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１

因为懂得：大夫不让我挨电脑了，以后我就不上网了。

人淡如菊：你决定了吗？

因为懂得：每次都这么问，现在也不是我能决定了的，预产期还有１０９天了，我得好好给她做胎教。

人淡如菊：已经知道是女孩了吗？

因为懂得：不知道，我想要女孩。

人淡如菊：一般女的都想要女孩，这样的情况都是因为妈妈漂亮。

因为懂得：算是吧。

人淡如菊：那我把我的号码给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孩子生下来记得告诉她有个干爹啊。

因为懂得：知道了，总是那么罗嗦。

屈原伸了个懒腰，黄宁早上打电话过来说是要买礼物送给亦川，屈原说也要去，她已经想好买什么了，买一套音响，再买一套茶具。

她今天心情很好，可能所有做母亲的人心情都会很好，她现在在家里像一个贤妻良母，太阳升起来就觉得幸福，总是很容易满足，过去的爱好象也随着太阳一起落到了地平线下，总之一切都是美好的，值得庆幸的。

童话里的幸福生活也就是这样的吧。她挑了一件浅纷色的孕妇装，把头发挽成一个小小的髻，一块白色的粗毛线长围巾，看上去干净又干练。听见黄宁上楼的脚步声，她就去开门，黄宁盯着她看。

看什么？没见过吗？

黄脸婆，他附到她耳边说，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孕妇了。

她生气地推了他一下，越来越油嘴滑舌的，走吧，心里却是欢喜的。这样的生活让她渐渐忘记了从前的执迷，像一个很久远的回忆，不可思议，不可体会。眼前的这个人，不知道是和她一样不能放弃还是有点别的，他们是彼此的依靠，是天长地久的同伴，除此以外也许还有其他的。

昨天刚下了一层小雪，路有些滑，黄宁说，我背你吧。

屈原抓着他说，怎么背啊，等孩子生下来背孩子吧。她心想，他今天也不知道什么怎么了，大街上就这样。

其实也是人的正常心理，亦川就要结婚了，他们的事情就真的是一个过去式了，虽然黄宁没有分明这样想，但也无缘无故地快乐着，屈原没有想到这一层，只觉得自己也是开心的。

黄宁，你说买音响好不好？

你说好就好，买哪个牌子的？

哪个牌子的好？要买最好的。

Sony的吧，还要什么？

恩??买一套古味的茶具，我记得冉冉说过喜欢那样的壶。

好吧，我们先去买茶具，然后回来的时候去商场买音响，这样的话你会不会太累了。

我没事，检查的大夫还让我多走路呢！

屈原闭着眼睛，黄宁，我闭着眼睛，你牵着我过马路，等回来的时候我牵着你，今天的阳光真好简直不像刚过了冬天，是不是啊？

黄宁抓着她的手，她的手特别的柔软，她依然是他刚认识的那个时候的倔强的小女孩，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生活，也许每一个女人都有着天生的母性。她一点都不像一个怀了六个多月孩子的女人，她依然保持着她齿白唇红的面容，每一个微笑都透出一个少女的美丽，真不知上帝这么造出这样的可人儿，他真想对屈亦川说声谢谢，幸亏他放弃了她，才有他现在的幸福。他这样想着，就微笑着对自己说，是的，是幸福，就是这个词。

好容易到了红灯，很多人都过马路，黄宁叫道，大家让让，先让残疾人过，借光借光。好多人信以为真，纷纷把道让开了，黄宁牵着屈原，有人在后面说，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是瞎子，真是可惜。另一个人说，你没看见春节晚会上吗？那聋哑人个个都长得水葱似的。屈原心里暗笑，倒也觉得有趣，黄宁，你就一直这么牵着我，好不好？

黄宁笑道，我是想牵一辈子，只是不知道你烦不烦？

屈原正要回答，从拐弯处过来一辆红色小摩托车，屈原睁开眼喊道，黄宁！车一下把屈原撞倒了，车主停下来，却是个女的。

黄宁的脸一时间白了，也不管对方是个女人，抓住领子吼道，你长没长眼睛？啊？

屈原的脸剧烈地抽搐着，用力抓着黄宁的手，黄宁，我要死了，我??说着就晕死过去了。她的身下一片鲜红，那刺目的色彩，灰色的马路，黄宁觉得天和地都变了颜色，他紧紧地搂着她，她要死了。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说话出主意，有人叫了救护车，黄宁耳边一阵眩晕，他听不到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他无助地抬起头，只看见无数的人在动，无数张嘴巴在动，这些人在说什么呢？为什么屈原不和他说话呢？

救护车来了，黄宁整个人已经呆了，别人叫他跟着他就跟着，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都是鲜红鲜红的血，每个人的嘴唇都染上了颜色。只要是穿着白衣服的人他就跟着，那个女人也跟着到了医院，交了钱以后看着黄宁也不理会就趁乱走了。医院里强烈的药水味刺激着他，来来往往的人的人不知道都在忙什么，墙上贴着母乳喂养的宣传画，老是有人哭着骂人，黄宁也想哭，可他好象没有了眼泪。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大褂走过来说，孩子是没了，大人很虚弱需要输血！

黄宁很大声地说，我知道，输我的，我们两是一样的。

在外面等待的时候他才想到要打电话给亦川，虽然他不愿意这么想，可是是有可能是最后一面的，孩子都那么大了，流产，死亡。

他掏出手机，找你们经理。

他刚出去开会了，你打他手机吧。

黄宁打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接，又打了回去，秘书说他好象是忘在办公室了。听了这话，黄宁有些释然，其实他不愿意看到亦川在这个时候出现。好像他来了，就代表真正的死亡就要降临，而亦川是屈原在人间的最后一个盼望。

在这里面时间过得惊人的慢，好象外面过了千年，这里却还是几分钟前的样子，焦急地盼望着等待着，却等不出那扇门里的那个人。

有人和我说过，美丽的女孩子都不应该过早地离开我们的视线，屈原当然不会这样死去，她还守着她童年的等待，所有的幸福和波浪都会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痕迹，她是一只自由的鸟，飞向我们未知的天空。

屈原此刻躺在一张普通的病床上，她睁不开眼，觉得很累，她看到了妈妈。妈妈的头上有一轮金色的亮光，屈原想，妈妈来看我了。妈妈，我想你了。孩子，你现在看见我了吗？是的，我看见了，我觉得幸福，我觉得很温暖，妈妈。你现在相信妈妈的话了吧，你还相信爱吗？妈妈，虽然爱很辛苦，可是以后还是要爱，有爱才能生活。你还是跟妈妈走吧。不能走，黄宁在外面等着我。你不想他了吗？不想了，我不迷恋他了，我想要新的生活，妈妈。

她做了很长的梦，醒来的时候哭得很伤心，黄宁在她身边睡着了，听见她哭了他也醒了。

我以为你活不了了。

我听见你叫我，我就回来了。

孩子没了，你感觉到了吗？

我知道，黄宁，我的债了了，谢谢你。

你要是难过就和我说说，我打给他打了电话，他没带手机。

不要告诉他，我不想这个时候见他，以后我们就是真的父女了。

是不是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该想清楚的早就清楚了，不清楚的就不去想了。

我和你说这么多，你累不累？

没关系，你说吧，我想听你说，你是不是吓坏了？

我都傻了，那个女的??对了，我还没报案呢！那女的跑了，我都吓得忘了。

算了，我都没事了，再说我们当时不是玩游戏吗？追究起来也很麻烦，我也不想和警察打交道。我只是觉得那个女的好象见过。

在哪里见过？

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学校同学的认识人吧，好象是看过相片什么的。

别想了，睡一会儿吧。黄宁把被角掖好，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屈原安心地睡了。

阳光的味道夹杂着针水的味道分外有种安宁的意味，看着窗外的太阳一寸一寸地往下掉，所谓的夕阳无限好就是这样的吧！黄宁只觉得心中生出无限的惆怅，百转千回的，郁结在空气里，久久散不去。

１２

在准备结婚的日子大抵都是忙碌着，屈亦川也忙得天昏地暗的。冉冉是个完美主义的人，虽然所有的人都漠不关心，虽然她要嫁的男人是一个软弱的人，然而结婚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候，她还是隆重地凝视着这个冷漠的世界。

黄宁不想去，屈原又在床上躺着，但他还是去了。

真是个干净的婚礼，如果新郎再微笑一点，简直完美。一切都按照排练好的，誓言，戒指，接吻，众人拍手叫笑着，美好洁白的婚纱，忧郁的有些沧桑的脸，黄宁突然看不下去了，他一个人走了出来。

一切都是新式的，草坪上放着花束，阳光是好的，空气是好的，连天空也分外的蓝，然而黄宁究竟不懂得，为什么他们这些不懂得爱的人都能得到幸福？为什么屈原却躺在床上？所有的人都是欢笑的，没有人注意屈原没有来，没有人问起她怎么样了，难道他们只能记得这些？

这个地方是专门为举行婚礼而设计的，里面永远是夏天的景致，连草坪都是真的，长长的餐桌，漂亮的拼盘，艳丽的红玫瑰和百合。

大家拥簇着出来了，很多人站在后面等着新娘扔花，黄宁被一个女孩子拉到身边。众人一声欢呼，花已经落到了黄宁手里，他径自发了一回呆，看看手中的花，随手把花给了身边的人。

亦川穿过人群走到黄宁这边，黄宁笑着说，恭喜你了，这么多人来祝贺你，心情很好吧？

屈原为什么不来，她不愿意来吗？

你注意到了，我原来还以为屈原不来你就不举行婚礼呢！原来她来不来对你都是一样的，也许不来还更好些。

她还好吧？这段时间谢谢你替我照顾她。

我不是替你照顾她，虽然我照顾着她，她可是一点也不好。

怎么了？身体不好还是为了我的缘故？

你是高看自己了吧？她流产了。

你怎么照顾的，啊？她怎么会流产了呢？

你别那么大声，大家都看你呢！

亦川看看四周，对不起，我失控了，她身体还吃得消吗？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我是难过，我难过的是屈原吃了这么多的苦，你却一点都不知道，她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你却一点内疚都没有，还顺利地和一个有钱的女人结婚了。这种日子很舒服吧，我真不知道她怎么会喜欢过你这个混蛋！

我要是你我也想骂我的，可我也没办法，我们两始终不会走到一起的，她跟了你我也放心了。

我说了半天你到底听懂没听懂？那孩子是你的，懂了吗？白痴！如果今天不是你的婚礼我真想揍你一顿！

我的？你搞错了，她说过是你的！

我的，要是我的，我们早就结婚了，她为了那个孩子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怎么流产的？

出了车祸。

查出是谁了吗？

屈原说算了，她说好象见过那个人，是个女的，骑摩托车。

你也不想查吗？难道就怎么算了？

屈原现在刚稳定一点，我想以后再说。

以后怎么查，交通事故过了一个月就不好查了，知道吗？你把经过详细告诉我，我去查，不让屈原知道。

你打算怎么办？

你们不能尽快结婚吗？

她不会和我结婚的，至少现在不会，我也不想。

冉冉过来了，亦川说，你告诉她吧。

黄宁伸出手，恭喜你了！

谢谢，亦川，你都不过去，我一个人招架不住了，头有点晕。

你不问问屈原怎么没来？

对了，她怎么没来？生病了吗？还是生我们的气了？

她流产了。

冉冉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她明显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推说头晕走到一边去了。黄宁有点琢磨不透，他心里有一种他不愿相信的奇怪的联想，后来自己也摇摇头，怎么可能呢？

从婚礼上出来，黄宁一个人绕到教堂的后面去了，看见前面有一个女人在和冉冉说话，觉得有些眼熟，可他当时心里乱得很，也就没在意。

过了两天亦川来电话了，说是案子没有目击证人，也不知道摩托车的型号，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查出来。

黄宁想了想，问了一句，那天冉冉在哪里？

什么？

没什么，我随便问的，有什么事我给你打吧，让屈原知道了不好。

过了几天，黄宁从公司里出来，想去要去超市里买东西就半路上下了车进了一家超市，刚下车看见冉冉在门口站着和一个女的说话，是那天在教堂看见的那个女的。冉冉没看见黄宁，黄宁走到跟前，冉冉脸一下变了，黄宁一把抓住那个女的，是你，你逃到哪里了？走，跟我去警察局。

