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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羲剑
网友【dreamer】 2005-07-11 00:27:16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18    1


天康二年秋,京城皇宫勤政殿。

五更刚过,早朝的鼓声便已敲响。文惠帝高高端坐在金鸾椅上接受着百官的朝贺。

即位不到三年的文惠帝才三十来岁,他脸色沉静,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对年轻的文惠帝来说,能够从过去的燕王,继而太子,到今日高居皇位、接受文武群臣的跪拜,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每一步都充满的艰辛。

先皇玄武皇帝是个马上皇帝。他南征北战,崇尚武力,却偏偏喜欢饱读诗书、温文宽仁的六皇子燕王。他不顾朝臣的竭力劝阻。坚决立燕王为太子,并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不惜对拥护其他皇子的功臣爱将大开杀戒。

两年前,玄武皇帝突然去世,太子仓促即位成为文惠帝。才过半年,就发生了先帝二皇子齐王的叛乱。虽然叛乱很快被平息,但是一年多来,朝野上下,京城内外,始终是暗波汹涌,危机隐伏。

文惠帝深深吸了口气,以一种复杂的眼神扫视着眼前跪拜于地的大臣们。

朝贺完毕,殿头官朗声喊道:“各位大人,有事请尽快出班禀奏。”

话音刚落,宰相范质匆匆出班,上前两步,奏道:“臣启陛下,微臣有紧急要事禀奏。”

文惠帝眉头一皱,心想,范质一向沉稳老练,怎么现今如此急躁。他和声道:“范丞相请讲。”

七十多岁的范质高声道:“昨夜三更,京东西路转运使文彦章派人送来紧急奏报。”

文惠帝道:“哦?”

范质颌下白须颤动,道:“金陵知府慕容英一家两天前,在居所惨遭灭门之祸。”

大殿上登时一阵嘈杂声。

文惠帝心中大惊,当即沉声道:“将奏报呈上来。”

他迅速看完奏报,脸色阴沉,缓缓道:“范丞相,你如何看?”

范质垂首道:“依臣看来,奏报中所言极是,慕容大人一家很可能是先被高手杀害,再遭焚尸灭迹。”

文惠帝问道:“那么,你看凶手会是什么人呢?”

范质道:“这个,……”稍停,他才道:“臣实在不敢妄断。不过……”

文惠帝道:“尽管讲来,朕不怪你。”

范质道:“慕容大人生前曾经与武林中人颇有交往,自已身手也很是了得。迁任金陵之后,传闻他吏治严峻,对金陵府的江湖帮派严厉打击。据说,因此得罪了一些江湖人物,或许……”

文惠帝道:“你是说,凶手可能是江湖中人?”

范质道:“老臣只是猜测。”

“启奏陛下,”文臣中走出一人,高声说道:“臣有话说。”

文惠帝转眼望去,正是御史大夫魏哲,便道:“魏大夫有何高见?”

魏哲垂首道:“陛下,臣以为,慕容大人之死,或许另有隐情。”

文惠帝道:“哦?魏大夫快讲。”

魏哲道:“慕容大人迁任金陵知府之前,本在朝中官居吏部尚书。只因竭力主张改革吏制、启用新人,淘汰老迈昏庸的官吏,因此得罪了朝中不少老臣和旧将。王连山贪赃一案,正是朝中某些人抓住慕容大人擅杀之事不放,再三弹劾,致使慕容大人遭贬外迁金陵。再者……”

“魏大人此言差矣。”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突然打断了魏哲,那人继续道:“难道魏大人是指朝中的老臣旧将暗害慕容大人不成?”

惠文帝听出,说话之人是当朝太师洪纲,心想,此人是先朝元老,名列三师之首,魏哲之言,自然是触到了他的痛处。

惠文帝眉头一皱,却用目光示意魏哲继续讲。

魏哲道:“陛下,臣的意思并非如洪太师所言。”

洪纲冷冷道:“哼,那你究竟是何意思?”

魏哲也冷冷道:“太师别忘了,慕容大人在朝之时,除了坚决要求削弱太师、太傅、太保‘三师’之权柄外,还屡次力劝陛下减免郑国公、鲁国公和陈国公三大国公所享受的特权。而这三大国公眼下却都在其金陵府邸之中。”

洪纲冷笑道:“这么说,魏大人是指三大国公为凶手?”

魏哲正色道:“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先帝出于恩宠,才在京师之外的金陵府特为三大国公赐建府邸。不想他们恃宠而骄,飞扬跋扈,早已成为金陵三霸。慕容大人到任之后,铁面无私,屡次严厉查办国公府的违法之事,早已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洪纲上前一步,瞪着眼道:“魏大人,三大国公都是本朝的开国元勋,你讲话可要拿出真凭实据!”

魏哲横眉道:“太师,本官只是为陛下分析案情,并未说三大国公必定就是凶手,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洪纲怒道:“你……!”

惠文帝淡淡道:“太师且休动怒,少安忽躁。”

洪太师转身,朝着文惠帝走上几步,道:“陛下,老臣有个不情之请。”

惠文帝道:“太师请讲。”

洪太师道:“请陛下下诣,赐老臣尚方宝剑一把,老臣愿意亲往金陵,查清案清,捉拿凶手。”

惠文帝一皱眉,道:“哦?”他转眼望向洪钢身后一人,缓缓道:“萧卿,你又如何看?”

此人正是参政知事、副相萧应闲,他与殿前指挥使聂关山,一文一武,说得上是惠文帝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

萧应闲当下出班奏道:“陛下,金陵惨案,确是应该派人查办,不过,太师年事已高,恐怕旅途劳苦,还是不宜远行为好。臣举荐一人,可担此重任。”

惠文帝问:“萧卿所荐何人?”

萧应闲道:“今科状元、兵部侍郎方枕寒。”

惠文帝心中一喜,道:“哦?”

萧应闲道:“臣以为,方大人精明强干,武艺超群,他与慕容大人曾是故交,且又熟知江湖武林情况,实属最为适当的人选。”

洪太师哈哈一笑,道:“方枕寒好是好,不过,萧大人,难道你不知,他如今正在檀州,协助两河经略安抚使海定山处理抗辽军务?”

萧应闲道:“太师,据我所知,方大人所办之事,已大致完毕,眼下他或许正在返回途中,不日即可到达京师。”

洪纲“哼”了一声,转身对惠文帝道:“陛下,金陵一案,应从速查办,不宜拖延。方枕寒归期不定,若是久等,未免让天下人以为,朝廷中除了他,就无人可用。”

惠文帝沉思片刻,道:“太师所言亦有道理,萧卿意下如何?”

萧应闲道:“陛下,不如多等一天,如果明日午时,方枕寒还不能赶回,金陵之行,就只能有劳太师了。”

惠文帝定睛看着萧应闲,但见他目光镇定,脸色从容,便知萧应闲必是很有把握,心中不禁一定,于是便问洪纲:“太师,你说呢?”

洪纲看了看萧应闲,心想,檀州远在一千八百里之外,难道方枕寒竟能插翅飞回来不成,便道:“好,就依萧大人之言,明日午时,如果方枕寒还未返回,金陵这趟差事,就有老臣担当。”

魏哲急道:“陛下,太师去不得。”

洪太师怒道:“魏哲,你!”

惠文帝一摆手,沉声道:“魏卿,明日之事,不妨明日再说!”

魏哲忙垂首道:“是。”

惠文帝站起,说声“退朝”。随即走向后殿。

####

夜了,皇宫内渐渐宁静,惠文帝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

远处传来一阵鼓声,惠文帝不禁抬起头来,眼望窗外,心中想道:“又到亥时了。”

他知道,伴随着这阵鼓声,皇宫的九道大门也随即关闭。按照先帝定下的惯例,亥时之后,任何大臣王公都不得再进入皇宫见驾,只有发生叛乱和战祸,才能去敲响朝天门外的惊天鼓。

惠文帝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又看向案上的奏折。

这份奏折,正是早朝时那份金陵惨案的奏报,他今天已是第七次看了。

惠文帝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慕容英嫉恶如仇,性情刚烈,是先帝旧臣之中为数不多的值得惠文帝信任的人,曾经被委以刑部尚书的重任。

天康元年,慕容英查出工部尚书王连山在督办黄河堤务之时,偷工减料,中饱私囊,致使堤坝崩毁,黄河洪水泛滥,数十万灾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刑部大堂之上,慕容英一怒之下,未经禀奏,就斩了王连山这个曾经跟随先帝立下显赫战功的一品大员。

事后,以洪纲为首的一班老臣,抓住此事紧紧不放,弹劾慕容英用刑过度,擅杀大臣。惠文帝不得不将慕容英贬为金陵知府。虽是如此,惠文帝暗中仍对慕容英寄于厚望,那就是借助他的刚正不阿、执法严明来镇摄远居金陵的三大国公。

突然,窗外传来轻喝之声:“来者何人?”

惠文帝听出,那是侍卫统领冯超凡的声音。

接着,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是我。”

“是你?”

“正是,冯统领好眼力。”

“不敢,方大人好轻功。”

惠文帝一喜,腾地站起,来人的声音对他来说是何等的熟悉。

随即,这个声音又在门外响起:“臣兵部侍郎方枕寒叩见陛下。”

惠文帝微微一笑,缓缓坐下,道:“方卿请进。”

门帘微闪,方枕寒已飘然而入,躬身拜见。

惠文帝定睛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多岁、俊眉朗目、丰姿英武的年轻大臣,心头不由一阵欣喜,道:“方卿免礼。”

方枕寒道:“陛下,请恕微臣擅闯禁宫之罪。”

惠文帝笑道:“这还不是我教你的。恕你无罪。”

当初平定齐王之乱时,为密授机宜,惠文帝曾暗令方枕寒夜入禁宫,故此有这一说。

方枕寒道:“谢陛下。”

惠文帝问:“方卿何以来得如此之快?”

方枕寒道:“萧大人早知微臣已在返京途中,昨晚接到文彦章大人的紧急奏报之后,随即派身边侍卫商去疾为速北上。今时午时微臣在应州遇到商侍卫之后,立即弃轿步行,入夜之后,才赶到萧大人府中。”

惠文帝微笑道:“应州距离京城,少说也有七百里,方卿轻功真是惊人。”

方枕寒道:“多谢陛下称赞。”

惠文帝微叹一口气,缓缓道:“慕容英的的事,你已经全知道了?”

方枕寒道:“萧大人已全部告知微臣,微臣与萧大人商议之后,恐陛下或许有些机密之事,明日不便当众相告,这才星夜私闯禁宫。”

惠文帝道:“你来得好。”稍顿,又道:“你可知,慕容知府临去金陵之时,朕有一物相赠与他?”

方枕寒答道:“据臣所知,陛下赠与慕容大人的是一把名为‘伏羲’的宝剑。”

惠文帝道:“伏羲剑的来历,方卿想必一定知道。”

方枕寒道:“据《觅天经》云,远古之时,天地相通,其间靠天梯相连。但天梯极高极险,无人能攀。唯有伏羲氏能缘着天梯自由登攀,上天下地。当其时,东圣神州有巴蛇肆虐,涂炭生灵。伏羲氏遂登天梯,入天庭,得旷古宝剑一把,斩巴蛇于迷雾山中。此剑后来便留在人间,名曰‘伏羲剑’。位列天下四大兵器之首。”

惠文帝又问:“你可知,朕何以要将伏羲剑赐于慕容英?”

方枕寒答:“天下四大兵器之中,吴刚刀、刑天鞭、嫦娥枪已被先帝分别赐于金陵三大国公,陛下赐伏羲剑于慕容大人,实有令他节制、镇服三大国公之意。”

惠文帝微微点头,皱着眉道:“可是,据文彦章奏报所说,这把伏羲剑已经不翼而飞,下落不明。”

方枕寒道:“陛下请放宽心,微臣此次前往金陵,一定竭尽全力,查清案情,捉拿凶手,寻回伏羲剑。”

惠文帝道:“这就有劳方卿了,朕明日早朝赐你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并任你为京东二路按察使兼金陵知府。另外,京东西路马步军指挥使尉迟亮归你节制。如此安排可好?”

方枕寒道:“微臣多谢陛下信任。只是,微臣尚有一事禀奏。”

惠文帝道:“但说无妨。”

方枕寒道:“陛下,凶手竟敢杀戮朝庭命官,而且手段凶惨、灭绝人性。微臣一但捕获凶手,不管他是朝廷功臣,还是江湖枭雄,必将立即将其绳之于法,请陛下恩准。”

惠文帝微微一怔,沉思片刻,才道:“朕既然赐你尚方宝剑,方卿当然可以便宜行事。”

方枕寒道“陛下英明,臣还有一事要问。”

惠文帝微怔,道:“请讲。”

方枕寒道:“恕臣直言,倘若凶手万一真是三大国公之一,到时候,朝中大臣必然为其求情,陛下将如何处之?”

惠文帝道:“哦?”他皱一皱眉,半响才道:“朕将下旨赦免其死罪。”

方枕寒一惊,道:“陛下……”

惠文帝微微一笑,道:“赦旨将由司命太监亲自送往,赦旨一到,方卿便得刀下留人。”

方枕寒眼睛一亮,道:“倘若圣旨到达之前,凶手已经伏法,陛下将如何处之。”

惠文帝立即道:“朕恕你无罪。”

方枕寒喜道:“微臣谢过陛下。”

惠文帝忽然脸色一敛,道:“方卿。”

方枕寒道:“臣在。”

惠文帝正色道:“金陵一案,关系重大。三大国公在朝野上下,尚有不少亲朋党羽。郑国公海彬之子海定山更是坐镇边关,屡立战功。方卿务必要查明真凭实据,使凶手无可抵赖,甘心伏法。一定要小心从事,切记,切记。”

方枕寒肃然道:“微臣遵旨。”

窗外忽而传来冯超凡的大声问话:“谁?”

“哼。”一个女子的声音。

“原来是公主殿下驾临。”

“知道就好,冯超凡,快让我进去。”

“公主稍等,待属下禀过陛下。”

“哼,还用禀吗?他早就听到了。”

“公主且慢!”

“冯超凡!你敢拦我!还不闪开!”

窗外人影闪动,同时传来掌风呼呼之声。

御书房内,惠文帝与方枕寒相视一笑,惠文帝高声道:“冯侍卫,让她进来吧。”

门外冯超凡高声应道:“遵旨。”身影已闪向一边。

“哼。”门帘撞开,一个宫装少女气呼呼地闯了进来。

这少女娇小玲珑,容貌秀丽。但见她嘴唇小而圆,眉宇间带着三分英气。

来者正是惠文帝的御妹建平公主。

她进来时还带怒含嗔,冷若冰霜,转眼一见方枕寒,脸上一阵欣喜,随即笑颜生花。

建平公主得意地笑道:“好啊,我道是为什么拦着我不让进,原来是方大人深夜在此。”她脸上的表情就好似一只母猫逮住了老鼠。

方枕寒一皱眉,上前两步,垂首施礼道:“微臣方枕寒拜见公主殿下。”

建平公主一摆手道:“方枕寒,你又眼我来这一套。”

方枕寒苦笑道:“数月不见,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建平公主忍俊不住,银铃般笑了起来。

惠文帝端坐龙椅,微笑不语。他知道,御妹从小便受先帝宠爱,自己向来也最痛这个嫡亲妹妹,所以竟是把她娇纵惯了。建平公主年幼之时,曾拜高人学武,长大后一度偷闯江湖,却与当时仍是一介书生的方枕寒数次相遇,心中早已暗生情愫。对此,惠文帝也是看出几分,心中总想承全御妹的心愿,却又不知究竟方枕寒意下如何。

建平公主笑了一阵,才道:“方枕寒,你看我和以前有何不同?”

方枕寒又皱一皱眉,苦笑道:“公主殿下的‘锦袖掌’和‘羽衣身法’似乎又增进了不少。”

建平公主道:“哼,再好也闯不过冯大统领这一关。”

方枕寒又道:“公主殿下明知冯统领不敢冒犯,所以只攻不守,若不是陛下及时出声,冯统领恐怕也拦不了多久。”

建平公主小嘴一噘,嗔道:“哼,你是说我仗势欺人?”

方枕寒微微一笑,道:“微臣不敢。”

门外的冯超凡笑道:“方大人,在下可要说句公道话,刚才若不是公主殿下无意伤人,手下留情,在下难免要吃些小亏。”

建平公主得意地一笑,道:“方枕寒,你听到没有?”

方枕寒也是一笑,道:“微臣岂有不知之理。”

建平公主道:“哼,知道你还说。”

惠文帝笑道:“御妹,你深夜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建平公主道:“皇兄,晚上我听他们说了白天早朝的事,就想过来跟你打听一下方枕寒的消息,没想到就让我撞着了。”说着又是格格一笑。

惠文帝道:“哦?”

建平公主又道:“皇兄,看来方枕寒是去定金陵了,我也想一起去看看,听说金陵的莫愁湖很有名气,有个莫愁女很是可怜的。”

方枕寒忙道:“恐怕公主殿下去不得。”

建平公主道:“哼,有什么去不得。”

惠文帝皱着眉道:“的确去不得。御妹,眼下金陵当真是龙潭虎穴,方卿此行,也是凶险万分。你要想去,且等这件案子结束之后再说。”

建平公主绷着脸,道:“真是去不得。”

惠文帝道:“去不得。”

建平公主咬着嘴唇,忽而眼又一亮,嘟起嘴道:“皇兄,那你可得答应,事过之后,一定要让我去噢?我可是要方枕寒亲自陪我去逛逛玄武湖、莫愁湖什么的。”

惠文帝微笑道:“放心,到时候朕自然会为你作主。”

建平公主道:“就听你这句话。好啦,我这就告辞,免得妨碍你们商议国家大事。”说着,她一转身,对着方枕寒似笑非笑道:“方枕寒,你要记住哟。”

方枕寒苦笑道:“既然陛下做主,微臣岂有不遵之理。公主殿下慢走。

建平公主嘻嘻一笑,道:“皇兄,我走了。”一阵风般飘了出去。

惠文帝望着建平公主的背影,又看看方枕寒,不禁微叹一口气,道:“我这个御妹总是娇纵惯了,倒让方卿见笑。”

方枕寒微笑道:“微臣不敢!”

