“老六是不是还在那里盯着?”

那灰衣人道:“正是。”

柳若尘转身向海莹莹行一礼,沉声道:“小姐,咱们得赶快去,迟则生变。”

海莹莹神情肃然,点头道:“好,立刻动身。”她望了一眼方枕寒,皱了皱眉。

柳若尘即刻道:“小姐不必担心,一路上袁公子由我照应。”

海莹莹脸上一喜,道:“那就麻烦柳总管了。”她又对方枕寒道:“袁公子,我们一起去吧。”

方枕寒忙道:“恭敬不如从命。”

柳若尘走近方枕寒身边,微笑道:“袁公子,待会儿你拉着我的手,咱们可以走快一点。”

方枕寒立即道:“岂敢,小生早已经习惯长途跋涉,脚程绝对不慢,柳总管不用担心。”

海莹莹格格一笑,道:“袁公子,咱们走吧,一会儿你就会明白了。”说着转身走向门外。

柳若尘也是呵呵一笑,迈步向外走去。

方枕寒随后跟着,心里暗想,加上那个什么老六,郑国府今日来了“一掌、二剑、八刀”共是十一名高手,而且,看来金陵一带的主要帮派都已出动,那灰衣人所说的两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此事不知与慕容知府一案是否有关。他望了一眼海莹莹的身影,心不中不禁一紧。

众人来到小客店的外面,海莹莹说了声“走!”身影立即轻飘飘的掠了出去。

那七名灰衣人也急掠身形,紧紧跟上。

柳若尘望了一眼方枕寒,右手在方枕寒腰际一托,说声“请”,二人的身子立即像一阵风般飘了出去。

方枕寒感觉一股内力从柳若尘的右手源源传来,托着自己的身子向前疾行,仿佛腾云驾雾般。他心中不禁暗暗赞佩柳若尘内力精湛浑厚,脸上却做出一副非常惊异的模样。

柳若尘笑道:“袁公子,感觉如何?”

方枕寒故作兴奋,大声道:“久闻列子御风而行,我尚不敢信,不想今日却亲身经历。妙极!妙极!”

柳若尘哈哈一笑,右手一滑,一挽,已是拉住方枕寒的左手,二人好似携手并肩,御风而行。

走在前面不远的海莹莹放慢脚步,回头笑道:“袁公子,如今明白了吧。”

方枕寒朗声道:“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海莹莹格格一笑,转回头去催步疾行。

方枕寒与柳若尘手拉着手,柳若尘右手的内力分成两股,一股经方枕寒的左手传向双足,将他顶托而起,另一股则走向方伙寒的胸腹,牵引着他向前疾奔。

方枕寒默运“采薇功”的虚字决,化神为虚。他相信,柳若尘既使造诣再深,也难察觉身边这个虚弱无力的白衣书生竟是个身怀绝顶内功的高手。

方枕寒暗觉有趣,目光却不知不觉的望向前面海莹莹矫捷婀娜的倩影,心神禁不住微微荡漾。

突然,方枕寒感觉体内有异,他眉头微皱。原来柳若尘传向方枕寒胸腹的那股内力,竟然又生出一前一后两股,这两股内力一冷一热,一阴一阳,开始在方枕寒体内缓缓上下游走。

方枕寒暗道,这分明是在探查我的内息,看来这位老兄并未相信我。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默运“采薇功”的闭字诀,迅速将周身的穴道脉络关闭堵塞。

柳若尘的两道内力沿着方枕寒的周身经脉上下循环游走,发现方枕寒经络处处阻滞,穴道处处不通,暗道这书呆子虽然来历不明,却是真的不会武功,只是今日之事,知道之人越少越好,而小姐却又偏偏喜欢这酸书生,这当如何是好。

方枕寒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思忖,这柳若尘的金刚掌力触敌之时极其霸道,原来竟是将内力一分为二,一阴一阳,一冷一热,对敌之时,骤然使冷热交汇,阴阳相聚,自是威力惊人,无坚不摧。

猛然间,柳若尘的那两道内力在方枕寒胸前任脉的膻中穴相互一撞一震,又迅即分开绕向方枕寒背后的督脉,在命门穴再次一撞一震。

忽听海莹莹问道:“柳总管,怎么啦。”原来是柳若尘分出内力探查方枕寒周身,原先的牵引之力自然减小。海莹莹发觉柳、方二人脚步放慢,故而出声询问。

柳若尘微笑道:“换口气,不碍事。”他立刻将那两股在方枕寒体内游走的内力转至胸前汇合,仍旧牵引着方枕寒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海莹莹暗想,柳总管一向内力浑厚,那用换什么气。她见柳、方二人很快追了上来,心中虽奇,却也不再追问。

方枕寒却是心中大怒,暗道:柳若尘既已当我是一个不识武功的文弱书生,却怎的下此毒手。

原来,刚才柳若尘的内力在方枕寒身前背后任督二脉的两次撞震,固然伤不了方枕寒,但对平常身无武功之人,则是任督二脉必遭损伤。这种损伤当时看去虽是无甚迹象,但三十日之后,受伤之人定将力竭气衰而亡。想是柳若尘估计三十日后,身边这个书生早已远去京城,到时海莹莹自然不会知道他的死活。

方枕寒暗道:好你个面慈心狠的柳若尘,竟然杀人不见于形,出手如此歹毒,却是到底居心何在?

他念头一转,注意已定,当即运起“灵台念法”,凝神默默冥想柳若尘前腹的气海穴。顷刻间,便有一息念力由心而生,经方枕寒左手和柳若尘右手,直至柳若尘腹部气海穴。

这种念力无形无迹,无知无觉,实是方枕寒全心全力发出的意念之力。柳若尘此时正在暗自得意,却不想自己体内反被方枕寒在不知不觉中做了手脚。

方枕寒的“灵台念法”传自昔日天下第一剑客“采薇客”,“采薇客”中年之后专心修道,人称“采薇道人”,“灵台念法”乃是他得道之后才悟出的道家玄功,实已至道家功法空灵虚无的绝高境界,能于千里之外为人疗伤治病,拯救生灵。

方枕寒的“灵台念法”虽只是初入门径,却也能借助物体媒介,或是触摸对方身体局部,而替人治伤施救,不想今日却用于伤人。好在是惩治为恶之人。

前面不远处的海莹莹忽然高声喊道:“到啦。”接着便见她和那七名灰衣人纷纷放慢脚步,缓缓而行。原来众人已是到了秣陵镇外面。

柳若尘微笑一声,放开拉着方枕寒的右手,道声“袁公子请便”,然后便步态从容地向前走去。

一行人信步而行,走向镇内。

秣陵镇是金陵城南二十里处的一个大镇,地势平坦开阔,傍依秦淮河。河上不但交通便利,帆影点点,而且水色秀美,风光旖旎。镇上总是游人客商云集,热闹繁华。
 0   2005-07-11 00:28:3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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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若尘然道:“且慢”。

海莹莹回头问:“什么事?”

柳若尘上前几步,轻声道:“小姐,咱们虽是不怕被人认出,却也不宜太招摇,免得过早暴露身份,到时候碍手碍脚。”

海莹莹道:“柳总管的意思是…”

柳若尘笑道:“咱们不妨暂且改换一下模样。”

海莹莹眼珠一转,格格一笑道:“这个容易。”她挥手从袖中摸出一物,背转头去,双手在脸上抹了几抹,然后回过头来,笑吟吟道:“你们看,怎么样?”

众人都是眼前一花,原来海莹莹已是完全变了模样。但见她鼻子高了一些,嘴唇宽了一些,眼睛细长了一些,原先的那张娇滴滴的瓜子脸早已换成一颗俏生生的圆脸蛋。

柳若尘赞道:“九归童子的‘新颜面纱’果是不同凡响。”

方枕寒心中一动,暗道:九归童子乃是天下第一巧手,他的新颜面纱则是以火焰山中千年火蚕的蚕丝精工巧织而成,当世只不过仅有五、六副,却不知这位莹莹小姐那里得来一副。

海莹莹俏眼望向方枕寒,笑道:“袁公子。你看我是刚才漂亮还是现在漂亮?”

方枕寒脸上一热,干咳几声,脱口道:“牡丹、杜鹃,各擅胜场,难说!”

海莹莹听他称赞,将自己的容貌比作牡丹杜鹃,不禁又喜又羞,脸上一红,忙将头转了开去。

方枕寒心中也是暖暖的,却又暗自赞道,这新颜面纱不愧是天下易容极品,连配戴之人脸上的肤色变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当真是不可思议。他又想,师父曾对自己说过,新颜面纱虽是巧妙无比,但仍是有迹可寻,那就是与皮肤粘连之处的黑痣。他定晴瞧向海莹莹那半转的脸庞,果然在左边耳后根不显眼处隐隐看见一颗黑痣。只是他选先并未预先看过,此刻也难分辨是真是假。

海莹莹感到方枕寒仍在盯着自己看,却又不敢回过头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一张脸更是羞得通红。

柳若尘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暗骂道:“这臭小子当真不知天高地厚,难道是癞哈蟆想吃天鹅肉不成?”他当即哈哈一笑,道:“小姐,你有新颜面纱,却叫我们如何是好?”

海莹莹见有人给自己台阶下,忙道:“柳总管,你的易容术虽是比不上这新颜面纱,却也算是江湖中此道的高手,怎么还不赶快显一下身手?”柳若尘道:“嗯,柳某的易容术好在也说得过去,只是在这里却是不太方便。这里附近有家布庄,是咱们国公府在秣陵镇的产业,咱们不妨先去那里走一趟,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海莹莹道:“好啊,我早就听说在秣陵镇上有不少咱们府上的产业,一直想去瞧瞧,老七,你在前面带路,咱们这就去。”

她说的老七正是那个回来报讯的灰衣人,只见他应了声“是。”当即转身向前走去。

柳若尘忙道:“小姐,不妨暂且取下这新颜面纱,免得一会儿被人看出破绽。”

海莹莹双眼一眨,随即会意,她伸手在脸上弄了几下,已将新颜面纱取在手中,收入袖中,笑道:“多亏柳总管提醒,我这模样自然是要跟大伙儿同时改换才对。”

方枕寒偷眼一瞧,却见海莹莹右耳后根的那颗黑痣已是不见,暗自忖道,“师父所言果然不错。”

海莹莹边走边问:“柳总管,咱们那个布庄叫什么名来着?”

柳若尘道:“恩大祥布庄。”

海莹莹格格一笑,道:“好名字。”

老七忽然回身问:“柳总管,咱们是走正门还是走后门?”

柳若尘笑道:“自然是后门。”

一行人跟着老七,穿街过巷,向前走去。

过了好些时候,从恩大祥布庄的正门走出一行十二人来,正是已经易容换装面目全非的海莹莹、柳若尘、方枕寒等人。

此时的海莹莹,不仅脸上戴了新颜面纱,身上还换了一身淡绿衣衫,仍是一副富家小姐的模样。

柳若尘却是满脸病容,身材佝偻,穿着一套蓝衣,看去像是一个忠厚的老管家。

方枕寒、蔡回春、郭盛夏和老七等七名原先身穿灰衣的快刀手,则是一色青布长衫,脸上也做了易容,扮作普通家人的样子。

方枕寒心中暗觉好笑,暗道:不想自己一日之内脸上竟然连续做了两层易容。真是假上加假。好在这两层易容不至于相互混杂,要不然,说不定要把戏拆穿。他又想,柳若尘的易容术已是十分高明,但比起师父采薇道人的独门易容术却是相差甚远,而九归童子的新颜面纱则又更是略胜一筹,这正恰如俗话所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老七与另三名快刀手在前引路,海莹莹、柳若尘走在中间,方枕寒、蔡回春、郭盛夏等六人随后跟着,众人穿过一个集市,经过一家钱庄、一间米铺和一间药铺,再转过一个路口,远远地便看见了聚仙楼。

这聚仙楼是方园数十里内最大的一家客店,远近驰名,据说只有金陵城内的鸿星楼才能与之媲美。方枕寒抬头望去,但见雕梁画栋、红柱碧瓦,果然是富丽堂皇、气派非凡,不禁暗暗喝了一声采。

不多久,众人已是来到聚仙楼前,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进得门来,却见大厅内数十张桌子,已是坐满了喝早茶吃早点的客人,说笑声、吆喝声此起彼落、响成一片,生意极是兴旺。

在前引路的老七等人,一个拐弯,领着一行人上了左侧的楼梯。这楼梯却是通向环绕着大厅的二楼包厢。

众人跟着老七径直来到西首的一间包厢前,掀起低垂的珠帘,鱼贯而入。

包厢内正坐着一灰衣人,他乍见有陌生人进来,腾地站起,冷哼一声,右手按向腰侧的刀柄。

老七连忙打了一个手势,低声道:“六哥,是我们。”

那灰衣人正是老六,也是郑国公府十大快刀手之一,他双目扫视,随即醒悟,当即施礼道:“小姐,总管,请恕属下不识之罪。”

海莹莹一摆手,笑道:“何罪之有,你又怎知我们会易容换装,不知者不罪。”

老六忙道:“多谢小姐。”

柳若尘也呵呵笑道:“当真是个好地方,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蔡回春、郭盛夏等人纷纷过来与老六打招呼,老六听声辨音,倒也一一都认了出来,他转眼又望向方枕寒。

方枕寒嘿嘿一笑,拱手道:“仁兄、辛苦了。”

老六眉头一皱还礼道:“哪里,哪里。”他思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出此人是府中哪一位旧识所扮。

海莹莹格格一笑,道:“老六,这位是我的朋友,袁思暖袁公子。”

老六心中虽惊奇,却是向着方枕寒连连拱手,道:“原来是袁公子,久仰,久仰。”

方枕寒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心中却想,我这袁公子才没当了多少时候,你却哪来的久仰,当真是有趣的紧。

这包厢内甚是宽敞,摆着四张小方桌和十几张红木椅子,桌上端放着不少茶果点心。当下海莹莹在中间那张桌子后盈盈坐下,转头吩咐众人落坐。柳若尘道了声谢,侧身坐在海莹莹左边。

方枕寒掉了几句书袋,客套一番,自然是拗不过海莹莹的连请带嗔,随即坐在海莹莹右边。蔡回春、郭盛夏和那八名快刀手则坚不肯坐,垂手站在海莹莹等三人身后。

这包厢内的桌椅乃是摆在靠近正面的珠帘之处,海莹莹、柳若尘和方枕寒坐在那里,隔着珠帘向外望去,大厅内的情况恰好是尽收眼底,看得一清二楚。

大厅内东侧前方,搭着一个戏台,台上正有一对父女在拉着二胡,唱着江南小曲。曲子宛转悠扬,甚是动听,不时引起台下客人的高声喝彩。

方枕寒暗暗一数,大厅内少说也有三十来副座头,而在那里喝茶、吃早点、听小曲的客人差不多有一百多人,他目光徽一扫视,很快就看出了蹊跷。

在大厅南侧靠近戏台之处,有六张桌子,每张围坐了七、八人,这些人看去似既无心喝茶,也没兴趣听小曲。方枕寒一看便知这些人都是武林中人,其中更有四、五个太阳穴凸起,目射精光,定是一流高手。这六张桌子隐隐之中形成一个圈,刚好将一张桌围在中间。那张桌子却只坐了一老一少两个人。

那老者面朝方枕寒这边,看去面容清癯、高鼻深眼,身材甚是高大。他身后斜背着一个包袱,里面似是什么长形的事物。方枕寒暗道:“此人目光内敛,神色淡定,至少也有四十年以上的内家功力,不知是哪位江湖上的前辈。”

那老者的身旁则是一个少女,但见她一身素服,侧身坐在另一张长凳上,正在低头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茶点,方枕寒心中暗奇,怎的这个少女看去甚是眼熟?

海莹莹一双妙目也正凝神注视着楼下,站在她身后的老六则欠身低声说着,不时伸出手来指指点点,正是禀报楼下那几张桌子的情况。

方枕寒忖道:“看来,今日如此众多的江湖和官面上的人物都是冲着那一老一少而来,却不知那老少二人是什么来头?”

忽地楼下那少女抬起头来,无意中脸朝方枕寒这边望了一眼,又转回头去。

方枕寒顿时心头大震,怎么是她?她还活着?!慕容宛儿!

慕容宛儿正是已故金陵知府慕容英的掌上独女。方枕寒曾与慕容英有忘年之交,当然识得这位总是喊着自己“枕寒哥哥”的慕容宛儿。

方枕寒念头电转,暗道:“今日之事,果真与慕容知府一案有关,真是老天有眼!让方某今日不枉此行。那老者却又是谁?”

方枕寒将目光转向那戏台上的父女二人,装出一副欣赏小曲的样子,暗中却留神倾听老六与海莹莹、柳若尘三人的说话声。他暗想:“原来这六张桌子都是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的人,而且居然连盟主、帮主都在其中。这三个帮派的主要势力都是在金陵一带,难道慕容知府的被害与他们有关?”

便听海莹莹问道:“快意堂的人来了没有?”

老六答道:“这么大的油水,快意堂的人怎能不来?自然是没到时候,摆一摆架子罢了。”

海莹莹道:“哦?”