那女的回头看看冉冉，大声叫道，你都不说话吗？

黄宁一下意识到事情是怎么回事，回过头来说，你说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认识她？你叫她去撞的，你派人去谋杀你丈夫的女儿！

不是，我只是让她撞一下，没想到那么严重！

你知不知道她差点死了，你想让她流产是不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亦川还不知道吧！黄宁揪着那个女的，你说你是去警察局还是到她丈夫跟前说清楚？

那女的看看冉冉，又看看黄宁，黄宁说，你看什么，自己想清楚了，她再有钱你也得坐牢，你自己选吧。她低头想了一下，我跟你去。

黄宁一路上都抓着她，恨不得把她的骨头捏断了，她也不敢说一声。到了亦川的公司，他径直闯上去，秘书看他一脸偿命的样子也不敢拦着，他一脚踢开了亦川的办公室，拽着那女的就进去了。

亦川问，你拽着个女的来我这干什么？

你问问她，蒋冉冉做过什么好事？我恨不得杀了她！

怎么了？你不是冉冉的小学同学吗？

冉冉说让我去撞屈原一下，就让她流产就行，我想着也不会出人命，就答应了，我哪里知道她差点死了，我只是从犯。

亦川不相信似的，你说的是真的？

我是因为缺钱才做的，他刚才说过了只要和你说清楚了就不送我去警察那里，你们让我走吧，屈原不是也没事吗？

滚，赶快滚蛋！这个女人太狠了，我都答应和她结婚了，她做事一点都不眨眼，我还以为她是个好女人。我现在就去找她，黄宁，我去找她。

你别去，黄宁拉住他，你去了有什么用，她不会承认的，即使承认了，你们现在都结了婚，难道你送她去坐牢？

混蛋，都是骗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亦川趴在桌子上哭了，他哭得好象整个天都塌下来了，他的悲痛那么深刻，一寸一寸牵着神经，黄宁突然意识到，和亦川相比，他的爱真是太浅了。真正的爱不是努力要在一起，而是彼此在对方心里的力量，那是一种不能承受的重量，真正的男人的深沉厚重的痛，他震撼了。

从亦川那里出来，他感到内心异常的沉重，这一刹那的懂得让他觉得无所适从，在屈原心里，亦川也是一样的重量吧！

回到家里，屈原还睡着，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看着，觉得她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他守在她的床边，他不知道还能有多少这样的时间可以在一起体会这种痛楚的幸福。

屈原笑着醒来，看着我干什么？把灯打开，顺手拧开了灯，却看见黄宁脸上挂着泪，好好的，哭什么呢？她伸手去拭，黄宁抓住她的手，哭得更凶了。黄宁看着她就觉得这样的日子所剩无多，屈原不知道他这层心理，只以为他心疼她的身体，于是笑着说，我没事。

是蒋冉冉下的手，是她让人害你的，你爸爸也知道了。

屈原苦笑了一下，果然是她，一个女人爱到这个地步也真是可怜，她这样比我还傻。

你不生气吗？

一个失去了孩子的女人，还有什么能让她生气的呢？你不要哭了，一切都结束了，可是现在我爸爸知道了这件事，我不知道后果是什么，这么多的苦这些煎熬，都结束了，苦难也白受了，所有的事情还是要重来一遍。

他是爱你的，屈原，你错了。

我们结婚，我们离开这里吧。

我不能结婚，对于你们的爱来说，我的爱太浅了，太简单了，你看着我，你能说你爱我吗？

屈原低下了头，黄宁，我不能。

你以前说过，世界上最无法掩饰的是不爱一个人时的眼神，我不能冒这个险，你也不能，你知道的，他是爱你的。

可相爱的人不一定要在一起，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并不能保证幸福。

他们这会儿一定闹得天翻地覆了，你做决定的时候了，你不能逃了，你们相爱而且应当继续相爱下去，可惜冉冉不知道这个，她以为努力就能得到。屈原，我把你爸爸叫来，你们谈谈吧。

安静一会儿，不要像个孩子似的，坐在这儿，听我说。黄宁，你比我大，可是经历的事情却没我多，你总是以为感情永远是干干净净的，只要付出就是对的，可是有的人是不能在一起的，就像我和爸爸。去年这个时候我还不懂得这个道理，我一心一意只要和他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顾，我把他和自己都逼到绝望的境地，后来我怀了孩子，我一个人想起了以前的事，包括妈妈的死。我真的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的，我也终于明白了妈妈，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死，她爱上了那个姐姐，所以她只能选择死亡。她临死的前一天晚上对我说，让屈曲的爸爸做你的爸爸，所以这是注定的，爸爸就是爸爸，不是爱人。我爱上了我的爸爸，和他一起生活，和他一起体会生离死别的痛苦，和他一起等待蛐蛐儿回来，还怀了他的孩子，这本来就够多的了，我还要什么呢？为了要他爱我，我安心地做他的小绿蜻蜓；为了让他爱我，我把自己交了他；为了让他爱我，我像个孩子一样玩弄着他和我自己，我不是好女孩。那时侯我爱得很苦，可是我很痴迷，可能都有点心理变态了，后来遇到了你，我看到了别的人是怎么生活的，爸爸因为爱我，所以不能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去了草原，就是你给我打电话的那次，不要打断我，让我说完。那次我把自己交给了他，我也没想到会有孩子，后来有了孩子我才清醒了，我不能让孩子重复我小时侯的生活，真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好？我叫他爸爸，而他是我孩子的爸爸，这算什么呢？你是我碰到最好的人，不仅人好，还全心全意爱我，我就想我要和你过平静的生活，我真的想到过结婚，不只一次地想过。可现在我却不能够了，我不能拖着你和我们一起痛苦，我要离开。

屈原，现在我是不能接受，虽然我一直都知道你不爱我，可我真的没想到你爱他那么深，深到可以这样委屈自己，今天下午他哭了，他一哭，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你要怎么样都好，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看你，哭成这样，屈原笑了，怎么这么俗套呢？如果以后你还愿意要我，我就愿意做你的妻子。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好象除了哭泣，没有什么可以表达。黄宁哭泣是为着他逝去的生活和爱人，屈原哭泣是为了黑蒙蒙的明天，她一个人简直无力承担，在这个带点淡淡寒气的春天里，屈原感到了巨大的黑暗，她的命运就像窗外的车不知要驶向什么地方。

下

１

大概所有的人想要离开一个地方，到达另一个地方，在中国首先想到的就是北京，不是总说“白天想，夜里哭，天天都想上首都。”吗，屈原打了个电话就来到了北京。一个人可以随时离开，随时停留，必是这个世界剩下的只是生活的方式而忘了日升日落的鲜艳，没有安全感的人都是这样。黄宁在傍晚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信，屈原总是选择在黄昏的时候逃逸，可能她以为可以逃到夜色中而不被找到。

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呆坐了很久，亦川打电话过来，他机械地说了一句她走了。没过多久，亦川就过来了，进门就问，是刚刚走的吗？

黄宁点点头，亦川掏出烟递给他，事先没说过吗？

黄宁把信递给他，信很短，只有两三行“黄宁，我突然要走是不想看见你哭，我知道你一定会哭，我的大男孩儿。我会给你打电话，代我告诉爸爸，一切都结束，让他好好生活。屈原”。亦川静静地看着烟燃烧着，蓝色的烟平铺开去，洋洋洒洒的，他突然掐掉了烟，我们去喝酒吧。黄宁站起来跟着他走了。

两个男人一起喝酒大多是因为女人，亦川走着走着突然捂着脸背向黄宁，黄宁知道他哭了，这是他第二次看见他哭。黄宁曾经以为在这样的场合里如果有一个人要哭泣的话，这个人一定是他，而不是亦川。他突然变得平静了，他看着亦川，其实亦川才是个大男孩，他根本没办法掩饰自己的难过，就像在办公室的那天，他在黄宁面前的哭泣是一样的，这是一种同病相怜的信任，也是无法压抑的宣泄，他比黄宁勇敢。他的无声的哽咽还是让黄宁觉得震慑，黄宁感到艰涩的堵，他的心痛和悲哀都是排山倒海的。他看不见他的眼睛，可是他抽搐的五官有一种表情，那是无法向别人说清楚的痛苦，他看到了。他觉得他懂得了亦川的痛苦，越是懂得亦川的痛苦就越是怜惜屈原，越是怜惜屈原就越能懂得亦川，他们的爱，汹涌澎湃，像大海一样深沉宽广，深不可测，别的人根本闯不进去。

他们不说话，他们根本不需要说话，两个爱着同一个女人的男人是不需要说话的，他们面对面，一瓶一瓶地喝酒。

夜晚的星星很多，天多晴朗啊。黄宁哭着，亦川拉着他，我们去公园里坐会儿。

现在都关门了，去我家，接着喝酒吧。

爬墙进去。他们两个从铁门爬上去，黄宁说我下不去了，亦川笑着说真是个笨蛋，那我先走了，黄宁一急就跳了下去。

黄宁躺在地上不肯走了，他们两个就背对背坐在地上，黄宁说我给你唱歌吧，屈原最喜欢这首歌了，她就是听了这首歌才离开你的，她亲口和我说的。亦川闭着眼睛说那你就唱吧。

除了想你除了爱你

我什么什么都愿意

翻开日记打开心情

我真的真的想放弃

你始终没有爱过你在敷衍我

一次一次忽略我的感受

我真的感到力不从心 无力继续

这感情不值得我犹豫不值得考虑不值得爱过你

这种回忆不值得我提起不值得想起不值得哭泣

这段感情早就应该放弃早就不该让我浪费时间找奇迹

这样的你不值得我恨你不值得我为你而坏了心情

我决定不为你而坏了心情 放弃爱你

亦川高声地喊，你唱得大声点，我听不清你唱什么。黄宁哭得一塌糊涂，抱着亦川不肯松手，亦川说你别抱着我，我要打电话，你接电话，我要给你打电话。

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是她的爸爸，我看着她长大，连她掉牙都是我扔的，那时候她说，屈曲的爸爸，我掉牙了，要往哪里扔？她就那么小，这么小，亦川说往下一比划，整个人栽倒在地上了。她和我说啊，她要买绿色的裙子，我的小绿蜻蜓。她和我说妈妈说让屈曲的爸爸做我的爸爸，她给我的饭菜里放针，我一口咬下去，舌头就出了血，你吃过针吗？你问我是谁，我是屈原的爸爸啊，蒋冉冉，是你啊，你怎么接了我的电话呢？

黄宁也在一边打电话，他哭着骂，你说你不听你就不听了，你要是敢挂我电话我就骂你，谁让你挂了。真挂了，敢挂我电话，我告诉你，你给我捡起来，我告诉你，我失恋了，喂，你给我捡起来，我失恋了，你知不知道？

亦川推了黄宁一把，你小点声，蒋冉冉说我是个神经病，黄宁你说我是不是神经病，她说她不离婚，打死也不离，蒋冉冉，你是个混蛋，什么？我是个混蛋？我是，我让我的小绿蜻蜓一个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的地方，你这个疯女人。我爱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是呀，我爱得心都发抖了，蒋冉冉你放过我吧，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你为什么要那么毒呢？亦川把电话扔在地上，他抑制不住地大哭，他没有办法，他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办法，这样的自己，这样的结局，他自己都不敢多看一眼。

就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每个星星都数得清，他们向彼此伸出了温暖的手，都以为为过去的生活和人划了一个不算漂亮但还是完整的圈，谁都没想到未知的未来里，宿命是无法逃脱的。

屈原当然没有告诉黄宁她的去向，黄宁的日子没了她就变得简单，黄宁很久没有去过他们相识的舞厅，连车都卖了，这屈原当然不知道。黄宁毕业了，事实上他早就毕业了，他已经有半年多没去学校上课了，他找了熟人才肯发给他毕业证。吃饭的时候，有人说，看见了吗？那就是国贸的第一情圣，去年把屈原搞到手了，一年没来上课，两人同居了，听说屈原都流产了，他把人家甩了。