惠文帝道:“不说她也罢。”他脸色转而肃然,道:“方卿,正如朕刚才所说,金陵之行,危机重重,路途险恶,你虽有武功在身,也须千万小心。我意派冯统领一起前往,助你一臂之力。”

方枕寒忙垂首道:“冯统领身负护卫陛下的重任,万万去不得。何况,微臣身边有星月二老相助,当无大碍,请陛下放心。”

惠文帝道:“哦,你不提我倒忘了,星月二老乃是当世高人,有他们在方卿身边,实是如虎添翼。不过,即便如此,方卿还是务必小心。”

方枕寒道:“微臣多谢陛下关心。”

惠文帝道:“时间已不早。方卿旅途多有劳累,这就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

方枕寒道:“遵旨,微臣告辞。”他退出门外,一转身,拍了拍冯超凡的肩膀,道:“冯统领,辛苦了。方某告辞,。”

冯超凡道:“方大人珍重,恕冯某不送。”

方枕寒微一点头,身形一飘,没入黑夜之中。

####

两天之后,通往金陵府的山道上飞快地走来了一行人轿。

在前开道的是四名公差,他们两前两后,手中高举牌匾。前面二块上分别用大字写着“肃静”“回避”,后面二牌上则分别是“京东二路按察使”和“知金陵府事。”

接着是一顶四人抬的官轿,轿帘低垂。坐在里面的正是方枕寒。

走在官轿后面的又是四名腰系佩刀的公差。

令人注目的是,官轿的左右各有一匹神采奕奕的骏马,马上分别骑着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妇。

那老头身着灰衣,体态微胖,脸上双目微闭,一副似睡非醒的模样。那老妇则是身着白衣,清癯消瘦,但见她目光如电,英气逼人。此二老正是跟随方枕寒多年的星公公和月婆婆,江湖上人称“星月二老”。

这行人脚步如飞,显然那八名公差和四名轿夫都是轻功好手。

月婆婆突然说道:“少爷,张八岭到了。”

坐在轿中的方枕寒道:“哦?这么说,离金陵府只有二百里了。”

月婆婆道:“正是。”

星公公在马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怎么还有二百里路,真快憋死人了。”

月婆婆笑骂道:“老家伙,平时在地上走,总是蹦蹦跳跳,有说有笑。如今有好马给你骑,反倒是浑身不自在,活像个病锚!”

星公公叹口气道:“唉,要不是看在皇帝亲自送的大宛良马的份上,而且又是少爷硬要我骑,我才不希罕骑这劳什子马呢!”

月婆板着脸道:“哼,我瞧你就是贱骨头。”

方枕寒笑道:“公公的轻功略胜于婆婆,如今骑在这马上,英雄无耀武之地,自然是浑身不自在了。”

星公公哈哈一笑,摇晃着头道:“知我者,少爷矣。”

月婆婆啐道:“呸,看你美的。”

方枕寒呵呵笑了起来,稍久。他话题一转,道:“那辆马车跟着我们后面有多久了?”

月婆婆回头扫了一眼,道:“哼,从范家岗到现在,这跟屁虫在咱们后面已近两个时辰了。”

星公公仍是睡眼朦胧,却邹着眉道:“倒也真奇怪,这大白天的,却那里来个妇人赶马车的,那车厢里却又不知躲着那号人物?”

月婆婆冷冷道:“怎么,你是看中了那臭婆娘不成?”

星公公忙道:“岂敢,岂敢。”

月婆婆道?:“哼,若不是少爷不让,依者老身平时的性子,早就过去给她点颜色瞧瞧了。”

星公公阴阳怪气道:“人家又没得罪你,你又何必与她过不去?”

月婆婆怒道:“咱们快,她也快,咱们慢,她也慢,咱们一停,她也跟着停下,这分明是冲着咱们来的,难道还不算是得罪咱们?”她嗓门越来越大,“哼,老不死的,你倒还真的怜香惜玉来了!”

方枕寒忙笑道:“婆婆且休动怒,公公只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月婆婆冷哼了一声。

那辆马车此刻至少在五六十丈之外,远远看去不过是一团灰影罢了。

方枕寒又道:“婆婆,你看那位赶车的妇人身手如何?”

月婆婆撇撇嘴:“哼,她那两下子,哪里是我的对手。”

星公公咪着眼,拖长声音,缓缓道:“从她执鞭赶马的姿式、稳力、定力来看,比起你我也差不多远。”

月婆婆冷笑道:“哼,看得还够仔细的。”

方枕寒沉思道:“那妇人身手确是不弱。只是,江湖上的巾帼高手中,似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她是谁呢?还有那车厢中之人……”

路边的树木、山石等景色飞快地从两旁掠向他们的身后,远远望去,这行人恰似一阵风般在山路上呼啸疾驰。

如此的官队,落在平常百姓眼里,实是可谓奇观。

那八名公差和四名轿夫并非常人,江湖上人称“碧湖八义”和“雁荡四杰。”

“碧湖八义”是江南武林世家方家的八大家将。方天。方地、方雷、方风、方水、方火、方山、方泽,八人的名字曾经威震大江两岸的水陆黑白两道。如今,他们摇身一变,成为少主人方枕寒属下的八名公差。江湖上又称“碧湖八捕。”

“雁荡四杰”是萧天祥、文云鹏、甘破败、凌飞虎。他们四人曾经啸聚山林,独霸一方。昔年“江南东路转运使”张德化曾屡派官军进剿,却总是铩羽而归。后来,方枕寒奉旨巡察江南东路,查办张德化横征暴敛、官逼民反的罪行,独闯雁荡山,艺震聚义厅。自此以后,四杰便跟随方枕寒,甘愿牵马抬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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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方天领着一位两鬓凝霜的老人走进房来。

方天道:“大人,这位老伯是松溪渡一带石姓的族长,石崇德。”

石崇德身子微颤着上前躬身行礼道:“草民石崇德拜见方大人。”

方枕寒道:“老人家不必多礼,请一旁就坐。”

方天、方地二人已搬来凳子,安放就位。

石崇德道:“谢大人。”便缓缓坐下。

方枕寒也坐了下来,道:“本府有几件事不明,不得不有劳老人家亲自前来。”

石崇德忙道:“大人有事尽管请问,只要草民知道的,一定禀报大人。”

方枕寒道:“请问老人家,这一带的百姓中石姓人家有多少?”石崇德道:“大人,据草民所知,松溪渡一带七、八十户人家中有四十来户人家姓石,另有二十户人家姓韩,其它还有各种杂姓。”方枕寒道:“数日之前,这一带发生的血案,老人家想必一定听说了吧?”

石崇德道:“草民曾听家人说起过,那三户被害的人家两户姓韩,一户姓王,草民对这三户人家也知道一些,他们都是本份的老实人家,平时靠种几亩田为生,兼做一些小生意,并无什么仇家,家中也无多少钱财,草民实在想不到他们会遭遇如此横祸。”

方枕寒点头道:“石兴可是老人家的亲戚晚辈?”

石崇德道:“禀大人,论辈份,石兴是草民的族侄。”

方枕寒道:“石兴的以往情况,还请老人家详细道来。”

石崇德道:“大人,草民是看着石兴长大的,他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到了二十来岁,又拜了一位师父,后来就入了城里的帮会。”

方枕寒道:“老人家可知是哪个帮会?”

石崇德道:“是秦淮帮,石兴在帮里混了七、八年,后来当上了不知是什么堂的香主,又过了三、四年,石兴不知因何事得罪了当时的帮主,一气之下,便离开了秦淮帮,回到松溪渡。”

方枕寒道:“石兴是如何当上松溪渡地保的?”

石崇德道:“石兴的武功不错,平时也爱管些闲事,邻里之间的争执,他也曾出头去管,虽说不是非常公道,但也无有意偏袒哪一方。周围邻舍遇到些麻烦,他也曾帮过几个忙,加上他在城里还有一些各帮各派的熟人,所以那年大家就推举他做了地保。”方枕寒道:“石兴家中有几口人?”石崇德道:“石兴是三年多前娶的妻子,那妇人既有姿色,又贤慧,两年多前夫妻俩生下一子,如今一家共有三口人。”方枕寒道:“不知石兴的家境如何?”石崇德道:“禀大人,据草民的晚辈所说,石兴因为在秦淮帮当过香主,回到松溪渡时也带回一些钱,后来娶妻生子,用了不少,但总算家境还算宽裕。这几年,他也做过些买卖,但好象总是嫌得少,用得多,日子似乎比过去紧了一些。”方枕寒道:“石兴的孩子最近是否有病在身?”石崇德惊异地看了方枕寒一眼,道:“大人说得正是,说也奇怪,大概两个来月前,石兴家的孩子突然得了一种怪病,眼看就活不长了,石兴夫妻当时急得就象热锅上的蚂蚁,没想到过了几天,那孩子吃了几味药,居然挺了过来。据石兴所说,这是多亏他过去的一个朋友相助,只是那孩子还得吃好长一阵子药才能全好。不过,草民至今仍不知那孩子得的是什么病,吃得是什么药。”方枕寒道:“老人家,你可知道石兴所说的那位朋友?”石崇德道:“草民不知,据草民所闻,石兴过去的江湖朋友,近来已很少与他来往,不过,最近石兴的邻舍曾从远处看见一个瘦高汉子去过石兴家,那人来去象阵风,看来功夫不错。”方枕寒道:“老人家可否将这位邻舍请来一见?”

石崇德道:“禀大人,自从松溪渡发生血案之后,这里有好几家人因为感到害怕,便去投靠远处的亲戚朋友,石兴的这位邻舍也其中一家。”

方枕寒“哦”了一声,沉吟片刻后又道:“老人家,辛苦你了,请回去歇息歇息,本府若有不明之事,再去府上造访。”说着又吩咐方天护送石崇德回去。石崇德站起身子,躬身告辞,与方天走向门外。方枕寒也从凳上站起,送到门口,他目送石崇德走出院门,无意间一瞥院中的菜地,募地,他的眼光突然停住。方地与单子华二人顺着方枕寒的目光瞧去,二人同时也看出了一些蹊跷。单子华脱口道:“是脚印。”方枕寒颔首道:“不错,是脚印。”三人走前几步来到菜地边,低头细看,只见菜地里有一行浅浅的脚印从院墙边一直延伸到大屋的门口。方地道:“这人是从院墙外翻进来的,轻功有些根底。”方枕寒“嗯”了一声,身形突然飞起,沿着那行脚印向前纵去,他的身子在菜地上空募地一停,打了个回旋,接着又一纵,已窜至院墙上落下,他双腿微曲,弯腰在院墙上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再次腾空跃起,眨眼间又飞回大屋门口。单子华暗自喝了声采,暗道:“方大人真是好轻功。”方枕寒站定身形,才缓缓道:“来的共是两个人。”方地、单子华二人惊道:“哦,还有一人?”方枕寒道:“不错,还有一人。”他指着菜地边的一棵大白菜道:“这棵菜的背面定是沾有不少泥土。”方地、单子华二人闪身到了那棵大白菜边上,将菜叶翻过来一看,果然看见其中两叶的背面沾有不少泥土。显然是有人曾经踩在菜叶上面使其压着泥土所致。二人再仔细察看菜叶下的泥土,又发现有很浅的平平的印迹。方枕寒道:“往前每隔五、六尺,还能找到这种菜叶。”单子华、方地在菜地里沿着原来那行脚印向前走过去,果然又相继发现四棵有着同样印迹的大白菜,单子华、方地二人同时纵起,在菜地中的菜叶上轻点一下,先后跃回方枕寒身边。方枕寒微笑道:“单捕头的轻功,在江湖上早有盛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单子华忙道:“卑职的轻功怎敢与大人相比,大人过奖了。”方枕寒道:“单捕头无需谦让,依本府看来,你的轻功要高过那个踏着菜叶入院之人,而此人的轻功又比方地稍胜一筹。”方地也笑着道:“单兄,什么时候我要向你请教请教。”单子华道:“大人在此,卑职怎敢献丑。”方枕寒笑了笑,低头又去察看地上的脚印。单子华、方地二人也弯腰去看。只见那行看得见的脚印出了菜地,只留下少许印迹,但依稀还辨得出来,至于那轻功较高之人几乎未留下什么印迹。三人沿着印迹来到大屋正门,发现地下的印迹多了一些。方枕寒指着一小块浅浅的黄土印迹道:“这定是那个轻功较高之人留下的。方才本府在院墙上察看,发现那人因为从平地跃到土墙之上,自然用力大了一些,加上土墙有些潮湿,所以留下了印迹,并沾了些墙上的黄土。他定是在门前停留较久,所以留下了这点印迹。”三人又仔细察看,发现地下的印迹又拐向一边,绕屋而去。他们跟着那越来越淡、越来越难辩认的印迹来到屋后,发现那印迹在一格窗户前又深了一些。这一次,方地找到了一块更小的黄土印迹。单子华道:“这是大屋里间的窗户。”方地道:“不错。”单子华突然“咦”了一声,发现窗纸左上角有一个小洞,他回过头来,见方枕寒也在注视着那个小洞。方地道:“这窗户只能从里面打开,定是那两人想看清房里的事物,用手指点破了窗纸。”单子华仔细看了地上一阵,又对了对窗上小洞的位置,道:“这个小洞应是那个轻功较低之人所为。”方枕寒道:“单捕头,请你也在窗纸上点一小孔,以便看清房内的事物。”单子华想了一想,随即伸出右手食指,在窗纸上一点,现出一个小孔。只见那小孔位置略低于先前左上角的小洞。方枕寒沉吟道:“一般武林中人以手指点破窗纸,身高与窗户位置相合之人,多是点在稍低于齐眼位置,依此便可大约推断其实际身高,而身材比窗户位置高出之人,则总是要弯腰低头,且多半点在窗纸的最上部。单捕头的身材已是略高,而看来那人更是超出,再依方才菜地中所见脚印推测,此人约莫有六尺多高,很可能就是附近邻舍所见的那个石兴的瘦高个朋友。”方地皱眉道:“这两人从院外翻墙进来,去到正门,发现门被反锁,他们可能是不想惊动或许还会回来的石兴或者留下痕迹给官府发现,所以并未开锁入屋,而是绕到这格窗户之前,确认房内真的无人,然后才离去。”单子华看着地上道:“他们是从后面院墙出去的。”方地道:“却不知另外那个轻功较高之人情况如何?”方枕寒又看了看地上的那小块黄土道:“此人留下的脚形不全,所以很难断定他的身材,不过,他站的位置是离窗户较远的边上,而且很可能站了好一阵子,看来他并未从窗纸上的小洞察看屋内,而是屏息运功听辩屋内的动静。若真如此,以其轻功和内功来判断,此人的武功颇为了得,说不定还是一帮之主一类的角色。”三人绕道走回大屋正门,看见方天从院外走了进来。方天道:“大人,卑职已将石老伯送回府中。”方枕寒“嗯”了一声,眉头忽地锁起,沉思道:“据石崇德所说,石兴的孩子才一生病,他的那一位朋友就及时赶来,会不会……?”单子华道:“大人是说,石兴的孩子是有人故意加害的?”方枕寒缓缓道:“据本府师父所说,‘火惊魂’一症虽然多是与生俱来,幼童一般在两、三岁后突然发作,但也有可能是人为所致。但此事绝少发生,只有修习‘小罗刹掌’之人,才能以阴劲加巧劲,震伤幼童的气、血两脉,使其得此症状。”方地道:“大人,从以往诸事推断,此案的凶手实是老谋深算、阴险狠毒之辈,所以石兴孩子的‘火惊魂’之病很可能也是预谋所致。”方枕寒缓缓点了一下头,道:“如今,凶手已经走到我们前面去了,必须想办法尽快找到石兴。”方天若有所思道:“大人,卑职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方枕寒微笑道:“说来听听。”方天道:“石兴之所以躲了起来,定是害怕凶手灭口和官府追捕,卑职方才在送石老伯回去的路上曾听他说,除了松溪渡一带,石兴在其它地方并无什么亲戚或朋友可以投靠,至于金陵城内也无什么贴心的朋友,若去投奔,倒是很可能自投罗网,以卑职刚才在屋内所见,石兴并未将许多财物带走,所以,卑职以为,石兴或许就躲在附近不远之处。”方枕寒听了点了点头,道:“有道理,接着讲。”方天道:“石兴的孩子有病,他自己则受伤不轻,因此说不定他还得出来抓药。”方枕寒道:“附近药铺的情况你可清楚?”方天道:“刚才卑职已详细问过石老伯,从此地去城里的几家药铺,差不多要走七、八十里路,倒是西面二、三里外的伏波镇上有一家叫‘生生堂’的药铺,门面既大,货也齐全,所以松溪渡一带的村民多去那里抓药。”方枕寒呵呵笑道:“真不愧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方大捕头,好,咱们这就去见一见那个‘生生堂’的老板。”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方枕寒一行已步行来到伏波镇,碧湖八捕和单子华九人排成队形,将方枕寒拥在中间,走入镇来。在镇上的百姓看来,这行人面色凝重,步履沉稳,说得上是威仪非凡,只是不明为何其中那个当官的既不坐轿,也无人举牌喝道,与平常官吏出巡的礼仪大不相同,更有人从官服看出方枕寒还是个大官,不免啧啧称奇。方枕寒等人的来到,着实把生生堂的老板郝大有吓了一跳,惊得他连忙跌跌撞撞地把方枕寒一行迎进了铺面后院的客厅。方枕寒坐定,对站在前面的郝大有道:“郝老板,本官有几件事问你。”郝大有忙打着躬道:“大人请问,大人请问。”方枕寒道:“你可认识一个叫石兴的人?”郝大有脸上露出一种诧异的表情,道:“大人问的可是松溪渡的地保石兴?”方枕寒道:“正是他。”郝大有道:“禀大人,草民认识他,前一阵子他还来草民的铺子买过药。”方枕寒道:“多久以前?”郝大有立即道:“十三天之前。”方枕寒道:“买的都是什么药?”郝大有道:“买的是熊爪草、马血藤和玉楞子。”方枕寒道:“买了多少?”郝大有道:“熊爪草五两、马血藤和玉楞子各是三两。”方枕寒心中一算,暗想:“这点药只够用五天,难道后来石兴去了别处?”他神色不动,淡淡道:“郝老板,你是否也识得石兴的妻子?”郝大有脸上又略过一丝奇怪的神色,愣了一会儿道:“不,草民不认识。”方枕寒道:“那么,这些天内是否有人来你的店铺同时买过熊爪草、马血藤和玉楞子?”郝大有忙道:“有,有,是个妇人,年龄四十不到,长得,长得有些姿色,七天之前,她一下子就买了熊爪草四斤、马血藤和玉楞子都是二斤,另外还买了祖师麻、当归、和菊叶三七等等,加起来共有四千多两银子,那妇人给得是银票。”方枕寒见郝大有这般不问自答,觉得有些奇怪,又想祖师麻、当归和菊叶三七都是治疗刀伤的药,看来那妇人很可能就是石兴的妻子,只不过按这次买的药数量,其码还可用四十来天,如此长时间,石兴说不定会别走他处。他忽然心中一动,沉着脸道:“郝老板,你的记性倒是不错。”郝大有忙道:“不,不,草民的记性实是一般,还时常有些事记不住。”方枕寒冷眼盯着郝大有道:“方才本府问你之事,至少是七、八天以前之事,就算是四千两银子的大买卖令你印象深刻,也不应如此对答如流、一字不差,更有些事还不问自答,似是早有准备,这是为何?”郝大有被方枕寒看得全身一阵哆嗦,颤着声道:“大、大人,实不瞒大人,草民之所以能将这些事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因为先前曾有人也如此问过草民这些事。”站在方枕寒身后的单子华和方天等人都是一惊,暗道还是给人抢了先。

方枕寒心中也是一沉,道:“多久之前?”