柳若尘道:“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再厉害也只不过是金陵一带地方上的帮派,而快意堂虽则在金陵城中只有一个分舵,却是当今天下第三大帮。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即便如此,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总是要忌惮快意堂三分。所以,每次有什么大的油水,他们总要分给快意堂一瓢。”

海莹莹道:“你是说,今日之事,快意堂只要到时候静做壁上观,坐等分赃就是了?”

柳若尘笑道:“正是此意。”

方枕寒听着,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一人,暗道:“她也是快意堂的人,不知到时候会不会来?”想着想着,他不禁想起藏在怀中的那块散发着缕缕幽香的摄魂帕。

海莹莹又问,“老七不是说茅山寨的人也来了吗?”

老六忙伸指道:“茅山寨只是来了三个探子,小姐请看,就在那边。”

方枕寒端起茶杯,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目光漫不经心地一瞥之间,果然看见大厅中间与紫金盟等人相隔三副座头的一张桌子边坐着三个汉子,正在一面说笑,一面吃喝,目光却不时扫向慕容宛儿和那老者这边。

海莹莹冷哼一声,又道:“那件东西不知道在哪儿?”

老六低声道:“我看那老头身后背着的八成就是。”

方枕寒暗想,那老者身上背的包袱里十有八九是某种兵器,难道这么多人如此兴师动众,就是为了它?他心头猛地一动:“难道那竟是伏羲宝剑?!”

海莹莹忽然转脸瞧向方枕寒,笑道:“袁公子,怎么样?这里挺热闹吧?”

方枕寒摇晃了一下头,一本正经道:“如此动听的小曲,市井之人却不懂欣赏,真是可惜之至。”

海莹莹目光向戏台扫了一眼,哼了一声,酸溜溜地道:“你不是瞧上了台上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吧?”

方枕寒赶紧正色道:“哪里,真是子虚乌有”。

海莹莹抿嘴一笑,道:“我只不过随便说一句,瞧你急的样子。”

方枕寒忙道:“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开不得。”

海莹莹瞪眼瞧着方枕寒,随即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忽听老六低声道:“小姐,又来人了。”

柳若法轻笑道:“果然是快意堂人。”

楼下大门外,走进一行六人。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穿着一身淡紫衣裙,但见她体态轻盈,脸若桃花,一双美目顾盼之间带着风情万种。她的身边,正是那个曾在张八岭上扮成女儿拦截方枕寒官队的妙龄少女。跟在这二人身后的则是一个灰衣老者、一个中年妇人和两个黑衣汉子。

柳若尘道:“听说,最近快意堂金陵分舵新来了一个舵主,是一个叫作上官琴的女子。”

老六忙道:“那女子正是上官琴。她身边的那个是随身丫头,身手也颇了得。”他又向着海莹莹说道:“那后面的灰衣老头叫侯坤,是金陵分舵原来的舵主,现在是副舵主。那妇人也是副舵主,叫霍二娘。”

方枕寒暗忖:“难道快意堂总舵竟是因为知道自己与上官琴的关系,才将她派来金陵分舵,希望自己到时对快意堂网开一面?慕容知府被害一案,万一快意堂也有份,到时真是不易对付。”

转眼间,上官琴等人已是走到距离紫金盟等帮众不远处,挑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众人显然也看见快意堂来人,其中几人与那灰衣老者侯坤互相交换了几下眼色,点头示意。

海莹莹忽道:“这上官琴定是十分了得,是个非凡的女子。”

柳若尘奇道:“小姐何以有如此之说?”

海莹莹沉吟道:“她年纪轻轻,就能统率一方帮众,想必武功、见识都有超人之处。”

柳若尘笑道:“小姐真是巾帼惜巾帼啊。”

海莹莹柳眉一扬,道:“我就佩服这种有本事的奇女子。”她目光一瞥,却见方枕寒也正看着上官琴,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

 0   2005-07-11 00:29:0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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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大厅内已发生了变化。

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的那六张桌子上,分别有三个汉子从座位上腾地站起,各自大喝一声,手中一扬,随即三道白光射向大厅西侧的一根顶梁大柱。

“咚”的一声响,三件兵刃同时插在那根大柱上方,齐刷刷地紧挨着排成一线。

大厅内众人抬头瞧去,却见那三件兵刃分别是一把长刀、一支长剑和一柄匕首,仍自在柱上颤动不已。

那把长刀柄端系着一块白布,布上画着一只锋牙利爪的斑斓猛虎。那支长剑上则是悬着一方黄布,上面用黑墨画着一头凌空展翅的雄鹰。那柄匕首看去虽小,但绑在其未端的红布却相比之下显得大了很多,布面赫然是一尾金鳞银翅的飞鱼。

大厅中登时一阵喧闹,嘈杂声中但听有人道:“那是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的标记,兄台还不快走?省得到时候刀枪不长眼睛,陪了性命。”

一时间众人纷纷站起,匆匆走避。至于那些不识标记的外来客商,望见那三个虎视耽耽、满脸横肉的大汉,却也明白是江湖中人在寻衅生事,立即在桌上丢下付账的银两,慌慌张张的向大门跑去,唯恐躲之不及。

转眼间,百来名客人已是走得所剩无几,除了那六张桌子上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的三十多人,大厅内只剩下三张桌子的客人。其中一张坐的正是慕容宛儿和她身边那老者,另一张桌上,则是上官琴等快意堂的一干人,还有一张桌子上却是那三个茅山寨的汉子。

二层十数间包厢,此时也十室九空,只剩下海莹莹、柳若尘、方枕寒等人。

大厅内沉寂了一阵,便又有三人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方枕寒刚才曾留意倾听老六与海莹的对话,故而也立刻瞧出了那三人的身份来历。

那三人中,为首者四十来岁,身宽体胖,一身商贾的打扮,瞧去细皮嫩肉,满面笑容,正是紫金盟的盟主欧阳舒,人称“铁指员外”;跟在欧阳舒后面的则是一个瘦小干巴的汉子,衣着光鲜考究,双目炯炯有神,此人姓叶名敬轩,绰号“八斗裁缝”,却是玄武帮的帮主;走在最后的那人则是秦淮帮的帮主“花夫子”乔孤蝉,但见他五十来岁,大鼻子,圆眼睛,颌下胡子稀稀落落,一身土黄色衣服,看去甚是苍白憔悴,貌不惊人。

当下欧阳舒眼光一瞥那边桌上的茅山寨的三个汉子,冷笑一声,转身与叶敬轩、乔孤蝉走到慕容宛儿和那老者的桌前,拱了拱手,笑道:“陆大侠,慕容小阻,在下有礼了。”

方枕寒听着,猛然想起一人,暗道:“原来是他,‘卧雪剑客’陆沧然。”这陆沧然是慕容英的同门师兄,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乃是“雪谷派”的一代奇人高手。

只见陆沧然徽一抬头,目光在欧阳舒等三人身上一扫而过,淡淡道:“原来是欧阳盟主、叶帮主和乔帮主,不必客气。”

叶敬轩见陆沧然仍是坐着不动,并不起身还礼,不禁冷哼一声。

欧阳舒却毫不在意,仍是笑着道:“原来陆大侠认识我们,这倒省却在下一番自荐。”

慕容宛儿一双大眼对着欧阳舒等三人瞧来瞧去,转脸问道:“师叔,他们是什么人?”

陆沧然微微一笑,道:“哦,他们是来要账的。”

慕容宛儿奇道:“我们没欠他们的钱,这又是要的什么账?”

陆沧然道:“这里是他们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的地头,自然是要收买路线了。”

欧阳舒哈哈一笑,道:“陆大侠真是受开玩笑,阁下大驾光临,我们欢迎都来不及,还哪里敢收买路钱。”

陆沧然道:“哦?素闻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厉害得紧,过往客商和市面上的店铺都须缴足例钱,才能做买卖,甚至据说连行路游人都要收买路钱,不想今日对陆某却是网开一面,当真是荣幸之至。”

叶敬轩听得心中不忿,冷冷道:“阁下又不是来做生意的,我们自然不会来收你的例钱,至于买路钱什么的,却从无其事,却不知阁下是在哪里误听误信?”

陆沧然道:“哦,这么说是我搞错了,听你之言,似乎陆某若是想在此地做上一笔两笔生意,自然还是免不是要交上例钱的了。”

叶敬轩冷哼一声,闭口不答。

欧阳舒忙笑道:“陆大侠误会了,我等绝无此意。”

陆沧然冷笑一声,道:“既是如此,诸位如此兴师动众找上门来,却是有何贵干?”

欧阳舒笑呵道:“我等此次是专程前来请客的。”

陆沧然道:“哦?”

慕容宛儿瞪着眼睛,奇道:“你们是来请陆师叔,还有我?”

欧阳舒笑道:“正是,我等正是要请陆大侠和慕容小姐前往金陵盘桓数日,做几天客人。”

陆沧然微笑道:“在下和这位慕容小姐与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既无交情,又无瓜葛,这请客之事却又是从何而起?”

欧阳舒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缓缓道:“几天之前,金陵知府慕容大人一家不幸遇害,敝盟与玄武帮、秦淮帮骤闻噩耗,都是惊痛万分。当初慕容大人在世之时,对我等江湖帮派诸多关照,如今他被奸人所害,我等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大家矢志查出凶手,为慕容大人报仇。后来听说慕容小姐幸免与难,并与‘卧雪剑客’陆沧然陆大侠在一起,我等欣慰之余,不免又为陆大侠和慕容小姐的安危感到担心。”

楼上包厢内的海莹莹听着忍俊不住,轻笑道:“慕容英当初对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严厉弹压,却又哪来诸多关照,这欧阳舒当真是信口雌黄,一派胡言。”

只听楼下陆沧然冷笑道:“欧阳盟主真是费心了。”

欧阳舒笑道:“哪里,哪里,我等以为,陆大侠虽是神功超群,却毕竟是孤身只影,万一谋害慕容大人的凶手人数众多,到时候双拳难敌四手,未免凶险。故此,我等专门觅得一安全处所,想请陆大侠与慕容小姐移尊就驾,由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各派高手护卫,可保两位安然无恙。不知陆大侠意下如何?”

陆沧然仰天一笑,道:“三位盟主、帮主不但亲自来请,而且还带来这么多人手,当真是非常看得起我们哟。”

欧阳舒笑道:“陆大侠名动天下,慕容小姐又是贵为慕容大人的千金,在下与叶帮主、乔帮主亲自来请,乃是理所当然之事,至于带多几个兄弟,也是为了两位的安全着想,还请陆大侠不要误会。”

楼上包厢内方枕寒暗笑道:“陆前辈剑法名震天下,你们三个当然是要联起手来才有机会了。”

陆沧然看了一眼欧阳舒身边的叶敬轩和乔孤蝉,却见一个脸带冷笑、另一个则是神色木然,便淡淡道:“叶帮主和乔帮主看来不像是诚意请人的样子。”

欧阳舒笑道:“哪里,叶帮主和乔帮主与在下一样,都是诚心相请陆大侠和慕容小姐,只是叶帮主平素生性耿直,不拘俗套,乔帮主也是向来不谙世故,少言寡语,得罪之处,还请陆大侠多多包涵。”

叶敬轩干笑数声,道:“欧阳兄说得不错,在下是个粗人,还请陆大侠不要介意。”

乔孤蝉喉中咳了几下,连声道:“正是,正是。”

陆沧然微微一笑,道:“照此看来,当真是盛情难却,不过……”他故意拖长声音,欲言又止。

欧阳舒忙道:“陆大侠但说无妨。”

陆沧然缓缓道:“不过,这大厅之中,似乎并不只有你们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他把目光移向那边桌子上的上官琴等快意堂众人,随后又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三个茅山寨的汉子。

欧阳舒道:“陆大侠放心,这位快意堂的上官舵主,还有侯副舵主、霍副舵主都是我们的朋友。他们虽非东主,但若需要,也会出手相助。”

上官琴嫣然一笑,道:“欧阳盟主说得不错,我们今日一来是想亲睹一下‘卧雪剑客’陆大侠的风采,二来则是看看能否帮上一点忙,还请陆大侠不要嫌我们碍手碍脚。”

欧阳舒笑道:“上官舵主真是太客气了,快意堂自然是一番好意,陆大侠尽可放心。至于其他人吗,却是与今日之事毫不相干。”说着,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那三个茅山寨的汉子。

话音刚落,却听大厅门外有人冷冷说道:“哼,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伤了舌头。”

欧阳舒脸色一变,冷眼瞧去,却见门外缓缓走进一人,身后跟着八个黄衣大汉。

这人三十来岁,一身蓝衣,右手握着一枝竹杆,在地上一步一敲,左手则牵着一头白犬,但见他抬头之间,双眼虽大却毫无神采,原来竟是个瞎子。那白犬浑身长着细长的软毛,瞧去甚是可爱。

那三个茅山寨的汉子倏地站起。冲着这中年瞎子躬身行礼道:“见过二寨主。”

陆沧然微微一笑,转脸对慕容宛儿道:“宛儿,咱们接着喝茶。”

欧阳舒干笑一声,淡淡道:“原来是茅山寨的古二当家。”

叶敬轩沉声道:“古清彪,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古清彪冷笑道:“天下之大,古某爱上哪就去哪,难道有人害了慕容知府,就想划土占地,自立为王吗?”

叶敬轩怒道:“古清彪,你休要血口喷人?”

古清彪阴阴一笑,道:“叶帮主,在下是否血口喷人,你心里最是清楚。”

叶敬轩气往上冲,道:“你!”他双手伸向腰间,就想动手。

欧阳舒忙上前一步,摆手道:“叶帮主,休要动怒。”他转身又冲古清彪拱一拱手,微笑道:“古二寨主,慕容大人为奸人所害,与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确实毫不相干,还请古二寨主不要误信谣言。另外,在下曾与茅山寨宋大寨主有约,划地为界,互不相侵,记得当时古二寨主也是在场。如今这秣陵镇说来也属紫金盟的地头,古二寨主的手这次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一些吧。”

古清彪淡淡一笑道:“欧阳盟主,生意上的事,古某自然要照宋大哥与你的约定来办,只是古某今日来到此处,却不是为了生意,而是请人。”

欧阳舒冷冷道:“哦?”

叶敬轩大声道:“古清彪,陆大侠和慕容小姐可是我们的客人,你休想插上一手。”

古清彪微笑道:“叶帮主真是聪明人,不说就知道我们要请的是陆大侠和慕容小姐。”他转脸仰头面朝陆沧然和慕容宛儿的方向,拱手行礼道:“陆大侠,在下茅山寨古清彪,特奉敝寨大寨主宋天雄宋大哥之命,前来请陆大侠到茅山寨暂且一避,至于陆大侠和慕容小姐的安危,敝寨上下将全力相护,还请陆大侠不要推辞。”

陆沧然抬起头来,淡淡道:“金麒麟宋天雄、犬郎君古清彪的名头,在下倒也曾听说过。”

古清彪笑道:“浪得虚名,还请陆大侠不要见笑。”

欧阳舒冷冷道:“古二寨主,陆大侠已经答应去金陵,你可是来迟一步。”

古清彪淡淡道:“陆大侠何时答应过你们?欧阳盟主恐怕是搞错了吧。”

叶敬轩冷哼道:“宋天雄自己不敢来,就凭你这几个人,就想来请陆大侠?”

古清彪悠悠道:“哦,宋大哥有要事不便前来,不过,我倒也特意请了几位江湖上的朋友前来相助。”他头一侧,朗声道:“有请郭班主和太史先生。”

众人向大门外望去,便见快步走进五个身着戏装,面上画着脸谱的人来,为首一人竟然扮成大戏“窦娥冤”中窦娥的模样,其它四人也是扮成生、旦、净、丑各不相同。那五个戏子差不多已走到古清彪身边,才见大门口又慢吞吞走进一个人,这人背着青襄,跨着药箱,分明是一个江湖郎中。

那个扮成窦娥模样的人向着陆沧然施施然作了个揖,阴阳怪气道:“奴家郭家班郭辰鱼见过陆大侠、慕容小姐。”

那江湖郎中也拱手道:“在下太史思,拜见陆大侠、慕容小姐。”

楼上的海莹莹瞧着有趣,轻声道:“嘿,真有意思,哪里又来了这几号人物?”

柳若尘微笑道!“郭辰鱼人称‘铁袖旦’,太史思的外号则叫‘针郎中’,此二人在江湖上也都算得是厉害脚色。”

海莹莹道:“这下可越来越热闹了。”

只见陆沧然晒然一笑,悠悠道:“陆某与这位慕容小姐何德何能,今天居然成为如此众多武林朋友的座上客,当真是三生有幸。”

叶敬轩冷眼瞧着郭辰鱼和大史思,咬着牙道:“郭班主,太史先生,你们来得可正是时候啊。”

郭辰鱼阴阴一笑,拖着长音怪声道:“叶帮主,我看是来得不是时候吧。是不是坏了你们的好事?”