现在的女的就是贱，鸡还要钱，她们连钱都不要，不就是个小白脸吗？

黄宁努力克制着，可难听的话像泼鸡汤一样哗啦哗啦地过来，黄宁不可竭制地爆发了，他像一只发疯的猎狗一样揪住其中一个，后来他知道那个男的掉了两颗门牙。他的班主任来了，带着他去了办公室，倒了一杯水给他。

你不是来拿档案的吗，怎么和人家打架，你明天就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了，不能忍着吗？

警察什么时候来？

一会儿就来，肯定要拘留几天，上次你们班那几个还没你今天打得凶就进去了三天，你也是为了女生？

他们该打，别人的痛苦他们总是津津乐道，他们骂她是鸡，我受不了就动手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打架呢！学校会给我记过吗？

最后一天，记什么记，明天他们也放假了，都是些小学弟，还计较什么？我也是你那个年纪过来的，我知道。

警察来了把他们都带走了，第二天亦川来领的人，警察对他说，好好管管你家孩子，你们有钱人就是没事闲的，陪点钱就高兴了？

亦川又点头又递烟的，黄宁气不过，为什么给他们钱，让他们关着我好了，反正里面还清净些。

黄宁又回到以前的生活里了，挣钱，买车，跳舞，有时候去画画。冉冉来找过他，他一次也没见。疯了一阵，亦川说你该工作了，黄宁就去了一家汽车杂志。

２

因为懂得：我来北京了。

人淡如菊：那我们以后总有机会见面吧。

因为懂得：也许可以碰到，也许碰不到。

人淡如菊：你住在哪里？

因为懂得：一个朋友的家里，她是人家的小老婆，我中学的同学，一起长大的。

人淡如菊：你的男朋友还留在原地吗？

因为懂得：不要老问我，我的一切都终结了，你要结婚了吗？

人淡如菊：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因为懂得：会出什么意外？除非你找到你那个妹妹。

人淡如菊：还有一种。

因为懂得：你的妹妹找到你。

人淡如菊：还有一种意外就是我和你碰到了，我可能爱上你也不一定。

因为懂得：你碰上我也可能爱上我，也可能你爱上我你却碰不到我。

人淡如菊：怎么你的逻辑这么绕呢？我可能真的结不了婚。

因为懂得：这又是为了什么缘故？

人淡如菊：可是我心里却觉得很开心似的，因为要遇到什么我想遇到的人似的。

因为懂得：老是这样神秘兮兮的，你就什么也不肯说一点吗？你肯定是个花心。

人淡如菊：说我是个杀人犯我都是可以接受的，惟有这一个是我不能接受的，我和你说过的。

因为懂得：我忘了，你爱着你六岁的妹妹呢，这一点更说明你是个情圣，我在那么小的时候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我只喜欢烤馒头片。

人淡如菊：我小时候也喜欢吃，傍晚的时候经常带着妹妹去吃，她那个时候个子小小的，伸着小脑袋往里头看，盯着她的那一串目不转睛的看，我总是瞅着她，笑得很大声，她就用劲瞪我，那神情好象在说，瞪死你瞪死你，可爱极了。

因为懂得：我朋友回来了，不和你聊了，下了。

屈原的这个女朋友叫张小路，以前是个超级学习狂，高考那年考到了外国语学校，在实习的时候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就是包她的大款。屈原一下火车，她就跑过来了，屈原简直就是惊艳，她完全是个新时代的美女，与她相比，屈原简直就是一块白挂挂的布。她开着一辆野马跑车，穿着红色亮皮小西装式夹克，下身一条黑色皮裤，身材凸凹有致，屈原看着都有些心神荡漾，难怪说美丽的女人是风景线呢！

张小路边开边说，我没有驾驶执照，你看着点警察。

大姐，没有执照你就敢开着这么好的车上马路？逮着了怎么办？

装可怜求求情就行了，有一回我上单行线，不是不能掉头吗，我正掉着呢，一个警察把我给拦住了，问我学过教规没，我说没有，当时冲他抛了个媚眼，结果吓得他根本没敢看我，说了一句话我自己都乐了，你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

他说没学过啊，没学过走吧，往那边开。

小路，你怎么变得这么漂亮，我都认不出你了。

怎么样？刮目相看了吧？其实你是不打扮，我今天带你好好逛逛，保证你变一个样。

你不上班吗？

你听说过哪个被包的上班？打扮好自己就是最重要的工作。

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你可别往老家打电话说我在你这里。

知道了，都嘱咐过三遍了。

我可听老同学说你交了个超级帅的男朋友，怎么吹了？

所以我才来你这儿，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北京，不然他肯定会跟着来的。

你先休息，今天晚上董事长会给你接风的，我跟他说了。

怎么叫董事长呢？

韩国人都这么叫，有的连结了婚还这么叫呢！再说要按中国的叫法不是要叫老什么什么的，多难听！

房子很大，两个人住还是显得空，屈原看了看房间，牵牵拌拌的都是东西，乱得很，她包扔在沙发上，小路抓着她，让我好好看看你吧，屈原，让我好好看看你吧。

别搞得怎么煽情，跟电视剧似的。

屈原你不知道，我现在一个人不愁吃不愁穿，就是想以前的同学，尤其是高中时候的那个同桌。

给你写情书的那个？屈原看看四周，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不觉得寂寞吗？

所以才拼命往回买东西，东西多了就好些，你不知道一个人一坐一天，心都空了，有时候一天都不说话，嘴巴都有味道了。

小路，你怎么??

你想问我怎么跟别人似的也跟了大款了，是不是？你以为学外语的就都好找工作，刚出来的时候老找不着活，挣的钱还不够人家一瓶香水钱呢，看得人多了，也就想开了，后来碰见他了觉得人还不错就跟了他。你呆会见着就知道了，他在大款里面算个好的了，个子挺高，也不胖，还挺有味道的，其实除了不能和我结婚，正经找对象找着这样的也就不错了。别说我了，你那个男朋友是哪路神仙？听说长得跟宋承宪一个级别的，有相片吗？让我看看。

没有，两个人好的时候也没照过，光是他照顾我了，走的时候就带了几件衣服。

同居了？你也挺开放的啊，以前你可是高傲的公主啊，你爸爸宠得你简直不像样子。对了，我听说你爸爸娶了个年轻的，就比你大七八岁。

你什么消息都知道还问我什么？

我就是好奇，你和我说说。

差不多就是这些，我不想和后妈住在一起，没地方去就投奔你了。

怎么又说到这里了，跟我说说，大学里肯定特多人追你吧。

没有，就他一个。

真的假的？是不是别的人都不敢追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没有人追。

怎么认识的？

真服了你了，跳舞的时候认识的，那天我刚和爸爸吵了架，他正好去接我，就这样认识了，后来就好了。还想知道什么？

恩，暂时不审问你了，告诉你个惊天大新闻，是我出国的同学告诉我的，他说有一次碰见你哥了。

屈原楞住了，摇摇头，不可能，我哥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肯定弄错了。

不是，真的是你哥哥，他也是你们一个小区里的人，还说话了呢，说是你哥和美国那边的父母也闹僵了呢，正准备要回过呢！你怎么不说话，你不相信啊？

别开玩笑了，死亡证明都开过了，也许碰到骗子了。

不会吧？我听他说得挺真的。

那有联系方法吗？

没有。

就是啊，如果是我哥哥还活着，肯定会找我的。他说过一定会回来找我的，要是活着的话肯定会回来。小路，别说这个了，我心里难受。

不说了，你去洗个澡，换件衣服我们去吃饭，他在全聚得定了位置了。

屈原想要拒绝，又想到以后诸事都要靠小路帮忙，况且她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不好拂了面子，就钻进浴室去了。

夜晚的灯光很柔和，不知怎么总是让屈原想到黄宁租的那间房子下面的灯光，灯光有些昏暗，她看得不怎么清楚，只觉得小路的男朋友身上有种很熟悉的举止。坐在车里，就更加落寞，这样的男人也需要小路这样青春的呼唤吗？

整顿饭小路的男朋友都没说过很多话，都是小路一个人在说，她就是这样，走到哪里都带着自己单调的热闹。

听说屈小姐是大学没读完家里没钱读下去了，这样怪可惜的，其实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是可以赞助的。

小路推推他，钱我不会给吗？她和男朋友分手了。

他轻轻地皱了皱眉毛，屈原看见了，他一定是反感青年们什么事业也不干，专门在这上面动工夫。

晚上回到住的地方，小路搂着屈原的脖子说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和我结婚？

他不是有家吗？

是啊，有家，可是没老婆，他怕他儿子，他表面上凶得很，可是怕他儿子怕得那个厉害。

哪天我带你去他家的别墅里，挂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呢，他儿子也是个小帅哥呢，我自己有时候还想呢，怎么让我碰到老子了，碰到儿子的话不是人财两得了吗？

你今天是喝醉了，尽说胡话。我看着你们懂事长觉得很眼熟，你别说，和我男朋友挺像的。

你也看上他了？

怎么老是说这不着边际的话来，我说一句就招出你这么多来，人家的公子肯定是在国外，什么牛津麻省的，也都是纨绔子弟，我的那个就像个大孩子。

你倒是把你们的事说给我听听。

三言两语就完了，我知道的可能还没你知道的多呢！

好哇，我让你说成个八婆了，他们说你流产了，真的吗？

真的，一个月前被车撞了，好了以后我就离开了。

真莫名其妙，我听他们说你都大肚子了，你们也不结婚，可听你的意思一点也不怨他还挺感激他的。

你别问了，我真的不想提了。

你爱上别人了？

不是我爱上别人了，是我没爱上他，所以分手了。

我都糊涂了，睡吧。

屈原往后一倒，悄悄地对自己说，以后过去的事情就不存在了，都是秘密了，她向自己微笑着，看看小路，晚安，小路。

３

屈原一觉起来，小路坐在客厅里打电话，一只脚点着拖鞋，一只脚露在外面，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散发出来。她穿着蚕丝刺绣水纹睡裙，露出嫩白的脖子和大腿，屈原看着简直触目惊心，她整个身体慵懒地搭在沙发上，像一片舒展的海滩。

屈原远远地看着她，小路打完电话问你看着我干什么，屈原说你漂亮嘛，小路笑了笑，那笑容和昨天是一样的，显然是经过练习的，小路伸了个懒腰，今天他们公司有会展，我们去做接待员吧。

屈原说我们大学的时候做兼职就做过，挺累的，老是站着。

我们去玩玩嘛，也不是老站着，多认识一些人也好。

你还不知足啊，要换人了？

你不知道，这次有很多年轻的来了，你好好打扮一下，说不定会有艳遇呢！

屈原刚打开箱子，小路就跑过来，别穿你的，一件件都保守的要死，今天我给你搭配。

不是有统一的衣服吗？

那是她们，我们跟在经理们的后边，假装秘书就行了，你不知道，他们公司的秘书简直不能见人，他们巴不得让我们去呢！

屈原确切的记得那天她穿了一件黑色半肩泡泡裙，带着夸张的珠子，她说我才不穿，会给冻死的。

大姐，说你老土，你还真是老土，你看看穿着这个显得多纯，北京满大街光腿的，你留着两条漂亮大腿熬汤啊？

会场来了很多人，她们两个混迹其中，像两只燕子似的。人来来去去地穿梭，门和旋转木马似的，屈原觉得她在这种时候是一定要远离人群的，她觉得满头满脸全是男人的脸，就一个人走到走廊里。走廊里有一对男女正在小声地说话，女的很白净很柔顺的样子，男的个子很高，只看到背影，屈原觉得他们站在一起充满了温馨，是那么的般配。她这样看着觉得心里的落寞更多了，好象不得不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对着一条狗或者一只猫来说，她这样想着低着头往前走，那男的冷不防一抬手把手中的水泼在了脚上，那女的一连声对她说对不起，她点了点头说没事。

