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夜开始写一篇文字，是一个有勇气的开始。而其实我最大的勇气，是终于决定将此事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而这篇文字一旦成形，也便是我们从此将旧事放下的日子。

这些年来，心里一直有个结，它有时温暖有时坚硬，还会时常提醒我，在这个世界上你并不孤单。总是有一个人，长久地以一种温柔的姿态等待我归去。而我却总是忽略和背叛他，只在最落寞的时候才想起他。每一次，他都不计前嫌带我回家。而归去的意义仿佛只在于再次出发。我想，从今后我将不会再与他相逢，咫尺亦是天涯。

２００２是个充满劫数的年份，甚至时至今日，我仍然不敢对其进行深刻和充分的回忆。很多后果延续至今，并没有人知道，我的逐日加深的后悔，以及事已至此无力回天的无望。

我认识Ｈ的时候，正陷入人生最严重的一次低谷。当初毅然以从学校离职的代价去延续一份爱情，而爱情的最终破产，宣告了我将无处可去。Ｈ很善于装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说一切的一切他都了解。并且隐约在文字间，带出一种莫名的暖昧。而对于当时极度失意的我来讲，这样的一个人，充满了想像中的极度安全感。

我跟Ｈ说，这样没有工作没有钱且心如死灰的一个我，你是否愿意接纳。他很确定地建议我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去往杭州。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冒险，而在这之后，我终于发现，原来，我真的可以无所畏惧。

他来车站接我，一个看上去很平常的人。他很随意地接过我的包，带我坐公车回他家。我有些意外为什么不是打的，而之后，我很快知道，他并不想纵容我以往的任何生活习性。

不出一个礼拜，我被他赶出了家门，因为有一个夜晚，我与另一个女孩了一起去了当时杭州人气最旺的火知了，她酒力不支醉倒，我照顾了她一宿，因而不曾回家。在他的意识里，这充分说明了我身上的坏习性仍在顽固地延续，并且我没有表现出试图改变的决心。因此他大发雷霆，让我离开。

是的。他的确曾这样告诉另一个一度与他有染的女人，我从那个叫Ｙ的女人的文字里找出“赶走”这个词语，这固然让我难堪，但也说明了一个事实。

而我临走的时候，带走了所有与自己相关的生活物品，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我所幸运并且对他充满感激的，是在与他共处一屋的日子里，他始终对我保持了很好的尊重和照顾。于是可以想像我当时的处境有多艰难，除了向家里求援已别无他法，而我又是多么不愿意承认自己落到这步境地。所幸，一同泡吧的这个女孩子当时决定回宁波寻找她的爱情，可将房间转租于我，我才不至于落宿街头。而我要在此格外提到一句的是，她所想找回来的那份爱情的男主角，恰恰是刚刚与我分手的那个人，当初我从全然不知到全然知晓他们之间的事情，仍是义无反顾地背着不仁不义的罪名想将那段感情发展下去，却仍是落败。我格外感谢她对我的善待。

尽管如此，Ｈ仍是在关心我。因为太过由衷，所以被狠狠刺痛。他不断地给我写信，试图理解我，试图唤醒我对生活的积极态度，他屡屡在我酒醉的时候来照顾我，甚至在某个夜晚，一间间推开南山路酒吧的门，试图找到我。我从那时开始明白，这个男人，也许会伴我走很长一程，也许，会是一生。

２００３年，我决定回宁波。而当时与我同程的，正是已然分手的前男友。在城站，他们见了一面，Ｈ从此很怀疑我的眼光。这是提外话。

之后有新的工作，做一份兼一份，很忙碌，也很充实。所有的人都很欣喜地看到我如此上进的一面，Ｈ尤甚。我们逐渐恢复联系，频繁地发SMS，他另外给了我一个号码，入了他们公司的虚拟网，每晚，他打电话给我，聊很多事情，

而就在此时，我很意外地得知，在我离开后，他与Ｙ居然是一直有着男女关系的。这让我极度震惊，甚至是愤怒。的确如Ｙ所说，有些人，也许也并不是那么在乎，但就是不允许他被别人所珍视和拥有。

我在那时的表现让Ｈ觉得，我是在乎他的。他也许有一些隐藏的惊喜，甚至是得意。也许没有。我如今觉得我越来越不了解他，尤其在经过之后那么多事情之后，很多的偶然与必然让我们看不清对方，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如他所说，那么那么地爱我。

Ｙ是一个女人，在当时与我有很大程度的相似。她像只刺猬，却往往刺伤自己。最初的时候，我们也许有一些发自内心的怜惜，而因为一些外来的言语，女人的狭隘终于藏不住地表现了出来。我冷冷地看她的笑话，一如她希望我再出些什么事情。所以当我知晓这一切的时候，我迫不及待需要从Ｈ那里知道事情的真相，关于他们之间是否真的有过感情。

我一直以为。从Ｈ认识我开始，他的心里就始终只有我一个人，我无法容忍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甚至只是一天，他的心里有过别人，而这个别人，尤其不能是Ｙ。

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我们有过一场争论，在那个大家最初相识的地方，虽然最终被强力制止，但是我与Ｙ从此就这么相互仇恨上了。我如今回想起来，只慨叹自己的不成熟，其实也不是不能够祝福他们，只是在当时，确实是真的做不到。