叶敬轩嘿的一声,道:“不男不女的东西,你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

郭辰鱼“哟”的一声,道:“叶帮主,好大的火气,奴家是不是有能耐,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欧阳舒缓步走到上官琴等快意堂众人的桌前,拱手道:“上官舵主,今日之事,恐怕要请快意堂来说句公道话了。”

上官琴仰头望天,淡淡道:“看来,人家今天根本就没把咱们快意堂放在眼里。”

古清彪忙拱手道:“原来是上官舵主,这两位想必一定是侯副舵主、霍副舵主了,请恕古某眼拙,罪过,罪过。”他转脸又向郭辰鱼和太史思二人打眼色示意。

太史思拱手道:“上官舵主、侯副舵主、霍副舵主,请恕在下不识之罪。”

郭辰鱼边作揖边细声细气地笑道:“上官舵主,二位副舵主,你们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怪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哟。”

上官琴嘿嘿一笑,对身边的侯坤道:“侯老爷子,看来人家好象还是挺买咱们的帐,却不知咱们眼下要管他们的闲事,你说他们倒是愿意不愿意?”

古清彪朗声道:“上官舵主,茅山寨与快意堂素有交往,快意堂常州分舵江孟鸿江舵主更可以说得上是古某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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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琴冷笑道:“哦,那么说是我孤陋寡闻咯。”

古清彪又道:“上官舵主,古某此次前来,带有一封江舵主的亲笔信,还请上官舵主亲自过目。”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身后的一个茅山寨的汉子,那汉子快步上前,躬身把信呈给上官琴。

上官琴眉头一皱,接过来信,打开看了几眼,然后交给一边的侯坤,她沉吟片刻,笑道:“欧阳盟主、叶帮主、乔帮主,今日之事,看来快意堂一时不便直接插手。依我看,你们还是和茅山寨好好商量,看看有什么公平的办法,最好不要伤了和气。”

欧阳舒嘿嘿两声,脸上似笑非笑道:“上官舵主说得是。”

叶敬轩冷眼望着古清彪等人,怒声道:“古清彪,你们茅山寨离此少说也有二、三百里,如今大老远地跑来,嘴上说得好,是来请人做客,只怕骨子里没安得什么好心吧?”

郭辰鱼双眼一翻,阴笑道:“哼,我们可是诚意来请陆大侠和慕容小姐,倒是你们,一来慕容知府一案未必脱得了关系,二来,哼,还不是为了那件东西?”

叶敬轩大怒道:“你!”

欧阳舒忙一摆手,缓缓走向古清彪等人,淡淡道:“古二寨主,今日之事,多说无用,不过依在下之见,咱们也不必为此争个你死我活,斗得鱼死网破,免得让别人坐收渔人之利。”

古清彪道:“欧阳盟主有话请讲当面。”

欧阳舒道:“古二寨主,咱们不妨还是照江湖规矩来办,你我双方,各出三人,就在这戏台上摆开场子,过上几招,比划两下,谁要是被赶下戏台就算是输,哪一方如果不幸输上两场,今日之事只有撒手不管,置身事外了。不知古二寨主意下如何?”

古清彪沉吟片刻,手中竹杆一顿道:“好,欧阳盟主快人快语,就照你的意思办。”

慕容宛儿忽道:“师叔,咱们走吧,我可不喜欢看别人打打杀杀的。”

陆沧然笑道:“咱们若是现在就走,人家非凑在一起留住咱们不可,宛儿,就坐着看看热闹也好,或许能长些见识。”

欧阳舒心中暗道:“哼,陆老头,算你明白。”

郭辰鱼望了几眼欧阳舒等人,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道:“我看,双方的这三个人也不用怎么挑了,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叶敬轩冷冷道:“郭班主,叶某这就向你请教几招,”说着他的身形急矢般向戏台上疾掠过去。

郭辰鱼的身形几乎同时飞起,飘向戏台,但见他双手长袖挥舞,摆身扭腰,姿态甚是美妙。

台下众人禁不住齐声喝采,有的是惊叹叶敬轩身法快疾,有的则是赞赏郭辰鱼姿势巧妙。

郭辰鱼身形在戏台上徐徐飘落,斜了一眼虎视耽耽的叶敬轩,嘻嘻笑道:“叶帮主,这下你可以见识一下奴家有多大的能耐了,”

叶敬轩沉喝一声:“废话少说,看招,”他口中虽喊看招,双手却是只在空中一扬,虚晃了一下,并未进招。

郭辰鱼凝神瞧去,却见叶敬轩双手已是多了一对白光闪闪的剪刀,便笑道:“好一个‘八斗裁缝’,用的兵器果然有趣。”

叶敬轩出身裁缝,后得高人指点,苦心创出一套剪刀家数,别人是“才高八斗”,他则自诩“技高八斗”,故而有“八斗裁缝”之称。

当下叶敬轩并不答话,身形扑上,左手剪刀斜穿,剪向郭辰鱼商曲穴,右手剪刀下截,正对郭辰鱼风市穴。

郭辰鱼叫声“好厉害!”身形一塌一旋,恰好避过。

叶敬轩冷哼一声,双剪招数源源不断,接连攻出,使的正是他赖以成名的“三十六路剪穴手”。只见他双剪来回穿梭,上下翻飞,招招不离郭辰鱼身上大穴,当真是迅疾如风,变幻莫测。

郭辰鱼喊道:“哎哟哟,吓死奴家了。”双袖连抽带削,竟是硬接叶敬轩的双剪。

叶敬轩的双剪甫触对方双袖,便听“笃、笃”两声,仿佛击在硬木之上,他心中一惊,知道对方内力深厚,双袖之中已是鼓足真气,刀枪不入。他嘿的一声,身形一绕,避开对方双袖,双剪挑、捺、绞、点,寻暇低隙,专攻郭辰鱼周身要穴。

郭辰鱼“呀”的一声,喝道:“我的爷,让你见识见识奴家的手段。”反手连连攻出,但见他双袖涨满真气。忽而如剑,或削或抹;忽而似刀,或砍或劈;又忽而像枪,连扎带抡。他外号“铁神旦”,在江湖上靠一双铁袖功闯南荡北,不知会过多少高手。他这套袖法传自一位梨园前辈高人,名为“十八般袖法”,能将一对铁袖化为袖刀、袖剑、袖枪、袖棍、袖拐、袖戟等等,当真是十八般兵器样样都有。对手若是被他的铁袖击中,则难逃穿胸裂腹之灾。

刹时间,二人在戏台上斗得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台下众人看得精彩,连连叫好,原先装作旁若无人,置身事外的陆沧然也不禁抬头注目观看,暗自点头。

二楼包厢里,海莹莹看得兴高彩烈,不懂时便出声询问身边的柳若尘,柳若尘自是抖擞精神,卖弄一番。海莹莹忽地转头,却望见坐在另一边的方枕寒愁眉苦脸,低头喝着闷茶,便笑道:“袁公子,如此好戏,为何反而不看?”

方枕寒叹口气道:“打打杀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海莹莹嘻嘻一笑,说声:“你真是书呆子。”便又回头去看楼下戏台上郭、叶二人撕杀。她却哪里知道,方枕寒只是装模作样,暗中则亦是看得甚是有趣。

猛听戏台上郭辰鱼叫了一声唱板,身法骤地展开,疾速地摆、折、俯、仰、扭、屈、抖,恰如花枝在狂风中乱颤。他这套身法有个名堂,叫作“鸳鸯蝶惊天舞”。

叶敬轩一时间看不清对方的身形,瞧不准穴位,双剪顿时失去目标,不知如何攻出。

郭辰鱼旋即袖法配合身法,使出袖鞭的路数,拉、抽、架、板、拥、挂,疾速攻了出去,逼得叶敬轩连退四步。

眼看叶敬轩身后已是戏台边缘,猛听他一声暴喝,双剪路数骤变,崩、扫、压、推、盖、夹、托,竟然大开大阖,刚猛之极。叶敬轩除了“三十六路剪穴手”外,另有两套看家绝技,也即十八式“雷音大剪袍”和七十二式“妙叹小剪巾”。此时所使的正是纯走阳刚路数的“雷音大剪袍”。

只见他双手配合得极其巧妙,仿佛一把巨剪,挟着“呼吁”风声,时而剪向郭辰鱼腰际或颈项,时而剪向对方手臂或大腿。郭辰鱼若是稍有不慎,轻则手断腿裂重则腰折头落。

郭辰鱼唱一声“好也”,身形疾颤中暴退,双袖使出袖牌的路数,盘来挡去。

叶敬轩几声大喝,连进六步,又将郭辰鱼逼回戏台中央。

郭辰鱼怪笑一声,招数又变,左手袖牌截、锁、铡、劈、撑。右手袖枪扎、勾、拖、提、剔。配合着“鸳鸯蝶惊天舞”的身法,与叶敬轩又是打得不相上下。

叶敬轩冷哼一声,左手一盖,使得仍是“雷音大剪袍”中的一式“金龙盘柱”,扫向郭辰鱼右手袖枪,右手却招数突变,化成“妙叹小剪巾”中的一式精妙招数“雷针穿木”,挑向对方的左手袖牌。

叶敬轩的七十二式“妙叹小剪巾”走得是阴柔路数,讲究手腕肘臂的小巧精妙变化,但见他右手一挑一盘,竟是绕过郭辰鱼的左手袖牌,剪向对方的胸际。

这一剪看去似乎因对方“鸳鸯蝶惊天舞”的身法巧妙而不会伤及要穴,但胸部任何部位被伤,都不好受。郭辰鱼身形颤中一斜,正待避开,不想叶敬轩招数又变,右手的“雷针穿木”骤然又变成“雷音大剪袍”中的一式“乌龙翻江”,猛地崩出。

郭辰鱼轻哼一声,运足全身真气,身形一凹一缩,堪堪避过对方这招“乌龙翻江”,冷不防听见“嗤”的一声,右手衣袖却被叶敬轩剪去一角。

原来。叶敬轩乘对方内力回收胸腹,袖中真气减弱的一刹那,右手那招“金龙盘柱”突然变成“妙叹小剪巾”中的一式“孤雁出群”,一拔一绞,乘势剪去对方的袖角。

郭辰鱼轻唱一声“罢了!”身形顺势继续后翻,已是飘出戏台之外,徐徐落在台下。

他原来就不想拼命,如今双袖被毁其一,威力大减,自然是无心再战。

叶敬轩虽是获胜,却也很佩服郭辰鱼身法与袖法了得,当下只是淡淡说了声“承让!”便迈步走下戏台。

郭辰鱼见叶敬轩并未乘势羞辱自己,当下便笑道:“叶帮主好身手,奴家当真佩服得紧。”

叶敬轩微微一笑,道:“哪里,郭班主好身法,好袖法,叶某侥幸。”

古清彪盲眼微闭,眉头一皱,淡淡道:“太史先生,有劳你辛苦一趟。”

“针郎中”太史思拍拍身边药箱,道:“古兄不用客气,某家定当尽力而为。”说着他一步一步地向戏台上走去。”

只听有人说声:“我来会你。”便见这人也是一步一步跟在太史思身后,走上戏台,正是秦淮帮帮主“花夫子”乔孤蝉。

太史思缓缓走到戏台另一端,回过身来,向乔孤蝉一拱手道:“乔帮主,请了。”

乔孤蝉也拱手说声“请”,便凝身不动。

太史思含笑点头,便迈开脚步,缓步绕着乔孤蝉走了半个圈。

乔孤蝉目不斜视,双拳紧握,仍是不动。

猛然间,太史思双脚微踩弓步,右手倏地半举空中,只见金光一闪,他右手拇指、中指间已是拈着一根细长发亮的金针。

乔孤蝉眉头一扬,肩膀微耸,双拳聚然张开,十指微曲而呈龙爪状。

太史思道声“好!”,步伐接着迈开。他的针法名为“一针定乾坤”,顾名思义,即为一招攻出,只求必中,不留任何余地,若非敌死,就是我亡。不过这“一针定乾坤”虽仅一招,出手之前,却有六式,即“针首式”、“针颈式”、“针肩式”、“针胸式”、“针腹式”和“针背式”,每一式各有六种变化,共是六六三十六种变化。但见他围着乔孤蝉慢慢绕着圈子,右手金针却已是接连或高或低、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做出十八种变化。

乔孤蝉仍是立在原地,只是肩膀却时高时低,时斜时正,手腕则不停地翻来扭去,忽而变成龙爪,忽而又是鹰爪,双腿却或曲或直,或蹲或站。转眼间,他肩、手、腿相互配合,动作虽是微小,却也是接连十八种姿式,已将太史思的十八种变化一一化开。

旁观众人看去,便觉乔孤蝉似是站在那里扭捏作态,作出种种奇怪的姿式,似舞非舞,有人忍俊不住,便大声笑了出来。

台上太史思却是心头一凛,暗赞一声,脚步渐渐加快,右手变化接连不断,层出不穷。

乔孤蝉肩、手、腿迅即协调动作,速度亦越来越快,种种姿式却是纷至沓来,接踵而至,看去更象是跳着古怪的舞蹈。

轰然一声,台下有更多的人瞧得有趣,大笑起来。乔孤蝉平时为人甚是严峻木讷,如今却作出这般滑稽的模样,自然是令人发笑不已。便见慕容宛尔格格而笑,上官琴抿嘴而笑,就连陆沧然也是哑然失笑。

楼上包厢里的海莹莹亦是上气不接下气,笑作一团。她一旁的方枕寒却装腔作势地摇头晃脑,连声叹气道:“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转眼间,太史思已是绕着对方疾转,乔孤蝉则是舞得仿佛树木颤动。

太史思心中暗急,他转来转去,种种变化,却总是找不出对方的空门,反而被对方一一化开。他若贸然出手,不但可能一击不中,还会引来对方极其厉害的杀着。

乔孤蝉亦是暗暗叫苦,自忖如此下去,终非了局。他明知自己姿式十分难看,惹人捧腹,却是丝亳不敢迈动半步,生怕被对方抓住破绽,一击而中。他不禁暗自后悔,刚才不应该以静制动,后发制人。如今自己的拿手绝活竟是半点也施展不得。

忽然间,太史思低喝一声“看针”,左手猛拍腰间药箱。“嗖、嗖”几声,药箱中聚然飞出三枚既短又粗的针来,状若铁钉,疾射乔孤蝉前胸。

旁人还以为太史思的这声“看针”是指他右手那支金针,却想不到这药箱中也能射出夺命铁针。

乔孤蝉冷哼一声,左手握成钩状,在身前连挥三下,“叮叮叮”三声竟是硬生生将那三枚铁针击落在地。

太史思见对方挥手击落铁针,立时瞧出破绽,右手金针一招“破背式”正待刺出,却不防对方身形一晃,右手一扬,竟是抓了过来。

原来太史思左手猛拍药箱,疾转的身形不知不觉中微顿,竟然也露出破绽。乔孤蝉看得真切,左脚迅即迈出,如脱困之猛虎,右手立即攻向对方。

太史思右手金针一扣一缩,斜身避过对方一抓。

乔孤蝉得理不饶人,双手前穿后插,左抄右勾,疾速攻出十二招。

乔孤蝉素来极爱种花,有“花夫子”之称,故而将平生所学四套掌法分别冠以“角星扶枝手”、“奎星折枝手”、“斗星摘花手”和“井星插花手”之称,每套掌法各有巧妙,互不相同。其中“角星扶枝手”柔中带刚,由“绵掌”变化而来;“奎星折枝手”则刚中带柔,仿佛“少林般若掌”一类;“斗星摘花手”却是一种极其厉害的分筋错骨手;而“井星插花手”则专打对手周身要穴。这四套掌法在对敌时互相交插变幻,当真是令对手防不胜防,难以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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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思见对方来势凶猛,疾退数步,右手金针却仍是作出变化,次次都是瞄着对方的破绽,怎奈乔孤蝉出招实是太快,虽是招招都有破绽,但旧的破绽刹那间已变成新的破绽,太史思又要分神应付对方招招攻向自己要害的双掌,右手金针总是不及出手。不过乔孤蝉也是对太史思的右手金针和药箱中的铁针心存顾忌,不敢十分逼近。

太史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即连连闪避,绕台游走。

乔孤蝉哼的一声,迈步疾追,双掌左封右拦,意欲使对方只能后退,最终只有被逼下台去。

太史思左支右拙,一路向后退去,右手金针也似不知所措,举在空中乱摆乱晃。

乔孤蝉见对方金针失去准头,不再具有威胁,更是无所顾忌,左手亮、塌、冲、一招“角星扶枝手”接连一招“奎星折枝手”,再是一招“斗星摘花手”,右手则栽、翘、搂,接连三招“井星摘花手”,如急雨点般攻了出去。

眼看太史思已是无路可退,再有一步就要被逼下戏台去,却猛听他沉喝一声:“看针!”左手又是猛拍腰侧药箱。

“嗖、嗖、嗖”五枚铁针电射而出,真奔乔孤蝉面门、左颈、下腹。

乔孤蝉嘿的一声,暗道“哼,故技重施,又能拖得了多久。”当下左手“奎星折枝手”,右手“斗星摘花手”,俱是守中带攻,正待打落铁针,乘势反手攻出,不让对方右手有机可乘。不想猛见太史思头一偏一低,身后背的青襄中“嗡”的一声,飞出一蓬细长如毛发的银针来,向着乔孤蝉劈头盖脸罩去。

乔孤蝉暗叫一声“不好”,双手即时变招,身形向后暴退。

太史思右手金针使一招“针背式”,闪电般向前一送,迅即收回。

乔孤蝉左手一招“井星插花手”,如急弹琵琶般将五枚铁针尽数扫落,右手则是一招“奎星折枝手”,单掌劈出,将那蓬银针尽数拍飞,这才聚然停住暴退的身形,却忽觉右半身一阵剧痛,转眼看去,却见一枚金针正插自己的右肩“云门穴”。

乔孤蝉猛一抬头,望见太史思负手站在对面淡淡地看着自己。他身子一阵摇晃,一咬牙,左手疾伸,正待拔去那支金针,却猛听台下欧阳舒大声喝道:“拔不得!”