走了一段，她想看看刚才那对漂亮的男女，回头一看，已经不见了，她心里有点失望的感觉。

小路找到她把她带到了会场，那个胖胖的主持人喋喋不休，小路和门口的人摇摇手打招呼，屈原注意到他们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两个人。那个男的长得分外引人注目，黑色的西服穿在身上显得那么地随意，眼睛含着笑似的，那个女的坐在他的旁边。小路说，那可是公司里的金童玉女，怎么样，很帅吧。

我刚才在走廊里看见了，他还把水洒我鞋上了。

听说他以前一直在国外，去年才回来的，从来没谈过女朋友，碰到那个女的就要结婚了，是一见钟情呢！

屈原说这里真热，我想出去一下。

我们那位叫我呢，我过去了，你别乱跑，手机开着，吃饭的时候我找你。

屈原悄悄出来了，一出来却看见刚才的那个男的正在饮水机前接水，她的心不由得砰砰直跳，直直地望着他。却见他接好水冲着她微微一笑，屈原点点头，里面太热了，我出来透透气，她像是要解释什么似的。

我也是，你要水吗？屈原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伸手拿了他手中的水杯。

他已经走了，她却心神不安地拿着水杯站在那里，好象水杯上还有他的余温，她好象是不想放手似的，不愿意扔掉那个纸杯，一个人只管呆呆地立在那里。

会散了，人们都往展厅去了，小路和他的男朋友最后才出来，屈原听见小路的男朋友和那个男的说，易曲，你去看看西边那个展台，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半天都不上展品。他点了一下头就走了。

屈原心想，原来他姓易，怎么和网站的名字差不多，又一想自己怎么跟个怀春的少女似的，怎么花痴。

小路拉着屈原一个展台一个展台的逛，倒是着着实实当个一回接待员。中午的时候碰到了易曲，小路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屈原。

屈原？易曲笑了，你父母怎么想到给你起这个名字？真是人如其名，我叫易曲。

易趣广告，无人不知啊！

易曲笑了，还不是苦大愁深的，我还以为你真是屈原，有冤情呢。

是哪个ｑｕ？

歌曲的曲。

我想也是。

你们两倒是自来熟啊，易曲，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酒啊？小路打趣道。

屈原说，要结婚吗？恭喜你了。

易曲听了反应淡淡的，现在还没这个打算，别听小路瞎说。

小路拉着屈原，对了，晚上去吃大餐，你去不去，广告？

不了，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屈原说，我不想去，想去吃饺子。

真没劲，一样是中国人，一样都吃了二十年的饺子，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爱吃饺子，那干脆你们一起去吃，吃完了你帮我把屈原送回去。

屈原说好了，你就别操心我了，命令人家干这干那的，人家还要陪女朋友呢，我自己回去。

小路摆摆手，反正我不管你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小路走了，屈原笑笑说，别听她的，你走吧，我想去小店里吃，你先走吧。

易曲笑着说，正好我也想去，我知道有个地方，带你去吧。

易曲前面走着，半斜的阳光拉得人的影子分外的长，他的头发有点翘，走路有一点驼背，屈原看着突然说，我见过你。

易曲没听见，回头问，什么？

屈原笑了，走吧。

你怎么这么爱笑，我觉得你是不该笑的，你的微笑里总蕴藏了说不出的东西。

是什么？

他突然停住了，是痛苦，我以前在一个人的眼里看见过。我们就好象早就相识了，我是一点都不感到陌生，就在你在我身边过去我把水洒在你鞋上的时候，我就感到熟悉，我连对不起都忘了说。

屈原冷笑了一下，你大约老是和女孩子说这一类的话吧，说得这么有感情，我都要相信了。

我自己也觉得得奇怪呢，走吧，我保证你喜欢那个地方。

那是个小小的饺子馆，门脸全是用玻璃挡的，门却是木雕的，地都是木版的。

屈原笑着说，到好象要走进童话里似的。

这里的是我女朋友的一个朋友开的，是学美术的，我和女朋友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很浪漫的嘛，你们不是同事吗？

就是因为在这里碰到所以后来公司招人她就去了，就做了我的秘书。

她叫什么？

冯小晴。

人

如其名，你好福气。

你呢？

我就没你那么好的运气了，是一见钟情吗？

你的话怎么这么多，好象查户口的？

对呀，你的户口是哪里的啊？

真是，还有完没完？

说话间有个男的走过来，易曲，又来了，这位？

一个朋友，来你这吃饺子。

屈原伸出手，我是屈原，你好。

屈原？真好名字，我叫万小牧。

这店是你设计的吗？

说不上设计，就是怎么喜欢怎么来呗！

那以后我要是开店的话你帮我设计吧。

易曲托着下巴说，你倒不认生啊，连我都没说过这话，好了，木子，要两盘。

他叫你木子，那我也这么叫好吗？

好啊。

屈原又说，第一次请人吃饭就两盘吗？要四盘。

易曲张大了嘴巴，四盘？

饺子没上来小牧就和他们一起聊天，小牧的话很多，把屈原逗得哈哈笑，等小牧一走，屈原就说，他可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孩子。

所以话就那么多？

屈原低着头低低地吐出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吃饺子吗？妈妈死了以后吃的第一顿饭就是饺子，是爸爸和哥哥一起吃的，每次感到很孤单的时候总是说很多的话，知道吗，愉快生活的表面证明就是和愉快的人说愉快的话。

易曲看看她，你拿的是酱油，醋在这儿。

屈原说你别老看着我吃，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有什么故事，三言两语就完了。

那你倒是说啊，你喜欢什么？

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一个人。

那今天我不是占了你的时间吗？

不会，快点吃，吃完了，带着你一起去吃小吃。

易曲吃得很少，屈原说你吃得太少了，怪不得这样瘦！

我可不瘦了，大概女总是嫌男的瘦，可男的胖一点她们又会说，你看谁谁谁多健美，我和小晴吃得都很少，你这么瘦我以为你也吃很少，没想到一个人倒比我们两个人吃得多。

我小时候很胖，长大了特别能吃反而越吃越瘦了。

那倒很好，小晴老是为了减肥吃得很少，我让她多吃她也不听，女孩子总是喜欢自己瘦的，我喜欢女孩子胖一点。

对了，男的总是喜欢女的胖点的。

不是这么说，我喜欢的一个人是胖胖的。他把烟掐灭了，吃完了吗？走吧。

太阳都快下去了，屈原觉得有些冷，易曲就把上衣给屈原披着，他只穿了一见白衬衫。

这里有烤馒头干，你小时候吃过吗？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种地方可以吃到，我第一次发现的时候高兴极了，这是个陕西人，过来一年了，我老过来吃他就和我聊天。

你一个人来吃？

你想问我是不是和小晴一起来？没有，我一个人来，我来这里也不是因为馒头片特别好吃，是因为记忆，小时侯觉得什么都好吃。

那暮色中的烟雾，粗糙的霓虹，使她想起幼年时代久远绵长的思念，她觉得这黄昏的浓烈的色彩是她熟悉的，甚至是欣喜中的一点伤悲。

易曲拿着盒子往前走，他迎着苍茫的落日走着，连衬衫都有了颜色，那背影分明是落寞的，屈原看着眼泪叫掉了下来，蛐蛐儿，蛐蛐儿。

易曲掉过头来，他有些呆了，烟雾中的那个穿着他黑色西装的女孩子，他努力要从她的眼睛里寻找证明，直到她大叫起来，蛐蛐儿，蛐蛐儿。

他抱着她，两个人分明有种糊里糊涂的感觉，又觉得真的是梦，他觉得这是让他和她都不能相信的。他也想过无数相逢的情景，适当的情调，适当的眼泪，可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就在这个浓彩重墨的黄昏，烟雾缭绕的小街上，还让人觉得冷。

他牵着她的手一直往前走，她和小时侯一样也不问去哪里就安静地跟着，在她心里这是生存的最安全的形式，只要跟着蛐蛐儿就是安全的。

他们走了很久，夜色降临，华灯初上，他走得很快，像逃似的，她突然说，哥哥，我饿了。

他们找了一个很小的路边摊，他一直抽着烟，他觉得他要解释什么，可好象又不用，她一定是全明白的。

你改了名字？

我没想到你会改名字，我回原来住的地方找过，可没找到，却没想到你改了名字，莫非。他找不出话来说，他们之间原本是不需要话的，可刚才还说了那么多话，那么多，他心头感到的是欢喜的难堪。

他们拉着手走，屈原突然说，你真的要结婚了？

莫非，不要说话。

不要叫莫非了，那是小时侯的名字，我都快忘了，你叫我我心里难受。屈原低着头，数着砖头，跟在易曲后面。

易曲转过身帮她擦泪，你怎么了，小孩儿？

屈原童年时代的所有温暖都是因为这一句“小孩儿”而强烈并且一直延伸到长长的少年时代的等待中，这一声对于别的人其实根本没什么，可是对于亲人，那是在心头无法抹去的声音，它飘忽飘忽地在那里，只要有一天有人呼唤，一切还是要回到旧日的生活里去的。除了拥抱，根本没有别的方式表达这种重逢的拉拉扯扯的欣喜和岁月忽近忽远的悲戚，那种劈头盖脸的痛和放松，彼此的心疼，真实的心疼，一切的美好而无奈的感情都是这样呼之而出的。

蛐蛐儿，你怎么不早出现，怎么不早出现，我等了那么久，直到听说你死了，我们才搬的家。

我知道你等的很辛苦，那次我爸爸死了，我和妈妈都没事，后来她又嫁人了，去年我和他们闹崩了就回来了。你恨我吧，莫非，你哭吧，你不能冷冷的看着我，我也不能这样的和你说话。

我说了不要叫我莫非，我是屈原，你的妹妹，易曲。她大声地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她觉得她的伤痛承载不下似的，她的哭泣不是无声的，到处都是她的声音。易曲蹲下了，他心里带点胆怯的看着她，看看她还是不是那个想要挣脱铁丝网放心地把手交给他的那个小女孩，他还有点放心，她，天真中带着世故的瘦弱的小女孩，不论什么时候，都愿意把生命中脆弱的时候展示给他，毫无保留地丢给他，不管哭得多么狼狈，不管脸有多么脏多么难看，她都放心地交给他。

到了小路楼下，易曲说我也进去，屈原说不用了，易曲说你搬到我那里去，屈原想了想说我明天过去，你先回去，我要想一想。易曲把屈原的手机拿出来，拨了一下他自己的手机就响了，屈原说你回去吧，我明天过去。

一进门小路抱着电话正说得热闹，看见屈原回来，对着那边说好了不说了，屈大小姐回来了。

屈原一下跌进沙发里，一句话也不说，小路上下地看看她，怎么了，这么晚才回来，易曲和你聊什么了？

我找到哥哥了？

什么？你哥哥？在哪？

我找到蛐蛐儿了，小路。

小路不相信地看着她，你不会说易曲就是屈曲吧！

屈原点点头，我以前以为如果再见的话我一定能第一眼认出他来，谁知道不是的，要是今天不去吃烤馒头片我就认出来了。

难怪他和你好象很熟的，他平常话很少的，有点怪，但女的都喜欢他，你知道男的长得好看也占便宜。

他小时侯不是这样的，那时侯他一脸的坏相，话特别的多，老是带着我干坏事。

我看你的样子怎么没那么高兴，是不是时间久了，自己都不能相信是真的。

是有一点，我不知道别人骨肉相认是什么样子？电视里可不是这样子的。我觉得很难过，只想把这么多年的不痛快全都抛给他，我什么都不管，有他什么都不怕了，只要他在我就是一个简单的孩子，一个小孩子，不需要长大的孩子。

你们不算骨肉，这怎么和初恋情人相遇的感觉似的？

你瞎说什么呀？

你不是说过你哥哥走的时候说一定会回来接你的吗？你不是等了好几年吗？虽然你自己是不承认的，但是总不是亲兄妹啊！

他让我搬到他那里去。

别去了，他都要结婚了，难道和他们住在一起。

可也没有哥哥有家还住在朋友家的道理。

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在想这个吧，你不敢去？

说实话，有一点。

这样的话，你搬过去吧，屈原，你听我说，在我这里你是没有安全感的，你是个需要安全感的人，你和我不一样，你要温暖，不像我，我有钱就觉得温暖，在你哥哥那里至少是家里。

我以前等了他那么久，他说回来找我可是并没有回来，要所安全感他更没有安全感，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可分明在心里又是相信他的，并且愿意相信，连哭都觉得安心。