郝大有道:“是两天之前。”

方枕寒追问道:“此人相貌如何?”

郝大有道:“那人是个老婆子,瘦瘦的、高高的,看去总是有点奇怪。”

方枕寒冷笑道:“这个老婆子是不是说话阴阳怪气,声音有些吵哑?”

郝大有道:“是,是,大人怎么知道?”

方枕寒道:“哼,男人装女人,有几个不是这样,郝大有,你定是收了人家不少银子吧?”

郝大有脸上一红,汕汕道:“那老婆子给了草民十两银子。”

方枕寒沉声道:“那个妇人,后来是否又来过?”

郝大有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道:“有,有,昨天来过。”

方枕寒心中暗叫不妙,问道:“昨天她都买了些什么药?”

郝大有道:“昨天,那妇人只买了天胡葵一味药。”

碧湖八捕的老五方水脱口道:“天胡葵?那可是上好的解毒药。”

方枕寒目光转向一旁的单子华道:“单捕头,石兴来报案之时,你可曾察看过他的伤口?”

单子华道:“禀大人,当时正是卑职给他包扎的伤口,卑职曾仔细观察,并未发现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方枕寒缓缓道:“看来,石兴是中了‘水中花’一类的阴毒。”

方水道:“大人说的正是,‘水中花’无色无臭,毒性隐伏至受伤七天后才始发作,江湖中人对其常是防不胜防。”

单子华道:“难道天胡葵能解‘水中花’之毒?”

方水道:“天胡葵虽能解百毒,但终非专解‘水中花’之毒的解药,只能暂缓‘水中花’毒性,时日一长,中毒者仍难逃一死。”

方枕寒沉吟道:“如今看来,凶手很可能担心我们在石兴毒性发作之前找到他,因此急于抢先找到石兴,尽快杀人灭口。”

方天道:“如果那个瘦高个假扮的老太婆算定石兴妻子还会来‘生生堂’买药,石兴一家岂不凶多吉少?”

方枕寒面色凝重,缓缓道:“这正是本官担心的。”

单子华拳头往下砸,恨恨道:“真是太可恶。”他目光转向方枕寒道:“大人,卑职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将这凶手追查出来。”

方枕寒点头道:“如今之计,不管石兴是死是活,都要尽快找到他。本府以为,石兴藏匿之地很可能就在这伏波镇内”

方天道:“对,卑职都这么想,只要我们分头行动,详加寻查,不怕找不到。”

前院的店铺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便听有人撒泼似的大喊道:“快给我药,快给我药,要不然洒家今日就死在这里了。”

柜台上的伙计好像低声说了些什么,那人又喊道:“你别吓唬我,那里有什么知府大人,就算他真的在此,我都不怕,我要找他告状去。”

郝大有听见,吓了一跳,忙道:“大人,草民这就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枕寒皱眉道:“方山、方泽,你二人随郝老板一起出去看看。”

方山、方泽领命立即与郝大有走了出去。

不一阵子,方山、方泽与郝大有又走了进来,方山上前一步道:“禀大人,是本地的泼皮牛混无钱买药,企图强买强卖,卑职已将他拿下,听候处理。”

郝大有道:“禀大人,这牛混是镇上出了名的泼皮,平时常在大街上调戏妇女,干些鸡鸣狗盗之事,昨天他同人打架,头上擦破点皮,今天就来草民的药铺无理取闹。”

方天道:“大人,伏波镇历属清和县管辖,不如将这泼皮交给清和县衙办理,以免妨碍大人破案。”

方枕寒微一沉吟道:“暂且将他押在一旁,稍后再做理论。”说着,他站起身来,道:“走,去前面铺上看一下。”

众人随方枕寒出了后院客厅,来到前院临街的药铺里。

方枕寒走到柜台外面来回看了几遍,然后询问郝大有昨天石兴妻子站的位置,接着又要来药铺的帐簿,翻看了最后几页。

碧湖八捕的老六方风盯着地上看了好一阵子,突然抬头道:“大人,卑职有一法,不知是否可行?”

方枕寒转身微笑道:“你是不是又想用狗?”

方风道:“正是,只要从附近百姓家找来几条狗,由卑职稍加训练,或许可查找到些线索。”方风一向擅长驯狗追踪之术,以前曾靠此法破过不少案子。

方枕寒沉吟片刻道:“不妨试试。”他目光一转,看着郝大有道:“郝老板,这本帐簿是否有帐必录?”

郝大有忙道:“禀大人,草民每月结算全靠这本帐簿,因此一般不会遗漏。”

方枕寒“嗯”了一声,微一点头,又望向方风道:“按帐簿记录来看,从昨天至今,天胡葵一药尚无其他人来买过。此药味道极浓,,买药之人只要随身携带,一路上必然会留下气息痕迹。

方风精神一振,道:“是。”

碧湖八捕除方天、方地二人与单子华一起留在方枕寒身边外,其余六人分头出动,很快便从附近百姓家中借来八条狗,方风一条条逐个看过,留下了三条,又向郝大有要来天胡葵,分别让那三条狗嗅过,然后在狗身上几处位置又拍又弄,接着便带到昨天石兴妻子曾经站立之处嗅了起来。

不想嗅了好一阵子,其中两条黄狗仍是在原地转来转去,辨不出方向,另一条黑狗则是慢慢地嗅着跑到店外,兜了小小一个圈子,却又跑了回来。

方风一急,气得直骂那三条狗不争气。

方枕寒想了想,笑道:“你也休怪它们,看来很可能是因为这药铺中的各种药味浓重杂乱,所以不易辩别。”

方风道:“大人,卑职可去松溪渡石兴家中取来石兴妻子的衣物,或许可以一试。”

单子华也道:“大人,乘方六哥去松溪渡之时,卑职等可去镇内四处打探,相信可以问出点明堂。”

方枕寒沉吟片刻,心中一动,道:“快去将那刚才闹事的泼皮押到后院客厅,本府要审问他。”

众人随方枕寒回到后院的客厅,方泽随即将泼皮牛混押了进来。

牛混被关了半天,早已是吓得心惊胆战,如今进到厅来,瞧见前面的方枕寒正襟危坐,目光如电,不怒自威,再看后面站着的一般随从俱是相貌威武,好似天兵天将,他慌忙趴在地上,叩头如倒蒜,道:“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道您大驾在此,请大人恕罪。”

方枕寒沉声道:“牛混,本府有话问你,你要好好回答,若有不实,绝不轻饶,你可清楚?”

牛混忙道:“清楚,清楚,小人一定如实回答。”

方枕寒道:“昨天,你可曾在附近街上游逛?”

牛混道:“有过,有过,小人平时闲来无事,都是在这一带街上走动。”

方枕寒道:“那么,你可曾看见一个中年妇人来此药铺买药?”

牛混一愣,眼珠转了转道:“有,有。”

方枕寒道:“你可记得那妇人如何模样?”

牛混道:“那、那妇人长得甚是好看,她、她身着淡蓝衫和白色百摺裙,脚下是灰色布鞋,手里还挎着一个黄色布包。”

方枕寒暗道,这牛混连别人百摺裙下的鞋子都用心去看,可知是个好色之徒,他目光冷冷转向站在一旁的郝大有,还未发问,郝大有已慌忙道:“大人,没错,正是那个妇人。”

方枕寒点了点头,又问牛混道:“你可知那妇人后来去了哪里?”

牛混“吱唔”了几声,才道:“她,她后来去了黄泥街,再后来,就,就不知去了哪里。”

方枕寒冷冷道:“哦?牛混,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牛混一下子来了劲,大声道:“是张豹那家伙打的,这个不得好死的……”

方枕寒脸一沉,冷哼了一声。

牛混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急忙声音低了下来,道:“大、大人,张豹他蛮不讲理,当众打人,请大人治他的罪。”

方枕寒道:“张豹是何人?”

牛混道:“他是黄泥街上的屠户。”

方枕寒道:“他为何要打你?”

牛混支吾几声道:“小人、小人根本就没有犯着他,他冲上来就对小人动手。”

方枕寒心念一转,已猜出七、八分,目光一转道:“方泽,你与郝老板速去将那张豹带来。”

方泽应声与郝大有走了出去。

牛混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的神色,抬头一看,见方枕寒正淡淡地看着他,忙将头又低了下去。

房间内一下子静了下来,方枕寒静静坐着,不发一言,单子华、方天、方天等人也是一声不吭,默默站立。

牛混心中一阵狂跳,心里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跪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0   2005-07-11 00:31:3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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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没多久,方泽和郝大有领着一个大汉走进房来。

那大汉看去甚是粗犷,方泽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一下,他才醒起,跪下道:“草民张豹拜见大人。”

方枕寒道:“免礼,抬起头来说话。”

张豹抬头,转眼看见边上跪着的牛混,脸上随即露出不屑的神色,嗓子里哼了一声。

方枕寒道:“张豹,听本官问话,牛混头上的伤可是你打的?”

张豹瓮声瓮气的道:“大人,草民确实曾经出手教训过他,但他头上的伤却并非草民所为。”

牛混急道:“你胡说,就是你打的。”

方枕寒沉声道:“牛混,本府未问你话,休要出声。”

牛混吓的又闭上了嘴。

方枕寒道:“张豹,你且将事情经过详细道来。”

张豹道:“禀大人,昨天草民在自己铺头上做生意,无意中看见远处牛混跟在一个妇人后面,偷偷摸摸,草民早就知道牛混一向好色,爱占妇人的便宜,所以就暗中留了心。果然那妇人没走几步,牛混就偷偷的绕到前面,装作从对面走去,故意撞着那个妇人,将那妇人手中的东西撞落在地,又趁着那妇人蹲下去捡东西,假意帮忙,伸头在那妇人脸上乱嗅,两只手还往那妇人身上乱摸,草民实在看不过眼,走出店铺,赶上去将他推开,不想他经不住推,一下子就跌在地上,草民正出声教训他,他却爬起身来,撒泼似地向草民扑过来,草民闪身一让,他收不住身子,撞到了一边的墙上,这才受了点伤。”

方枕寒道:“你可看见那妇人后来去了何处?”

张豹道:“那妇人看去神色甚是慌张,草民与牛混争执之时,她也不说什么,匆忙捡起地上的东西,很快就走了。”

方枕寒道:“你可看见那妇人跌落地上的是什么物事?”

张豹道:“草民只记得那妇人挎着一个黄色布包,至于里面是什么,草民不曾留意。”

方枕寒点了点头,道:“张豹,你起来,站在一旁。”

张豹谢了一声,站起来走向一边。

方枕寒目光一转,冷冷盯牛混,沉声道:“牛混,你好大胆。”

牛混忙道:“大人,张豹他都是胡说,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方枕寒从桌上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淡淡道:“牛混,你若不再从实招来,休怪本府无情。”他随手一掷,茶杯已飞落牛混面前的地上,“扑”的一声,白瓷杯撞在青砖上并未碎裂,而是深深的陷了进去。

牛混看得呆了,心想这杯子若是打在自己头上,那有命在。他全身一阵哆嗦,立即连连叩头,颤声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愿招。”

方枕寒道:“你可曾对那妇人无礼?”

牛混道:“有有有,只因小人觉得那妇人颇有姿色,便动了念头,想乘机占她的便宜。”

方枕寒道:“那妇人手中的东西可是你故意撞落?”

牛混道:“是、是,确实是小人故意撞的。”

方枕寒道:“你有否看清掉落地上的物事?”

牛混一愣,道:“当时小人只顾看那妇人身上,并未仔细去看掉在地上的东西。”他又想了想,忽道:“哦,小人想起来了,小人想去摸那妇人的手时,好象看见掉在地上的黄布包里面有些东西撒落出来,好象的什么药材。”

方枕寒心中主意已定,便道:“将牛混押下,稍后交予清和县处治。”

方泽将牛混从地上拉起押了出去。

方枕寒站起身来,双眉一扬,道:“方风,将那三条狗及天胡葵带上,我们去黄泥街。”他眼光一转,望向张豹,微笑道:“张豹,请前面带路。”

约有一盏茶功夫之后,方枕寒等人已站在黄泥街上。

方枕寒蹲下来看了看,站起笑道:“天胡葵之药味极浓,既是曾在此处跌落,则携药人脚上、鞋上必会沾上不少气味,如此一来,正好适合犬狗追踪其去向。”

方风迅即按照张豹的指点,将那两条黄狗和一条黑狗牵至石兴妻子曾经跌落布包之处,又分别给它们辩别了天胡葵的味道。

那三条狗摆着尾巴,嗅了一阵子,很快便辨出了方向,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

方枕寒等人随即紧跟在后。

那三条狗跑着跑着,速度逐渐快了起来。

众人跟在后面,沿着黄泥街向前走出不远,便拐进了西边的一条小胡同。

这条胡同甚是狭窄,却住着许多的百姓人家,两边的房屋或高或低,看去很是零乱。

再往前走,前面忽然出现一排砖墙,那三条狗吠叫了几声,窜向墙边的一道小门。

众人跟着穿过小门,发现墙这边原来是一个很大的庄院。

方枕寒双眉微皱,忽道:“且慢。”

方风手一扬,打出三片小树叶,那三条狗立刻停住,众人都跟着止步。

方枕寒唤了一声,方天迅即走近前去。

方枕寒道:“方天,你速去前面,看看这是什么所在?”

方天应声而去。

众人四处环顾,见这庄院内三三两两建着房屋,屋前屋后种着许多花草树木,瓜果菜蔬。

单子华道:“好大的一个庄园。”

方天很快就领着三人走了回来,那三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个锦衣华服的白须老者,后面两个则是仆人打扮。

方天道:“大人,这位是庄园的主人毛员外。”

白须老者上前拜见道:“老朽元佑年举子霍山县候补知县毛善辅见过方大人。”

方枕寒暗想原来是个老举人,忙道:“毛员外免礼。”

毛员外道:“老朽方才听这位捕爷所言,大人是专为查案来到敝府,老朽深感惶恐。”

方枕寒微笑道:“毛员外不必多虑,本官只是要向你查问一人。”

毛员外道:“不知大人所问何人?”

方枕寒道:“松溪渡地保石兴。”

毛员外道:“回大人的话,老朽未曾听说过此人。”

方枕寒道:“请问贵庄是否经常有人来此过宿?”

毛员外道:“确是如此,敝庄因为房产众多,除给老朽一家和本庄庄客居住外,平时还有一些闲房,因此就经常当作客房,借给外人居住,收取一些银子。”

方枕寒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本官追查跟踪一人来到贵庄,还请员外陪同本官入内走一趟。”

毛员外忙道:“老朽遵命。”

方枕寒向方风打了个手势,方风会意,立即摧动那两条黄狗和一条黑狗,在前引路。

众人随后跟着,沿着一条石路,转过一片竹林,来到三间房屋前,那三间屋子房门紧闭,毫无动静。

方枕寒转头问毛员外:“员外,你可知何人住在这里?”