原来太史思在金针插入之时,手上的使力和用劲极其讲究而巧妙,金针插入对方体内的角度、针头的勾曲等等变化众多,如非太史思本人,负伤者或是旁人若是冒然拔针,那针头必然震伤筋脉,加剧伤势,后患无穷。欧阳舒对此有所耳闻,故而才喝止乔孤蝉。

太史思拱手,道:“乔帮主,请恕在下得罪,稍后在下定当亲自为乔帮主拔针疗伤。”

乔孤蝉瞧了一眼对方,随即会意,也不答话,忍痛朝台下迈步走去。

太史思缓步跟在后面,见乔孤蝉已是下了戏台,随即脚步加快,紧跟几步。

待到乔孤蝉回过身来,太史思已是到了他面前。只见太史思右手倏地一探,如蜻蜒点水,迅即收回,那支金针已是到了他手中。

乔孤蝉身上剧痛聚然消失,他转肩抬臂,已是复原如初。他微叹口气,道:“多谢。”

太史思微笑道:“在下取巧,还请乔帮主见谅。”

乔孤蝉“嗯”的一声,却是一言不发。

欧阳舒微微一笑,望了一眼古清彪,道:“古二寨主,轮到我们了。”

古清彪盲眼望天,淡淡道:“欧阳盟主,请!”

欧阳舒又是一笑,道:“请!”身形倏地拔起,向戏台疾飘而去,身法轻若浮云,快如脱兔。

欧阳舒身形尚在空中,猛觉不远处一蓝一白两团影子疾飞而起,他侧头一看,正是身着蓝衣的古清彪和那头白犬。

台下众人响起一片采声,既赞欧阳舒身材如此肥胖,身法却这般轻飘快捷,又赞古清彪双眼虽盲,身法则绝对不慢,迅疾如风;也赞那白犬灵敏矫捷。

转眼间,二人一犬几乎同时落在戏台两端,彼此远远地相对而立。

欧阳舒一回身间,无意中一瞥那白犬,心头猛地一凛。这白犬刚才跃上戏台时,灵动异常,现在却不呔不叫,只是静静地立在古清彪身边。欧阳舒迅即变化了七个身法,每次都故意露出一个微小的破绽,却惊异地发现,那白犬目光也是转动七次,总是盯着自己身上的破绽之处。

欧阳舒暗道:“好厉害的畜性,果然颇有灵气,某家得先废了你再说。”他不慌不忙,缓缓向对面走去。

古清彪亦是牵着那白犬,拄着竹杖,慢慢地走前数步。

双方渐渐靠近,待到相距仅三、四步时,便又各自站定。

欧阳舒双手并举胸前,说声“古二寨主,看招。”便右手拇指微扣,中指一弹,正是“射天神指”中的一招“卜算子”,一缕指风疾射那白犬眉心。

古清彪冷淳一声,右手竹杆一拔,正挡住那缕指风,“卟”的一声,竹杆一阵轻颤。

双方各是一惊。古清彪暗道:“这厮的内功当真厉害。”欧阳舒却想:“他这竹杆倒是怪异,我的指劲竟是不能折断它。”

原来欧阳舒的指劲虽是穿碑裂石,胜似刀剑,但古清彪的竹杆却是用特异药水浸过,不惧刀砍剑劈。

欧阳舒赞声:“好!”双手“射天神指”立时展开,右手拇指按、食指戳,使的是一招“贺新郎”;左手无名指捺、中指抠,却是一招“满江红”。二缕指风一上一下疾射古清彪和那白犬。

欧阳舒这套“射天神指”乃数百年前一代奇人“多指尊者”所创。这“多指尊者”双手各长六指,却是天赋异禀,又兼食得千年朱果,内力惊人。据说当年他苦练“少林琵琶功”,进而创下“射天神指”,能十二指同时发出指风,不仅开碑碎石,而且精巧奥妙。可惜传了数代,到了欧阳舒这一辈,或是内力所限,或是悟性不足,已是失传近半。就欧阳舒而论,最多仅能以双手四指同时射出指风,招数亦是不如先辈。尽管如此,欧阳舒仍是以“射天神指”侪身江湖一流高手行列,在金陵一带罕逢对手,与郑国公府的“金刚掌”柳若尘不分轩轾。

当下古清彪斜身一闪,竹杆一抡,“山峙渊停”,架住对方两缕指风,那白犬却吠叫一声腾身跃起,灵活非常,一口咬向欧阳舒后颈,这招却叫“海立云垂”。

欧阳舒左手反转,一招“如梦令”,指风疾射颈后白犬,右手则顺势一探,使招“泌园春”,却不发指劲,直接弹向古清彪的右肩。

“少林琵琶指”虽是“射天神指”的基本功夫,但在江湖上却是堪称绝技,精通此技者便足以闯荡江湖,扬名立万。欧阳舒的“少林琵琶指”自是无人能及,这一招若是直接弹中古清彪,必是内腑受伤不轻。

古清彪不敢待慢,竹杆一抡,一招“山穷水尽”,“笃笃笃”欧阳舒一轮三指恰是急弹在竹杆之上,双方各以内力相拼,都是一震。

那白犬瞧出破绽,身子一扭一翻,却是“海底捞针”,直扑欧阳舒腰际“章门穴”。欧阳舒侧身一跨,堪堪避开那白犬。

古清彪乘势一招“山崩地裂”,竹杆反手攻出,那白犬则是身子一屈一蹦,“海水群飞”,竟是咬向欧阳舒前胸“天池穴”。

古清彪的这路白犬、竹杆相互配合的套路传自“犬头陀”无明大师,取其名为“山海犬经”,讲究的是人犬之间的巧妙配合,相互照应。或是齐攻齐守,或是你攻我守,或你上我下,或你先我后,那白犬名唤“寄书犬”,亦是千里挑一,加上长年服食奇药,经过无数次的授技训练,实是不亚于武林高手。

欧了舒见古清彪的竹杖和“寄书犬”双双来攻,当即左手“忆秦娥”、右手“梦江南”,两缕指风守中带攻。

古清彪右手竹杆扎、提、托、花、带……接连使出“山高水长”、“山阳笛声”、“山阴道上”、“山鸡舞镜”、“山外青山”……,攻势如潮。寄书犬同时转、跨、钻、骑、折,却是“海阔天空”、“海内知已”、“海屋添筹”、、“海翁失鸥”、“海市蜃楼”……配合得妙到毫巅。

欧阳舒身随步转,左手翻飞,“浣溪沙”、“生查子”、“望海潮”、“虞美人”、“闻鹤喜”、……;右手穿缠,“木兰花”、“桂枝香”、“水龙呤”、“念奴娇”、“玉楼春”……,或是后发先至,或是虚实相生,变幻莫测。

转眼间,双方已是各出十八招。三团影子旋来转去,时分时合,指风嗖嗖、杖声呼呼,夹杂着阵阵犬吠,煞是好看热闹。

欧阳舒暗道:“如此缠斗下去,不知要打到何时?到时即便是赢了,也是两败俱伤,却如何去对付陆沧然那老儿。”

他暗自咬牙,主意已定,招数突变,左手仍是指风呼啸,缠住“寄书犬”,右手则默运玄功,五指截、点、挖、捺、揿,硬碰古清彪右手竹杆。

古清彪见对方招数狠辣,次次都是攻已所必救,迫不得已只得以竹杆硬撞对方手指。“射天神指”本就是以内力使出,如今欧阳舒运足玄功,更是力道强劲。古清彪只得运足真气,竭力与对方相抗。

倾刻间,欧阳舒、古清彪二人已是互相比拚内力,一个脸色通红,一个面色发青、

斗到此时,欧阳舒更是欲罢不能。须知“射天神指”本已极耗内力,如今玄功到处,真气伤损极大,当今之计,只有一法,便是迅速战胜对手,然后运气自补,否则一旦真气枯竭耗尽,必是自取灭亡。

欧阳舒嘿嘿数声,左手一招“水调歌头”,拇指屈起,中指、食指同时射出两股锐劲,乘对方竹枝不及回救,一攻对方前心,一攻对方退路;右手则是一招“古捣练子”,也是两缕指风,分射寄书犬的斜上、左下二处。

这般双手同时发出四股指风,最是伤耗元气,过后须三十多日精心调养,才能复原。欧阳舒此时已是强驽之末,做最后一博。

古清彪眼盲心明,百忙之中轻啸一声,一招“山河破碎”,手中竹杖疾敲戏台,身形顺势拔起,避开正面射来一指,将全身真气运至左肩,硬接对方另一指,便听“卟”的一声,古清彪一阵剧痛,那缕指风却未射入身体。

寄书犬的身法亦是轻灵至极,竟是柔若无骨,身子一卷一绞,已是快若闪电般飞了开去,正是一招“海枯石烂”,两缕指风先后射空。

欧阳舒沉喝一声,左手一抄再弹。

“渔父”!

一缕煞风怒射古清彪。

他右手一探又崩。

“巫山一段云”!

一股劲气疾剌寄书犬。

古清彪见对方指风来势犀利,牙根紧咬,奋力将竹杆横带一挡,“笃”的一声,古清彪身子一晃,气血翻涌,心中却暗道:“看你还有什么后招!”

寄书犬亦是灵活非常,身子一摆一侧,那股劲气贴着它后背掠过,一线白色犬毛蓬然飞扬,飘起空中。

古清彪正自暗喜,却猛觉后背挨了一下,一袭凉气直入体内寸余,接着便感到自己的热血奔流而出。

寄书感犬正待跃起再扑,忽听一丝凉风刮到,它身子向一侧电闪,却是避开颈项避不开前腿,一丛鲜血从血洞中汩汩而出。

原来,欧阳舒最后同时发出的那两招“渔父”和“巫山一段云”,俱是声东击西,暗藏杀着,另有两股指劲分别无声无息、无踪无迹、悄然而至。指劲虽非很大,却胜在对方毫无防备,故此终于得手。此正所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古清彪应变奇速,急啸一声,身形已是斜向掠出,寄书犬闻声亦是身子弹起疾退。一人一犬眨眼间跃下戏台。

古清彪刚一落地,身子立刻一矮,伸手先后在寄书犬身侧和自己后背急点数下,一人一犬两处伤口流血顿时止住。

欧阳舒则是在戏台上站立良久,深喘一口气,这才缓缓步下戏台。

古清彪站直身子,盲眼望天,神色铁青。

欧阳舒微笑道:“古二寨主……”

古清彪截断道:“欧阳盟主无须多言,古某自当遵守诺言。今日之事,不再插手。”

欧阳舒笑道:“古二寨主一诺千金,在下佩服。”

太史思道:“古兄咱们走吧。”

郭辰鱼吊着嗓子道:“这么急干吗?这里虽然没咱们的事了,但咱们既是来到这聚仙楼,不妨也喝上几杯,或许,还有什么热闹可瞧的。”

古清彪微一沉吟,道:“也好。”说着便迈步走向大厅另一端,在一张桌子边抬腿坐下。

太史思、郭辰鱼和茅山寨、郭家班众人也跟着走了过去,围坐了三张桌子。茅山寨的一名汉子几声吆喝,便见从里面战战兢兢地走出两个伙计端上美酒佳肴。

欧阳舒眉头一皱,知道古清彪等人定是想看自己能否请得动那“卧雪剑客”陆沧然和慕容宛儿。他默运真气,发觉功力已恢复七、八成,便迈步又向陆沧然走去。

走到近前,他一拱手,笑道:“陆大侠,实在不好意思,刚才与这几位朋友发生一点误会,耽搁了这么久,还请不要见怪。”

陆沧然悠悠道:“哪里,哪里,方才好戏连台,陆某大开眼界,却何来见怪。”

欧阳舒道:“让陆大侠见笑了。只是,做客之事,不知陆大侠究竟意下如何?”

陆沧然淡淡道:“只怕还有人不让。”

欧阳舒诧道:“哦。”

陆沧然朗声道:“楼上的朋友,吃饱喝足看够了,也该出来亮亮相吧。”他话音刚落,手臂一抖,握在手中的那只茶杯便脱手飞出,穿过大厅上空,射入海莹莹等人的包厢。

柳若尘见那茶杯来势甚急,挡在海莹莹面前,伸手一抄一立,那茶杯在他手中一阵急旋便即停住。便听他低声道:“这个陆老头,唯恐天下不乱,又想来瞧咱们的热闹。”他转而对着门帘外大笑数声,高声道:“出来就出来,又有何妨。”接着又低声在海莹莹耳边道:“小姐,你先请,依我之见,咱们还是以本来面目现身为好。”

海莹莹笑道:“那是自然,堂堂郑国公府,自然是不能让人看扁了。”她伸手在脸上一揭,已是将新颜面纱取下塞入袖中,便也朗声大笑道:“本小姐来也。”一掀门帘昂首阔步起了出去。

柳若尘、蔡回春、郭盛夏与那七名快刀手也纷纷在脸上又摸又弄,除去易容之物,相继走出包厢之外。却没有人来理会方枕寒。

方枕寒暗中一笑,双手一背,也不去管脸上的易容,大摇大摆地跟了出去。

海莹莹在楼道上走了几步,忽地回过头来,正见方枕寒大模大样地跟在后面,便银铃般一声笑,停步回转身来,等着方枕寒走到面前,便伸出手去,笑吟吟道:“袁公子,我来帮你去掉这玩艺儿。”

她的纤手在方枕寒脸上颈下耳后抚来弄去,那张胜似桃花的脸庞亦是微微仰起。方枕寒便觉一丝丝微香的气息柔柔地吹向自己,当真是吹气如兰,心中禁是一动。

海莹莹猛地惊觉方枕寒的双眼正瞪着自己看,脸上一红,连忙转过头去,顺手一扯,已是除下那易容之物。

大厅内楼下众人多半是看得惊奇万分。方才陆沧然掷杯入包厢,已是一奇;包厢内当先走出一位娇滴滴如花似玉的大小姐来又是一奇;那位小姐回身在一个男子脸上抚弄一番,变出个英俊佳书生,旋即娇羞无比,扭扭捏捏,则更是奇上加奇。

望着方枕寒清秀的脸庞,大厅内几乎同时有两个女子微微“咦”了一声,却又是另一番惊奇。

上官琴朱唇微启,暗想道:“咦这人怎么如此像那冤家,难道真是他?”

慕容宛儿小嘴大张,暗道:“咦,这书生怎的这么像枕寒哥哥,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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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舒冷笑道:“原来是海小姐和柳大总管,失敬,失敬。”他眉头微皱,心道:“郑国公府今日来的高手着实不少,恐怕不易对付。”他眼光一瞥,看见大厅另一端的茅山寨众人,心中不禁一动。

海莹莹笑吟吟走一楼来,却不言语。

柳若尘边走边拱手,微笑道:“今日得见欧阳盟主神功绝技,真是大开眼界。”

欧阳舒似笑非笑道:“不敢,不敢,柳总管过奖了。”

一名紫金盟弟子走过来,在欧阳舒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欧阳舒轻轻“哦”了一声。

柳若尘心中有数,道:“欧阳盟主,紫金盟最近可是新来了一位姓鲁的副盟主?”

欧阳舒道:“不错,鲁乘风鲁副盟主是在下昔日的朋友,在下特意请他过来紫金盟协助盟中的事务。”

柳若尘道:“这位鲁副盟主的脾气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欧阳舒冷冷道:“哦?却不知他如何得罪了柳大总管亦或是郑国公府?”

柳若尘淡淡笑道:“也说不上是什么得罪,只不过是鲁副盟主因为贵盟赵香主一事,居然直接向我家二小姐出手,若非柳某及时赶到,场面恐怕很难收拾。”

欧阳舒淡淡道:“说起赵香主被害一事,在下倒想请柳总管给个说法。”

柳若尘道:“赵香主的事,依柳某看来,实属误会,日后柳某定当有个交代,今日还是暂时不提为好。”

欧阳舒心中暗想,眼下不必为赵无忌一中节外生枝,便道:“在下到时候自然要为赵香主讨还一个公道,却不知今日海二小姐和柳总管大老远来到秣陵镇,究竟有何贵干?莫非也是来请人的?”