你去洗澡吧，你累了，明天再说。

屈原躺在浴缸里，她觉得很累，从头到脚被雨淋的湿透，整个人仿佛跌进无尽的深渊里，只能哭，好象也只能哭。静静的一汪水她觉得是在汩汩的流，她钻进水里，水就往一边荡，她看着自己的身体，不由得怜惜自己，好象自己之外的另一个恋人深深的伤悲着。

她的蛐蛐儿，其实她的潜意识里是不能接受他要结婚，她以前一直以为如果这世界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她的，那就一定是她的蛐蛐儿，不论谁背叛了她生活的美好回忆，但那个人绝不可能是蛐蛐儿，他是她生命里的一个结，一直紧紧地系在心头，有空的时候就拉一下，那痛和愉快就生出来。

４

人淡如菊：你怎么不在呢？我需要找个人说话，我真后悔没有留下你的电话，我觉得整个人就要胀大了，我遇见我的意外了，我真不能相信我在茫 茫人海中找到了她。我多希望你现在在线上，我想和你说说我见到她时的心情，我是多么快乐，我想大笑，我想亲吻她的小额头，我 想和你说说我们今天相遇的地方，想和你说说我看到她时候的庆幸，她把她这么多年的等待的事实和痛全都扔在我的面前，我多希望你和我说说碰到一个人时的感觉。我觉得全世界的人都不如我这样赤裸裸的快乐，好象我的快乐是无耻的，却又是纯粹的，不带一点虚伪的，当一个很多年的心底的人出现在你的面前的时候，你能做的唯一的事情竟然是抱着她哭，看着她哭，她的细小的泪珠，弯弯的肩膀，她真的是无比的瘦弱，和我想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我的心里她永远是那个六岁的胖胖的小女孩。我根本没办法睡觉，我不知道我该想什么，还是要想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要想，只是这样静静的呆着，可我又想到了我的女朋友，我的快乐不是无耻的吗？你不知道我却想哭，我心里开心的要死，我真是这么想的，难道我的等待不是痛吗？我所有的童年的美好和少年的等待都给了那个在夕阳下拽着我袖子的胖胖的小女孩，我都不知道我什么该怎么爱她，我像玩游戏的孩子把我的一切都丢在她的面前，她也把一切狼狈和不漂亮扔到了我的面前，她是那么让我觉得痛到要流泪的人，她是让那么让我觉得心疼的人，我爱她好象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虽然这也许是不光彩的事情，可是一点都不能毁坏她在我心中的美好。

易曲永远不能忘记那个穿着黄衣服的胖胖小女孩蹲在地上抠着鞋上的窟窿，她不抬头，周围好象什么都没有，在那个黄昏的阳光将要逝去的美好的蓝天下，这个女孩专心地抠着她的脚，她的脚趾很干净，至少他当时这样想，像以后想到的一切美好的颜色一样的纯粹干净。他后来想到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就是这个时候，她蹲在地上抠着她的小脚的时候。他是那么喜欢她蹲着的那个动作。

一个高个子女人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和她说话，她抬起头伸出胖胖的手让她牵着站起来，她领走了她。他认得这个女人，她是学校里的音乐老师，没有结婚就生了孩子，他曾经在走廊上撞见她和另一个男的老师亲嘴。他想她的女儿一定是和她一样纤细的像雪一样的邪恶女人，永远带着淡淡的微笑，但莫非却是一点微笑都没有，也许有过，只是不是给予他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又绕到了幼儿园的门口，门已经关了，只剩下看大门的。莫非一个人蹲在门里面，她的一只脚踩在铁门底部的横褴上，双手紧紧抓着铁丝网，另一只脚努力地向上，他看出来她是想像个子高的孩子一样全身附在铁门上，可是她努力了几次终究还是没有站在上面。她尴尬地想从铁门底下钻出来，看大门的说，小孩儿，你别乱动，你家大人不来你就得呆在里面，懂吗？

她显然被看大门的呵斥吓住了，没有干干脆脆的说知道了，而是两只手向后背着，一只脚去碰另一只脚，他觉得她要哭了，于是他走过去说，我来接她的。

看大门的缓缓地走出来，慢慢打开了门，你是她哥哥啊？

他没吱声，莫非却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跟着他出来了，看大门的可能看他也是个孩子就没多问，大概也是想早早下班吧。

你不怕我吗？

你是楼底下踢球的哥哥。

你妈呢？

不知道，我妈说你淘气，不是好孩子。

那你还跟着我干吗？找你妈去！

我不想呆在那里面，黑老头好凶！这样！她说着比画着，屈曲觉得她很好笑。

他突然蹲下了，像个大人和对孩子一样，可他不能居高临下对着她说话，以后无论什么时刻他都不能忘记这种感觉，谦卑的平静的甚至有点讨好的，尤其是亲吻她的时候，他强烈地感到了这一点。

别拉我的袖子，把手给我，我带你去吃烤馒头片。

妈妈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不让我吃。

你不告诉她不就行了，可好吃了，去不去。

去，她坚定地看着他，好象付出了很大的勇气似的。

他们两个并排地走在明朗的阳光下，其实是浅色的黄昏，像庄重的人在赴生命的约会，他想起这个就说那是我第一次请女孩子吃饭呢！

一毛钱两串，他们一人拿一串走回了大院。

音乐老师并没有感谢他把莫非送回了家，她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拽着莫非往家里走，莫非被拽得跌跌撞撞的，摇晃中她还不忘保护她的馒头片。他永远忘不了她手里拿着半个馒头片的狼狈神情，她倔强的眼神和有点愉快的胜利，她是他的小孩子。

后来音乐老师死了，她在一个蓝蓝的晴天里死的，他把她领到了家里。可惜他的自私的快乐没有持续多久，他的亲生父亲带走了他，也带走了关于小城的一切有颜色的愉快的回忆。他的爱和亦川和黄宁都是不同的，他是悠长的深沉的带点愉快的，亦川是毁灭的痛苦的剧烈的，只有黄宁是幸福的，他的爱因为太长的缘故而比其他的两个人更让人觉得痛，微微的。

他一早就站在小路家楼下，可屈原并没有出来，他来到公司屈原也没有来，看了看昨天的接待员名单才知道她不是专门的接待人员，他不知道怎的，不敢给她打电话，他怕他的快乐和小小的心思让她觉得不安。

见到了小晴，他马上拥抱了她，她笑着说你今天怎么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就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只不过说着玩，他却心里砰砰的，好象真的做了什么一样。

打开了电脑看见因为懂得在上面，他问你看见我写的了吗？

因为懂得：我昨天也很想和你说话，可是家里没有电脑，我现在在网吧呢！

人淡如菊：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因为懂得：我存在以前的手机里，来北京换号了，再说从来没给你打过我一点印象都没有。那你还结婚吗？

人淡如菊：我正想着这事呢，我怕呢！

因为懂得：原来你是单相思，你和我说说吧，怎么会碰到呢？你说了我就和你说。

人淡如菊：你要和我说什么？你爸爸来找你了还是你那个小男朋友？

因为懂得：算了，我不想说，等过一段时间再和你说吧，你现在怎么办呢？你的女朋友会和你分手吗？

人淡如菊：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她说，我真怕我们就是《蓝色生死恋》呢，因为有点太像了，我都不敢往前走了，因为只要望前走一步就离结局近一步，我怕那样的结局。

小晴走进来，要去开会了，你怎么还上网，和谁聊呢？说着凑前看，易曲一着急就把电源拔了，小晴瞟了他一眼，你今天怎么了，和哪个情儿聊天呢？都不让我看了？易曲正要解释，小晴说好了，快去吧，大家都去了。

易曲一直在想着怎么和小晴说找到了屈原的事，开会的时候老是沉默着，直到会议结束了，董事长问他还有什么讲的，他才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句是，董事长说是什么呀是我问你有什么要说的，他说没有了。

出来的时候董事长问他是不是最近忙着结婚的事太累了，要是累的话可以暂时把工作让别人多做一点，他心里正想着这事，根本不能提结婚的事，董事长一说他就条件反射般坚硬地说我不结婚了。董事长愣了一下，你也结婚恐惧症吗？年轻人都这样，好好放松一下就好了，你们的事公司上下都知道了，你要现在说不结婚了，让小晴怎么在公司呆呀，年轻人别为了一时的冲动做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他脱口而出我现在要是结婚才要后悔一辈子，说罢他又觉得气馁，我瞎说的，最近压力太大了，您放心，我没事。

屈原看见ＱＱ里的那个小雪人的头像，她又看了看他昨天的留言，她笑了一下，突然到意识这一切不是太巧了，她一点也不觉得是幸福，她一碰到他就会抢了另一个女人的幸福，而这个女人必定和冉冉是一样的，他们的爱永远是世俗的，却是深的不可消失的。本来她认为自己会很镇定，可不是的，一回到有他的世界里，她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小孩子，她手忙脚乱，心揪得很厉害。

她愣了一会儿，服务员过来提醒她要续钱了，她站起来走出网吧。迎面却看见他走过来，他看见她松了一口气，怎么不开手机？我今天要见客户，这是钥匙，我要回来的早就去小路家接你，如果晚了的话你就在她家睡吧。她只管呆呆地看着他，也不说话，易曲吓了一跳，怎么了？她哇地哭了出来，易曲说你刚才去哪里了？她却一句话也不说，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泪鼻涕全都下来了，他拉着她坐下，她也只是哭。

莫非，你到底是为什么？

屈原说哥哥，以后不要叫我莫非，那是我小时侯的名字，不要叫了，我不想去你那里。

那也不用哭得这么厉害呀，我以为我说要晚回来你哭呢，他想了一下，你是怕小晴说什么吧，不会的，我还没有跟她说，我不知道怎么说，不过只要我说，她是不会有意见的。

你说实话，你不和她说是因为你想和她分手，是不是？

易曲沉默了半天，点了一支烟，后来他终于说不是的。

屈原说我是因为懂得。

易曲抬头看着她，像是不相信似的，他流下了眼泪，屈原第一次看见他的眼泪，她的心深深地灼伤了，好象他们只能相对着哭泣似的，她体会到他的脆弱，她抓着他的手，即使在哭泣的时候她也不能掩饰她的无助，他们之间是不需要的。

易曲哭着说你就相信我，相信我，像小时侯一样相信我，把一切都交给我处理，好不好？只要相信我就好。

屈原伸手去摸他的脸，这张好看的脸，这张只属于自己的脸，他和别的人不一样，他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从六岁的时候，从他把她从幼儿园接出来的那个黄昏他就是她的 ，他的手，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认出的手，屈原轻轻的说，你怎么才来怎么才来啊，为什么总是在我难过的时候总是在我要哭得稀里糊涂的时候来，为什么总是我要放手的时候来，每当我绝望的时候你就来了，我已经不是你的小孩子了，你都知道了。

正因为我都知道了，我才那么地懊悔自己，为什么不去找你，为什么让你做了那么多伤害你自己的事情，我让你等了那么多年，你一定绝望了，你是我的小孩子呀，我怎么能扔下你呢？你是我生命里的一颗小星星，我怎么能不爱你呢？你只要相信我，相信我就好。我们等了那么多年，等得心都痛了，怎么能放弃呢？怎么能因为在等待中的其他的陪过你的人而放弃呢？我又怎么能怪你呢？我还不是一样交了女朋友，我是多么不应该啊，你一定觉得自己就是该这么不幸的，不是这样的，莫非，不是这样的，只要蛐蛐儿在，你就要安心，别的什么都不做，只要相信我，相信我就好。

５

屈原收拾好东西，她其实是拿不定主意的，她总觉得幸福是不肯那么轻易给她的，以前她拼命追逐，就连放弃了爱情有了一个孩子最后都没了，而这一切恰恰易曲都知道了，当然即使他不知道她也会告诉他的。可眼前呢？