毛员外道:“这里住的是一对姓张的夫妻,还有一个两岁多的小孩,他们来了才近十天。”

方天、方地、方风已分别掩至那三间屋前,侧耳细听了一阵,随后各自向方枕寒摇了摇头。

方枕寒已隐隐嗅到一丝血腥味,暗觉不妙,忙道:“进去。”

方天、方地、单子华各自推开面前的房门,分别跨步走进了那三间屋子。

猛听中间屋子内方风一声大喊:“大人,在这里了。”

方枕寒一迈步便闪了进去,他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男的侧身,脸上表情极是愤怒,女的仰身,满面惊恐之色。

单子华道:“大人,他正是石兴。”

惊睹这幅惨景的毛员外全身打颤,差点晕过去,若不是那两个仆人及时搀扶,早就跌在地上。他大喘几口气,哆嗦道:“大人,他明明自称姓张名旺,老朽实在不知……”

方枕寒对那两个仆人道:“快扶毛员外下去。”

方天、方地分别从另两间屋子赶了过来,方地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方天道:“大人,西边屋子没人。”

方地道:“大人,卑职在东边屋内床上找到了这个孩子。”

方枕寒走近一瞧,那孩子脸色铁青,半闭半睁的眼睛却是显得通红。他伸手迅速在孩子的鼻孔、腕脉一探一搭,说了声:“还有救。”便已将右掌按住了孩子的前心。

过了好一阵子,方枕寒才收掌道:“暂且不碍事了。”

方地松口气道:“这孩子总算命大。”

方天长叹口气道:“凶手自然是没把这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放在眼里。”

方枕寒默然不语,迈步走向石兴的尸体,蹲下来仔细察看石兴胸口那道致命的伤口,又伸手翻开石兴胸前的衣服,稍后,他起身走向另一边,弯腰对着石兴妻子腹部的刀伤看了一阵,接着,他挺直身子,抬起头来,双眼微微闭起,似是陷入沉思。

半晌,方枕寒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迥迥有神。

方天、方地、单子华等人都正急切地看着方枕寒。

单子华道:“大人,可是有线索了?”

方枕寒道:“石兴夫妻已经死了近十二个时辰,凶手正是在松溪渡石兴家中翻墙而入的那两人。杀石兴妻子的是那个瘦高个,杀石兴的则是另外那个神秘高手。”

单子华道:“不知大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方枕寒道:“从受害者身上的伤口可以看出,杀害石兴之人的武功显然要高出杀害石兴妻子之人,所以,向石兴妻子出手的肯定是二人之中武功较弱的瘦高个。再从石兴妻子腹部伤口的走向、长度、深浅和翻卷程度来看,那瘦高个用的是一招‘玄鸟划沙’,而且用的是左手,其出手熟练至极,可想他不是惯常双手使刀,就是一向左手使刀。这倒使本官想起,瘦高个先前在松溪渡石兴家窗纸上所戳小洞的两边是左陷右隆,显是从左向右戮入,当时本府就怀疑他若非右手提着东西,便是惯用左手。如今前后之事互相参照,可以推断那瘦高个很可能是左撇子。本府还发现,石兴妻子伤口是在腹部偏上的位置,伤口内的纵深是越向下越深,石兴妻子的身高已有四尺多,可想而知,瘦高个的身高应在六尺左右。”

单子华道:“那么,那个杀害石兴的神秘高手又是怎样之人呢?”

方枕寒道:“石兴的武功与那瘦高个相差不多,所以那神秘高手只能亲自出手。此人刀法既快又准,刀尖透过石兴胸口的肌肤划破了里面的心脏,用的是一招‘仙人指路’,由于其速度太快,石兴胸口的肌肉只是给划开一个小口子,而且仍是非常密实,并未翻卷,以至于里面心脏破口流出来的血只是慢慢渗出,流到外面的的血也就不多,且使伤口周围出现大块的淤血。”

方天点头道:“卑职方才仔细察看了地上凶手的足迹,发现与松溪渡石兴家中所见有相似之处,而且石兴妻子尸身的前面足迹较深,而石兴尸身前的足迹却很难辨认,这与大人的推测正好吻合。”

单子华想了想道:“看来还须从那个瘦高个入手查找线索。”

方枕寒道:“不错,对于那个神秘高手,我们还知之甚少,从石兴伤口的情况来看,本府只能推断他的身高与石兴相差不多,中等个子,约莫五尺。而那瘦高个的情况就不同了,目前有关他的线索已经不少,此人很可能是石兴在秦淮帮时结识的江湖中人,近期仍在金陵一带活动,很可能还在金陵城哪个帮会之中,而且他辈份应该不低,何况左手用刀之人本来就不是很多,因此不难找出他来。”

单子华双眼放光,道:“禀大人,我们原先在金陵城各帮派中都插有暗桩眼线,如今只要通过这些弟兄暗中查访,相信很快能找出下落。”

方枕寒道:“你们与这些暗桩以往是如何联络的?”

单子华道:“只要在专门的地方做上暗号,他们就会准时到约好的地点与卑职等联络。”

方枕寒点了点头,立即道:“好,方天、方雷,你二人速与单捕头返回金陵城中,协助他尽快查出瘦高个的下落,本官随后也立即返回府衙等候消息。”

单子华、方天、方雷三人领命而去。

方枕寒目光又转向擅长制作面具的方火,道:“方火,速将石兴夫妻的面部特征模印下来,然后制出面具,本府将有用处。”

方火应声“遵命”,立即从腰间取下皮囊忙碌起来。

方枕寒走向方地,从其手中接过石兴的孩子,那孩子的脸色已由青转白,微带点红,方枕寒心想,这孩子尚在冲龄,便连遭灾厄,真可谓命运多舛,日后应当将其抚养成才,使其有所作为,也算是得到些补偿。
 0   2005-07-11 00:31:4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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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入夜时分,金陵知府衙门。

众人用了膳,便一起聚在方枕寒的书房谈论白天之事。星月二老、陆沧然和慕容宛儿都来了。

月婆婆道:“这么说,我们要找的那个瘦高个很可能是金陵城内某个帮派的人物?”

星公公道:“只能说曾经是某个帮派的人物,至于如今他是否还在帮派之中,又或者是已经投身于某个官家大户,就很难断定了。”

陆沧然道:“星前辈说的是,依在下之见,就算这瘦高个现今仍在金陵城某个帮派内,他的幕后之人或是那个神秘高手的身份也非常值得推敲。”

方枕寒点头道:“不错,这金陵城内,帮派与帮派之间,帮派与各大国公府之间,各种关系似乎纠缠在一起,千丝万缕,错综复杂,要从其中理出头绪来,确实不易。”

慕容宛儿坐在一旁,一句话不说,只是睁着一双秀丽的大眼睛,目光始终未离开过方枕寒。

陆沧然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自从与方大人会了面,这丫头整个又有了精神,不像当初突遭叵变,跟着我奔逃之时那么心思恍惚,六神无主,往后我一定要尽己所能,使这丫头终身有托,也算对得起师弟在天之灵。”

门外传来单子华的声音:“禀大人,卑职等已查到了瘦高个的下落。”

方枕寒双眉一扬,道:“三位捕头请进。”

单子华当先走了进来,蓝鸿升、晁士龙、方天、方雷四人跟在后面。蓝、晁二人是在方枕寒返回府衙,得知情况后,赶去与单子华会合的。他二人去意甚坚,方枕寒见他们伤势已好了大半,所以也就不再劝阻。

单子华道:“大人,幸亏大哥、二哥及时赶来,我们与暗插在各帮派中的几位弟兄根据大人白天推断的线索,对各帮派中的人物逐个推敲对证,很快便有了眉目,此人就是……”

单子华忽然停住,因为他听到了屋外的声音。

房内最先听到声音的是方枕寒、星月二老和蓝鸿升,紧接着是陆沧然,再接着才是方天等人和单子华。

不过,最先听到这声音的方枕寒等人都没有叫破,一直到单子华的说话停了下来。

方枕寒之所以不叫破,是因为他觉得奇怪,屋外不速之客的武功虽然已算不俗,但却几乎弱于屋内除慕容宛儿之外的任何人,在外面把守的雁荡四杰为什么却没有发现呢?那人究竟是怎样进来的呢?

单子华等人心中明白,方枕寒必定已察觉屋外之人,如今见他只是微皱着眉,并不出声,均想其中必有原因,因此也都默不作声。

星公公也是同样想法,至于性急的月婆婆也是才想出声,就被星公公示意阻止。

方枕寒听着,忽的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不禁心中一紧。

慕容宛儿却没有听到屋外的声音,她见众人都不出声,心中实在觉得奇怪,终于忍不住,说了这晚第一句话:“单捕头,你怎么不说了,那瘦高个到底是谁?”

单子华吱唔了一下,道:“小姐……”他不知该如何说,便将目光转向方枕寒。

方枕寒见状,知道不必再拖,这才微笑道:“外面的朋友,是否现身一见呢?”

外面又传来声音,这回连慕容宛儿都听到了。

一条人影飞出门外,接着是月婆婆的声音:“想走?没那么容易。”

“嗖、嗖”又有两条人影飞了出去,却是方枕寒和星公公,方枕寒的声音一字字传来:“诸位各守原处,请稍候。”

陆沧然不知何时已飘然站起守在慕容宛儿的身边。

方天、蓝鸿升等听到方枕寒的吩咐,便留在屋内等候。

知府衙门的大院内相继传来“雁荡四杰”萧天祥、文云鹏、甘破败和凌飞虎的呼喝声,接着是有人发射暗器的声音。

来人似乎对知府衙门大院内的地形颇为熟悉,居然闪过了“雁荡四杰”的堵截,向院外疾奔而去。

星公公突然拉了一下月婆婆,身形骤停。

月婆婆及不情愿的停了下来,望了望前方,转身对着星公公骂道:“死老头,你又搞什么鬼?”

星公公望着方枕寒远远追去的背影,笑迷迷地道:“老婆子,难道你还看不出,那人是谁吗?”

月婆婆没好气地道:“不就是个女娃儿吗?我怎么知道她是谁?……哦!……”她募地拍了一下脑门,双眼放光,恍然大悟,大声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星公公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你就是那么性急,要是再追下去,岂不坏了少爷的好事?”

月婆婆眼一瞪,道:“我性急又怎么了,难道你看不惯吗?”

星公公忙道:“不敢,不敢。”他举目远望,眼中充满了笑意。

方枕寒也早已认出了前面那人,他越是往前追,一颗心不知为什么就跳得越快。一排排房屋、树林在身旁脚下掠过,方枕寒放慢脚步,和对方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突然,前面那人似乎明白逃不出方枕寒的追赶,索兴停住脚步,并且刷地转过身来,面对着方枕寒。

方枕寒也募地停住,离那人只有十几步距离。

这是一片空地,周围长着许多竹子,远处几座小山在夜色中依稀可见。

月光如水,静静的洒在竹梢,洒在地面,洒在那袅袅婷婷的身影上。

那少女穿着紧身蓝衣,脸上蒙着一块黑纱,只有一双明澈的眼睛在月光下如星星般闪烁。

刹那间,方枕寒觉得从那双眼睛中放出的光茫射在自己身上,射在自己脸上,射进了自己的心里。

四周的一切仿佛一下子都静了下来,竹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可是,站在空地上的两人好像都已听不见竹叶婆娑的声音,他们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心跳声。

仿佛过了好久,方枕寒才缓缓道:“海小姐,别来无恙?”

海莹莹的身子似是一颤,轻声应道:“方大人……”便不知再怎么说。她又停了一阵,慢慢揭去蒙在脸上的黑纱,露出一张苍白俏丽的脸庞。

方枕寒似已稳住心神,接着道:“海小姐夜访敝府,不知所为何来?”

海莹莹嘴唇动了一下,稍停一阵,脸上忽地现出倔强的的表情,目光转向一边竹林,道:“我来看看。”

方枕寒一愣道:“来看什么?”他话刚一出口,就有一种后悔的感觉。

海莹莹似是没想到方枕寒会有这么一问,脸色腾地绯红,神情既是尴尬又是惶急。

方枕寒脑中亦是一阵茫然,不知如何打破眼前的僵局。

海莹莹腾地一转身,已是背向方枕寒,她急行三步,忽又停住,恨恨道:“方大人,本小姐擅闯府衙,你究竟是抓还是不抓?”

方枕寒在海莹莹转身之际,心中已豁然,主意已定,此时见海莹莹逼问,便微笑道:“你走吧。”

海莹莹闻言,身子一颤,心中既是宽慰,又是失望。宽慰的是方枕寒竟是如此果断地放自己走,失望的是似乎心里情愿方枕寒将自己留下。一时间,这位平日里敢做敢干、任性胆大的国公府小姐,竟是舍不得、割不下,一双脚似有千斤重,总是迈不开去。

方枕寒默默地站着,双目看着海莹莹的背影。

海莹莹深深地吸了口气似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忽道:“知府衙门以前是座书院,院内假山西首的洞内有一暗道,通往外面不远处的学宫,过去在那里的进学不少书生都知道这条暗道。”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已跃起,一阵风似的奔了出去。

方枕寒心中恍然,终于明白方才海莹莹何以如此轻易地近到自己的书房之外。

海莹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幕中,望着沉沉的夜色,方枕寒的目光中仿佛终于多了几分不舍,几分惆怅。

他吸了口气,抑住自己心中那股骚动,随即转身,向着府衙的方向飘然而去。

当晚。

快意堂金陵分舵副舵主霍三娘住宅内厅。

快意堂金陵分舵舵主上官琴正与霍三娘密谈。

上官琴道:“三姐,虽然你来金陵的日子只比我早两个月,但毕竟对这里的事要比我知道的多一些,你觉得应该如何对付侯坤呢?”

霍三娘沉吟片刻,缓缓道:“舵主,当初总堂就是对侯坤在金陵的所做所为有所耳闻,但又一时摸不清底细,所以才派我来金陵。但侯坤此人极为阴沉,似是料到总堂的意图,故此对我密不透风,交给我打理的都是几家正行的生意,我几次向几位以前的老兄弟打听,怎奈他们在舵里多是被侯坤搁在一边的人,所以知道的都是凤毛鳞角。至于有那么一两个知道一点的,则是对我避而不见,实在避不开了,则是左右言它。至于侯坤贩卖私盐事发被慕容大人召去训斥一事,我也是事后方才得知,我三番两次向侯坤质问此事,他却一再辩解,称是本舵资金紧缺,难以维持,所以才不得已做了几次,不想就都被官府查了出来。哼,鬼才相信他说的话。这两个多月来,我发现侯坤有很多事都刻意瞒着我,手下那些亲信平时经常外出,回来多是花天酒地,肆意挥霍,看来在外面干的一定不是好事。可惜我那时怎么说也是侯坤的副手,所以也奈何不了他。如今总堂主派了上官舵主你来,让侯坤靠了边,也算是他的日子到了头了。依属下看来,要对付侯坤,一定要抓住他的证据,让他无从底赖,这是至关重要的。”

上官琴点点头道:“三姐说的是,只是侯坤此人可算是狡猾得可以,我来后的这些日子,他一面对我假意奉承,另一面又对我的查访处处设防,能推则推,能躲则躲,推不了躲不了的,就干脆耍赖,闭口不语。你看,这就是今日他被我再三追逼才交出的本舵资产的明细账簿。”说着,上官琴从身上取出一本厚厚的簿子交给霍三娘。

霍三娘接过簿子,翻开来看了一阵,抬头冷笑道:“哼,从这本账看来,侯坤当初交给我打理的生意只是其中的三成,再者,账簿上记得这些大多属正行的生意,剩下那几家赌场、妓院也是官府批准的,他那些见不得人的钱财当然不会记在这里,若依这帐簿的数目,那够他侯坤和一班手下平日里的挥霍。”

上官琴道:“正是,据我这几日派人查访,侯坤等人家产实是多的惊人,可疑之处很多。”

霍三娘道:“自打舵主来了之后,我就发现侯坤的那些往日忙来忙去的亲信,有的留在金陵,闭门不出,有的则是出去之后,一直不见回来,很可能是在外面避风,不敢回舵。”

上官琴冷笑道:“他侯坤会耍手段,我上官琴照样有办法制他。如今,他舵主当不成了,手下那帮狐朋狗党自然各打算盘,另谋出路,只要施以离间之计,不愁找不到破绽。”

门外忽然传来上官琴心腹丫环意儿的声音:“小姐,吴连北有急事求见。”

上官琴奇道:“吴连北是本舵属下雨花分坛的副香主,这时候来此会有什么事?”

霍三娘忙道:“舵主不必多虑,吴连北是属下来金陵之后提拔起来的,暗中是属下的心腹,只是平日里有意较少与他明着往来,他连夜来此,一定是有要事。”

上官琴“哦”了一声,即道:“快让他进来。”

外面意儿应了一声,随即便见一名蓝衣汉子走了进来。

吴连北躬身行礼道:“属下见过舵主、副舵主。”

上官琴点头道:“吴香主不必多礼。”

霍三娘道:“吴香主,方才舵主正与我商谈侯坤的事,你此次来可有什么重要的事?”

吴连北道:“属下正是听说了一件有关侯坤的非常重要的事情,故此连夜赶来禀报。”

上官琴道:“什么事?”

吴连北道:“属下一直私下里与侯坤的亲信烟花分坛副香主黄展结交,逐渐获取他的信任,今日里,属下被黄展叫去吃饭,席间他说起现在侯坤的地位看来不保,搞得人人自危,因此很是担惊害怕,接着,他便向属下说出了一件天大的事来。”

上官琴手指一旁椅子道:“吴香主这边坐下慢慢讲。”

吴连北谢了一声,转身坐下,接着道:“原来侯坤与一班手下不但在外贩卖私盐,而且还杀人劫掠,甚至杀害官差,干下了种种恶行。”

上官琴皱眉道:“有这等事?你且详细道来。”

吴连北道:“侯坤指使他的手下,私下勾结盐枭,把私盐从海边运往内地贩卖,每个月要跑两三次,更有甚者,侯坤还专门网罗一班人,负责摸清周围州府富豪的底细,然后乘夜上门抢劫,前后做下二十多单案子,杀害三十多人,湖州府的捕头鹰老四查出了线索,带着两个捕快追查过来,也被侯坤亲自带人设伏加以杀害。”

上官琴怒道:“这还了得,这侯坤真是胆大包天,这样下去快意堂与江湖上的三流黑帮还有什么区别,吴香主,你说得这些可都有真凭实据?”