方枕寒心中暗道:“看来今日郑国公府与紫金盟必有一番相斗,自己这出戏也到收场的时候了。”他念头一转,主意已定。

方枕寒的身后正是聚仙楼的大门,只见他向门外望了一眼,伸出双手,掸一掸袖上的尘土,然后把跨在左肩的包袱取下换到右肩。这几个动作正是打给早已在外面潜伏的星公公和月婆婆看的暗号。星月二老一路寻着方枕寒的暗记跟踪而来,如今正隐藏在聚仙楼对面暗处监视楼内的动静。

便听柳若尘答道:“欧阳盟主猜得不错。”他转身走向陆沧然,拱手道:“陆大侠,慕容小姐,我家国公爷受京东西路转运使文彦章大人所托,在朝廷新任命的知府到来之前署理金陵府事务,而调查慕容知府被害一案,郑国公府自是责无旁贷,请慕容小姐和陆大侠随我们走一趟,协助捉拿真凶。”他身形略转,眼光扫视大厅内各派众人道:“也请在场各位不要妨碍我等执行公务。”

陆沧然暗忖:“姓柳的这一手倒是厉害,打着官面上的旗号来压人。”他转念一想:“哼,看来今日紫金盟一班人绝不肯轻易收手,我不妨暂时先答应姓柳的再说。”

他当即转过身来,对柳若尘道:“柳总管既然是奉命查案的,陆某自然是恭听尊命。”

柳若尘没想到陆沧然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不禁一喜,笑道:“好,好得很。”

欧阳舒冷笑道:“恐怕有人是假公济私,另有企图吧。”

站在一旁的叶敬轩旱就按耐不住,大声道:“哼,郑国公府向来与慕容知府不睦,慕容知府究竟为谁所害,恐怕难说得很呢!陆大侠,你可要小心有人背后暗算哦。”

柳若尘脸色一沉,大声道:“大胆!叶敬轩,你怎可损毁我家国公爷的清誉!别怪柳某不客气!。”

叶敬轩怪笑道:“姓柳的,休要吓人,难道老子怕你不成!”

柳若尘冷哼一声,面向陆沧然道:“陆大侠,还望你休要听信这等小人的挑拔离间之词。”

陆沧然微笑道:“柳总管请放心,陆某与慕容小姐自然是跟你走的。”

欧阳舒缓缓走向上官琴等快意堂众人,淡淡道:“上官舵主,眼下之事,不知快意堂究竟管还是不管?”

上官琴轻笑,望了一眼身边的侯坤和霍三娘,悠悠道:“侯老爷子,霍大姐,你们说呢?”

霍三娘道:“但凭舵主做主。”

侯坤皱了皱眉,迟疑片刻,才慢慢道:“依我看,还是不管的好,咱们犯不着为这事跟官面上的人撕破脸皮。”

上官琴道:“哦?”她心中觉得奇怪,暗想侯坤一向好勇斗狠,怎么今天却怕起郑国公府来了。

她忽然站起,迈步盈盈走向郑国公府众人。

欧阳舒和柳若尘都看着上官琴,不知她想干什么。

没想到,上官琴走到方枕寒跟前便停了下来,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方枕寒暗道:“她还是认出了我,莫非现在就想拆穿我不成?”他装作被看得不好意思,尴尬万分的笑了笑,点了一下头。

上官琴悠悠道:“这位公子贵姓大名?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方枕寒忙一拱手道:“在下袁思暖,只是一个赴京赶考的江南举子。”

上官琴故作恍然道:“原来是袁公子,失敬,失敬。”她心中却觉得好笑,暗道:“袁思暖,方枕寒,正好成个对子,除了这冤家,还会是谁。既然你在这里,我就只有先走一步了。”

上官琴转过身来,嫣然一笑,道:“侯老爷子说得是,这趟浑水咱们就不赶了。欧阳盟主,各位,告辞。”

她居然说走就走,带着侯坤、霍三娘等快意堂众人扬长而去。

欧阳舒心中暗骂:“哼,他妈的快意堂,就知道平时坐地分赃,占我们的便宜,如今碰到硬点子,就成了缩头乌龟。”他转眼望向方枕寒,心中思疑:“难道此人竟是郑国公府请来的高手不成?”

海莹莹此时也是觉得奇怪,暗道:“莫非快意堂竟是看花了眼,把袁公子当成是咱们请来的什么高手?要不然的话,难道是那个上官琴看上袁公子?”想到这里,她不禁眉头微锁,小嘴一噘,怔怔地看着方枕寒发呆。

却见欧阳舒已是走到大厅另一端茅山寨众人的桌前,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叠银票放在桌上,淡淡道:“古二当家,这是二十万两银票,不知茅山寨的好汉是否愿意助上一臂之力?”

古清彪盲眼望天,阴阴笑道:“哦,二十万两?”

欧阳舒神色不变,又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道:“好,再加十万两,帮不帮这个忙,全凭古二当家一句话。”

柳若尘揶揄道:“哼,事到临头,到处搬救兵,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他环视大厅一周,沉声道:“各位,我等有公务在身,还请让出一条道来。”

欧阳舒冷哼一声,身形疾飘,与叶敬轩、乔孤蝉等人拦住柳若尘的去路,道:“要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柳若尘冷冷道:“欧阳盟主,难道紫金盟不想在金陵城立足了吗?”

欧阳舒嘿嘿笑道:“柳总管,紫金盟在金陵城中受郑国公府的气难道还算少吗?咱们今天不妨旧帐新帐一起算,在下这就先替赵香主讨还一个公道。”

海莹莹杏眼一瞪,胸脯一挺,道:“姓赵的那个家伙是本小姐杀的,他死不足惜,你要算帐尽管找本小姐。”

欧阳舒阴阴笑道:“哦?既然海二小姐愿意担当此事,在下不妨就向海二小姐讨教几招。”

海莹莹伸手从腰中拔出日月双刀,刷刷两声刀光闪闪,昂然道:“好,本小姐这教你几手。”

柳若尘脚步一滑,已拦在欧阳舒和海莹莹之间,悠然道:“小姐千金之躯,万万不可轻动,还是让柳某的金刚掌来会一会欧阳盟主的射天神指,看看究竟是谁厉害。”

欧阳舒哈哈一笑,道:“好,好,在下早就等着这一天了。”说话间,他右手一招“满江红”,左手则是招“生查子”,两缕指风激射向柳若尘。

柳若尘道声“来得好”,双手随即轻飘飘、慢悠悠地拍了出去。

欧阳舒的两道指风来得虽快,不想还是撞到了柳若尘轻拍而来的双掌之上,“卟”、“卟”两声,指风似是碰着一堵厚墙,被弹了回去。

两人身形各是一震。

欧阳舒心中一宽,暗道,柳若尘的金刚掌不过如此,他原本担心自己方才与古清彪一战元气损耗太多,会被柳若拣便宜,不想双方交手一招,竟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欧阳舒登时胆气皆壮,准备与柳若尘放手一搏。

柳若尘却是大吃一惊,他的双掌与欧阳舒的指力甫一接触,便发现自己的掌力居然比平时减少了两成,他急忙暗中运气,惊觉真气在前腹的气海穴总是略有阻滞。

说时迟,那时快,欧阳舒双手又各发一指,两股锐风又向柳若尘激射而来。

柳若尘不及细想,双掌一翻一挫,又是轻轻拍了出去。

“卟、卟”,指风与掌劲又撞在一起,难分高下。这一次,柳若尘的掌力仍然还是平时的八成,他百思不得其解,原先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不想如今却是变生肘腋,而且莫名奇妙,虽不至马上落败,却也完全出乎自己所料,他心中不禁暗自焦急。

他那里知道,在来秣陵镇的路上,自己欲置方枕寒与死地,施以暗算,不想却被方枕寒在其人之道还其自身,以灵台念法把一息念力定在柳若尘的气海穴,便其功力大打折扣。这还算方枕寒手下留情,未施重手,否则此时柳若尘早已伤在欧阳舒的射天神指之下。

乔孤蝉、叶敬轩二人见欧阳舒与柳若尘斗了起来,当下手一挥,呼喝数声,带着紫金盟、秦准帮和玄武帮众人向着海莹与蔡回春、郭盛夏等郑国公府高手扑去。

蔡回春、郭盛夏等人将海莹莹护在当中,挥起兵刃迎战。

猛听一声叫板唱腔“奴家来也”,一条人影飞来,双袖挥舞,抢先攻向蔡回春的长剑,却是“铁袖旦”郭辰鱼。他不知何时,已是换了一件长衫,双袖呼呼生风,声势逼人。

欧阳舒眼光一瞥,知是古清彪答应了自己的条件,派人出手援助,他心中一喜,手上更不放慢,指劲“嗖、嗖、嗖”接连攻向柳若尘。

柳若尘心中虽然惊疑不定,却毕竟是江湖老手,他脚步插、行、纵,避过对方的指劲,双手连扬带招,一掌又一掌地拍了出去。

他的功力虽然减弱,却恰好与刚好打了一架的欧阳舒旗鼓相当,正好扯平,二人自是有得好斗。

原先攻向蔡回春的叶敬轩见郭辰鱼上前助肋,随即心中电转,身形一滑一闪,已是斜步抢到陆沧然和慕容宛儿面前,手中双剪虚晃两招,大声道:“陆大侠,还是跟我们走吧。”

陆沧然仍是坐着,只是身子微转,顺手在腰间一抽,已是拔出一柄雪亮的剑来,笑道:“来来来,叶帮主,咱们先玩上几招再说。”

叶敬轩猛觉一股寒气袭来,身形立即一顿,双剪一圈,瞪眼瞧着对方,凝神戒备。他见陆沧然分明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不禁暗暗火起。

正在此时,数条人影闪到,却是“针郎中”太史思与三名茅山寨的好手。

太史思右手捏着金针,遥遥对着陆沧然,沉声道:“陆大侠,请。”

陆沧然眼光一亮,笑道:“来得好。”但见他并未如何作势,已是徐徐站起,面朝着叶敬轩和太史思二人,身下的那条长凳在他一转身间倏地滑向一边。

陆沧然微笑道:“你们两个一起上,陆某要是输上一招半式,自然是跟你们走。”

叶敬轩一声冷笑,道:“好,叶某得罪了。”他右手一式“雷音大剪袍”中的“铁牛耕地”,左手一式“妙叹小剪巾”中的“灵猫捉鼠”,向着陆沧然身上剪去。

太史思随即对着陆沧然来回绕了几个半圈,手中金针连变三式,寻找着陆沧然应变中的破绽。

陆沧然微微一笑,长剑一划,雪光一闪,铮然一声,已将叶敬轩双剪的招数代解。

叶敬轩、太史思便觉一阵阵森然的寒气不断逼来,急忙运功相抵。

陆沧然人称“卧雪剑客”,雪谷剑法一旦展开,果然是气势凛然。

叶敬轩双剪迅即左崩右缠,正是“妙叹小剪巾”中的两式“白猿拖刀”和“藤萝绕树”,再次攻向对方。

陆沧然剑法展开,一一破去叶敬轩的攻式,剑上的寒气仍是源源不断地逼了出去。

他虽然手中长剑在与叶敬轩交手,却仅用了四成功力,倒有六成功力用来凝神戒备一旁虎视眈眈,晃来闪去的太史思。

跟着太思史一起冲过来的三个茅山寨的好手却是呼拉一声,向着慕容宛儿逼去,其中一人喊道:“先拿下这丫头,还怕陆老儿不跟我们走?”

慕容宛儿柳眉一竖,小嘴一噘,抽出一对红缨短枪,挺身迎战,脸上毫无惧色。

陆沧然眉头微皱,脸色一沉,冷然道:“好不要脸。”他手上剑招陡然加紧,凌厉无比,同时攻向叶敬轩与太史思二人。

聚仙楼的大门这边,玄武帮的一名副帮主和三名帮众此时此时正围着方枕寒,他们不知方枕寒的底细,却也不敢贸然出手。

方枕寒眼光一扫,已看清大厅内的局势。

但见大厅内柳若尘与欧阳舒不相上下,斗得难分难解,倒是乔孤蝉、郭辰鱼领着二十来名帮众与海莹莹、蔡回春、郭盛夏和八名快刀手混战成一团,凶险万分。

海莹莹见方枕寒孤单一人被对方四人围着,心中不免惶急,双手日月双刀急挥,硬是向着方枕寒这边冲来。口中喊着“袁公子,小心。”

蔡回春、郭盛夏等人心系自家小姐安危,急忙跟着海莹莹向方枕寒这边闯过来。

古清彪此时已是从座位上站起,盲眼望天,凝神辨听着场内局势。他刚才受的伤本是不重,经运功疗伤又好了几分,只是那寄书犬伤得不轻,于是他便柱着竹杖在旁掠阵。

慕容宛儿在三名茅山寨汉子的围攻下,不免吃紧,手中枪法左支右拙,渐渐有些散乱,两腮微红,香汗淋漓。

陆沧然剑法霍霍,接连将叶敬轩和太史思逼退数步。

叶敬轩沉喝一声,双剪催紧,拼死挡着陆沧然,太史思则是绕着陆沧然飞走,右手金针的变化亦是越来越快。

陆沧然一时无法脱身,只得一边与叶敬轩、太史思缠斗,一边注视慕容宛儿那边,暗中准备在不得已时用险救人。

方枕寒心中暗道,再斗下去,非出人命不可,他心念一转,主意已定。

他左手一扬,长袖在空中一招,已向聚仙楼外伺伏的星公公、月婆婆发出暗号,同时身形飘起,飞向正于乔孤蝉、郭辰鱼等厮杀的海莹莹、蔡回春众人。

那名带领三名帮众围着方枕寒的玄武帮副帮主见状,呼喝一声,身形抢出,手中大环刀疾出,一刀向方枕寒来路砍去。

方枕寒夺手伸出,拇指一弹,“叮”的一声击中大环刀的边沿。

那个副帮主腾的一声,身倒跌了出去,大环刀也飞向空中。

方枕寒左手一荡,袖风推出,将那三名紧跟着冲来的紫金盟帮众打得跌跌撞撞地倒退了回去。

他脚步一纵一跨,身形已闪向郑国公府众人。此时“铁袖旦”郭辰鱼和“花夫子”乔孤蝉正与两名茅山寨好手合斗“春剑”蔡回春和“夏剑”郭盛夏二人。蔡、郭二人剑法虽是精妙,却比郭辰鱼的十八般袖法和乔孤蝉“花枝掌法”略逊一畴,加上又是寡不敌众,处处受制。乔孤蝉一招“斗星摘花手”袭向蔡回春左肋,蔡回春挥剑挡格,不想被郭辰鱼看出破绽,一招袖枪刺出,疾扎蔡回春左臂,眼看蔡回春势难避开,忽地白影一闪,方枕寒恰好赶到,他左手如刀,闪电般切出,“嗤”地一声,郭辰鱼的袖枪如泄了气般顿时垂落,郭辰鱼转眼望去,右手长袖已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他怪叫一声,退向一边。

方枕寒动作不见稍停,他看见一名秦淮帮的弟子避不开郑国公府老六的快刀,转眼就要丧命,当即身形一斜插一前冲,伸手已从刀口下抓起那名秦淮帮弟子,向外抛了出去。

郑国公府众人与乔孤蝉等人都是一惊,双方均不知方枕寒究竟帮谁,而且身手如此了得,一时间出手都缓了下来。

海莹莹更是“咦”的一声,以一种极奇惊异的目光看着方枕寒的身影。

方枕寒脚步毫不放松,连摆带穿,身形已闪到慕容宛儿身边。

慕容宛儿此刻在三名茅山寨汉子的夹攻下,正到了危急关头,她募地见方枕寒赶到,登时欢叫一声“枕寒哥哥”,刚待刺出的双枪立即收了回来。

她这声叫,却是憋了好久,现在终于叫出来。但见她双手负背,笑眯眯地站地在那里,她知道,有“枕寒哥哥”在,自己就是最安全的。

方枕寒微笑着轻叫一声“宛儿”,右手在空中一仰一伏,几个起落,已将那三个茅山寨汉子的兵刃抓在手中,顺手向地上随便一掷,那三件兵刃立即深深插入青砖铺成的地板上,直没至柄。

那三个汉子茅山寨汉子看得呆了,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枕寒这才站定身形,沉声喝道“住手!”