小路去看新车了，她想起刚才两个人坐在长椅上哭，大概别的人都以为是分手才哭的吧，谁知道我们却是因为决定要不要在一起而哭的，这世界！

她想起了黄宁，那个干净的大男孩，其实自己还是挺有艳福的，碰到的都是美男子，连蛐蛐儿都变得这么帅了，这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在她心里他永远是那个穿着一双又黑又臭的白球鞋的黑小子，现在她这么帅。她想着就微笑了，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一开始的那个人。

世上的男女相爱大抵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在一个瞬间就决定了以后的命运，我们每爱一个人总是因为他有个小小的动作或眼神让你觉得非爱他不可，可是有的人偏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人必定要苦，他的苦是说不出的，因为他的坚定的难过他的生活才变得与众不同，才让他散发着一般男子没有的魅力，易曲就是这样，他以他十几年的等待安慰着自己的心，这样的男子却必定是伤心的，不能放在一个尘世女子的手里，那样就只有枯萎。

小路打电话回来说要开着新车去兜风，屈原说她也要去，小路就把车开到家门口。

屈原一上车，小路就问东西收拾好了吗？

我不知道要不要走，小路，我简直不能相信是真的了，你记得我说过有一个网上认识的人。

就是那个什么菊的，怎么？连他也喜欢你？

我以前的事情全和他说过。

你也太那个了吧，这么多朋友你不说，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说。

他不是不认识的人，他是易曲。

真的假的？屈原？小路一下停了车，屈原，你们也太离谱了吧，难道以前聊天的时候都没有问过对方的事情吗？是怎么知道是他的？

我今天去上网，看见他的留言，他说找到了妹妹，决定要和女朋友分手，我才想到，我哪里知道会这么巧，而且我一直以为他死了。

小路大笑道，这可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啊，真是有缘，羡慕死我了，想想你们十几年后重逢，简直就是中国版《蓝色生死恋》嘛，都可以拍电影了，快说说，他今天和你说什么了？

你能不能不这么白痴，我才知道我现在为什么这么白痴，原来是和你学的。我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和你出来兜风的，旁观者清，你说我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白痴都知道这是缘分，躲都躲不掉，再说，这么个白马王子你还想什么？我说你今天马上搬过去，不许在我家呆着了，听见了吗？

张小路，你说什么呢？你安静一会儿听我说，我见过冯小晴，我爱过我知道她有多爱易曲，我要是这么横着来一下，她怎么办，她是不应该受伤害的。

那你呢？

我不知道，易曲现在很激动，我这会是清醒的，可一见到他我就和他一样不清醒，好象不在一起是对不起过去十几年的等待。

他和小晴说了没有？

还没，大概他也没想好怎么说。

我简直弄不懂你，屈原，你都不懂得保护你自己吗？你不会追求幸福是不是，别人的幸与不幸关你什么事，你哭的时候有人和你一起哭吗？你为什么要把十几年等待到的人让给别人呢？我真不知道你是单纯还是傻啊，你气死我了！善良和这个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以为你这样做别人就会感激你吗？你是不是吓傻了，不会爱了也不会恨了？你考虑到小晴，考虑到她的感受，你考虑到易曲吗？你敢保证没了你他不发疯吗？你能保证你自己不发疯吗？

我想不会的，没有我的时候他不是要结婚吗。

那是没有你的时候，可是现在你活生生的出现了，你就不懂得珍惜眼前人吗？有的人等了一辈子都等不到这样一个人，你以为现在你年轻漂亮有很多人为你哭为你放弃别的女人，可老了的时候呢？一个从你六岁时就爱你的人，你却要放手，你怎么想的？

屈原虚弱地笑笑，听他说呢，他那时侯才十二岁，十二岁懂得什么爱情啊？

你自己都觉得虚吧，那你怎么在那么小的时候就等着呢！屈原，你不要委屈自己，你以为你委屈自己就是成全别人，那样的话，不仅苦了你也苦了别人。

屈原靠着车座，其实我都知道，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却也说不出。

想以前的男朋友了？

以前的那个，不论什么我都懒得操心，我从来不担心，我甚至不用担心他爱上别人，他全心全意爱我，不比易曲差，不过并不觉得对不起他。

那是易曲不好了？

不是，他是最好的，我知道。以前他那个样子我都觉得好，现在怎么能不好呢？说实话，我可没想到他变得这么帅呢！

你也知道了吧？我以为你不知道呢，哎，你这样说的时候觉不觉得心里甜甜的，还有点小小的骄傲。

屈原有点不好意思，她想起上午在阳光下两个人的哭泣和他断断续续的“相信我就好”，她感到了沉重，这种沉重几乎压倒了相爱的幸福。

屈原，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我带你去昨天蛐蛐儿带我去的地方。

你到底是叫哪个，这外号是你给你的吧，他以前叫屈曲吧。我不想去，你们昨天不是吃的饺子吗？

不是为吃饺子，那个饺子店的男的很帅，我想介绍你认识，屈原顿了顿，你总不能一辈子跟着他吧。

小路看了屈原一眼，动情地说，屈原，你真好，我自己都忘了，都不敢想将来的事，你还挂在心上，我真的觉得??幸福。

哎呀，少酸了，从这条路上去左拐，一会儿记得别提我的事。

我知道了，你当我是三八啊？

你不是吗？我还以为你是那！

到了饺子馆，万小牧正和冯小晴说话，向屈原摆了摆手，屈原指了指靠窗的位置，小路因为有屈原的关系就假装没看见小晴，两个人一起坐下了。

服务员刚端上饺子，万小牧就笑着过来，屈原，你真好记性，来一趟就记住了。

那是当然，有你这么一个帅哥啊，说着指着小路说，这是我的好朋友张小路，小路，这是万小牧。

叫我木子吧，你们两个美女一来我可是生意兴隆啊。

真会说话，哪有那么夸张？

不信你看，你们一进来，跟着进来的都是男的。

小路笑着说那以后我们每次来都要免费啊。

木子说屈原，你今天见易曲了吗？

怎么了？

小晴刚才来我这找了，他手机也没开，小晴说他今天一大早就不对劲，你见过他吗？

早上他说今天见客户的。

小晴说是她去的，他只见了一个就说下午有事不能去，所以都是小晴去谈的，你们先吃吧，我想应该没事的，可能心情不好去喝酒了。

屈原看看小路，小路说你别看着我，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出什么事？

肯定不会，我在这里他怎么会出事呢？

那我们去找找吧。

不用找，他说晚上来找我的。

屈原打开门，看见易曲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她走过去，他回头说我已经和她说了。

屈原说我今天看见她找你了。

我想了一上午，可能是我自己想得太多，然后我就回来了。我站在阳台上想起了你妈妈，我们就是在阳台上看见他们两的，还从阳台上看见了你妈妈躺在楼下的草坪里，屈原，我不能做第二个她，你也不能，我们都要勇敢。

所以，你就和她说了。

是，她一直都知道你，所以我和她说你回来了，她想了一会儿说明白了，还祝福我们了呢。

哥哥，小晴不是那样的女人，她不过就是不让你看见她难过罢了。

莫非，你好象不高兴似的。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有点自私。屈原说完又觉得有些过分了，两个人在黑暗里站着，过了一会儿屈原扑哧笑了，易曲问她笑什么，她笑着说笑你。屈原抓住他的手，这样你还难过吗？我的蛐蛐儿。

你为什么一直都叫我蛐蛐儿，难听死了。

你自己不是喜欢我这么叫你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是你说的你自己喜欢我就必须也得喜欢。

反正不管怎么说你就是蛐蛐儿。

莫非，你告诉爸爸了吗？

没有。

那是我告诉还是你告诉，我觉得你告诉比较好一些。

知道了，过段时间再说吧，现在和我去小路那里拿东西吧。

两个人并肩走着，屈原说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就特别想和你一起这么走着，可那时候你老是走得特别快，我老是在你后面拽着你的衣角。

我喜欢北京的晚上，像现在这样和你一起散步，多好啊，小时侯我看见很多人都慢慢地走，我想为什么要慢慢的走呢，又累又流汗，现在我就想一直这样走下去。你知道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是什么吗？

屈原伸手摸他的头，她有点够不着，他就弯着腰，她说对我来说，是这样，她抚摩着他的头，这样??看着你的眼睛。你呢？

最幸福的事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喜欢的地方做喜欢做的事。

像现在这样？

恩。

要求真低。

他叹了口气，也许我的要求真是很卑微，可就是这样的要求我也是等了十六年才等到的，所以不能离开我，知道吗？

我下午的时候想，可能我就是你的，绕了这么大个圈，结果还是你，真的是你。

马路上到处都是人，易曲想起早上不由得笑了，屈原问你是不是想起早上我们两个在大马路上哭？

易曲点点头，我们怎么能在大马路上哭呢？以后讲给儿孙听他们都要笑话我们的吧。

屈原扬起头，人淡如菊，你在说什么啊？

易曲笑着说，我怎么会起那么一个名字呢？我其实还是很坏呢，和小时侯一样。你是不是就是因为我坏才喜欢我的？

大概也是一个原因，你就像我的一个真正的亲人，有你在我就感到安全放心，我不论做什么都没关系，你就是我方向。

他感到是幸福的，她也是可爱的，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也许都是这么想，但在易曲心里是不一样的，他觉得自己一辈子就喜欢一个人而且必须是这个人，恰恰这个人也是这么想，这是多么不易的事。想想如果就他那天不是最后一个出来，她没有去会场，他们也许就一辈子也见不到了，她会以为他已经死了，他也不再寻找她，又或者她在他结婚之后出现，那时见面该又多糟糕！

这样想着，他就觉得分外的幸福了，生活陡然生出无穷的希望和快乐了。

６

他们一进门，小路就扑到屈原的怀里，她大概是哭了很久，声音都是哑的，屈原，他儿子回来了，他要和我分手。

屈原和易曲坐在她身边，她还是一直哭，过了好一阵，她说你们要结婚了？

屈原说你不要管我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是因为钱跟着他的吗？那你哭什么？

怎么说我都跟了他两年了，一听说儿子要回来眉头都不眨一下就要和我分手也让我太没面子了吧？

易曲说你为了面子才哭的？

她一边拧鼻子一边说那你以为我为什么哭，难道我还会爱上那个老头子不成？

屈原也笑了，傻丫头，别哭了，今天不是见木子了吗，多好啊，长得又帅又有事业心，明天我和他说，你们就交往吧。

真是的，你们两成双成对就拿人家开心。

易曲突然怪怪地看了一眼小路，奇怪，我和小晴刚下午分的手，你怎么知道的？

木子告诉我的，不行啊？

屈原笑着捂着脸，好羞好羞，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留的号码呢！

三个人说笑了一会儿，小路说我倒真想把他儿子勾引到，气死他！

屈原说你不是说他儿子也挺帅的吗？不过你不要木子了吗？

临走的时候屈原说你可别忘了给人家回电话啊，人家可惦记着呢！

易曲，你快好好管管她吧，贫嘴贱舌的，你们两个要没有我还成不了呢，明天请我吃饭啊。

他们回到家里，却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屈原说我去洗澡，你把我的东西放到我的房间里。

易曲说好。

他觉得他的快乐是洋溢的，房间里都放不下似的，他敲了敲浴室的门，屈原问干什么？

易曲说你开开门。

屈原说我一会儿就好了。

易曲说我今天下午给你买了一套睡衣，你洗完澡换上吧。

屈原洗完澡出来，易曲看着她自己反到有些不好意思，屈原说你还不去洗，他说这就去，屈原说那我先睡了，晚安。说完就一个人进了卧室，易曲看着她坦坦荡荡地走进去，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觉得怅怅的。他一个人洗完了回到自己的卧室，自己靠在椅子上发呆，突然眼被蒙上了，他拽下她的手，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在被子里呆着，憋死我了，你半天也不过来，发什么呆呀？

我在想你。

我不是在吗？

我在昨天见面的时候，刚过了一天一切就都变了，莫非，我不相信，你爱我吗？

屈原点了一下他的鼻子，我爱你，我从六岁的时候就把自己交给了你，可是我没有把自己保存好，你不怪我吧。

易曲心疼地抱着她，他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她一口一口咬着他，他觉得全身都痛了。