吴连北道:“有,那黄展虽然还不是侯坤身边最贴身的心腹,却也参与了其中数单案子,他正是在那几次之后被侯坤提拔当的副香主。他对好几单案子的时间、地点、参与的人手、脏物的去向都说得出来,就连鹰老四等三名捕头的埋尸之地,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上官琴一拍桌子道:“好,这回我看侯坤再如何抵赖。”

吴连北道:“舵主,黄展还向属下说起另一件事,很是令人生疑。”

上官琴道:“吴香主请讲。”

吴连北道:“侯坤任金陵分舵的舵主之后,便把他的三个同门师弟也招来加入本堂。”

上官琴道:“这三人我知道,当初他们加入本堂也是得到总堂准许的。侯坤的外号叫‘阴手’,他的三个师弟则是‘奔手’景轩、‘煞手’秦泽和‘绵手’乐平,他们几个身手颇为了得,且无什么恶名,所以总堂主当初才会同意接纳他们。自我来金陵之后,尚未见过他们,问起侯坤,他就支支唔唔。”

吴连平道:“属下想说的正是此事,大概这一两个月里,景轩、秦泽、乐平三人几乎很少回舵,据黄展所说,他曾亲眼看见此三人深夜去找侯坤,并在密室中谈了很久,谈完又连夜离去,举动甚是诡秘。”

上官琴冷然道:“再诡秘也要把它翻个底朝天,我明天要让侯坤清清楚楚做个了断。三姐、吴香主,我们这就分头行事。三姐你去召集舵里可靠的弟兄,准备明天对付侯坤狗急跳墙,我和吴香主还有意儿,这就去黄展那里,先把他抓在手心里。等到明天与侯坤算个总账”

霍三娘、吴连北同时站起,应道:“是。”

上官琴神色坚定,一字字道“现在是到了为快意堂清理门户的时候了。”

玄武帮是金陵一带三大帮派之一,帮主叶敬轩之下设内外各三堂,内三堂为刑堂、术堂和中堂,外三堂为狮堂、虎堂和豹堂。

葛青现今是豹堂的副堂主,六年前,他曾是秦淮帮的一名香主,后来因内部不和,才离开了秦淮帮投奔玄武帮。

说来在帮派中已混了二十年,可如今却还是一个副堂主,每当想到这层,葛青就满不是滋味,特别是最近,遇到这么多事。他心里更是不自在。

这天傍晚,豹堂属下一个分坛的副香主陈雄来请葛青喝酒,二人离开豹堂,边走边说着来到了千味楼。

千味楼是金陵城内数一数二的酒家,菜烧得好,酒酿得香。

葛青就着可口菜肴畅饮了好几杯千味楼自酿的名酒“千尺井”,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许多。

陈雄一边陪着说话,一边不停地往葛青的杯里添酒。两人平时交情不错,这会儿在酒桌上也就特别热乎。

葛青酒量说来不错,不过今天本来有些借酒浇愁,再加上陈雄说了许多让他高兴的话,心里很是受用,不知不觉便多喝了几杯,渐渐地就有点飘飘然起来。

陈雄又往葛青的碗里挟了一只蟹粉狮子头,抬头望着前方,道:“嘿,哪来一个这么俊的小媳妇?”

葛青眯着眼,顺着陈雄的目光笑呵呵地望了过去。

豁地,他便觉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便僵在那儿了。

只见一个模样俊俏的妇人走进千味楼,往帐台走去。

葛青使劲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眼睛眨了好几下,直楞楞地盯着那妇人。

陈雄拍了拍葛青肩膀,笑道:“哈,副堂主,从没见过你这个样子,不是给那小媳妇迷失了魂了吧?”

葛青“啊”了一声,一下子缓过神来,一边望着那妇人同账台边一个伙计说着话,一边干笑了几声,道:“嘿嘿,这小娘们确实不错。”

陈雄笑道:“看来堂主要交桃花运了。”

这回葛青又没听见陈雄的说话,他脑子里转了不知多少个念头,却总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那年轻妇人很快便说完了话,转身又朝外面走去。

葛青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那妇人的身影,他见那妇人快要走到门口,心中一阵惶急,顺手从桌子上端起酒杯,把满满一杯酒倒进嘴里,一边说道:“陈、陈老弟,我得先走一步了。”

陈雄心领神会地笑道:“堂主有事尽管请便,属下祝堂主好运。”

葛青干笑了一声,便腾地站起来,望着已是走出门外的那妇人背影追了出去。

来到门外,左右一看,却不见了那妇人的身影,葛青一跺脚,骂了声“见鬼”,又凝神四望。

募地,远处黑暗中白影一闪,似乎正是那少妇,葛青脚一蹬,身子便窜了出去。来到近前,又不见了那少妇,只得又站住。

忽地,那边夜幕中又是白影一闪,葛青急忙跃起追了过去。

如此追追停停,葛青越追心中越是发毛,总觉得那白影透着鬼气,刚才酒已喝了不少,经过一路追踪,便觉得一颗心跳得越来越是厉害。

那少妇的身影似乎总是往又黑又窄的地方走,不知不觉间已是穿过大街、拐向横巷,接着又转入了一条小胡同,只是这条小胡同两旁的青砖墙却是极高。

倏地,那少妇在胡同内一转又不见了踪影。

葛青追上前去,左右凝目一看,却见胡同旁的高墙开了一道小门。

他吸了一口气,又咽了口唾沫,便小心翼翼迈步走了进去。

来到里面,也是黑乎乎的,葛青也练过夜视功夫,他凝了凝神,闭了闭眼,又等了一小会儿,便依稀能看见周围的事物。

他惊异地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很大的屋子内,似乎千味楼的大厅也没有这里大,自己刚才进来之处,正是这间大屋的侧边小门。诺大的屋内除了几根柱子,好像什么都没有,显得极是空旷。葛青心里咯噔的一下,顿时也觉得空空荡荡的。

“呼”的一声,那白色身影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又闪了出来,站在离葛青五、六步远的地方,似乎正盯着葛青看。

葛青浑身打了个哆嗦,一股凉气便从鼻子钻了进去。他定了定神,道:“你是谁?”

“嘻嘻”,那身影笑了两声,却不回答,听来正是年轻妇人的声音。

葛青被那笑声吓了一跳,不自禁伸左手摸向腰间的刀柄。

亮光一闪,那白影手中便多了一支点着的蜡烛,只是那火光却是蓝色的,火苗细细长长,照着一张苍白的脸庞。

葛青强定心神,仔细瞧去,正是那少妇,他颤声道:“你……”

那少妇道:“怎么,葛青,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葛青道:“你……你是石兴的老婆,弟……弟妹?”

那少妇一声怪笑,尖声道:“弟妹!哈..哈哈!”

笑声可怖之极,笑得葛青全身打颤。

葛青颤声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那少妇笑得更是凄厉,厉声道:“你说呢?”

霍的白光亮起,葛青的单刀已削了出去,刀法狠、准、毒,正是一招“玄鸟划沙”,攻向那少妇的腹部。

左手刀法。

葛青毕竟在江湖中浸泡了二十多年,尽管此时心中恐惧,攻出的刀法却绝不逊于往日。出手干净利落。

刀法高明,刀招迅疾。

可是却落了空。

那少妇的身影似是动了一下,又似没动,仍是站着那里,发着蓝光的蜡烛仍在她手里冒着笔直的火苗。

葛青惊惧万分。

如果刚才他的害怕还带着半信半疑,那么现在他则是千真万确的感到害怕了。

他的嘴唇哆嗦着道:“你真是鬼?”

那少妇尖声道:“葛青,还我夫妇的命来!”声音极是惨烈。

葛青刷刷又是砍出两刀,出手已不成刀法。

他嘶声道:“我……我也是受人所逼,你你……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那少妇突然直挺挺地跳了过来,高高举着双手,厉声道:“他是谁?!”

葛青大声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便倒了下去。不知是醉倒,还是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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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次日。辰牌时分。

吉祥大街,快意堂金陵分舵。

上官琴、霍三娘端坐大堂正中,两侧分立着众香主、副香主二十来人。上官琴的右侧空着一张座位,这是平时留给侯坤的位子。

门外的弟子大声禀报:“侯副舵主到!。”

霍三娘冷笑一声道:“哼,来得倒是准时。”

话音才落,侯坤与四名随从已步入大堂。并同时向上官琴行礼。

待上官琴还过礼后,那四名随从走向两旁,侯坤则向前面上官琴身边的自己的位子走去。

上官琴道:“侯坤,且慢。”

侯坤收住脚步,望着上官琴,道:“上官舵主,怎麽了?”

上官琴道:“侯坤,本舵主今天有几件事要向你问个清楚。”

侯坤道:“不能等我坐下来再问吗?”

上官琴道:“不行,就是要问清楚了才能知道你能不能坐这个位。”

侯坤干笑一声道:“哦?”他索兴双手一背,摆出一付悠然的样子,道:“那……,你就问吧。”

霍三娘怒道:“侯坤,你好大胆,竞敢如此对舵主无礼!”

侯坤脸色一沉,冷眼扫向霍三娘道:“嘿嘿,老夫这麽一大把年纪,你们两个后生妇辈却把老夫晾在这里站着,还来说老夫无礼吗?”

霍三娘气得腾地站起,指着侯坤道:“侯坤,你反了!”

上官琴一摆手,示意霍三娘坐下,目光转向侯坤,淡淡道:“侯坤,你做了多少违反堂规、伤天害理的事,还不如实招来。”

侯坤斜睨上官琴,冷笑道:“我做了什麽事,舵主要给我戴上如此大的罪名?”

霍三娘道:“你自己做的好事,你不知道吗?还想抵赖,来人那,把黄展带上来。”执事弟子应了一声,却把目光转向上官琴。

上官琴眉头微皱,略一沉吟,才道:“好吧,把黄展带上来。”

一转眼间,黄展已被带进大堂。站在侯坤的身边。

侯坤根本就没有回头,脸上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上官琴心中暗道:“看这侯坤的神情,似是有恃无恐,难道是走露了风声?还是这侯坤早就预着有这一天?”她冷冷盯着侯坤,一字字道:“侯坤,你贩卖私盐、杀人抢劫、谋害官差,做下一件件罪大恶极之事,是不是要本舵主与你当面一项项对质。一桩桩证实?”

侯坤阴笑数声,道:“上官舵主真是痛快,好,老夫今天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他话声一顿,双目精光大射,亦是一字字道:“不错,你知道的,还有你不知道的那些事,都是老夫干的。”

上官琴道不怒反笑,道:“即是如此,你何不就地自缚,难道要本舵主亲自出手吗?”

侯坤道:“今天鹿死谁手,恐怕还很难说。”

霍三娘喝道:“大胆,不用舵主出手,看我来收拾你。”她“铮”的一声拔出一对吴越双钩,向侯坤走去。

大堂内一时间拔刀声四起,二十来名香主副香主中忠于上官琴的和跟随侯坤的分别举兵刃在手,互相对峙,侯坤的四名随从也加入其中,双方人数几乎相当。

侯坤仍是站着未动,阴笑几声,道:“即是如此,就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了。”他举起右手轻轻一挥,大堂那边的一名随从即刻发出一声呼啸,便见人影闪动,数十名青衣汉子手持利刃从门外拥入。大堂内众香主们认得这些人都是平日跟随侯坤的死党。

霍三娘见状,亦是挥钩喊了一声“来人”。便见吴连北和上官琴的心腹丫环意意儿带着几十名快意堂弟子从大堂后面纷纷跃出。

大堂外传来一个声音道:“里面可真够热闹的,咱们要不进去瞧瞧。”另一个声音道:“听说那位上官琴是方枕寒的女人,我想看看是啥样的。”

再一个声音道:“哈哈,我最喜欢凑热闹,何况还有漂亮的女人看。”

上官琴脸色微变,冷哼道:“装腔作势,还不快滚进来!”

“格格格”几声响,大堂两旁的窗户裂开三个大洞,三个人影分别跃了进来。进来的是一个蓝衣老者、一个灰衣老者和一个中年汉子。

蓝衣老者肥头大耳,巨腹便便,满脸和善;灰衣老者却是瘦骨嶙峋,尖嘴猴腮,眼露凶光;那中年汉子则是魁梧健壮,身如铁塔,一脸煞气。

上官琴冷哼一声,道:“‘奔手’景轩、‘煞手’秦泽、‘妙手’乐平,今天你们来的真齐,即然来了,就不用走了,看本舵主一并拿下。”

蓝衣老者“奔手”景轩是“辣手”侯坤的大师弟,他咧嘴笑道:“上官舵主人长得漂亮,口气自然大了一点。”

灰衣老者“煞手”秦泽阴沉沉的道:“嘿嘿,江湖传说‘俏师师’上官琴功夫了得,乃是方枕寒方大人枕边传授的绝学,老夫今天倒想会上一会。”

中年汉子“妙手”乐平则是圆睁双眼,连哼数声,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上官琴脸上微添怒容,冷冷道:“侯坤,本舵主原拟将你押赴总堂听候发落,如今你公然聚众背叛本堂,我只有代总堂清理门户了,受死吧。”

她一步步走向侯坤,白光一闪,手中已多了一柄玲珑精致、银光耀眼的绣鸾刀。

侯坤注视着上官琴,神情极是戒备,他早就风闻上官琴的武功,因此一点不敢大意。他左手往袖中一缩一伸,已是拿着金光闪闪的一把小锤子。这锤子顶端呈球形,行家一看便知是纯金打造。

“煞手”秦泽跃身过来,道:“大师兄,我来助你。”左手拿着一把小铜锤。

再看“奔手”景轩和“妙手”乐平,手中也分别拿着大小形状相同的银锤和铁锤。

原来这四人使的都是右掌左锤的武功。

上官琴轻叱一声:“纳命来!”挥刀砍向侯坤。

大堂里一时间杀声四起,双方即刻互相撕杀起来。

上官琴接连避过秦泽掌锤兼施攻来的招数,刀刀杀向侯坤。刀法忽东忽西,极是神奇。

侯坤起初还想施展本领,与上官琴对杀,这时才发现在上官琴的刀法面前,自己的掌锤根本就攻不出去。

大堂内此时已有伤亡,两名快意堂的香主和弟子已伤在景轩和乐平手下。而霍三娘和意儿也放倒了三名侯坤的死党。

侯坤边打边退,已是连退了六、七步,他见秦泽攻向上官琴的凌厉招数均被上官琴轻易闪过,心中忽想“你只是招数厉害,但毕竟是妇人,老夫不妨就与你比拼一下内力。”想到这里,他招数忽变,右掌频频虚晃,左手金锤却往上官琴的绣鸾刀上砸去。

上官琴冷笑一声,举刀迎了过去。

“叮”的一声,侯坤全身大震,向后退了步,转眼间,上官琴的绣鸾刀又杀到,侯坤只得运力举金锤抵挡,又是“叮”的一声,侯坤又是后退一步,上官琴得势不绕人,第三招再次杀到,侯坤无奈之下只有拼足残力举锤招架。再是“叮”的一声,侯坤连退两步,身子摇晃。

侯坤心头大骇,暗道:“这娘们怎的如此扎手?自已在江湖上纵横多年,如今师兄弟二人在她面前却是不堪一击。”

上官琴身形连闪,再次化解秦泽攻来的杀手,顺势又向侯坤杀去,准备先把侯坤擒在手中,控制局势。

她的绣鸾刀刚要砍到还未喘过气来的侯坤,忽地左边攻来一把银锤,右边杀来一把铁锤,却是景轩和乐平二人及时赶到。

侯坤总算借机喘了口气,他定了定神,一咬牙,又返身杀回战团。

形势一下子变成侯坤师兄弟四人合战上官琴,双方已是互有攻守。

上官琴虽是独战对方四人,却是丝毫不惧,她的刀法确是极其精妙,看去似是漫不经心,东劈一刀,西砍一刀,但刀势所到之处,即及时化解了侯坤四人攻来的杀招,甚至逼得他们回掌撤锤自救。

侯坤四人互相呼应,彼此照顾,掌法锤法渐渐也发挥了出来,不似先前侯坤、秦泽双战上官琴时那么凌乱不堪。

“辣手”侯坤的掌法锤路狠辣阴损,掌风锤势中挟带着重重杀机。

“奔手”景轩的出掌击锤则是迅若奔雷、风驰电掣。师兄弟四人中,虽以他最为肥胖,但出手却是他最快,“奔手”的绰号便是由此而来。

“煞手”秦泽的掌风浑厚,锤势汹涌,招沉力猛。此人看似骨瘦如柴,但却在内力上苦下过功夫,沉淫多年。因此,一招一式都是挟风带雷,呼呼生风。

“巧手”乐平身材长得虎背熊腰,出手却是非常轻灵,不管是出掌还是击锤,招招不紧不慢,时机、方位均是恰到好处,姿势也甚是洒脱。

激战之下,上官琴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暗道:“总得想个办法,破了眼前这个僵局。”

霍三娘见状,左钩一个平钩,刺倒一名青脸汉子,右钩回挑,逼退另一个小个汉子,纵身连跃,已抢至上官琴身边,大声道:“舵主,我替你挡住,你先把侯坤拿下。”说话间,她已是右钩斜扫,架开景轩的银锤,左钩连劈带刺,引开乐平的右掌。

