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结集一定要写一篇和你有关的文章,而且封面书名用字非你莫属。一点不客气,一点不谦虚。
十几年前,你在省书画界已经名声雀起。蜗居在无亲无朋的三明,我孤陋寡闻,不知道你是谁。那年,和朋友在一位台湾友人的鼓动下,做起了发财梦,筹备开一家“姜母鸭”酒店。“姜母鸭”是一种台湾民间药膳,简单说就是用老鸭、姜母,加佐料和药材放在一起煮成的火锅。姜母鸭妙在气血双补还滋阴降火、驱寒。最主要的是那个矮矮胖胖半秃顶的台湾陈先生说这是一种吃了还想吃,吃了就上瘾的小吃。我很奇怪地看着陈先生,想着八万技术转让费买来的专利药材里会不会有什么名堂,为什么会让人上瘾?天知我不知。这药材是秘方,秘方永远在陈先生手中。我们必须每月从他哪购买一小包一小包象白粉一样的药材。台湾的小吃到了福建要进酒家,我们打算同时请一班中菜师傅,一起经营。
一切谈妥,店在哪里?朋友说,你有店正要盘出去。是下午,在去你的店的路上,朋友滔滔不绝地介绍了你的书画。一个书画界小有名气的人竟然在开酒店?散漫浪漫的画家性格能折腾出什么?你的店确实别具匠心,每一间的装修风格不同,一间是塌塌米,一间是德国乡村,一间竟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风格确实象画家开的店。参观完,知道姜母鸭的乡村身份和我们的经营方式已经登不上这大雅之堂。你,一眼看上去是名副其实的一个书画家,头发齐肩,眼睛细长深陷,个子不高不矮,一身休闲装,最显眼的是脚上不伦不类地套着一双解放鞋。装模作样很精明的和你谈着盘店的大事,当然事情终是没结果,因为我根本没诚意。后来朋友曾经希望你来投资做个股东,但是你不来,只好请了你的广告公司给我们的酒家做门楼。那天忙完酒店筹备的事情天色已晚,下楼看见你站在风中监工,我问为什么不加盟我们?你说如果我做总经理就来。我笑笑,虽然不可能,但是这句话却烙在我心上,在以后奔忙的日子里我再也不曾忘记你。“姜母鸭”酒店终于在锣鼓喧天中开业,第一晚当然是免费请客,我们把宴请单发到了市里各单位,你自然在被请之列。市统战部部长给酒店剪彩,觥筹交错,客人赞不绝口,我忙碌在厨房,只怕有闪失,这不换小毛巾的小姐说,人家酒店的毛巾都是香的。香的?喷香水了?这简单,我从包里拿出自己用的的法国香水交给小姐说:喷!
一周后,酒店经营步入正轨。我也去了天津。半年后从天津回来,意外和你逢在邮局门口。你给了我一张艺术家风格的名片,然后擦肩而过。
五年,在外奔波的我饱受颠簸之苦,思家念女之痛。走过多少风雨,多少人走进我的生活,多少人走出我的记忆。在我人生的每一段路上,总会有一个特定的人来和我一起走过。那晚,接起电话,竟然是你,说有事谈谈,约个地方。记忆中曾有过的一个人突然间出现在眼前,几分惊喜。你说去姜母鸭店吧。我说姜母鸭店早关了。那年,“姜母鸭”店一开业,果真如陈先生所说,吃了还想吃,不吃睡不着。日夜灯火辉煌,人进人出,只两个月就收回了全部投资开始赢利。三明城是开一个酒店火一个酒店倒一个酒店,大家喜欢图新鲜,不知道谁的酒店成了姜母鸭店的殉葬店。但是,我知道,姜母鸭店却葬送了我和朋友的友谊。朋友之间一旦有了利益冲突,那种纯粹的友谊必然消失殆尽。和朋友的矛盾最后由法庭解决,只庆幸那时我漂在别处,躲过了法庭上与朋友面对的尴尬痛心的事,我无法忍受这残酷的现实,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和你去了茶楼。我穿着一件金色底上罩着一层薄纱的旗袍裙与你隔几对坐。一人一杯茶,茶叶缓缓舒展,五年的经历在诉说中脉络变得清晰。你变的更有书画派风格的样子,店盘了,广告公司没了,有了一个书画院,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上班一心一意在报社做编辑,下班沉浸在书画世界里,这才像我想象中的书画家。在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中一种沉淀多年的心事悄悄滋长着,柔和的灯光诗意而暧昧,小小茶室充满诱惑……久别重逢的快乐总该有一种最好的表达,面对光芒的禁果和尘世的桎栲,是心灵的反叛还是冲破?没有思考的余地。茶越来越淡,你终是没说出我以为在赴约前要和我说的生意上的事,原来你就没事,没事找事。想起了有谁对我说过:生命中有些人在出场的一瞬间就是靠近的,就悄然深藏于心,那种近,有着温暖真实的质感。别时,我说很奇怪,到现在也没见过你的一字一画。你说去看画展吧。