大厅内众人几乎都是心神一震,手中兵刃不知不觉都停了下来,只剩下欧阳舒和柳若尘二人还在相斗。

他二人早已看见大厅内的变化,其中柳若尘自是惊惧更甚,怎奈二人此时已是拼上了内力,欲罢不能,谁也不敢先行住手。

方枕寒正等上前,转眼一望,忽见慕容宛儿正两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她见方枕寒望向自己,更是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道:“枕寒哥哥,我爹爹他……”原来她高兴才一阵儿,却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爹爹,这些日子来,她先是丧父,后是逃亡,身边虽有一个陆师伯看护,心里却总是盼着朝思暮想的枕寒哥哥来救自己,如今乍见心上人,自是满腹委屈涌上心头。

方枕寒平时早将宛儿当成自己的亲生妹妹看待,百般呵护,如今见状,更是怜惜万分,忙和声安慰道:“宛儿,别难过,我一定替你讨还公道。”他转过头来,向着柳若尘和欧阳舒二人迈步走去。方枕寒三个大步,已走到柳若尘和欧阳舒身边,沉声道:“两位,还是罢手吧。”说着,他双手一托一拔,已到了欧阳舒的指力和柳若尘的掌劲之间,然后先塌再立,双手向外一分。

柳若尘的“金刚神掌”和欧阳舒的“射天神指”分别打在方枕寒的双臂上,二人均觉如击朽木,然后有一股大力推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两旁退了开去。欧阳舒和柳若尘分别向后退了两步,站定身形,各自长舒了一口气,双双瞪眼看着方枕寒。

欧阳舒道:“阁下是谁?”方枕寒微微一笑,身子并未如何作势,忽然向后飘去。大厅内募地闪进两条人影,在方枕寒身边落下。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两名腰系佩刀的官府公差。其中一人手按腰间佩刀,身上背着一件包袱,正冷冷盯视着场内众人,另一人却是双手举着一个托盘,面向方枕寒,恭恭敬敬地道:“大人,请更衣。”

众人眼光瞧去,却见托盘内居然端放着一顶官帽和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紫色衣衫,还有一条卷起的白色玉带。众人正在惊疑,猛见方枕寒右手一伸一抖,身子跃起空中飞转,众人都是眼前一花,被一片紫光挡住了视线。待到方枕寒旋转着几个起落,身形在地上落定,身上已端端正正地穿着一件紫色官服,腰间则系着那条白色玉带。

众人再一看,原先背在方枕寒身上的包袱不知何时已到了那名公差的托盘中官帽的边上。方枕寒神色肃然,伸出双手,缓缓从托盘中举起官帽,慢慢地戴在头上。那名手按腰刀的公差大声喝道:“新任京东二路按察使兼金陵知府方枕寒方大人在此,你等还不上赶快上前拜见?!”大厅内一片哗然,众人都对眼前一连串的变化惊异万分。大门外又走进六个人来,众人看去,却又是六名带刀公差。这六人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分别在方枕寒左右站定,面对着大厅众人,气势凛然。这八名站在方枕寒身边的公差正是人称“碧湖八捕”的方天、方地等人。

欧阳舒终于强慑心神,狐疑道:“阁下,阁下真是方大人?”方枕寒微微一笑,道:“方地,把本府的拿与柳若尘柳总管看看。”方地道:“是”。当即解下身上背的包袱,迅速打开,露出一枚方方正正的大印来。方地双手捧着官印,快步走到正怔在那里的柳若尘面前,道:“柳总管,请验看。”柳若尘这才还过神来,哦了一声,伸手拿起官印看了又看。他心中连转几个念头,暗中审度场内局势,心想若是自己不认这枚官印,与欧阳舒等人联手对付方枕寒,不但绝无把握制住方枕寒,反而还要落下谋刺朝庭命官罪名,正所谓吃不了兜着走。

他思前想后,暗忖自己虽曾暗算方枕寒,但却反被方枕寒做了手脚,占了便宜,而自己又尚无任何把柄落在方枕寒手里,完全不必此时就反脸。柳若尘正在暗中盘算,忽听有人冷冷道:“柳总管久经官场,难道连堂堂朝庭命官的大印也不会看吗?”众人转眼看去,门外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来,说话的正是走在前面的清癯老妇,她身后跟着的则是一个睡眼惺忪的老头。

大厅内欧阳舒、柳若尘、叶敬轩等众人立即认出了这对老人,正是江湖上享有盛名的“星月二老”。柳若尘暗道:“眼前之事,看来只有暂时罢手了。”他立即恭敬地将官印交还方地,然后掸一掸身上的尘土,上前几步,躬身施礼道:“郑国公府总管柳若尘拜见方大人。”众人见状,知道方枕寒非虚,大家都不想当面开罪官府,于是便纷纷上前行礼。

欧阳舒干笑道:“方大人,请恕草民不知之罪,冒犯冒犯。”方枕寒淡淡道:“欧阳舒,你可知罪?”欧阳舒一惊,忙道:“大人,草民除了不识大人官驾之外,不知还身犯何罪?”方枕寒道:“你等在光天化日之下聚众斗殴,扰乱百姓,难道不是罪吗?”欧阳舒道:“大人容禀,草民虽然有扰民之罪,却也是为了保护陆大侠和慕容小姐,实是出于一片善意,这一切,想必大人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方枕寒冷笑一声,道:“既是如此,本官暂且不加追究,如今,官驾到此,难道你们还想管闲事吗?”欧阳舒忙道:“不敢,不敢,草民等谢过大人,这就告退。”说着,他立即与叶敬轩、乔孤蝉带着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众人纷纷行礼,离开了聚仙楼。古清彪、郭辰鱼、太史思等见不是路,也急忙行过礼,带着茅山寨等一班人离去。这些江湖人物心中都是暗骂倒霉,碰上方枕寒这颗扫帚星,讨了一身晦气。方枕寒目光一转,却见海莹莹正目不转睛地瞪视着自己,不禁心中一紧。海莹莹怔怔地站着,目光盯视着方枕寒,脸色一阵白一阵清,嘴唇微微发抖。蔡回春、郭盛夏等人看着海莹莹,不知如何是好。柳若尘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他走向海莹莹,低声道:“小姐,我们也该走了。”海莹莹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半晌才从嘴里挤出六个字来:“方枕寒,方大人……”她忽然一扭头,转身向门外飞奔而去。
 0   2005-07-11 00:30:2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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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回春喊了一声“小姐!”随即与郭盛夏等人追了出去。

柳若尘微微一笑,缓缓向方枕寒施了一礼,道:“方大人,我等告退。”随即大步走向门外。

望着海莹莹远去的背影,方枕寒不知为何心头隐隐抽动,眉头不禁微微深锁。

忽听慕容宛儿道:“枕寒哥哥,他就是陆师伯。”

方枕寒目光一收,望着陆沧然,微微一笑,拱手道:“陆老前辈,本府有礼。”

陆沧然忙还礼道:“陆沧然见过方大人。”

方枕寒道:“陆老前辈不必客气,慕容大人在世时,曾多次向本府提起陆老前辈英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大侠风范。”

陆沧然一笑道:“过奖,方大人年轻有为,倒是令陆某敬佩万分。”

方枕寒道:“陆老前辈太客气了。”他话锋一转,望向慕容宛儿,问道:“宛儿,你是如何与陆前辈在一起的?”

慕容宛儿眼睛又是一红,道:“他们,他们杀进府来,爹爹他一面抵挡,一面让我拿着伏羲宝剑去找陆师伯,我逃了出来,按照爹爹叮嘱的方向,半路上遇到了陆师伯。”

方枕寒道:“他们?他们是谁?”

慕容宛儿咬着牙道:“天残地缺。”

月婆婆一听,愤声道:“又是那两个魔头。这次咱们可绝不能放过他们。”

陆沧然道:“正是他们二人。慕容师弟派人请老夫前来金陵,或许就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不想老夫还是来迟一步。遇到宛儿之后,老夫将她妥为安置,然后赶去慕容府衙,看到的已是一片瓦砾,尸骨无存。老夫正待仔细查探,天残地缺却忽然现身,与老夫交上了手。老夫吃了点亏,幸好总算脱了身,带着宛儿暂且脱避。”

慕容容儿道:“那班江湖上的人物不知怎么听到了风声,陆师伯和我不但要应付那两个魔头的追杀,还要打发这些人的跟踪。”

陆沧然道:“今日若不是方大人赶到,老夫和宛儿恐怕麻烦不小。”

星公公沉思道:“天残地缺这两个老魔头,与慕容大人素无瓜葛,看来定是有人背后指使。”

方枕寒双眉微皱,缓缓道:“金陵城内各种关系或明或暗,错综复杂,看来还得深加探查。”

月婆婆忽道:“有一人一定知道不少,而且肯定愿意讲给少爷听。”

慕容宛儿道:“谁?”

月婆婆道:“除了她,还会有谁?”说着便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枕寒。

金陵城内。知府衙门。

方枕寒与星月二老、慕容宛儿等人来到知府衙门前,这座府第是京东西路转运使文彦章考虑到原来的府衙废墟尚要留待破案,故派专人另择地点连夜赶建的。

萧天祥、文云鹏、甘破败和凌飞虎四人已站在大门口恭候众人。

“雁荡四杰”是早晨先行入城的,他们早已将府衙的一切布置妥贴。至于建平公主,却是按照方枕寒的吩咐被强留在城外栖霞集的军营中,并托指挥使尉迟亮妥为看护,待破案之后方能入城。

待到众人安顿下来,方枕寒将诸事安排就绪,已是傍晚时分。

方天从外面快步走进房来,交给方枕寒一封书函,并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几声。

方枕寒点了点头,展开书函看了几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便又将书函收起。

用完晚膳,方枕寒向星月二老交代了几句,便换上便衣,独自一人从小门出了知府衙门。

夜色降临,方枕寒一闪身上了屋顶,伸手从怀中掏出那封书函,看了一阵,辩清了方向,便飞檐走壁疾步穿行。

他来到一座院落,飞身入内,沿着小径穿过一个有水池假山和竹林的花园,终于在院内一处两层的阁楼前停下。

一个身着青衣的丫头已在楼下等候多时,这丫头正是方枕寒曾在张八岭和聚仙楼见过的那个少女。她正伸长着脖子眺望,看见方枕寒来到,轻舒了一口气,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楼上,道:“她在楼上左首房内等着呢。”

方枕寒点了点头,淡淡一笑,迈步上楼,一转身,在左首房间的门前停下,稍一犹豫,便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房间内,一个白衣女子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描眉,发现有人进来,一转头,轻轻“啊”了一声,正是快意堂金陵分舵新任舵主上官琴。

上官琴凝视着方枕寒,嘴唇张了几张,却没说出话来。

方枕寒笑了笑,柔声道:“琴姐。”

上官琴脸刷的一下,涨得通红,她忽然站起,叫道:“阿寒”快步上前,嘤咛一声,扑入方枕寒的怀里。

方枕寒一把将上官琴紧紧搂住。

一时间,两人似乎忘了一切,尽情享受着相聚的欢乐。

五年前,方枕寒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他虽出身武林世家,却酷爱诗书,弃武不练。当时他相信,饱学才子一样能够走遍天下畅通无阻,便独自一人离家闯荡,几度遇险,患难中结识了青楼女子上官琴。

上官琴幼时家遭惨变,卖身青楼,受尽了凌辱。为报父仇,她加入了江湖第一大帮快意堂,并学得一身武艺。她几度伸手相救患难中的方枕寒,进而以身相许。

待到方枕寒后来学成武功,高中状元,仍是与上官琴旧情不绝。

上官琴曾对快意堂立过重誓,终身不嫁,更何况她自度残花败柳,配不上身份显贵的方枕寒,因此,尽管方枕寒几次有迎娶之意,她总是托词拒绝。

方枕寒本来就心系报效朝庭,将个人婚姻之事看得很淡,他见上官琴态度坚决,便也将迎娶之事放在一边。就这样,二人虽然时有相聚,却始终未结秦晋之好。尽管如此,方枕寒始终将上官琴看作自己的红粉知己。

月色朦胧,庭院静静。

仿佛是过了很久,方枕寒从床边站起,穿上外衣,缓缓走到窗前,举目望向窗外的院落,半晌,他赞道:“好一座院子。”

上官琴坐起身来,拿起梳子一边梳理着披肩的长发,一边幽幽道:“地方虽好,却非你我久留之地。”

方枕寒一转身,目光注视着上官琴,道:“那倒不一定,只要你我在此成家立业,夫唱妇随,岂不长享天伦之乐?”

上官琴避开方枕寒的目光,沉默不语。

方枕寒轻叹口气,道:“琴姐,想不到像你这样的女中豪杰,却始终不能放得下,反为俗礼所因。”

上官琴苦笑道:“你又何必说我,难道朝庭之事,你能放得下吗?”

方枕寒默然,他暗叹自己和上官琴一个身处朝庭,一个伦落江湖,俱是身不由己。

上官琴忽地抬头,嫣然一笑道:“今天在聚仙楼,我看那位海莹莹小姐,似乎对你是情意绵绵。”

方枕寒一愣,眉头微皱,随即苦笑道:“琴姐何出此言?”

上官琴道:“我可是看是眼里,明在心里,依我看,你们俩倒是彼此般配,天生一对。”

方枕寒苦着脸道:“琴姐,你讲笑了。”

上官琴脸一板,认认真真道:“我可不是讲笑话,还有那位慕容宛儿,我看她心中早已是把你当成了终身所靠。”

方枕寒道:“琴姐,你可是越说越远了。”

上官琴目光凝视着方枕寒一阵子,又转过脸去,幽幽道:“或许等到有一天,她们都做了你的诰命夫人,如果你还要我的话,我也会嫁给你。”

方枕寒心中一酸,道:“琴姐,你又何苦如此。”

上官琴凄然一笑,定了定神,放下梳子,站起身来,道:“不讲这些了,今生今世,只要你我还有这样的夜晚,我就心满意足了。”

方枕寒笑道:“你我有今日之会,看来还要多谢苏四爹这位总舵主。”

上官琴笑道:“他这是一举两得,一来怕你在金陵城整肃江湖帮派,希望你看在我的份上,对快意堂金陵分舵网开一面,二来也是顺手送你一个人情。哦,他还托我带一封信给你。”

她从梳妆台上那起一封信函,转身走向方枕寒,递了过去。

方枕寒伸手接过,展开来看。

上官琴轻轻倚靠着方枕寒身后,脸颊在方枕寒的背上抚弄着,低声道:“他让我向你转告,如果快意堂有人涉嫌慕容知府一案,请你尽管对元凶严惩不贷,必要时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不要累及整个快意堂金陵分舵,尽量由我来清理门户。”

方枕寒看完信函,放入怀中,道:“他信上所写也正是此意,其实,苏四爹或许是多虑了,快意堂行事总的来说还算端正,我做事自有分寸。”

上官琴抬起头来,笑道:“临行前,我也是这么对四爹说的。”

方枕寒道:“既然讲到快意堂,你就先说说金陵分舵的情况。”

上官琴道:“我来之前,金陵分舵原是一正一副两位舵主,侯坤为正,霍三娘为副。侯坤为人阴沉,讳莫如深,而且如今对我颇有戒心,霍三娘倒是与我仿佛一见如故,这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是妇道人家,从她言语看来,似是对侯坤往日所为颇为不满。”

方枕寒道:“哦?”

上官琴道:“如果霍三娘所言不虚,侯坤在金陵分舵的行事似乎已背离了快意堂的宗旨。”

方枕寒道:“那么他与慕容知府一案有否关联?”

上官琴道:“慕容知府曾几次查获并没收侯坤派人偷运的私盐,他不仅要侯坤交纳罚金,还将捉拿的快意堂弟子判刑入狱,甚至有一次,慕容知府还把侯坤召入府衙,严厉申斥。”

方枕寒道:“这么说,侯坤或有可能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上官琴道:“有此可能。不过,尽管我对侯坤和他的手下多次探查,却总是找不到任何与暗害慕容大人有关的迹象。”

方枕寒道:“依理推断,侯坤出重金请来残缺二魔充当杀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此案似乎并非如此简单,凶手竟敢在张八岭设伏袭击我的官队,其谋划之深、手段之狠,看来已超过侯坤之所能。”

上官琴道:“我也是听手下弟子报告,张八岭一带情况有异,似乎有人设伏,这才赶去向你示警的。”

方枕寒笑道:“你扮得好妇人。”

上官琴笑道:“还不是让你认了出来。”

方枕寒道:“你我情比夫妻,我又怎么认不出你,只是想到既然你不愿露出身份,必有深意,所以只是假意揭穿,却不当面认你。”

上官琴脸一红,嗔道:“我就是要看看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心里。”

方枕寒道:“那么你说,我有没有呢?”

上官琴脸已通红,微笑不语。

方枕寒心中也是一甜,半晌,才又问道:“琴姐,金陵城内其他帮派的情况又是如何?”

上官琴道:“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都在一定程度上曾经受到慕容大人的整肃和打击,其中紫金盟比起快意堂更甚,慕容大人曾经将其两名罪行昭彰的香主定了死罪并且处斩。”

方枕寒点点头道:“慕容大人一向吏治严明、雷厉风行,因此得罪各帮各派也是势所难免。”

上官琴道:“正是,这几个帮派的情况,我也曾专门派人查探,眼下还没有什么眉目。”

方枕寒道:“金陵城内与慕容大人结仇的,恐怕不仅仅是江湖帮派吧?”

上官琴笑道:“你是说三大国公府?”

方枕寒点头道:“不错。”

上官琴道:“三大国公府确实与慕容大人结有深仇,慕容大人刚到任时,郑国公海彬的小公子海定涛与陈国公吕蒙兴的大公子吕延平、鲁国公韩羽的大公子韩虎臣自称金陵三大公子,横行无忌、欺男霸女,被慕容大人抓住他们害死民女的铁证,请出御赐伏羲宝剑斩了海定涛,至于吕延平、韩虎臣各打了一百大板,打得皮开肉绽,从此不敢轻易出门。”

方枕寒道:“我在边关时,也曾听说此事,当时海彬的大公子两河经略安抚使海定山也在边上,他对我说,自己这个幼弟从小被娇纵惯了,他曾经屡劝父亲对幼弟要多加管教,不想还是落得如此下场。海定山对慕容大人倒是无甚怨言。”

上官琴道:“海定山也算得上是当世名将,果然是通情达理。”

方枕寒道:“海定山与我相交甚厚,他曾经与我提起,父亲郑国公海彬对慕容知府颇有怨词,因此深为忧虑。”

上官琴道:“三大国公也可说是对慕容大人怀恨在心,只是目前尚无任何证据表明他们与慕容大人一案有关。”

方枕寒道:“金陵城内的顶尖高手,除了柳若尘、欧阳舒,还有何人?”

上官琴道:“陈国公府的两大家将钟离清、赫连明和鲁国公府的总管韩章虽然很少出来走动,却也曾与江湖人物有过交手,身手颇是了得,只是比起柳若尘和欧阳舒,似乎是略逊一筹。”

方枕寒沉思道:“哦?”