上官琴心中暗喜,道了声“好”,绣鸾刀随即卷向侯坤,“叮”的一声,绣鸾刀已砍在金锤之上,她不假思索,绣鸾刀再次崩向侯坤,侯坤连退两步,举锤横挂。

“叮”的一声,绣鸾刀又是与金锤相撞,震得侯坤身子连晃。

上官琴冷笑一声,绣鸾刀又推了出去。

募地,她突觉腹背一阵剧烈的刺痛,回头一看,却见一柄短剑已插在自己的背部。

霍三娘的两柄吴钩剑都握在左手,右手是空的,她连退两步,心有余悸的望着上官琴。

侯坤、景轩、秦泽、乐平同时撤掌收锤跃开,在五步左右开外立定。

上官琴身子晃了晃,伸手在背后那柄短剑周围连点数指,这柄剑刺得很深,剑头几乎从她的腹部穿出。

“卟”的一声,一口鲜血从上官琴口中喷出,她身子又晃了一下,“腾”地坐倒在地,仍是强忍着以锈鸾刀支撑着。

意儿见状大惊,大喊一声“小姐”,手中宝剑乱挥,急欲扑向上官琴。

乐平身形一挡,掌锤齐出,硬是拦住了意儿。

侯坤飞身向前,将上官琴手中绣鸾刀踢开一边,上官琴身子一颤,右手握掌为拳,硬是抵住地上,使自己不致完全倒下。忽觉颈后一凉,一柄单刀已是顶着自己,便听侯坤沉喝了一声:“别动!”。

意儿嘶声叫道:“小姐!”宝剑急砍乱削,可就是冲不过去。若非乐平手下留情,她早已伤了。

侯坤大喊一声:“全都放下兵刃!上官琴的命在我手里。”

一时间,快意堂众香主、弟子和意儿都僵立在那里。

侯坤又喊了一声:“放下!”他手中单刀翻了两下,这柄刀是他从自己一名死党手中顺势拿来的。

“铛啷啷。”一阵金属落地之声,意儿和快意堂众香主、弟子纷纷放开手中兵刃。

侯坤道:“给我都绑起来。”

侯坤的一干手下不由分说,取出预备的绳子,上前将快意堂众人绑了起来,推向一边。

上官琴缓缓抬起头,逼视着霍三娘,道:“你,你,总舵主对你如此信任,你……。”

霍三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颤声道:“我,我很久之前就是他的人了,只是总舵主不知道罢了。”

侯坤道:“嘿嘿,她的功夫要比我厉害,但是女人嘛,总得要听男人的。”

上官琴叹了一口气,暗想:“侯坤暗中私通霍三娘,却一直瞒得严严实实,总堂几乎一点都不知情,可见此人城府之深。”她一转眼,即看见那边也被绑起的满脸惊诧的吴连北。

侯坤笑道:“嘿嘿,吴连北只是我的一着棋子而已,我也想看看,究竟外人能查出些什么,更想看看究竟谁会对我不忠。说着,他的目光瞧向一边未被绑起,却坐在地上抱着一张椅子哆嗦发抖的黄展。

上官琴道:“你,爽快些杀了我吧,自然有人会替我报仇。”

侯坤笑道:“我怎么敢杀你,我只不过要拿你的性命来换我们众兄弟的性命和身家而已。你是方枕寒的女人,我想,这阵子,我正是他要找的人。”

上官琴脸色一变,咽下一口鲜血,却说不出话。

门外忽然传来呼喝之声,有人叫道:“闪开,你们难道想阻挡官差吗?”

侯坤大声道:“就给官大人们让开一条道吧。”

侯坤的手下纷纷闪向两边,大门外大踏步闯进来两人,但一进来却怔在那里。

来人正是碧湖八捕中的方天、方地。他二人刚才在外面便觉得情况不对头,如今一看,才知是不妙之极。二人俱是右手紧按刀柄,却未拔出。

方天怒喝道:“侯坤,还不快放了上官舵主。”

侯坤嘿嘿冷笑,却没有动。

人影一飘,身着官服的方枕寒已站在大堂之内,他一进来就站在那里,眼光紧紧盯着坐在地上的上官琴。

侯坤吸了一口气,全神戒备地看着方枕寒,握着单刀的手不禁紧了一紧。

方枕寒仍是凝视着上官琴,一声不吭。

上官琴看了看方枕寒,嘴唇颤抖着,却没说话。

侯坤见状,心中不禁得意,阴笑道:“方大人,你这次来,恐怕不是来找她,而是来找我的吧。”

方枕寒目光始终未离开上官琴,也未理睬侯坤,他突然沉声道:“点她的京门、肾俞、命门、天字四穴!”

侯坤一愣,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只是怔怔得看着方枕寒。

方枕寒抬起头,双目如电,盯视着侯坤,一字字道:“先止住了血再说。”

侯坤“哦”的一声,总算明白是如何回事,他仍是不敢松懈,生怕在方枕寒这样的绝顶高手面前上当,回头道:“三娘,你来点。”

霍三娘急忙收起双钩,上前伸手在上官琴的京门、肾俞、命门、天字穴各点一下。

侯坤把单刀塞到霍三娘手中,故意大声道:“小心,谁要是枉动,就先结果了她!”霍三娘“嗯”了一声,接过单刀,仍是横架上官琴颈项,抬头凝神注视着方枕寒等人。

侯坤站直身子,双手负背,向前走了几步。

方枕寒的目光扫了一下霍三娘,然后望着侯坤道:“侯坤,你是带艺投师拜在风火道人门下的吧?”

侯坤一皱眉,暗道:“这时候,他怎么问这事,难道他想拖延时间搞什么鬼?不过,他又怎么知道我是带艺投师的呢?”

方枕寒似是看穿了侯坤的心事,道:“本府只不过要证实下你是否与慕容知府被害有关,你是答还是不答?”

侯坤心中一动,暗想:“也好,且看他究竟知道多少。自己心中也可有个谱。”他随即答道:“哦,即是如此,方大人又是如何知道我是带艺投师的呢?”

方枕寒道:“本府方才看见你把刀递给霍三娘的手式中暗含着半招青龙献爪,这种无意间带出招式的事,当然只会发生在对刀法浸淫多年的高手身上。而令师风火道人的看家本领却是掌和锤。”

侯坤心中一惊,暗道:“这个方枕寒果是厉害,眼光如此锐利,我倒是要更加小心了。”他嘿嘿笑道:“方大人好眼力。”

方枕寒道:“不单如此,要本府还知道,你在投入风火道人门下之前,曾师从毒丐南宫离。”

侯坤脱口道:“你、你怎么知道?”

这下子,连景轩、秦泽、乐平都觉得惊奇了,他三人之前对此事知之甚少。

方枕寒扫了一眼霍三娘,望回侯坤,道:“你跟毒丐自然是学会了大青鬼刀法、小罗刹掌法和追命步法。”

侯坤惊异之极,道:“不,不错。”暗想:“这事只有师父风火道人才知道,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方枕寒冷笑一声道:“这么说,你都认了。你就是以大青鬼刀法杀了石兴,用小罗刹掌法使他儿子得了‘火惊魂’之症,本府说得都没错吧?”

侯坤恍然,暗道:“看来葛青是什么都招了,只是我用的手法招式谅那葛青也不懂,方枕寒此人极是扎手,今天千万不要栽了。”他回头望了一下,见霍三娘双目紧盯方枕寒,手中单刀紧贴上官琴颈项,心中才稍微放心。

就在侯坤回头之际,方枕寒目光也扫向霍三娘,神色不知是忧虑还是关注。

侯坤目光转向方枕寒,阴笑道:“方大人,这些事老夫都认了,杀慕容知府一事,老夫确实有份,但事到如今,你的女人在我的手上,恐怕局面就由不得你来说了算吧?”

方枕寒淡淡道:“哦?那么应该由谁来说了算呢?”说着,他目光盯着侯坤,缓缓眨了三下眼睛。

侯坤道:“当然是我了。”他亦看见方枕寒在眨眼,按理说,眨眼实在是平常不过的事了,只是,侯坤微微觉得方枕寒眨的这三下似乎是重了些许,他刚有不祥之感,方枕寒的眼睛已眨到了三下,侯坤眼中的方枕寒也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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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侯坤的反应极快,他的金锤已到了手中,左掌也竖起,身行急退,向霍三娘和上官琴所在抢去。

但是人影一闪,他的去路已被挡住,来人身着官服,却是碧湖八捕之首方天。

侯坤大急,掌锤齐施,但都被方天的朴刀挡了回去。侯坤凭着轻功了得,屡变身形,想绕过去,但方天却很是聪明,只是站在原地,略变角度,便使候坤前进不得。方天轻功略逊侯坤,但却胜在抢了先机,方枕寒的信号一出,他就同时穿出。挡住了侯坤。

景轩、秦泽、乐平三人也同时想扑向上官琴,但也被方地、方雷、方风分别堵住去路。

侯坤等人再转目望去,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却见霍三娘不知何时已跌坐在地,动弹不得,离原来所站之处有五步之遥。单刀也跌在中间的地上。方枕寒正缓缓扶起上官琴,出手疗伤。

一眨眼的功夫,局势已完全扭转。

霍三娘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仍是不明所以。

从方枕寒进大堂一直到最后出手,一共向霍三娘扫了三眼,每次霍三娘遇到方枕寒的目光,便觉紧绷的神智一宽,心头有股暖流涌来。但方枕寒的目光一离开,她便觉紧张疲累难捱,直至方枕寒的目光再次望向她。她实在不明白这是如何回事,只是越来越模模糊糊地想着也许是自己太过紧张的原因。她依稀记得似是自己手腕和身后两处穴位一麻,那柄单刀就脱了手,同时眼前人影闪过,自己就向后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当她跌落在地时,没有一丝痛楚的感觉,因为她全身都已麻木了。

霍三娘哪里知道,从她手里救出上官琴的一连串动作,实是凝聚了当世三大绝顶高手的毕生修为。

霍三娘的武功要在侯坤师兄弟四人之上,正因如此,侯坤才把上官琴交给了她,要从她手里救出上官琴绝非易事。

方枕寒先后看了霍三娘三眼,每一眼都是运足了十成功力和真气而发出,每一眼都带着一股奇力。

这种奇力旁人看不见、摸不着,它就是念力。

发出这种念力的心法就是灵台念法。当初在初来金陵的路上,方枕寒曾用此法惩治过柳若尘,使其功力骤减。

如果说上次是略加施为,那么此次却是全力而发。

方枕寒的灵台念法只是初入门径。如果能触摸到对方身体,施展灵台念法自是游刃有余,但此次却不同上次,他与霍三娘相距七、八步之遥,他别无选择,只能勉强全力一搏,而且用意极是简单,就是分散霍三娘的神志,减缓她的应变能力,使她动作变得些许迟顿。

虽然只是些许,但却足以让方枕寒出手最后一击。

他在出手之前眨了三下眼,这是一个暗号。他眨到第三下便是一齐动手的时刻。这早已是一个默契。

方枕寒人影射出,指气更是先到,直点霍三娘握刀的手腕,几乎就在同时,屋顶一左一右也是两股指力射到,击中霍三娘身后两处大穴。这两股指力自是出于早已隐藏在屋外房顶的星公公、月婆婆,他们在悄无声息间已在屋顶揭开了两个小洞,因而能以指力攻向霍三娘。

三大绝顶高手们同时出手,霍三娘完全没有作出任何应变,便被方枕寒推了开去。

上官琴终于得救。

侯坤、景轩、秦泽、乐平均是无心恋战,各思退路。

蓬的一声,屋顶骤然间射下两排暗器,一路直奔侯坤后心,另一路射向侯坤双眉之间,侯坤几乎是立即看见和听见了暗器,但暗器射来的速度实在太快,他既看不清射来的是何种暗器,也根本来不及挡格或避开,他对面的方天也是“啊”了一声,但亦不及相救。

但那“蓬”的声音响起之时,紧接着就是“铮铮”地一串连响,两股巨大的气劲撞在侯坤的后背与前额,声音使他心惊神震,撞力使他骤感痛楚。侯坤的第一感觉就是“吾命休已”。

但他没死,他又睁开了眼睛,他还好好的站在那里。

屋顶上传来激斗声,侯坤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你这两个老魔头,还想杀人灭口吗?”

接着又传来几声响亮的奸笑,有人嘶声道:“你们这对老妖怪,又坏了我们的好事。”

侯坤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听得清清楚楚,那奸笑声和说话声正是他熟悉的天残的声音。

屋顶苍老的声音又传来:“休走!老魔头。”

一个凄厉的声音答道:“嘿嘿,咱们今天没功夫陪你们玩。”

这次侯坤听得更真切,是地缺的声音。

天残地缺想要他的命。

激斗的声音渐渐远去。

直到这时,侯坤才有时间看地上的事物,几十枚绿光莹莹、形状奇异的长针散落在地,侯坤认得,那是天残地缺的阎罗神针。地上还有一柄单刀,侯坤认得,他曾经用这把刀架在上官琴的脖子上面,后来又交给了霍三娘,最后又被方枕寒击落在地上。

侯坤已经知道,是谁用这把刀替他挡开了阎罗神针,救了他的命。

他抬头将目光转向方枕寒。

方枕寒仍是端坐在地上,左手抱着静静昏睡的上官琴,此刻他也淡淡地看着侯坤。

大堂内的打斗不知何时早已停了下来,景轩、秦泽、乐平也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侯坤。方天、方地等只是站在一旁凝神戒备。

侯坤长叹一声,手中金锤落地,惨然道:“方大人,侯坤愿招。”

侯坤自然不会知道,天残地缺并未到来,发出阎罗神针和模仿激斗声音的是星月二老,而学说天残地缺声音的是方泽。

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只要是能发声的,方泽无不学得唯妙唯肖。

当日未时,三公大街。

方枕寒率星月二老、碧湖八捕当街拦住了郑国公海彬一行。

三里长的三公大街只有三座府邸,每座相隔一里,由东而西,依次是郑国公海彬的天宁府,陈国公吕蒙兴的天庆府,鲁国公韩羽的天兴府。先皇玄武皇帝曾在三公大街立碑一尊,上刻御笔八个大字:“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三公大街向来只有三个人骑马,没有人座轿。这三个人当然就是大将出身的三大国公。

方枕寒把坐轿停在了三公大街外,先帝的御旨当然不能违逆,即使他现在的身份是当今皇帝最信任的钦差大臣。

他是再三权衡之后才走出挡驾这一步的。他要捕的是郑国公海彬府内的人,一时间危机和选择就同时摆在了他的面前。此举会否逼反郑国公?继而引起三大国公一起造反?本来就动荡不定的本朝政局是否会再起波澜?他也想到了海莹莹,似乎看到了她那哀怨的眼神……

他与星月二老等仔细分析了当前的局势,审度此案的前前后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当然促使他做出决定的另一个原因他并未告诉任何人,那就是离开京城出发那天,惠文帝又把他召入内宫密室对他说的那些话。

捕人并不容易,如果上门要人,人家藏逆起来,难道真的要搜查天宁府不成?幸好天赐良机,方山告诉了他一个消息,而且,在确定所捕之人就在其中后,方枕寒亲自出马了。

今天郑国公海彬的心情本来很好,三大国公时常轮流做庄,把酒论剑,笑谈古今,今天正好轮到鲁国公韩羽在天兴府做庄,所以晚膳后稍事休息,海彬就换了装,骑上马,带着总管柳若尘、春剑蔡回春、夏剑郭盛夏、秋剑秦晚秋和冬剑严寒冬等随从出了天宁府。

骑在心爱的烈焰马上,他似乎又回到了驰骋疆场,斩上将首级的过去,可是,远远地他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一行人,看见了为首的那个身着二品官服、神色冷竣的年轻人,看见了那年轻人身后一左一右两人举着的官匾:“京东二路按察使”、“知金陵府事”。海彬立即知道了那个陌生的年轻官是谁,望着方枕寒深沉的目光,海彬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海彬勒住了马缰,柳若尘一声吩咐,一干人便停了下来。距方枕寒等人尚有几十步之遥。

方枕寒立即迎了上去。

双方彼此都很清楚,这是一种礼节,它所表示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钦差大臣对郑国公的尊敬。

来到近前,方枕寒躬身行礼,道:“下官京东二路按察使兼知金陵府事方枕寒参见郑国公。”

海彬仍是骑在马上,俯首看着方枕寒,抱了抱拳,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方大人。”他故意不问方枕寒为何来此,一旁的柳若尘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星公公眼观鼻,鼻观心,眼前的一切似乎与他全然无关。

月婆婆却是斜眼看着海彬,一抹不屑的神情一略而过,暗道:“哼,何必,少爷要是请出圣旨,你还不是马上要滚下马来下跪。摆什么臭架子!”

其实下马与不下马正是海彬的两难。向来有官员找他都是登门拜访,且多是预先告知。他还真是从来没有在三公大街上这样骑着马被其它官员拦住。

下马似乎过谦,不下马又似乎太傲。他选择了后者。

方枕寒自然心中有数,道:“下官奉旨办案,眼下正有急事知会郑国公。”奉旨二字他说得较重,他身后一人似乎同时有意无意的晃了一下,却是方雷。

海彬听明白了,他也看见了方雷的一晃,更看见了方雷手中捧着的绣龙锦盒。绵盒里面是什么,他当然知道。

海彬沉声“哦”了一下,铁塔般的身形一闪,已是站在地上,道:“方大人请讲。”

“好快的身手!”方枕寒、星月二老心中均是暗自赞叹。

身高近九尺,虎背熊腰,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颌下灰白长髯无风自动,这就是站在方枕寒面前的郑国公海彬。

方枕寒缓缓道:“下官查明郑国公府中有一人是谋杀慕容大人一案的重要疑凶,此番前来是将此人带回审办,还请郑国公恕下官冒犯。”

海彬脸色一沉,双目如电,道:“方大人,郑国公府的人,你也要捕?”