他在她耳边悄悄地说，小孩儿，你让我吻吻你吧。

他怕碰碎她似的，他心疼地看着她，她哭着说对不起，我没把自己保存好，我把第一次给了他，你骂我吧。易曲吻着她的眼泪，我的小孩儿，不要说话，不要说话，我爱你。

他们什么也没做成，屈原趴在易曲的身上睡着了，易曲抱着她，他的心还是抽了一下。

月光从窗户倾泻下来，易曲轻轻地喊莫非莫非，屈原睁开眼问怎么了，易曲说没事，我叫叫你。屈原说月亮好漂亮，我们出去散步好不好？

现在？

对，现在，快起来，穿衣服，掉过头去。

屈原低着头换衣服，易曲过去搂着她，她偏着头看着他，看着看着就挣脱了，好了穿衣服吧。易曲只管搂着不放，屈原说你怎么能怎么赖皮呢？天都快亮了。易曲说还没亮呢，明天晚上再去散步。

易曲觉得屈原太小了，他总觉得再多用点力就会把她压折了似的，她的身体就像云朵似的柔软，他觉得化在了里面似的。

屈原说我只和他做过一次，我没和别人这样，可一次就有了孩子。

易曲说你不要再解释这件事了，我知道，我只在意你这里有没有我，不要说了，嘘，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一点都不生气，不要想这件事了。

你真的不怪我？

你知道我爱你，就是你爱着他和他怀了孩子我也爱你，我爱你的狼狈，你的不顾一切，你的天真的表情，不是因为你的身体。

你真的我六岁的时候就喜欢我吗，我小时侯很胖呢！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女孩子那么可怜地站在一个地方抠着自己的脚趾，我去幼儿园接你不是顺路的，我是走到那里想看看你，你跟着我走了。你对我好象有一种天生的顺从，你给了我那么多的信任，我拿着兜里仅有的钱请了你吃烤馒头片，那是我第一次请女人吃饭呢。

你和我说过了。

哦，对了，是聊天的时候说的，烦了吗？

不是，我喜欢听你说，这样我就觉得我的心是塌实的。

真的，你给一种奇怪的感觉，后来我把你领到我家里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吃饺子，你吃得很难看，狼吞虎咽的，可是我却觉得心里很痛，我痛是因为你痛，你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痛，不只是因为你妈妈和我爸爸，因为说不出而显得更痛。我想知道你的痛，我一直想知道，后来你给了无数我想象不到的信任，你对我友好，却和爸爸不好，其实我那时候很高兴你和我好，虽然我觉得爸爸很可怜，可我还是愿意和你好。

屈原摸着他的脸，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她哭着把她十六年的各种小心思一点一点讲出来，毫不隐瞒的讲，讲得她都觉得自己可怜了，他和她对视着，他的眼里充满了怜爱的信任，他看着她哭看着她闹看着她伤心看着她笑，他是她心里的一点寄托。她讲到她妈妈被打的那天，她说我总觉得那个印记在身上，妈妈把它留给了我，它是她们相识相爱的证据，有时候半夜我突然醒来我就看看我的身上，我真的觉得它在，在我的胸前。她说你知道吗，爸爸要给我改名字的时候我很不愿意，好象那时候我能预见今天的结果，我怕我改了名字你找不到我，好象名字是为你生的，有人问我叫什么，我就说不知道，很长时间才改过来。她说爸爸认识了好几个阿姨呢，都挺漂亮的，可是都没有我妈妈和她漂亮，有一个差点结了婚，后来她在背后说了我几句，爸爸就不要她了，她到家里哭了好多次。她说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爸爸买了一个小小的戒指给她，他说女孩子是该漂亮点，尤其是我的小绿蜻蜓，你知道爸爸为什么叫我小绿蜻蜓吗，是因为我小时候老是别着那只绿色的蜻蜓，你记得吧，妈妈以前的那只。她说我就是那个时候爱上他的，爱得不可理喻，喜欢到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地步，整个人都发了疯，用尽全力地爱，好象自己也绝望了，知道我们在一起是多么的不可能，分开才是必然的。她说我知道他其实根本没想过要爱我，后来他只是看着我，像月光女神看着牧童，然后爱上了牧童一样的我，所以他就想办法逃，他想要找到拯救我也拯救他自己的办法，后来他就找到了冉冉。她说我在他们面前玩着各种小把戏，然而种种都不能使他心软，我去了学校，认识了后来的男朋友，所有的事都让我和他失去了耐性，这一切却刺激我爱得更凶些，可他坚决不要我，可是我不能让我们的过去没有了证明，我决定放手了，一起去了蒙古，把自己交给了他。她说你看不起我吧也看不起他吧，可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是完完全全是他的人，那时侯我早就忘了你了，我也没想到会怀孕，我一个人天天想我们的结局，想得我头都疼了，后来我就决定完全放手了。她说但我不爱他，不能阻止冉冉爱她，她找人把我的孩子弄掉了，我一个人躺在医院里，我看见了妈妈，我想要跟她走，后来我还是回来了。她说他知道了，我就来了北京，我想要新的生活，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更没有人像我的过去一样，没有那样的爱。她说那天我本来是不想去的，是小路拉着我去的，我在走廊里看见你，我看不清你，我直觉上你是熟悉的，我接过了你递的水，我和你去木子的店里，我在黄昏的烟雾中看见了你，你是我的。

易曲递给她一杯水，屈原说你还是这样。

易曲说我小时侯经常半夜醒来觉得渴，那时候我就想以后我长大一定每天在床头放一杯水，后来你来了，我就每天在床头放一杯水，说了这么久，嗓子干吧。

蛐蛐儿，你是我的，我做什么你都原谅我，你总是要保护我，但是你爱我的什么呢？

爱你就是爱你，你是我的亲人，你就是我的。

他们彼此是熟悉的，熟悉到根本不用说这么多，他们说这么多只是想赶走‌心里的不安，他们只是为十六年的等待和呼唤在说，但是那些痛苦的让人无法忘怀的生活却用三言两语就概括完了，使人不能相信的短暂。

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一起，只是知道一定要在一起，将来怎么样，完全没有想过，想一想的话，也还是要在一起。

７

痛苦有时候有它巨大的吸引力，爱就是为着其中的不可知和痛苦而痴迷疯狂，也许这样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自己也看到别人的境地，可是在这个时候是每班大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她想寻求一条不费力的途径来表达自己，可是对着另一个女人，她怎么才能说得清？也许只有对着黑暗才能说得清。

冯小晴找到了她，这个镇定的女人坐在她的对面，她突然感到了语塞，她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慌张。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不知道，哥哥准备好了就结。

我不是找你麻烦的，我就是想和你聊聊天，这是每个女人的心理，想看看你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我们真的没办法分开，你懂得吗？

我知道，我和他认识的时候就认识了你，我心里大概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可见了还是不一样，他和我说你小时候很丑，所以我一直都不担心，况且我总觉得只要他不去找你你们是不会见面的，那天在走廊里我没看清你，对不起。

我明白的。

你不要怪他找了我，其实是我追的他。冯小晴笑了笑，你知道吗？我碰见了他，真是一见钟情呢，但他对我没什么印象，我拼命地表现他都视若无睹，后来我和他说了，他就拿了一张你小时候的照片给我。我没办法在照片上找到一点可以模仿的影子，你那么可爱，笑得有点傻，可总透着一点狡猾，请原谅我这么说，我当时就是怎么想的。他总是陷入回忆中，他对着电脑和你说着你，我今天都不能相信呢，那个真的是你吗？

屈原点点头，他和你说了这些？

小路说的，小路把你们以前的事情都讲给我了，我一点都不怪他，也不怪你，我甚至有一点感激你！你笑我吧，我真的感激你，自从认识我他都没和我讲那么多的话，他把他心里一点一滴的感觉都说给我听了，他说得那么陶醉，你都不知道，他从来也没说过爱我，连喜欢也没说过，那天他竟然和我说了１７遍，尽管他在尽力避免着，可是我相信他是找不到别的词语来说，他还是说了那么多。你把他整个都带走了，就是说你是他的天，我都居之不疑。人一旦消失，一切美好的有生命力的东西，都无从附丽，我庆幸他没有给过我任何的奢望和誓言，我想那都是他要留给你的。

屈原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这是个善良的女人，相信爱的女人，她们在一起呆了很长时间，她直觉上喜欢这个女人。

和一切电影里一样，善良的女人总是要吩咐她的下一任，要给她爱的人应该的照顾，爱喝什么样的茶，爱穿什么样的衣服和他身上种种的小毛病，连他喜欢穿什么样的内裤都说了，说到感动的地方自己先流了泪。

屈原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她简直觉得自己要请求对方的原谅，原谅她做了一个可耻的第三者，不过没等她说这些冯小晴就走了。屈原叫来了张小路，张小路一看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茶楼里，桌上摆着两只杯子，立刻问是不是冯小晴来过了？

屈原说你怎么知道？

电视里都这么演的，傻瓜，差点要承认错误了吧？你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怎么能怎么想呢？你们是青梅竹马，她追易曲的时候又不是不知道你，要说第三者，她才是第三者，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人家绕进去了？

可能是因为上次流产的事，以前爸爸都说我是个小妖精，现在变得怎么替别人想了，现在要不是身边有你我自己脑筋就老是犯错。

好了，记住，你才是正房，别人抢都抢不走，自己不能为了别人委屈了自己，不能让自己受委屈，所以必须委屈别人，知道吗？

知道了，军师，你们怎么样？

好几天没见了，别管他了，你想要什么结婚礼物？

我想想再告诉你，你说我们能顺利结婚吗？

当然能，通知你以前的男朋友吗？

我不知道，我以前还说过要做他的妻子呢，我怕他来了伤心。

还是要告诉的吧，你总不能让人家傻等着吧，对了，公司要做一个新广告，我们去吧，你要结婚了，自己挣点钱给易曲买戒指多好。

可以的吗？有那么多漂亮的年轻女孩子能选上我们吗？

告诉你啊，你呀别的资本也没什么就是漂亮还算一条，还有那个代理商我以前和他吃过饭，我先和他通通气，肯定没问题。

那你的房子呢？

他说都给我了，彻底分手了，男人的心可硬了，我说什么他都不肯见面了。

我觉得他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有什么感情，说分手就分手，前一天还好的什么似的，要什么给什么，转眼就不要你的，连哭的时间都不给你。

如果不爱你，怎么还给你房子呢，存折上也又给你打钱了吧？

你怎么知道，他还是按时给我钱的，前天还邮过来一条项链呢，你看，我戴着呢。

所以你还是懂事些吧，我当然希望你找个年龄相当的，可是也不能太任性，如果他只是简单的找一性伙伴，离开了就不会还给你那么大的房子，他一直记挂着你呢。

可昨天木子和我表白我已经答应了啊，难道今天再分啊？

不是，你喜欢和谁在一起是要听自己的感情的，和谁都不要闹得太僵，我以前就是太任性，所以常常后悔。

小路说他儿子回来了，听说是一家汽车杂志的，他想让他儿子进公司，这两天就定了，听说他儿子现在比以前听话多了。

要是这样，要准备好做后妈啊，不过以我的亲身经历告诉你，后妈可不好做，我就老是给后妈穿小鞋。

谁能都像你这个小狐狸呢。

两个人开着车去了一趟华联，小路买了一套迪奥，屈原看了价钱惊得半天不说话，小路说我就送你一套化妆品吧。

屈原说我可不要，这么贵，以后再抹别的就不顶用了，我怎么一直没注意你用这么贵的东西，真是。

你以为谁都像你啊，用那么便宜的化妆品皮肤跟个孩子似的，告诉你，女人就是养出来的，拿着，别罗里罗嗦，再去看看彩妆。

屈原拉住她，我不化妆，别乱花钱了。

你不用这么省吧，你们家易曲可是挺能挣的，小路看着她研究了一会儿，突然生气地说你还想着冯小晴呢！

屈原说我怎么就是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呢？从小我就不是个好孩子。

小路一甩手，走吧，走吧，回家去。

屈原拉住小路的手，小路，你别这样。

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的，你没有做亏心事，是她的错，你为什么老是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不要说易曲看了你怎么想，我看了都不舒服，谁为你十几年的等待说过一句话，谁心疼过你，谁体谅过你怎么多年的苦呢？你真是气死我了！说着她掏出手机，冯小晴，我告诉你，你以后不要来打搅屈原，知道吗？你和易曲都结束了，有什么都结束了，不要来找屈原，知道吗？