上官琴道:“其实,依我看,真正的高手并非这些人。”

方枕寒道:“你是指天残地缺这两个魔头?”

上官琴道:“不仅仅是他们,你不应该忘了三大国公本人。”

方枕寒眼睛一亮,若有所悟,道:“琴姐说的是。”

上官琴道:“想当年,三大国公跟随先帝,都是一代名将,万马军中曾经取过无数上将的首级。其中陈国公吕蒙兴智计过人,擅长运筹帷幄,至于郑国公海彬和鲁国公韩羽则是骁勇异常,无人能敌。据我猜测,海彬和韩羽二人的武功绝不亚于星月二老和你,即使是吕蒙兴也只是稍逊一筹,更何况,他们手里还有先帝所赐的吴刚刀、刑天鞭和嫦娥枪,据说,有这三件兵器在手,可以使人威力大增。”

方枕寒笑道:“你不用为我担心,眼下并无证据显示三大国公之中任何一位直接参与了谋害慕容知府,至于他们三人同时造反的可能性更是极微,再说,我现在手上已有名列四大兵器之首的伏羲宝剑。”

上官琴点头道:“不管怎样,你还是得多加小心。”

方枕寒又问:“慕容知府被害前后,可有什么异常事情发生?”

上官琴道:“有,而且是两件事。”

方枕寒道:“哦?”

上官琴道:“一件事是,慕容大人被害之前,曾经捕获一个来历奇特的西域男子。当时,慕容大人深夜巡查城楼,发现有人趁夜翻越城墙,上前截住一看,竟是一个相貌奇特的男子,绝非中原之人,倒是像来自西夏或是辽邦。这人自称是来金陵城中经商,而且说一口流利的中原话,慕容大人心中起疑,欲将此人带回府衙,不想那人拒捕顽抗,功夫居然颇为了得,据当时在场的兵士说,慕容大人与其交手近百招,才将其力擒。”

方枕寒道:“你可知道那是在哪一天?”

上官琴道:“七月初八。”

方枕寒沉思道:“七月初八,据卧雪剑客陆沧然所说,慕容大人是在七月初九派人去请他赶来金陵城的,那么说,也就是在抓获这名西域男子的第二天。”

上官琴道:“慕容大人一定是在这名西域男子身上发现了什么,而且感到事态严重,所以才去请陆大侠出山相助。”

方枕寒道:“看来正是如此,那名西域男子后来又去了哪里?”

上官琴道:“慕容大人被害之后,此人便去向不明。”

方枕寒若有所思,半晌,才道:“你方才说的还有一件事呢?”

上官琴道:“慕容大人被害之后,我手下的弟子曾经发现金陵府衙三大捕快蓝鸿升、晁士龙和单子华的踪迹,而且他们身上好像都带了伤。”

方枕寒双眉一挑,道:“他们三个还活着?”

上官琴道:“不错,不过他们很快就摆脱了快意堂弟子的追踪,去向不明。”

方枕寒道:“我曾经觉得奇怪,三大捕快一向忠诚,决不会有异心,慕容大人与他们联手,未必不能在天残地缺的夹攻下全身而退,除非……”

上官琴道:“除非,凶手另有三个一流高手相助,或者三大捕快当时根本就不在场。”

方枕寒道:“我曾经问过宛儿,她当时也是先听到外面有撕杀声,然后才看见慕容大人和天残地缺边打边退入内院,而外面仍有撕杀声,因此,我原本推断凶手另外还有帮手的可能更大一些。”

上官琴道:“如今看来,既然三大捕快还活着,那么他们当时不在场的可能又大了。”

方枕寒道:“不错,如今之计,只有尽快找到他们三人,才能得到答案。”

上官琴道:“我想,他们现在一定也知道你已来到金陵,正在设法找你。”

方枕寒脸色一紧,道:“他们在找我,凶手也一定在找他们,所以,他们现在的处境……”

方枕寒与上官琴相互对视,神色肃然。

金陵城南,夫子庙。

夫子庙是金陵城内最热闹的地方。白天这一带总是商贩如云,游人如潮,而到了晚上,千家万户点起了灯火,则又是映亮了半边天。

江东三大捕头蓝鸿升、晁士龙和单子华此时就藏身在夫子庙东侧的一间民宅内。

一向追捕逃犯的捕头,突然变成了被人追杀的对象,这对他们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更要命的是,在与天残地缺的交手时,他们都中了对方的“残缺神掌”,其中以晁士龙伤势最重。

中了残缺神掌的人,气息中总是带着一股奇特的药味,而天残地缺在数十步之外就能追踪到伤者身上发出的这种味道。这几天中,蓝鸿升三人就有两次几乎落入天残地缺手中。

幸好,他们都曾是追踪的一流高手,自然知道如何摆脱对手的追踪。

蓝鸿升的听力极佳,二十丈之外就能听到大多数内功高手的独特气息和脚步声。

晁士龙的嗅觉超人,凡是与他照过面的对手,不管对方下次如何乔装改扮,只要走入二十尺的范围,他就能通过对方身上发出的体味辩出其真实身份。

单子华则是目力惊人,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也能看清远处的微小事物,不仅如此,他的轻功在江湖上也堪称一绝。

五天来。他们东躲西藏,最后终于在夫子庙一个朋友家中落脚。

最热闹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夫子庙一带上空总是弥漫着各种各样小吃美食的香味,所以在这里,残缺二魔几乎很难从远处闻到他们三人身上伤处发出的奇特药味。

为了不连累别人,蓝鸿升前天就打发那个朋友带着家人去了亲戚家。此时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围坐在一盏油灯前默默运功疗伤。

良久,蓝鸿升轻舒一口气,问道:“二弟,你的伤好一些了吗?”

晁士龙道:“暂时不碍事,今天好象还好了一点。”

单子华道:“依我看,二哥和咱们身上的伤,只有向方大人这样的高手才能治好。”

蓝鸿升“嗯”的一声点了点头。

晁士龙皱了皱眉,道:“三弟,你说方大人来到金陵城的消息到底可不可靠?”

单子华道:“老吴和陶小七都是咱们安插在紫金盟和秦淮帮中的弟兄,他们都亲眼在聚仙楼看见方大人亮出了官印,碧湖八捕和星月二老也到了场,这还会有错?”

晁士龙“哦”了一声,道:“既是如此,慕容大人的案子也总算是有希望破了。”

单子华道:“大哥、二哥,我看,咱们应该赶快找方大人,尽早把这几天的事告诉方大人。”

晁士龙也把目光转向蓝鸿升道:“大哥,你说呢?”

蓝鸿升沉吟半晌,才缓缓道:“咱们不能马上就去。”

单子华不明,急道:“这是为什么?”

晁士龙忙道:“三弟,别急,听大哥慢慢讲。”

蓝鸿升道:“方大人今天刚刚到,天残地缺这两个魔头一定算准我们会去拜见方大人,所以,他们一定会带人在府衙周围埋伏,我们现在赶去,恐怕是自投罗网。”

单子华:“这……,如此说来,要是那两个魔头天天都等在府衙那边,难道咱们就不见方大人了吗?”

蓝鸿升微微一笑道:“这倒不会,只要我们等多几天,就一定能见到方大人。”

单子华奇道:“大哥,此话怎讲?”

蓝鸿升道:“过多两天,你我的伤势又好多了几分,就算是硬闯府衙,也多了几分把握,再说,最好是不用硬闯,只要方大人一旦出巡,天残地缺忌惮方大人和星月二老的武功,一定不敢紧紧跟随,而咱们则可以乘此机会拦道拜见方大人。”

单子华眼睛一亮,道:“大哥说的是,咱们就让天残地缺那两个老魔头在府衙外边多喝两天西北风去。”

晁士龙道:“不错,只要能见到方大人,就算是多等两天也无妨。”

次日,金陵城东,知府衙门。

方枕寒在府衙内整整等了一天,并且相继派出星月二老、雁荡四杰和碧湖八捕出外巡视,可是到了傍晚却始终不见“江东三大捕快”的踪迹。他不禁暗暗替蓝鸿升等三人的安危担心起来。

快要掌灯的时候,从城外栖霞集的军营中突然来了两人,为首的是指挥使尉迟亮账下的中军校尉。

那校尉走进书房,行礼道:“方大人,尉迟将军差属下前来有急事禀报。”

方枕寒眉头一皱,道:“是不是为了公主殿下的事?”

那校尉道:“正是,公主殿下和祁女侠已经悄悄离开了栖霞集军营。”

方枕寒心一沉,道:“她们是如何走的?”

校尉道:“禀大人,公主殿下和祁女侠是制服了护卫的兵士,然后穿盔带甲乔装混出大营的。”

方枕寒问:“公主账内有否留下什么信函?”

那校尉道:“有,是祁女侠留给尉迟将军的,她请尉迟将军转告方大人,一定保护公主安然无恙。”

坐在一旁的星公公叹口气道:“祁女侠明明是答应大人和将军要看住公主的,看来,她还是拗不过公主的软缠硬磨。”

那校尉又道:“尉迟将军令属下向方大人转告说,他有负方大人所托,深感歉意,如今他已派出兵将在金陵一带巡视,寻找公主殿下的下落。”

方枕寒点了点头,吩付萧天祥带那名校尉和随从下去用膳歇息,随即坐着沉思不语。

星公公道:“公主生性爱动,哪里热闹就去哪里,而且一向对少爷的动向极为关心,所以,老夫以为她一定也是来了金陵城中。”

月婆婆皱着眉道:“眼下天残地缺必定就是城里,公主殿下万一遇上他们,单凭她祁雪君一人之力,恐怕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星公公道:“如今之计,只有尽快破案,捉拿凶手,”他稍顿,想了想,又道:“却不知眼下三大捕快又在何处?”
 0   2005-07-11 00:30:4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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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枕寒沉吟道:“他们或许是担心凶手会暗中阻挠,因此暂时不便暴露,等待时机。”

星公公道:“不错,他们很可能断定凶手会在知府衙门一带设下埋伏,所以暂时不便前来。”

月婆婆急道:“这该如何是好?”

方枕寒道:“明天我们不妨出去巡城。”

星公公道:“对,只要在大街上一走,三大捕快就有机会接近我们了,就算天残地缺来了也无可奈何。”

月婆婆忽的一咬牙道:“这帮龟孙子,难道果真敢在府衙边上设伏?我非把他们纠出来不可。”

方枕寒眼睛一亮,双眉扬起道:“府衙周围如果真有埋伏,岂不就是送到嘴边的肉?”

星公公笑眯眯的看着方枕寒,道:“少爷,这块肉咱们谁去吃呢?”说罢便哈哈笑了起来。

这天晚上,江东三大捕快蓝鸿升、晁士龙和单子华陷入了绝境,这是他们绝对预料不到的。

晁士龙原来已好了六成的内伤忽然恶化,周身内腑急剧地扭痛着,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白得发青的脸庞滚滚而下。

蓝鸿升、单子华原先的伤势并不重,却也突然感觉四肢百骸阵阵发痛。

三大捕快终于惊惧地意识到,天残地缺的“残缺神功”果然非比等闲。

单子华急道:“大哥,要是再不想办法的话,我看咱们都过不了今晚。”

晁士龙忍着痛,颤声道:“你、你们起快去找方大人,别、别管我。”

蓝鸿升神色凝重,轩钉截铁道:“我们一起去。”

单子华道:“对,二哥,咱们生死都在一起。”

蓝鸿升道:“三弟,要是遇到麻烦的话,我和你二哥缠住对方,你要尽快脱身,去找方大人。”

单子华道:“不,咱们一起去找方大人。”

蓝鸿升眼睛一瞪,沉声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你的轻功最好,伤势也最轻,只有你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咱们江东三大捕快绝不能白白送命。”

晁士龙道:“三、三弟,你、你就听大哥的话吧。”

单子华咬牙点了点头,眼圈已是红了。

蓝鸿升、单子华扶起晁士龙,走出门外,身形闪动,没入黑夜之中。

片刻之后,三人已是来到宁海大街的南侧,新建的府衙就设在这条大街的中段。

时近深夜,大街两旁的许多人家已熄灯就寝,夜幕笼罩的大街上只剩下几盏昏暗的夜明灯在风中摇来晃去。

蓝鸿升低声道:“老三,你仔细看看。”

单子华微一吸气,默默运功,随即目光在大街上前后来回的扫视。虽然四周一片漆黑,但他却看得颇为清楚。当然,若非身有内伤,他还能看得更清、看得更远。

这条大街,单子华以前曾来过不少次,所以对街道上的情形颇为熟悉。

大街的两边,各种店铺和住家一家紧挨一家,往前十来丈外,有一座石牌坊,上面刻着“社稷栋梁”四个楷体大字,下面两旁则蹲伏着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据传,这座牌坊是一百多年前建的,当时前朝的宪宗皇帝为表彰战功赫赫的名将郭让,特意在其祖籍金陵赐建了这座牌坊。

单子华对着牌坊上下左右看了几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然后目光穿过牌坊,向前望去,便看见远处新建的府衙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之中。

晁士龙轻声道:“三弟,看出什么没有?”

单子华道:“两边房上有四个人。”他转眼一望,看见身旁的蓝鸿升正微闭双眼,侧耳细听。单子华与晁士龙对望一眼,闭口不语。

稍久,蓝鸿升道:“从这里到府衙之间,至少有六个人,其中两个东边、两个西边,都在房顶上,还有两个藏在街边的店铺里,都只是一般高手。”

晁士龙道:“天残地缺呢?”

蓝鸿升皱了皱眉,道:“很可能不在。”他稍顿,又道:“但也许我有伤,听力不如平时……。”

晁士龙微叹口气道:“可惜,我的伤太重,要不然一定能嗅出点什么。”

单子华道:“依我看,天残地缺或许在府衙的另一边,或是其他什么地方,或许根本就没来。”

蓝鸿升微一沉吟,断然道:“不管怎样,我们直接从街上过去,这样虽然比从房上过去危险,但却速度快,对方的援兵不一定及时赶到。如果遇到阻挡,只要天残地缺不出现,咱们就径直往前冲,不要缠斗,万一天残地缺来了,我和二弟留下绊住二魔,三弟则尽力脱身,以最快速度直奔府衙。”

单子华犹豫道:“大哥,我……”

蓝鸿升眼睛一瞪,沉声道:“三弟,不要忘了先前我说的话,一定要见到方大人,要不然我死不瞑目。”

单子华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

寂静的大街,仿佛突然刮起了一股狂风。

江东三大捕头蓝鸿升、晁士龙、单子华强忍身上的伤痛,拚起最后的功力,向前飞奔。他们正以最快的速度迅疾接近府衙。

令他们赶到奇怪的是,并未有人现身阻挡,但他们已无暇细想,仍是咬牙向前飞进。

很快地,他们的身影已是飘至那座石牌坊前面。

募地,正当三人准备从牌坊下面穿过时,身形却猛地嘎然停住。

一股巨大的气劲似是一道厚墙,把三人挡了回来,紧接着气劲迅速弥漫开来,向着他们周身逼了过去。

蓝鸿升、晁士龙、单子华各执兵刃凝神戒备,同时运功抵御源源逼来的气劲。

周围看去似乎仍是毫无动静,牌坊下那两头石狮子的面目看去格外狰狞。

突然,左首那头石狮子开口说话道:“老大,果然不出你的所料,鱼儿终于上钩了。”

右首的那座石狮子道:“他们的内伤本来就该在今晚发作,哪里还有不上钩的道理。”

左首的石狮子笑道:“嘿嘿,他们既然有伤,自然也就眼睛盲了、耳朵聋了,鼻子也不好使了,最后只好乖乖地送上门来。”

黑暗中,嗖嗖闪出八个黑衣人,隐隐地将江东三大捕头围了起来。这八个黑衣人中有六个就是刚才被蓝鸿升发现的隐身人,另两个则是从更远处接到暗号后赶来的。

右首的石狮子怪笑道:“这一次,谁也别想再走了,乖乖受死吧。”

蓝鸿升一抖手中的铁链,发出哗拉拉一阵清亮的响声,冷冷道:“天残地缺,何必再故弄玄虚,来来来,蓝某今日与你们决一死战。”

晁士龙双手一对铁锁相互一拍,“当”地一声大响,微笑道:“来吧,你爷爷不怕你们。”

单子华右手铁尺一挥,闪过一线白光,道:“什么天残地缺,不就是两个老不死的僵尸。”

天残地缺同时发出一阵怪笑,轰然一声站了起来,泥块、石子和布条之类的事物纷纷从他们身上剥落掉下。

骤然间,蓝鸿升挥起铁链,晁士龙亮起铁锁,分别向天残地缺猛冲过去,包围着他们的气劲一下就被撕开了一道缺口。

单子华身形急闪,已从那道缺口中飞了出去,他右手铁尺连击带打,将两名拦住去路的黑衣人逼开一边,身形再晃,如怒箭一般,从牌坊下急射而过,向着府衙的方向疾冲过去。

眨眼间,单子华已冲出十几丈,天残地缺的怪叫声和蓝鸿升、晁士龙的呼喝声以及兵器的相击声在他身后接连传来,单子华目蓄泪光,心中默默道:“大哥,二哥,我一定要为你们报仇。”

忽的,他依稀听到身后天残的声音:“原来是方大人,咱们又见面了。”单子华心中一奇,怕自己听错,又疑天残使诈,脚下毫不放松,忍着伤痛摧动步伐,仍向着府衙飞奔。

府衙的大门居然并未关闭,门内急速闪出四条人影,向单子华迎来。

单子华的身形疾速冲至这四个身穿公差服饰的人面前,他认出其中一人正是碧湖八捕之首方天,便急停脚步,大声道:“方大哥,是我。”

方天以前曾与江东三大捕头联手办案,自然认得单子华,忙扶住身形摇摇欲坠的单子华道:“单兄,你终于来了。”

远处牌坊下,传来一个人的笑声:“天残地缺,我们今天大战三百招如何?”