方枕寒道:“海阔天空,莫非皇土,下官也是奉旨办案,现已有真凭实据在手,还请郑国公见谅。”

海彬眉头似是一皱,微一沉吟,道:“不知方大人要捕的可是何人?”

方枕寒道:“柳若尘。”

海彬“哦?”了一声,微睨柳若尘一眼。

柳若尘急上前一步,颤声道:“国公爷,这可是天大的冤枉,还请国公爷替老奴做主!”

海彬嗯的一声,摆了摆手,道:“你且退开一边。”目光射向方枕寒,冷冷道:“方大人,既是真凭实据,何不现在就拿出来,让本国公也见识一下?”

方枕寒道:“此举恐怕欠妥,有关证人证物自然应在审案之时方可一一呈示,倘若提前出示,疑凶及其同谋心中有备,到时破案,岂不困难?不过,假若下官开堂审案之时,郑国公愿意在旁监审,下官求之不得。”

海彬道:“方大人之言听来似有道理,只是柳若尘怎么说都是我堂堂御赐镇西大将军领郑国公爵海彬府中的总管,如此随意将人带走,本国公颜面何存?”

方枕寒道:“王子犯法尚于庶民同罪,何况柳若尘虽是天宁府总管,但毕竟是一介身无功名的老仆,郑国公倘若深明大义,不循私谊,为侦拿谋害慕容大人的凶犯助上一臂之力,到时不但无损颜面,反而会赢得天下人更多的尊敬。下官素知郑国公文韬武略,通晓事理,想是不会在此等大事上看不开,想不明吧。”

海彬仰天大笑,道:“方大人言之有理,好得很。”他脸色忽地一沉,骤变冷竣,接着道:“只是本国公还有一事尚须问明,听闻方大人武功超绝,乃当今天下第一年轻高手,想是应该远在本府总管柳若尘之上,如今拦路拿人,却不仅携带碧湖八捕,更邀星月二老两大名宿高手前来,是不是准备本国公一旦不肯放人,便就主仆二人一同拿下呢?”

方枕寒眉头一皱,道:“郑国公何出此言?下官素知郑国公对朝庭一片忠心,朝庭之事,便是郑国公之事,如今慕容大人被害一案侦破在即,郑国公又岂会从中阻挠?下官又岂会生出对郑国公不利之念?星月二老实乃下官家仆,下官此来拜见郑国公,即使尽携府中捕役,也应视为礼数周全,还望郑国公万勿生疑。”

忽然一人声音如雷响起:“好一个礼数周全,哼,我看是无礼之极。”

人影晃处,一个身高八尺、豹头环眼、满腮钢须、身着公侯官袍的老者屹立在众人眼前,右手更单提一柄紫光耀眼寒气森森的丈八长枪。

方枕寒双目精光一闪,躬身行礼,道:“原来是鲁国公,下官有礼了。鲁国公之言下官实在承受不起。”

那老者哼了一声,却走向海彬。

来人正是平西大将军领鲁国公爵韩羽,他向来以性情爆烈、胆大勇猛著称,曾经万马军中取无数上将首级,一手枪法出神入化,有“张飞再世”之美誉。

海彬拱手道:“三弟,你怎么来了?”

韩羽还礼道:“不是你的人来给我报的信吗?”

海彬扫了一眼身旁的柳若尘。

柳若尘忙上前道:“是老仆让去韩公爷和吕公爷那里报讯的,老仆还让人回府取来了老爷的吴刚刀。老仆实是担心国公爷的安危,还望国公爷……”

海彬眉头一皱,打断了柳若尘,道:“嗯,这么说,连二弟也知道了。”他一转眼,看见蔡回春手中果然已拿着自己的吴刚刀。

韩羽道:“二哥正在来的路上,我性子急,走得快,就先到了。”

远处一个身影疾奔而来,转眼已到了近前,却是海彬之女海莹莹,只见她一张俏脸满是惶急之色。

海彬脸一沉,道:“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海莹莹咬着嘴唇,道:“不”。她望见了这边的方枕寒,脸色登时煞白。

海彬微哼一声,不再言语。

韩羽怒视方枕寒,道:“方枕寒,我说你无礼之极,你不服吗?”

方枕寒道:“下官此来,只为捉拿凶案疑犯,对郑国公则是礼敬有加,鲁国公之言却是从何说起。”

韩羽眼一瞪,道:“哼,你率众当街拦截当朝国公,更要带走国公府的总管,难道不是无礼吗?”

方枕寒道:“鲁国公,下官是有真凭实据,才来拿人,开堂之时,三位国公爷尽可一旁监审,此事,下官早已言明。”他有意提高了声音,因为他已听见一骑八人已走到不远处,那马上之人必是陈国公吕蒙兴无疑,于是索兴让他也同时听到。

韩羽道:“哼,有人捉拿案犯是假,意图加罪先帝老臣是真,今日抓一个总管,明日恐怕就要对主子开刀了吧?”

方枕寒双眉一耸,道:“鲁国公何出此言,难道要陷方枕寒于不义吗?”

月婆婆早已是心中火滚,七窍生烟,但始终未曾发作。她虽是率性之人,但毕竟知道尚未到自己说话之时,更何况方枕寒事先已再三叮嘱。她不愧为绝顶高手,所以竟能化火气为真气,强自隐忍。至于星公公则已是内外清明,波澜不惊。

陈国公吕蒙兴终于骑着马缓缓来到近前,身后跟着八名随从。他见海彬立于马旁,便一跃而下,身手矫捷轻灵异常。

方枕寒施了一礼,道:“下官见过陈国公。”

韩羽没好气地道:“二哥,你怎的才到,难道是怕了谁不成。”

吕蒙兴不理韩羽,微笑着向方枕寒还礼,道:“方大人不必客气。此事本国公也听说了一些,心下甚是不安。因此特地赶来看看。这年头,不少当年的老臣都是日坐愁城,仿佛惊弓之鸟,你说不怕,那定是骗人。还望方大人妥善处事,千万别寒了我等垂暮之人的心。”

方枕寒见吕蒙兴身材微胖,却双眼精光内敛、深藏睿智,暗想:吕蒙兴当年擅长计谋,极善用兵,有“智将”之称,如今言谈仍是绵里藏针,以退为进。

他稍顿,即道:“皇上自即位以后,向来尊重朝中老臣,对跟随先帝的功臣良将更是恩宠有加,陈国公之所谓日坐愁城怕是杞人忧天,更何况,下官此次前来金陵,只为追查慕容大人被害一案,并无他意,今日捉拿柳若尘也是查得实据,不存敲山震虎之心。下官已再三言明此意。恳请三位国公不要为难下官。”

韩羽冷笑数声,满脸不屑。

海彬淡淡道:“这么说,方大人今日是拿定人了?”

方枕寒道:“恳请郑国公承全下官,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海彬冷冷道:“好,方大人尽管过来拿人,我不阻你。”

柳若尘大惊,抢上道:“国公爷,你怎能弃老奴不顾啊?”

海莹莹亦是脸现诧异之色,但似又松了口气,看来,她虽是未想到海彬会如此让步,但一场争斗得以暂时消解,还是暗暗高兴。

海彬望着柳若尘,木然道:“海某如今怕是自身难保,你且先去,开堂之时,将来朝堂之上,海某自当奉陪到底。”

韩羽大急,连声道:“这这这”,转身又望向吕蒙兴,道:“二哥,你劝劝大哥。”

吕蒙兴无奈之情溢于言表,叹道:“方大人是当今陛下倚重的干臣,今日又是携圣旨而来,老夫又有何话说?”

韩羽连连跺脚,双目圆睁,怒视方枕寒。

方枕寒淡淡道:“方天、方地。”

方天、方地齐声道:“在。”

方枕寒道:“将柳若尘拿下。”

方天、方地道:“遵命。”迈步走向柳若尘。

募地,一道寒光犹如闪电当空划过。

方天、方地同时感到一股寒气当胸逼至,急忙止步。

一杆长枪拦住了他二人的去路。

嫦娥枪。

韩羽挺枪而立,冷冷道:“要想拿人,得先过了韩某手中的嫦娥枪。”

方枕寒脸色一沉,道:“方天、方地退下。”

方天、方地应声退了开去。

方枕寒双目如电,逼视韩羽,缓缓道:“鲁国公,下官奉旨办案,还请不要意气用事。”

海彬沉声道:“三弟,使不得,还不退下。”

吕蒙兴叹道:“三弟,你又何苦抢自出头。”

海莹莹才见微红的悄脸,一下子又没了血色,怔然瞧着韩羽。

韩羽断然道:“我就是吞不下这口气,大哥、二哥,你们谁都不要劝我!”

方枕寒一字字道:“方雷,请出圣旨。”

方雷应声走前一步。

韩羽厉声道:“不必了,方枕寒,就算你请出圣旨,韩某也不会让开。一人做事一人当。韩某自会与你上殿在陛下面前理论。”

方雷目注方枕寒。

方枕寒示意方雷退下,跨前一步,道:“鲁国公,下官这就亲自上来拿人,还请鲁国公悬崖勒马,不要阻拦。”

韩羽哼道:“韩某早就听说方大人的身手,只要你过得了这杆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0   2005-07-11 00:33:5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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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海彬叹道:“三弟,刀枪无眼,这口气还是忍了罢。”

吕蒙兴道:“三弟,大哥说得不错,人家说什么也是当朝二品大员,别把事闹得太大了。”

韩羽怒极反笑道:“好啊,现在我倒成了闹事之人了。”

吕蒙兴忙道:“不不不,二哥不是这个意思。”

韩羽道:“二哥不必解释,方枕寒,韩某不会伤你性命,只要你从这杆枪下闯了过去,柳若尘就任你拿去。”

方枕寒左手一引,腰间配剑连鞘横举胸前,他缓缓将剑拔出,肃然道:“鲁国公之枪是先帝所赐嫦娥枪,下官不敢失礼,就以这柄伏羲剑领教了。”

伏羲剑出鞘,剑身凝重,微透莹光,似一弘秋水,微波不兴。

韩羽的心情似乎也稍有平息,赞了一声“好剑。”又道了一声“来吧。”便凝神注视着方枕寒。

方枕寒说了一声“下官得罪了。”便举步上前。

海莹莹的脸色已是惨白,珠唇因极度紧张不自禁的微微张开,颤抖不已。

方枕寒才一举步,身形陡起,人影一闪,变化出十七种身法。

霍然间,他的身影落地定住,右手伏羲剑斜指下方,嫦娥枪仍然挡在他面前。

方枕寒身形又起,身法又变,“叮”的一声,身影又落。

伏羲剑已与嫦娥枪相击。

嫦娥枪仍然挡在方枕寒面前。

方枕寒、韩羽同时喝了一声“好。”互相看着对方。

募地,方枕寒身形再起,身法再变,“叮叮叮……”一连串急响。

伏羲剑与嫦娥枪连击了十八下。

方枕寒仍然没有闯过嫦娥枪,身形再次下落。

骤然间,巨变突发。

嫦娥枪看似欲回落,仍是横挡方枕寒,却募地疾刺方枕寒心口。

枪势迅若奔雷,快如闪电。

枪招如蛟龙出海,毒蛇出洞。

众人齐声惊呼,星月二老飞跃上前。但已太晚。

韩羽想要方枕寒命。

方枕寒的身影像折断了的竹杆般向后倒了下去。

嫦娥枪枪头自下而上从方枕寒胸前至面门划了过去。

“滋”的一声刺耳震魂的厉响。

方枕寒并未被开胸破脸。

伏羲剑竖直紧贴着他的胸前、面门。

枪头由剑柄划至剑尖,然后荡了开去。

一式普普通通的铁板桥,由方枕寒使出来,却是精妙之极。

速度、应变、火候、后劲,俱是无以伦比。

韩羽大喝一声,嫦娥枪疾转,猛扎方枕寒咽喉,方枕寒的身子如弓般弹起,一声大响,伏羲剑将嫦娥枪架了开去。

几乎就在同时,星月二老已是各出双掌,分别拍向韩羽的枪、胸、腹、面门。

海彬、吕蒙兴飞身跃到,一牵一引,将韩羽向后拉了开去。

方枕寒道了一声:“罢了。”喝止星月二老。

双方各自向后疾退,站定。

海彬厉声道:“三弟,你疯了!”

吕蒙兴惶急道:“三弟,他是钦差大臣,你难道要反了吗?”

韩羽厉声道:“反了又如何?那小皇帝早就把咱们这些功臣旧将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咱们今日不反,他日迟早要死无葬身之地。”

海彬、吕蒙兴惧是脸色大变,怔在当场,各自抓着韩羽的手却是紧紧不放。

方枕寒冷冷看着韩羽,双眼闪过一丝奇异的目光。

双方忽然间僵持。

方枕寒打破沉默,淡淡道:“鲁国公演得好戏。”

海彬一愣,道:“什么好戏?”

方枕寒道:“他本来就打算要我的命。”

韩羽哼道:“取你命又如何?似你这等奸臣逆贼,韩某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哼,可惜。”

方枕寒正待回话,眼光忽然落在伏羲剑上,发现剑身似是比先前长了少许,他凝神细看,心中一动,微一沉吟,伸手便往剑身上抓去。

众人俱感惊奇。

方枕寒右手握紧剑柄,左手先是大拇指与食指对捏剑身,微一用力,又加上中指,猛一用劲,双手一分。

“铮”的一声,剑身抽出,里面又现剑刃。

众人齐将目光望向方枕寒右手剑刃,见刃身黯淡无光,却隐现朦胧紫气,心中俱是暗暗称奇。

方枕寒将原先的剑身而今的空鞘交予月婆婆,腾出左手来,在刃身近柄处捻动数下,居然抽出一条比剑柄略窄略短的长形事物,一抖打开,却是一张极薄呈黄色的羊皮纸,上书有字。

众人愈觉惊异。

韩羽却是脸色大变,身形似是动了一下。

海彬、吕蒙兴各自握着韩羽的手尚未放开,见状同时加劲紧握。

星月二老同时一闪身挡在方枕寒身前。

金陵前知府慕容英藏于伏羲剑中的秘密终于落到了方枕寒的手中。

方枕寒转眼间已将羊皮纸上文字读了一遍,抬起头来望向韩羽,一字字道:“韩羽,你私通西辽,杀害慕容大人,阴谋反叛,如今还有何话要说。”

韩羽身子猛然一晃,挣开仍自怔怔抓着自己的海彬、吕蒙兴二人,冷冷道:“方枕寒,你玩什么花样,敢诬陷我兄弟三人。”

方枕寒道:“我说的你,并未指郑、陈二位国公。”

韩羽道:“我兄弟三人向来同声同气,你刚才加罪与我大哥的总管,如今又诬陷与我,狼子之心,自是欲将我三人一网打尽。”

海彬、吕蒙兴均是看着韩羽,神色带着惊疑。

方枕寒道:“你又何必硬拖郑、陈二位国公下水。”

韩羽冷冷道:“既是如此,何不将你手上之物,交予我大哥、二哥一阅?”

方枕寒微微一笑,心中暗想,此人果是巨奸,临到此刻还要与我比斗心智,若非我早已心中有数,孰忠孰奸,倒是当真不敢贸然将羊皮纸交出。

他缓缓道:“有劳郑国公上来。”

海彬沉声对吕蒙兴道:“二弟,你站开一边,”又望了眼身后春剑蔡回春,“回春,你们也与莹莹退开一旁。”却是不看柳若尘,腾腾几个大步,已走到方枕寒身边,伸手接过羊皮纸观看。

韩羽心中暗叫不妙。没想到方枕寒竟是如此爽快便将羊皮纸交予海彬。自己方才言语中故布疑阵,就是要让方枕寒误以为海、吕二人已与自己合谋,不敢让他二人看阅羊皮纸,自己再挑拔一番,说不定便能使海、吕二人愤然与方枕寒翻脸。而今,从方才海彬一番言行看,分明已是对自己深藏戒心。

吕蒙兴也闪开一边,蔡回春等也护着海莹莹退向另一边。

中间只剩下韩羽和柳若尘二人。

韩羽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柳若尘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凝神戒备。

韩羽心中一动,看着海彬,道:“大哥,你演的好戏。”

海彬将羊皮纸交还给方枕寒,淡淡答道:“你做出这等事来,还当过我是你的大哥吗?说起来,这些年里,一直在演戏的反倒是你。”

韩羽道:“小弟所做之事,只能说对那一老一小两个皇帝不利,又何曾对不起大哥?”

海彬冷冷道:“对不起先帝和今上,就是对不起我。”

韩羽狂笑一声:“你既是把皇帝放在前面,却又谈何兄弟之情?”

吕蒙兴淡淡道:“方大人,可否将那羊皮纸上所写念与我听?”他是聪明人,已是看出海彬与方枕寒之间关系非同寻常,知道自己尚未脱嫌,不便亲阅羊皮纸,如今要方枕寒念出,却是有意无意间为自己脱嫌。

海莹莹不知何时满脸通红,几番惊吓,使她耗尽心力,远胜与人剧斗。此时心中最担心之事烟消云散,父亲与方枕寒看上去是友非敌,至于韩羽如何,自然不怎的放在心上。一双妙目只是看着方枕寒不再移开。

方枕寒把羊皮纸交给方天道:“你念与陈国公听。”

方天应了一声,双手接过,朗声念道:“愚臣韩羽拜启吾主西辽皇帝陛下,咸雍之恩,从不敢忘,当年契盟,常记心间,今中原酋主既崩,少主新立,纷争迭起,局势动荡,诚乃天赐良机……”

吕蒙兴叹道:“不用再念了……”,他目光望向海彬,道:“大哥,这羊皮纸上确是三弟亲手笔迹?”