屈原说你怎么能这样呢？他还要去上班，让他们以后怎么见面啊？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

你放心好了，我早上让我们家的那个把易曲调到分公司了，我才不让他们见面呢，易曲一心软你就完了，不过我听说他昨天就递了辞职信了，他没和你说吗？

怎么能这样呢？不行，我去公司找他。

没事，我都说了要调到分公司了。

他既然递了辞职信没让我知道就是铁了心要走，怎么可能去分公司呢？我不能由着他，他要是不怕小晴就留在公司我也还是放心。

小路想了一下，好吧，反正你们的爱情是经得起考验的，去就去吧。

在她推开门的那个瞬间，她相信了命运，她也在那一瞬间确定了她的爱是要给易曲的，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不受伤害地得到。

黄宁睁大眼睛看着她，他不管不顾地搂着她，他和她一样相信了这样的宿命，他也在这一瞬间确定了他的爱是要给他，却没想到她的爱是永远不能给他的，她只在那一个被命运诅咒的家庭里面体验着她的爱和恨，根本不能多看他一眼。

易曲一言不发，他的明白他的懂得让他觉得根本说不清的痛，请原谅我又一次用了这个词来描述他的心，可是我是不能找到合适的词来写的，那种痛，只能体会，不能承受。

那天有很好的阳光，屈原总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看见像阳光一样灿烂的黄宁，他是漂亮的无法述说的不识人间烟火的干净，屈原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自惭形秽，他带了清清的香气，那是太阳的味道，还有柔美的音乐的感觉，那些都是美妙的。

黄宁还是微笑着接受了事实。

小路看着黄宁，你是屈原的男朋友？

屈原推推她，你怎么了？说完她自己也明白了，她抓住小路，你冷静点，我和他说。

小路甩开手，屈原后面跟着，黄宁和易曲也跟在后面，很多人停下来看着他们。屈原喊着小路，她追得很急跌倒了，小路又回头去扶她。

屈原回头说你们两个别跟着，我们有事说，黄宁你先别回家，跟着我哥哥随便去哪里。

易曲拽着黄宁，你不要担心，屈原一会回来会和你说，我们随便走走吧。

小路说对不起，屈原，我知道这和你没关系，可是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发生这么多事，我都搞不清了，你的男朋友竟然是我男朋友的儿子，这不是很离谱吗？

小路，你冷静一下，你听我说，你爱他吗？对了，到现在你也没告诉过我他的名字，他叫什么？

黄向阳。

一听就是那个年代的产物，你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这样我才能帮你，明白吗？

其实说实话，我自己真的不知道，可能是我从尊严上接受不了他不要我，以前也闹着分开，可总过了不多久就好了，好象觉得是爱他的，爱什么又说不清楚，屈原你不要管了，我想好了再说。

他不是担心黄宁吗？我来和他说，再说黄宁是根本不会理会他的感情的，这点我知道，我来说，好不好。

屈原给易曲打电话，易曲说我已经告诉他了，你让小路听电话。小路说我不敢听，你叫他和他爸爸谈，不，不要谈，我自己先想想。

８

黄宁告诉屈原屈亦川和蒋冉冉闹离婚的事，屈原笑着说我就知道他要闹，跟个孩子似的，后来肯定没成功，就又在一起了。

你结婚的事告诉他吗？

肯定是要知道的，蛐蛐儿也是他的儿子呀，我不知道怎么说，等都准备好再说吧。

你要是不好说，我帮你说。

不，这件事一定要我亲自说，黄宁，我从来不觉得对不起什么人，我一直就那么自私地长大，可是对于你，我真是对不起。

黄宁说以前我不相信，可是今天你抱着我的那一瞬我知道了，你不爱我，我真的相信了，我知道你对我好是真心的。

不管怎么说能和你在一个城市里生活我还是很开心，你就是所以慈悲。

什么所以慈悲？我不慈悲，我是有自知之明，可是我是真的懂得了。

哥哥给你讲我们重逢的事了吗？

讲了，我听了很感动呢，真像是个故事，希望故事的结尾是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谢谢。她们拥抱了，可是是平静的，没有一点色情的成分在里面，他们真心地感到彼此的温暖。

易曲在路口等着她，看见黄宁他跑过来，聊得好吗？

屈原点点头，你们两个倒这么好了，真让我吃醋啊？

那你是吃谁的醋？

两个都吃，我们去喝酒吧。

黄宁说不了，我想回去和爸爸谈谈，要不耽误了张小姐的终身大事，我爸爸会不给我寄生活费的。说完三个人一起笑了，屈原拉着他们两个人的手说我做梦都没想到会这么好，真的，谢谢你们。黄宁说行了，少煽情了，快回去二人世界吧，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易曲拉着屈原，很长时间都不说话，屈原说你怎么不说话？

能当着人的面说的话都说完了，所以就不说话。

什么话？

这些话连我听了都觉得做作，莫非，我很幸福，真的感到幸福，比小时候还幸福，还要单纯。

蛐蛐儿你看，屈原歪着脑袋，一脸羡慕地看着路灯下的一家人，男的把孩子扛在肩上，女的扯着孩子的手，昏黄的灯光照着他们仿佛凝固了。屈原说我们以后要生一个孩子，漂亮的孩子，像他们一样生活，好不好？

真没羞，你就不怕把我吓跑了吗？

你会跑吗？

不会，你打我我都不走。

屈原笑得整个脸都荡漾着，易曲说你小时侯怎么不笑呢，现在没事就傻笑。

现在觉得幸福，我们一定要幸福，知道吗？

好了，怎么和韩国人似的，又罗嗦又煽情，不光黄宁受不了你，我都受不了你了。

今天小晴来找过我。

什么，她找过你了？

不用担心，我这次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的，我是你的就是你的，还有你的工作，你是要辞职吗？

本来是要的，不过下午和黄宁聊过了，我就去分公司好了。

那是要告诉爸爸还是你告诉？

你的小脑袋里能不能少操心点，我现在觉得你真是非常的喜欢我啊，我有点骄傲啊。

真是脸皮厚，和小时候一点分别都没有，真不知道是怎么在人前掩饰的，一到妹妹面前就嬉皮涎脸的，让你做生意真是太浪费了，你该去演电影。

我长得这么帅你不担心吗？

怎么老是这样，你不觉得害羞吗？黄宁可是比你帅多了。

那又怎么样，他还是输给我了，我怎么就这么有魅力呢？

易曲，你在这样我就受不了了，快说正经事吧，怎么今天所有的人都怎么嬉皮笑脸的？

易曲认真地看着屈原，小孩儿，你相信我吗？

相信，你是我最相信的人。

我也相信你，你也是我最相信的人，你去说，一定要你亲自说。

我明白了。

易曲觉得他们之间简单的没有多说的必要，一定是要找些话来说的，诉说本身就是生活，他不敢往下想，他确定自己是屈原最相信的那个人，可是他不能说他是屈原心底最爱的那个人，而这些是不能说的，他都知道了。倘若他们不是在网上说了这些事情，屈原也一定会告诉他的，只是那时候的感觉一定没现在这么浓，他宁肯相信屈原是因为他走了而寄托在了爸爸身上，他宁肯这样相信。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那么的牢不可破，又是那么的不勘一击，她和爸爸的感情和他对她的感情也许根本就是一回事，他们都被这个孩子一样的女人抛到了最高点，根本下不来，她也到了最高点，下来就是头破血流。

你想什么呢？

易曲说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真的没什么。

她知道他还是不放心，低低地说你放心，我都忘了，我不再想了。

我没事，你不是找小路说广告的事吗？你去吧，说完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广告的设计是木子负责的，所以小路一说，木子也非常高兴，广告部的人看过照片也同意了。小路拉着屈原要去舞厅，木子开着车过来了。

屈原惦记着易曲就打电话过去，小路说不许打，陪着我都不行啊，让他急一急。

木子说你别闹了，我和易曲说一声，屈原，正好我也想和你谈谈。

小路说你别替小晴说话，要不你就是敌人。

木子说你别管好不好，谁让你一个人喝酒的？

屈原说要是你是替小晴说让我放手的话，就请不要说了，我是不能和哥哥分开的。

到了舞厅，小路不理他们两个一个人去跳舞，木子说屈原真的不能和我说说这件事吗？

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我的决定是不能放弃。

可是??他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小晴没了易曲是不行的，她搞不好会自杀！

你以为真的是演《蓝色生死恋》啊，关于我们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知道多少，你只知道她爱他，可我呢，我从六岁的时候就爱他，你相信吗？

屈原你不要喊，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呀，你只是想让我们分开，只是怕小晴有事，是不是？小路说的对，我为所有的人都想过了，可是到最后是没有一个人肯为我想的，真的，我觉得非常辛苦，你懂得爱吗？如果能放就放的话，那样的话，就不是爱，不是生死相偕的爱，那样的爱太肤浅，我才不稀罕。她才认识哥哥一年，爱也不过短短的一年，也许还不到一年，可我呢，你知道我有多久，他是我的亲人，我们不能分开，我们是一家人所以不能分开，明白了吗？

屈原，我想你混淆了爱和亲情了，他毕竟是你的哥哥，所以你一时间还分不清楚。

屈原啊地叫了一声，她扬手给了木子一巴掌，她的神经受不了了，她觉得要被撕裂了，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连音乐都停了。木子抬头看她，她已经泪流满面，木子，你知道多少，你凭什么让我放弃，难道我的爱就不是爱，我的感情就不是感情？只有你的冯小晴的感情不能伤害吗？我就可以伤害吗？你好好看看，我是个只有二十一岁的孩子，她是个成熟的女人，我就该被你们这些大人伤害吗？我爱易曲，并且他也爱我，你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吗？小晴和他经历过生离死别吗？小晴和他经历过亲人的死亡吗？小晴和他有过童年的回忆吗？小晴有过十六年的等待吗？小晴有过不离不弃的誓约吗？小晴她明明知道易曲心里有一个我，她还是要追着他，为什么你们没有人怪她？为什么你们都来怪我呢？难道我十六年的等待不是证明吗？难道我就该被别人说成第三者吗？你看看我，我是应该承受这些的吗？为了找到他，我经历多少，为了等到他，我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吗？这些你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乱说，为什么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我就该好好听着吗？

小路看呆了，她抱着屈原一起哭，木子完全没料到情况是这样，他没想到一个这样瘦弱的女子身上散发的巨大的感染力，周围好多人都哭了，他们都在指责他。他一点都不生气，他被这个小女子的排山倒海的情感砸住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为虎作伥的混蛋。这个瘦瘦的女孩子坐在地上，哭得那么难看，可是浑身散发着女性美，谁都不能不让她的劈头盖脸的爱和言辞感动，是的，是感动。他根本没想到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真有这么长久的等待，他想靠近她，他想抱着她保护她，不是爱情，他就是想让她知道，他明白了她的爱是不可战胜不可侮辱不可后退的。但是小路根本不让他靠近，他伸出手说对不起屈原，我不该那样说，旁边有人说让他滚。

屈原趴在小路怀里，她哭得那么伤心，好象她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承受这些了，木子说屈原你骂我吧，我不该听小晴胡说就找你理论，可我真的是不知道，我以为你是第三者，我以为是易曲找的理由，我真的不知道。

小路大叫一声，你不知道就胡说，你告诉冯小晴，我张小路是不会让她好过的，你回去告诉她，另外，以后再也别来找我们了。

小路，叫哥哥来，我们回去，我不想和他说话。

木子看着她们两个走出去，他一个人坐在地上，别的人都散开了，ＤＪ走过来说先生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这样的人，你快走吧，要不有人叫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