单子华这才转过身来,凝神细看。他目力惊人,二十多丈外牌坊下的情况自是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衣袂飘飘,身姿潇洒,正与天残地缺拳来掌去斗在一起。那八个黑衣人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蓝鸿升和晁士龙相互搀扶着背倚牌坊,站在一旁观战。

天残地缺忽然各自怪啸数声,身形陡然拔起,冲入远处黑暗之中,黑夜中传来天残的声音:“方枕寒,我们总有一天要见个高低。”

方枕寒并不远追,身形飘向蓝鸿升、晁士龙二人,迅速为二人疗伤。

单子华心中一宽,猛地气血上涌,哼了一声,便昏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天色渐亮,方枕寒在书房内练功打坐已有两个时辰,他长舒一口气,感觉周身百骸气血旺盛,精力充沛,昨晚因与天残地缺对掌和为江东三大捕头疗伤而损耗的功力已全然恢复。他心中甚是愉快,便走出书房,在府衙的花园内悠然漫步。

这座府衙前身本是一座书院,原知府衙门被焚毁以后,京东西路转运使文彦章为了迎接方枕寒的到来,便把这里按照二品官的规格改建成新的知府衙门。在文彦章眼里,方枕寒是当今皇帝的心腹爱将,而且官位本职是京东二路转运使,也即兼管京东西路和京东东路,自然也就是文彦章的顶头上司,至于通常由三品官员担任的金陵知府一职,显然是为了有利于破案,才破格由方枕寒亲自兼任。说来也有趣,方枕寒所兼任的二项官职,一项是文彦章的上司,另一项却是文彦章的下属,皇帝当初颁旨之时,一来并未想到文彦章一节,二来对以往森严的官制也是不以为然,心中只是想着如何方便方枕寒办案,待后来发现有些不妥,也不为意,索兴便将错就错了,这就更加使久经官场的文彦章不得不对方枕寒另眼相看,所以,从官阶上讲,文彦章虽然和方枕寒都是二品大员,却丝毫不敢对方枕寒有所怠慢,他特地调集了辖内的精工功匠,日以继夜的加紧赶建,几天之内便把新的知府衙门修葺一新。

眼前的这座花园,规模虽然不算很大,却也有用太湖石堆成的假山,有人工挖建的池塘,还有三处亭台和近百株枝叶青翠的竹子。

方枕寒边走边想,文彦章对自己真可谓是热情周到,若不是自己婉拒,文彦章还要从三百多里以外的苏州亲自赶来为自己接风洗尘。但是,在慕容英一案上,文彦章的态度却相当暖昧,甚至几近圆滑,显然是恐怕连累自己,不愿置身事中。想到这里,方枕寒不禁微微一笑,暗道:本朝的官员除了主张革新和顽固守旧的两派之外,像文彦章这样明哲保身、见风使舵的人也不在少数。

方枕寒又把自己来到金陵的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深感此案的棘手复杂和扑朔迷离,他暗道:昨晚本想擒获几名随天残地缺同来的黑衣人,但为了援救江东三大捕头加上天残地缺的缠斗掩护,结果终未如愿。尽管如此,江东三大捕头的得救,无疑为侦破本案提供了重要人证和帮手。

方枕寒正沉思间,萧天祥匆匆赶来,禀道:“大人,江东三大捕头急着要见你,正在书房候见。”

方枕寒“哦”了一声,便大步流星地走回书房。

来到书房门口,便见蓝鸿升、晁士龙、单子华在方天、方地等人的搀扶下站着等候,星公公、月婆婆、陆沧然和慕容宛儿等人也都来了。

蓝鸿升、晁士龙、单子华三人一见方枕寒走进房来,便立即挣脱身旁众人的搀扶,同时跪倒在地。

蓝鸿升颤声道:“方大人,卑职等三人保护不力,致使慕容大人遇害,恳情方大人治罪。”

方枕寒忙道:“三位捕头请起,慕容大人遇害,罪不在三位,如今三位重伤未愈,仍须多加休养,还请起来就坐,慢慢说话。”

蓝鸿升等三人忙施礼道:“多谢大人。”

方天、方地等忙上前将蓝鸿升三人搀扶起来,一旁就座。

方大人走向正中座位,转身坐下,微笑道:“三位的伤势,可是好了许多?”

蓝鸿升忙道:“卑职何德何能,竟然劳动方大人亲自为我等疗伤,得以保全性命,卑职等实在感激不尽。”

方枕寒忙摆手道:“不必多礼,区区小事,本官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蓝鸿升道:“卑职等失职,造成慕容大人遇害,实是惶恐不已。听说大人正在全力侦查凶手,故此特来拜见,或许卑职等知道的情况对大人会有所帮助。”

方枕寒道:“本官原来打算等三位伤势略好些再去打扰,既然三位捕头已经来了,本官不妨就向三位了解一些情况。”

蓝鸿升道:“大人请尽管问。”

方枕寒道:“不知慕容大人遇害之时,三位捕头是否在出事地点?”

蓝鸿升道:“卑职等三人当时都在另一处地方,如今看来,很可能是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方枕寒道:“哦?请蓝大捕头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道来。”

蓝鸿升道:“遵命。”稍停,继续道:“慕容大人遇害之前,金陵城内接连发生了几起盗匪上门烧杀抢掠的案件。第一次是柴桑胡同的富商沈万金惨遭灭门之祸,第二次是紫衣巷的回春堂老板李妙手全家被杀,第三次则是康家湾的乡绅康二员外满门遇难,凶手作案手法极其残忍,每次都是不留一个活口。被害者中,康二员外生前也是武林高手,且府中还有另外几位好手,可见凶手的武功颇为高强。事发之后,慕容大人非常震怒,严令属下迅速破案。卑职等立即奉命展开侦查。就在慕容大人遇害的这天傍晚,城南松溪渡的地保石兴拖着刀伤来到府衙,禀报松溪渡又发生血案。卑职等三人闻报后,立刻禀报慕容大人,慕容大人考虑到凶手的武功可能非常厉害,故命卑职等三人一同前往松溪渡追查。卑职等赶到松溪渡以后,凶手已经遁迹,有三户村民共八人遇害,卑职等发现了一些凶手撤走时留下的痕迹,随即跟踪追查,不想在半路上,三弟突然回头看见知府衙门方向隐隐似有火光,卑职等三人感觉情况有异,立即赶回府衙,岂料回到去时,整个府衙已变成一片火海,慕容大人、还有夫人和众位家人已经遇害,卑职正在惊痛之中,天残地缺突然现身,卑职三人与那两魔头交上了手,卑职等技差一筹,二弟当时就中了一掌,危急之中,卑职等只得暂时退走。天残地缺仍是追着不放,卑职等几次躲过,又几次被追上,三弟和卑职也相继受了伤,最后一次总算侥幸脱生,暂时隐匿。”

方枕寒沉思片刻,问道:“你等此前可曾去几宗凶案地点查看?”

蓝鸿升道:“有,柴桑胡同、紫衣巷、康家湾和松溪渡四处,卑职等都曾仔细查看。”

方枕寒点了点头,道:“可曾有所发现。”

蓝鸿升道:“有。”他转脸望向单子华道:“三弟,你把所见的情况告诉大人。”

单子华道:“是,禀大人,卑职等在几处地点查看之后,发现都有同一特征。凶手虽然每次都掠走了许多财物,但似乎都是随意而取,并未好好搜寻,好些财物未曾抢走。当时卑职一度有些奇怪,从凶手杀人手段来看,定是武林一流高手,而按常理推断,有如此身手,似无必要出此下策,以上门抢劫为生财之路,也不会这般粗心大意,更何况是一而再,再而三。”

晁士龙道:“大人,如今回过头来看,凶手之所以如此作案,很可能就是为了惊动官府,将卑职等三人从慕容大人身边引开,分散我们的实力,乘机加害慕容大人。”

单子华道:“二哥说得是,慕容大人的武功本来比卑职等高出一筹,若是与卑职等三人联手,恐怕天残地缺未必讨得了好去。”

方枕寒颔首道:“那位前来禀报的松溪渡地保石兴现在何处?”

蓝鸿升想了想,道:“石兴受的刀伤似乎并不很重,他原来也会一些功夫,据他所说,是偶然路过凶案地点,被凶手发现,在逃离时受了刀伤。当时卑职等对他略施包扎敷药,即让他带路前往松溪渡,卑职等后来赶回府衙时,他并未跟随,自己回了家。”

单子华道:“大人,你是怀疑石兴……?”

方枕寒微一沉吟,道:“如今下结论还太早,不过,须尽快找到石兴,或许能查出线索。”

单子华腾地站起,道:“大人,卑职愿往,松溪渡一带的情况,卑职还知道一些。”

方枕寒道:“单捕头的伤势……”

单子华道:“卑职的伤势本就不重,经大人救治,已无大碍,请大人放心。”

方枕寒点头道:“好,本府这就和碧湖八捕与你一同前去。”

一旁的星公公微叹了口气。

月婆婆瞪眼骂道:“死老头子,这节骨眼上,你不帮上忙,却是唉声叹气的做什么?”

星公公苦笑,却是不语。

方枕寒微笑道:“婆婆别恼,公公他是担心石兴早已不在人世了。”

月婆婆“哦?”的一声,似有所悟。

方枕寒眉头一扬道:“不管如何,松溪渡还是要去,只要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破案就有希望。”

星公公点点头道:“少爷说得是。”

方枕寒一转身,道:“单捕头,请前面带路。”

松溪渡。

一座用土墙围成的农家小院,这就是石兴的家。

方天在院门高喊了数声,院内却无人答应。

方枕寒令碧湖八捕留下六人在外守候,自己带着方天、方地和单子华推开紧闭的院门走了进去。入内一看,便见院内正中有一条小路,路两旁是菜地,种了几样农家日常吃的蔬菜,沿着小路往前走,便是一间朝南的大屋。那小路还分出一条岔道,通向西侧一间小径,看去似是厨房。

方枕寒等人来到大屋门前,见门上挂着一把铁锁,方天转脸望向方枕寒,见方枕寒点头示意,便伸手在那锁上一搭,手指轻扣,那锁便开了。

方枕寒对身边的方地道:“你先去那间厨房看看。”

方地说声“遵命”,便转身迅速离去。

方枕寒与方天、单子华走进大屋,见里面原来是隔成两间,外间有一个边门通往里间。

单子华忍不住道:“大人,看来石兴定是心里有鬼,所以不知跑到哪里躲了起来。”

方枕寒笑了笑,微微一摆手,便在房内四周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一会儿,方枕寒又走进里间,他见里面的北侧有两格窗户,房内摆放着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还放着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和几张凳子。他走了过去,在床头、桌面看了一阵子,又低下头盯着地面看了几眼,接着打开衣柜,迅速翻看了一遍,然后走到墙边,拿下挂在墙上的一柄带鞘腰刀,抽出来看了看,便提着刀走回外间。

方枕寒把腰刀递给跟在身边的方天,道:“从这把刀,你能看出些什么?”

方天伸手接过,抽出刀来,仔细看了看刀面上的锈迹,又把刀翻过来翻过去看了几遍,道:“这把刀的主人至少已有两三年很少用它了,从刀柄上的痕迹来看,握刀的手肯定是男人的手,多半便是石兴。”

方枕寒望向单子华,道:“单捕头,你看呢?”

单子华忙从方天手中接过刀来,认真看了一会儿,才道:“大人,方大哥说得不错,用惯了同一把刀的人,拿刀的时候总是握在刀柄的同一位置,久而久之,自然就在刀柄上留下了痕迹,从这把刀柄上痕迹的手形来看,它很可能就是石兴的。”

方枕寒问道:“那么,你看这把刀已是用了多久了。”

单子华又仔细看了看刀柄和刀鞘,道:“卑职以为,从刀柄上缠的黑布,还有刀鞘外面的成色来看,这把刀大概已用了七、八年了。”

方枕寒笑道:“果然好眼力。”他稍停,又道:“不知单捕头对石兴的情况又知道多少?”

单子华皱了皱眉,道:“禀大人,松溪渡地处偏僻,远离闹市,而且向来平静,不曾发生过什么事。所以卑职在慕容大人出事之前,只来过松溪渡两次,与在这里做地保的石兴也仅见过几次,因此对石兴此人知之不多,只是知道他以前在城里曾经一度是江湖帮派中人,后来洗手不干了,便来到松溪渡定居,平时倒也没有什么劣迹。”

方枕寒点了点头,又从单子华手里拿过刀来,道:“不仅刀柄上有痕迹,如果仔细看,刀鞘上也能找到手曾经握过留下的痕迹,只是相比来讲淡了许多。这是因为携刀之人平时一般是把刀挂在腰间,但有时也用手握在刀鞘外面拿着。另外刀面上的锈迹有一些擦痕和剥落,可见石兴虽然很久没用这柄刀,但最近却曾经有数次拔过刀。从其握刀的力度和拔刀的速度来看,石兴的功夫应该不弱。如果他现在仍留在帮会之中的话,至少应是香主一类的人物。”

单子华心中一惊,暗中赞道:“这位方大人,果然是非同一般。”

方天沉思道:“却不知石兴为何没有把这刀带走防身?”

方枕寒问单子华道:“单捕头,石兴的刀伤是在身上何处?”

单子华道:“在右手,虽然不是很重,但也暂时不能握刀了。”

方天恍然道:“从握刀的手形来看,石兴的确是用右手握刀的。”

方地从门外走了进来,禀道:“大人,卑职已仔细察看过厨房,以卑职看来,这个院子的主人至少已有八、九天未曾用炊了。”

方枕寒双眉微扬,道:“哦?”他略一沉吟,随即道:“方天,你速去附近打听一下,这一带是否有石兴的亲朋好友或是年高望重的长辈,若有的话,将他们请来一叙。”

方天应命走出门去。

方枕寒转身又向一旁的单子华和方地道:“你们可曾闻到些什么?”

单子华道:“有,这房里有一股很淡的药味。”

方地道:“禀大人,属下刚才在厨房里发现有不少的药渣,药渣的味道与这房里的药味相同。”

方枕寒道:“你们可知是什么药的味道?”

单子华、方地二人同时摇了摇头,道:“卑职不知。”

方枕寒道:“至少有熊爪草、马血藤和玉楞子三味。”

方地道:“熊爪草卑职好像听说过,据说这种药很是名贵。”

方枕寒道:“不错,这三味药中以熊爪草最为名贵,马血藤和玉楞子虽然比不上熊爪草,但亦同属贵重药品之列。按时价来计,一钱玉楞子至少要一两银子,马血藤则是三两,至于熊爪草,其码要七、八两银子。”

单子华、方地二人同是一惊。

单子华道:“却不知石兴家中何人得了离奇怪病,需用如此贵重的药物?”

方枕寒道:“是石兴的孩子,年龄应在两至三岁之间,他得的是一种甚为罕见的病,行医之人称之为‘火惊魂’”。

单子华道:“卑职愚味,不知大人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方枕寒道:“方才本官在内室时,曾看见那张小床上有件小儿的衣衫,从衣衫的大小推测,石兴的孩子身高为两尺不到,另外,在衣柜的底层,有一顶已经显旧的初生小儿戴的小红帽,从帽上丝线和布料的成色来看,应是两年多之前的物品,故此推断,石兴的孩子应在两岁至三岁之间。还有,里间房屋的药味,以那张小床最浓,本官仔细察看,发现小床一侧的围栏和床上的小枕头有几滴药汁滴落的斑点,所以断定患病的就是孩子。至于‘火惊魂’一症,却是以前从师父‘采薇道人’处得知,此病虽然颇为罕见,但发病之人多见于小儿。病因是血脉太盛,气脉阻滞,致使病人血旺气虚。若不及时医治,必然最后血脉焦枯,气脉断塞,使病者喷血抽搐而亡。要治此病,必须以马血藤降血火,玉楞子通气虚,再以熊爪草护住心脉,此三味药,本官从前在师父身边时曾颇为熟悉,所以方才能凭药味而推知病症。”

单子华听着,对方枕寒更是肃然起敬,道:“大人英明,卑职实在佩服。”

方地在边上只是微微一笑,他跟随方枕寒多年,自然对方枕寒的本领早已熟悉。

方枕寒亦是笑道:“单捕头太过奖了,请两位随本官再去厨房看看。”说着走了出去。

三人来到厨房,方枕寒弯下腰来,看了看炉灶,又看了看灶旁的药渣,认得果然是熊爪草、马血藤和玉楞子,他扫视一下周围,断定方地说得不错,厨房至少己有八、九天无人来过,便又带着方地、单子华二人出了厨房,回到大屋的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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