海彬道:“他的字,我又怎会认错?”

吕蒙兴转眼又望着韩羽:“三弟,你如何说?”

韩羽道:“不错,此书确是我写。良鸟择木而栖,贤臣择君而事,那老皇帝当年滥杀功臣,我早已心灰意冷,投奔辽主,乃是弃暗投明。”

吕蒙兴“哦”的一声,微一沉吟,道:“咸雍是西辽的年号,西辽咸雍元年,也就是我朝天康三年,正是乔巴山大战那年。当年我兄弟三人随先帝亲征,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鬼哭神叫,我军不利后撤,三弟奉命断后,血战两天两夜,麾下将士牺牲殆尽,三弟也不知所踪。我等还以为三弟已战死沙场,正自伤心不已,不想又过三日,三弟忽然单枪匹马从辽军阵中杀了回来,手中还提着辽军大将耶律雄的首级,当时先帝也高兴得泪洒马上。如今想来,这三日功夫,并非如三弟所说,杀散迷路,而是为西辽所擒,当了降将。咸雍之恩,恐怕就是指辽主不杀之恩吧。”言毕目光灼灼逼视韩羽。

韩羽脸色微变,冷冷道:“二哥果然不愧‘智将’二字,不错,当年我确是为辽兵所擒,我先是宁死不降,但辽主仍然礼遇有加,诚心以待,韩某感恩之下,念及那老皇帝的寡恩,便就降了。哼,你们自己跑得比兔子还要快,偏让我做替死鬼,被俘之前,我刺杀辽将三十余名,辽主不仅不怪,反而亲自为我松绑,此种恩德,韩某自当留得有用之躯,竭力报效。”

海彬冷哼一声:“出征之前,你就迷上了那个名妓舒嫣,你敢说你不是为了女色而贪生怕死吗?”

韩羽道:“哼,韩某随老皇帝近十年,大小征战不下三百余次,枪下败将几近千员,刀枪箭雨中出生入死,又何曾惧过?老皇帝一统江山,成就帝业,我等做臣子的自然也该荣华富贵,享受快活。识得小舒,韩某更是真正识得人生乐趣,没想到老皇帝偏要穷兵赎武,扩张霸业,人家西辽偏安一方,未曾侵犯中原,老皇帝却劳师动众,征伐人家,吃了败仗,却要韩某殿后,哼,若说贪生怕死,恐怕不仅是韩某一人吧。”

海彬怒道:“你……”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吕蒙兴道:“这么说,当年自三弟归营之后,辽兵如有神助,我军连战皆北,先帝更是不幸身受箭创,终致后来英年早逝,这原来都是拜三弟所赐。”

韩羽昂然道:“是又如何?”

方枕寒上前一步,逼视韩羽道:“慕容大人抓获西辽信使,你便勾结天残地魔,痛下毒手,本官来金陵途中,你又布下机关埋伏,意图加害。多亏慕容大人在天英灵,今日终使你现出元凶真容。”

韩羽大笑一声,道:“不错,这些事都韩某所为,慕容英处处与韩某作对,韩某岂有不杀他的道理,可惜,事后我就觉得那把剑中定有蹊跷,没想到还是让你抢了先。”说着,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柳若尘。

海彬怒视柳若尘,道:“柳若尘,我平时待你不薄,你却为何私下里瞒着我做出这等事来?”

柳若尘恨恨道:“哼,你待我不薄?可是偏偏我最喜欢的小翠,你却把她收为妾侍,你风流快活的时候,可曾想到我的椎心之痛?”

海彬一楞,道:“你早已有妻妾三人,后来我又把小玉送了给你,你何曾对我说过属意小翠?”

柳若尘道:“你自己色迷心窍,怎会把我的暗示听了进去,你自己不也是妻妾更多吗?小翠是侍女中最漂亮的,哪个男人不为之动心?可恨这贼蹄子,见高就爬,居然对你眉来眼去,投怀送抱,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海彬怒极反笑,道:“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兄弟,一个是我的总管,没想到,偏是为了女人,却做出这等叛国背主之事,真是好得很那!”

韩羽冷冷道:“到头来,你还是大忠臣,大英雄。”他身子忽然拔起,飞窜出去,转眼就在数十丈之外,说话声却仍在众人耳旁回绕:“方枕寒,我在天兴府等你做个了断。”

方枕寒、星月二老、碧湖八捕迅即跃起疾追,瞬息间也掠出很远。

方枕寒郎声道:“有劳郑国公拿下柳若尘,下官稍后再谢。”

海彬一跺脚,遥拍一掌,便将跃出十几步之外的柳若尘打落在地,吩咐蔡回春等道:“给我拿下。”身子一起,已上了马,一纵缰绳,放马便追。

吕蒙兴也早已上了座骑,紧跟海彬之后疾驰。

韩羽的声音远远一字字传来:“海彬、吕蒙兴,如果你们不念一丝兄弟请谊,要取韩某项上人头,就尽管前来。”

海彬、吕蒙兴对望一眼,不由自主的勒住缰绳,慢了下来。

一个人影刷地就从海彬身边飞了过去,在前面疾奔。

海彬失声道:“是莹莹。”又放马追去。

吕蒙兴摇头苦笑,也追了上去。他心头一动,问道:“大哥,看来你与方大人,似乎有某种默契?”

海彬看了一眼前面的海莹莹,见她似是气虚,又是步行,因此跑得不快,心中稍定,便也不紧不慢的跟着,略一沉吟,这才道:“二弟,实不相瞒,先帝多留了一个心眼,所以临崩前秘密招见,将今上托付于我,要我留心其它老臣旧将,必要时暗中相助今上。”

吕蒙兴微叹道:“先帝对今上真是用心良苦,在明,有萧应闲、聂关山一文一武;在暗,又有大哥这等旧将元勋,今上的基业自然坚如磐石,更何况如今又新添强助方枕寒,却不知大哥又是如何方枕寒与达成默契的?”

海彬道:“因为方枕寒初见我时,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只能是先帝告诉今上,今上又告诉方枕寒的。”

吕蒙兴哦了一声,道:“什么话?”

海彬道:“海阔天空,莫非皇土。”

吕蒙兴长叹一声,道:“大哥,你对先帝与今上的忠心真是日月可昭,难道慕容英杀了定涛,你一点都不怨吗?”

提起被慕容英斩决的爱子海定涛,海彬不禁心中一痛,叹道:“慕容英用刑偏严,我岂有不怨,怎奈只是怨又何用?海某今生尽忠先帝和今上,不作他想。何况,定涛也是作孽太多,罪有应得。”他稍停,又道:“其实,正因为是定涛之死,陛下和方枕寒对我有些不太放心,方枕寒只是在最后关头才作出了决择。”他看着前面的海莹莹,想着她看方枕寒时的那种神情,不禁又是一番忧虑。

天兴府,正门。

绿瓦飞檐,雕栏画栋,辉煌灿烂。

偌大气派的正门如今只有一人挺枪而立。

鲁国公韩羽。

这情形使韩羽又有了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迈气概,那种独挡千军万马的事本是距他已经非常遥远,如今,他似乎又找回了那种感觉,他想着自己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几阵风吹来,韩羽颌下的钢须纹丝不动。

可是,他的心却动了一下。

动摇。

一时间,那种英雄的感觉似乎又离他而去。很远,很远。

方枕寒一行转眼间就来到眼前。

当先是身着二品官服的方枕寒,两旁是星月二老,后面则是六个身着四品官服的捕快。

韩羽心中一动,暗道:碧湖八捕怎么才来了六个,难道两个是去对付柳若尘了?

他不再多想,说道:“方枕寒,你来得不慢。”

方枕寒一行止步,距韩羽十步之遥。

方枕寒道:“韩羽,你一误再误,一错再错,终至罪不容诛,你自行了断吧。”

韩羽冷冷道:“是非对错岂能由你评断。”

方枕寒道:“本府一据公理,二依王法,你难脱其罪。”

韩羽笑道:“韩羽是西辽伏波将军,你中原的公理王法与我何干?就像西辽的王法公理治不了你方大人一样。”

方枕寒冷笑道:“且不论你是中原人氏,甘心背叛,你身在中原,杀我中原命官百姓,中原的王法自然要惩治你。”

韩羽道:“这么说,你定是要抓我归案,用伏羲剑取我的项上人头?”

方枕寒道:“不错。”

韩羽笑道:“恐怕今天方大人要失望了。”他手一招,身后大门便有人走出。

当先二人,年在六旬,绿衣绿袍,眼眨青光,正是天残地魔。

随后五人,一人持剑,四人抬轿。

持剑人四十开外,文士打扮。

天兴府总管“鹰剑”韩章。

轿是红色大轿,可坐并排四人。宽大的轿帘低垂,看不清轿内之人。

天残地魔并不说话,只是看着星月二老嘿嘿冷笑。

星月二老也在笑,那神情有点像猫在看着老鼠。

方枕寒道:“来得好,今日本府正好将元凶帮凶一并擒获。”

韩羽笑道:“你不想知道这轿子中是什么人吗?”

方枕寒道:“那就请打开轿帘。”

韩羽向韩章举手示意,韩章应了一声,掀开了轿帘。

轿内坐着两个人。

两个脸色苍白,神情无奈,动弹不得的女人。

皇帝之妹建平公主。

“麻衣仙姑”祁雪君。

建平公主眼望方枕寒,想要说话,却是说不出来,她眼一眨,却笑了起来。

“麻衣仙姑”祁雪君则似身受内伤,双目无神,半昏半醒。

方枕寒皱紧了眉头,躬身施礼:“下官拜见公主殿下。”

韩羽悠悠道:“方大人,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讲条件了?”

方枕寒道:“你想如何?”

韩羽道:“以西辽使臣的待遇礼送韩某全家出境,前往西辽。公主殿下自是要送上一程的了。”

方枕寒道:“你认为我做得了这个主?”

韩羽道:“当然。你是当今皇帝的大红人,公主又是他唯一的亲妹。我看你没有其它选择。”

方枕寒微笑道:“哦?恐怕未必。”
 0   2005-07-11 00:34:1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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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他话音未落,那边轿前左首的轿夫便轻轻捺了一下身旁的韩章。

韩章像豆腐般倒了下去。

轿后左首的轿夫运力一托,那大轿便直飞起来,轿前左首那轿夫身形紧随而起,人与轿瞬间已到半空。

轿前轿后另两个轿夫则闪在一旁,满脸惊惶之色。

那托起大轿的轿夫神色凛然,大步向前走去。

天残地魔大惊,齐吼一声,身形拔起,疾追轿子。

他们人在空中,却迎面遇到二人四掌。人影瘦小,掌势猛烈。

星月二老。

机会终于来了,他们与天残地魔是老冤家,恩恩怨怨今天也该有个了结。

韩羽也喝了一声,右手嫦娥枪往地上一插,左手向那大轿凭空一抓。

大轿与边上护轿之人同时急坠。

下面那托轿之人疾伸右手,凭空一托。

大轿与人又再升起,直射方枕寒一行所立之处。

韩羽怒吼,右手离枪,嫦娥枪巫立不倒,双掌齐出,再次向那大轿一抓。

可惜没有抓着,他抓着的是一个人。

不是人的身子,而是人的掌力。

那托轿之人就在韩羽对面,双手也朝韩羽抓来。

韩羽感觉手里抓着的是厚厚叠叠的棉絮,双手陷在里面,进也不行,退也不行。

天残地魔与星月二老身形骤起骤落,时分时合,已经斗了一百来招。

这四人年岁加起来足有二百五十,交起手来亦是吼声叱声震天,仿佛惊涛巨浪。

韩羽喝了一声,那托轿之人也哼了一声,双方同时撤开双手,退了开去。

大轿稳稳落在方枕寒一行的边上,护轿之人屹立轿旁。

韩羽瞪眼看着对面托轿之人,道:“你才是方枕寒。”

托轿之人伸手在脸上一抹,接着掀脱外层灰衣。

一张英俊睿智的脸,一身二品大员的官服。

方枕寒。

韩羽再看那边。

另一个方枕寒也在脸上抹了一把,掀脱身上官服,现出原来面目和一色四品护卫制服。

方枕寒道:“不错,我才是方枕寒。”他一指假扮自己那人,道:“他叫方火,擅易容。”又指护轿那人,道:“他叫方地,轻功不错。”

韩羽咬了咬牙,道“好。”右手又抓住了插在地上的嫦娥枪。

抓得很紧,抓出了汗。

他冷笑道:“原来方大人也喜欢玩这种唱戏的把式。”

方枕寒淡淡道:“兵不厌诈。我只是多了一个心眼,先来了一步。”

韩羽又笑了一声,说了一声好。

笑是干笑。好是非好。

他的钢须终于动了几下,不知是不是因为吹来的风。

风自然是从星月二老与天残地魔处吹来。

他们已经斗了三百多招,仍然未分胜负。

星月二老忽地齐喝,四掌齐施,身子向弹丸般疾退,落地站定。

天残双掌互错,怪声道:“怎么?打不过了吗?”

星公公长吸一口气,笑道:“歇一歇,又如何?来,再打过。”他与月婆婆对望一眼,身子弹起,四掌齐出,轻飘飘拍了出去。

天残地魔也是四掌齐出,迎了上去。

募地,星公公的双掌似乎向内向下偏了一点,月婆婆的双掌向内向上偏了一点。

这一偏,偏得很快,迅若电光,天残地魔看清时,各自胸前已经中掌,二人同时张口喷血。

星月二老四手不缓,再次疾点,天残地魔身上数处要穴瞬间被封。

天残地魔双双坐倒在地,瞪眼看着星月二老,脸色神情只有一种意思。

奇怪。

星公公扬了扬眉,撇了撇胡须,道:“嘿嘿,觉得奇怪,是不是?其实很简单。你们的破绽就在那招‘阴残阳缺’,这几年,你们功夫又增,而且显然自知此招破绽,试图以内力速度弥补,使破绽不成其为破绽,可惜,我们早料到此着,这些年花了不少功夫,动了不少脑筋,所以先与你们斗过三百招,消耗你们的内力,延迟你们的速度,然后方才出手,倾全力,尽快速,使你的破绽又成其为破绽,因此,嘿嘿。”

天残地魔同时气结。无语。

方枕寒微笑,看着韩羽。

韩羽哼了一声。

方枕寒道:“你是打还是走?”

韩羽淡淡道:“走?我走到哪里,你追到哪里,轻功我不如你,最后终须一战,所以,不如现在就打。”

方枕寒道:“为何不降?”

韩羽笑了,道:“降?那不是白白让你斩我项上人头?战了,或许会胜,即使败了,也是败死,你就只能留我全尸。”

方枕寒语塞,皱眉。

后面人影闪处,海莹莹赶到,她收住脚步,关切地看着方枕寒。

马蹄声响,海彬、吕蒙兴紧随而至。

韩羽似视而不见,一咬牙,道:“来吧。看招。”出手就是一枪。

枪如闪电,势若迅雷。

方枕寒拔剑、举剑、架枪。

伏羲剑。

剑枪交击,声音却略迟才发出。

“卟。”仿佛花生爆裂。

响声来自气劲。剑有剑气,枪有枪劲。剑气犀利,枪劲猛烈,剑气疾撞枪劲,气劲炸开,因此发出声响。

韩羽回枪又刺,方枕寒举剑再架。

“卟”。再响。

韩羽喝道:“好!”枪起,再崩。

方枕寒一闪,斜步跨出,绕着韩羽圈转两步。

韩羽身形疾转,枪随身走,如影随形紧跟方枕寒,疾刺而去。

方枕寒出剑,势如惊虹。

嫦娥枪落空。它明明应该刺中方枕寒,却偏偏落空。

伏羲剑刺入韩羽左胸。

一入即出,鲜血溅射。

韩羽大叫一声,嫦娥枪脱手落地。挥手胸前疾点,然后站定。不动。

方枕寒收剑,入鞘。退开站定。目注韩羽。

韩羽苦笑,并不看方枕寒,目光似是望向远处,愤愤道:“若我年轻二十年,你未必胜我。”

方枕寒微微叹气,道:“不错,但你真正的败因却在于心怯。你虽做困兽之斗,但心中已怯,因此出枪无法更快,枪势无法更猛,我诱你变招,你却应对有误,终落败局。”

韩羽身子微晃,道:“不错,方才这招,我若用‘天地正气’而非‘苍龙摆尾’……”他忽的停住,似是在想什么,随即喃喃道:“天地正气,天地正气……”

方枕寒默然。

海彬、吕蒙兴悲从中来,齐声喊道:“三弟!”

韩羽眼光一亮,却并未望向海彬、吕蒙兴,看着远处的目光渐渐暗了下来,笑了笑,颤声道:“我是八年前就早该死的人,呵呵。”笑声中,倒下。

海彬、吕蒙兴泪洒衣襟。

韩羽死了。他的眼睛半睁半闭,似乎还在想,他多活的这几年是否值得,这以声败名裂为代价换来的声色犬马的八年究竟是否值得。他究竟是否快乐。

众人均默然。

终于有人打破沉默。

“方枕寒,我好像记得,你在皇兄面前说过要带我去看看玄武湖、莫愁湖的……”。

方枕寒一怔。

他目光一转,却见海莹莹一双妙目正在迅速移开。那一闪而过的眼神是有无限情意,又似许多愁怅。

方枕寒脑际一闪,不知为何又想起伤重未愈的上官琴。

他登时呆住,对建平公主的那句问话,似是千难万难,无法答出。

(完)
 0   2005-07-11 00:34:4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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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7-11 00:27:1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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