有一天，我站在住处的窗口，Ｈ在电话里对我说，他注定无法在我这个虎口脱险。而其实很多次，他都是可以无视我的遭遇拂袖走开，但他总是不忍，他总是希望我过得好，希望我的内心能够澄澈，希望我生活稳定，从此不再写那些让人看了要窒息的文字。

Ｈ说，小君，这辈子我一定要娶到你。

我竟也觉得，也许，他确是那个能与我厮守一生的人。

周末的时候，Ｈ来看我，我带他见了高中里最好的几个朋友，有点把关系确定下来的意思，在他临走的时候，他突然用力地抱了抱我。而那一刻下意识的推拒，让我怀疑自己这么做的动机。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Ｈ一直在寻找坚持下去的理由。这样坚持的过程中，有时候甚至只剩下绝望。我没有理由去怀疑他对我的爱，所以我也格外心疼，在过去几年里他所经受的来自他自身的拷问，他是以一种怎样的信仰在坚持，如果仅仅是爱，我想，早已在我的再三反复里被耗尽。但他总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又非常勇敢地跳回到这个火坑。他其实是个脆弱的人，他甚至知道，接纳我之后，势必做好我再一次离去的心理准备。

仿佛意料之中的，又有一次反复。我以为，那将是最后的。我甚至已经想好，要去祝福他，哪怕他跟Ｙ在一起，我也要由衷地祝愿。

而他们当然不会真的在一起。在很多事情发生之后，２００４年初秋，我戏剧般地跟着他去了他二姐家。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他的家人，我执意要他买些水果，他偏说，自己的姐姐没必要客套。我当即便拉下了脸，他也就听了我的话。

之后又随他参加他表弟的婚礼，见到他大姐一家和他妈妈。他妈妈是个看上去很善良的老妇人，坐在一旁，带着笑意，很少说话，但我却觉得很亲近。他的家人对我有很好的印象，而事实在当时，我又一次在体验没有工作的难堪。他并不计较这些，而是自己非常努力地工作，他总是跟我说，我是铁人王进喜。

我们终于真的在一起了。我觉得他为我做的已经太多太多。我又一次来到杭州，住在他家里，而这时，矛盾又一次凸现出来。如果说，当年教书的时候，我还勉强能算一个勤奋的人，而前年，我身兼两职的时候，也勉强能算一个勤奋的人的话，那么到了现在，我已经连自己都失去了信心。

我总在厌倦，对每一份工作，哪怕最初极端喜爱，也会在短时间内极端厌恶，我总不能坚持，所以变得非常颓废。Ｈ说，我的问题在于，我从来没有体会过成功的喜悦。

这句话我时刻都记得。他总能教给我一些生活的道理。但是我总是拒绝听从。我告诉最好的几个朋友，说Ｈ是世上最疼我的那个人，除了他，再也不会有人这么爱我了。可是我还是要离开他。

Ｈ笑我，说他其实也没有这么爱我。我这么说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嫌疑。可是我却清楚地明白，他这一生，再难有这样的热情去爱另外一个人了。我如今已然不在乎他与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坚信一点，对于Ｙ，他不可能像为我一般付出这么多。

在我再一次离开Ｈ之后，我们都觉得精疲力竭，他说，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老头了。我很怕他这么说，我怕他的内心像个游魂般散漫，我怕他夜晚的时候想我，我也怕他酒醉时打电话给我，一声声叫我的名字。

我想，我对他也有爱。总会在很多时候想起他，他爱听的歌，他常说的话，甚至，常常被我严厉批评的他吃饭的样子，如今想起来也是那么可爱。

Ｙ说，我与Ｈ之间有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约定。我曾经想证明给她看，这个约定并不是实现不了。但是这样的证明又太过可笑。如她所说，Ｈ于我，是一个天使，而对她而言，是一个魔鬼。我感谢Ｈ将人性最美好的一面呈现给了我。为此，我也可以忽略他曾带给我的伤害。

Ｈ有不可知的一面。我猜想，他并不是一个那么善良的人，他也有凌厉的一面，他也世俗，充满了欲望，甚至有时候，有着一些邪恶的想法。但是在我的记忆里，被我牢记的，是他如孩子般的天真，他渴望有一个稳定和睦的家族和温慧贤淑的妻子，他常常说，想要一个我和他的孩子，长得像我，但脾性像他。这个孩子必然是非常聪明的，但是他又担心，像他和我这样两个有时像半个疯子般的人，是不是会生出一个小疯子来。

我想终是没有这样的可能。若是我们彼此能够宽容些，也许此时，我正熟睡在我们共同的家里。但生活再一次将我们交给命运，我倍感苍凉。

我想，再不会有复合的下一次了。我们曾经已然走到了婚姻的边缘，最终仍是走散的下场。

我如果说感谢，会显得太浅薄，而Ｈ又该笑我如此矫情。我希望有一天他能够看到这篇文字，看我如何直白地将他与我的感情陈于天下。他曾说，若是有一天，我的文字里有他，请务必告诉他。但是我一直在拖延，因为内心是如此舍不得与他彻底告别。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你连归宿都不要了，到底在追寻什么。可是我想没有人可以告诉我答案，而也许还是Ｈ能够理解我多一点。他曾经以一种最大的包容的姿态试图给我一生的温暖，但是我却时时处处不随他心愿，我的心常常不知所踪，这恰恰是他最不能容许的。他也是一个自恋和骄傲的人，今后他将拥有更多的资本。而我在秉持这些性格的同时，却发现早已遗失在了不知哪里。

人已渐行渐远，还谈什么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