真的去了。步入展厅,看见你忙着现场表演,应酬八方来宾。我倘徉在展厅,你的汉简书法,果真别具一格,自成一派。如果说要我照帖模仿柳公权、颜真卿我有足够的耐心和勇气,但是要模仿你,我却无能为力,那特别的一撇一捺让我只能惊叹和欣赏。你的巨幅山水画《暮山清远》大气磅礴,藉中融西,图中山峦浑厚深远,气势浩然,以线框勾示山的雄姿,笔锋多变,让我想起“大山堂堂”的伟岸气概。《雨后秋山》没有奇秀苍润的山体,飞流湍泻的瀑布,扑朔迷离的云雾,却以短笔直皴山体岩石纹理,笔力遒劲,一个古代大鼎赫然置放在画中央,诗言志,画底部是你自己独特的汉简书法题诗,最让我难忘的是一幅《秦时明月汉时关》,画面是西部大漠古关隘上,一排五个月亮从一弯弦月到满月依次悬挂着。整幅画厚重凝炼,空灵缥缈,月亮怎么可能这样出现?俗话说“画寓怀”,不知道你通过这两幅独具匠心的画面要抒发怎样的情怀?我看不透,却深深的留在记忆中,直到十年后在一个飘雨的清晨,才突然懂了,原来你是用一种臆想来穿透历史。但是,你没去过西部又如何把西部大漠古城用抽象的画法展现的惟妙惟肖?你说所有的画都是一种意念的反映,总是会在那么一刻一幅在人间从来没有过的景象会出现在眼前,于是不顾一切泼墨,所有画和去过没去过,见过没见过没关系。不能不惊叹,天降你为画。其实这种感觉也象写文字的感觉。
你的画和西部和大漠有关,我们有了共同的话题。告诉你我在《西行日记》中写过大漠。文章发给你几天后,开始在《三明日报》旅游版连载。连载成功后,报社又来约稿《神游西藏》。拿到稿费,西餐厅里葡萄酒在透明的高脚杯里红得象玫瑰的颜色。
逢着你的时候并不多,但逢着了总有一幅画赠我,欣赏完小心地折叠珍藏,并不去装裱,因为从古到今,从外到中,没有几个画家的画能在当世价值连城。我得把这些画当成传家宝一代代相传,我相信到了第八百八十八代,如果还有中央电视台,如果中央电视台还有“国宝鉴赏”这个节目,我的孙子的孙子的N代孙子带上画去鉴赏,一定能标出个惊天动地的价格。
最让我感动的还是你给我的那份知遇。自从逢着你,你就一直以为我是个有能力有才华的女人,之所以落到今天这流浪打工的境地,是严重的怀才不遇。其实我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力有什么才华,几十年的风霜雪雨平凡经历已经证明。屈指算来,逢着你已经十八年,这十几年来,因为我的奔波迁居电话号码的频繁更换,我们一次次失去联系,但是每一次都是你千方百计把消失在人海中的我象大海捞针一样打捞出来,每一次的重逢使我知道此生我已经走不出你的视线。
再见你我已迁居福州。我们逢在闽南。寄情山水是你的天性,一见面你说去深沪湾,我说没听说过。你说深沪码头在宋元时是世界最大的港口,明末清初是抗倭前沿是施琅的牧马练兵场,现在是全国十大渔港之一,是著名侨乡是游客观光的胜地,那有沙滩有施琅将军纪念馆,还有镇海宫、龙泉宫、烽火台什么的,你怎么生活在这里连深沪湾都不知道?我的生活浸在海水里,我在深蓝的海水里呼吸,紧张而苦涩,我的眼前永远是穿不透的蓝色海水,就象子宫里的婴儿,我在海水里做着淡蓝色的梦。不知道深沪湾有什么希奇,老实说我们办公大楼对面有个三角形邮局我还是昨天才知道。在这里十几年了,我却永远都有一种客居的感觉。今天,是客人的你带我去深沪湾。
车一路沿海湾行驶,沙滩绵延数公里,犹如一条银色的项链镶嵌在蓝天碧海之间。滩前碧波万顷,一浪推一浪。走在清一色的细纯金黄沙滩上,涛声如昨是那熟悉的温柔低语,总会在海面前忘情的呼吸着带着苦涩海水味道的空气,远处隐约有连绵的礁石,我想如果没有礁石,眼前的海也不会只有海,将是海天相连。如此博大的海也不能孤立地存在,站在海边渺小的我又如何能孑孑独行?我大叫你,心与心的距离因海水给我的顿悟走近。浸在海水里的小小的心该比大海深远而辽阔,海风柔柔地吹醒我骨子里的诗。到了深沪码头,有岗楼,严禁车开进去,看见你下车挥了挥蓝色记者小本,车长驱直入。我兴奋地立刻叫着要打到处张贴的“办证”的电话,交几个钱办个记者证,这小本本魅力无穷。站在深沪码头上,似乎看见帆樯林立,汽笛长鸣,不同语言不同服饰的各国商贾云集,一派欣欣向荣。你那一双看风景的眼睛捕捉着人世瞬隙间出现的美丽景象,你兴奋地叫我,大声说来看这有一幅油画。我装模作样地在你的提示下把海、桅杆、大红大绿的渔网和织网的渔妇收进同一个视眼,果真看见一幅美丽的油画,油画里有涛声有大海的灵魂,还有一颗跳动在海水里的心。
隔了几天,给你发了一封E-mail,内容:我决定让你参加题写书名的竞选。老实告诉你,现在参加竞选的已有两人,你能否脱颖而出全在你自己。不过,书里每一辑的小题由你来写。我把以前自己写好,并且请虎妞小妹用PS处理的小题目已经含泪放进了回收站。这是你的荣幸请珍惜!
不知道你看见这样的E-mail会不会哭笑不得,因为你给我写书名该是我的荣幸。又听见那年我回到三明却联系不到你,你知道后在电话里气愤地大叫的声音:“有没搞错,找不到?找谁问谁会不知道?我是名人郭墨!”
名人郭墨档案:男,福建人,毕业于福建师大美术系。现为福建省美术家协会会员,福建省青年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三明市青年联合会副主席,三明市青年美术家协会主席,三明日报编辑。擅长山水画兼攻任人物、花鸟,以其深厚笔力和创作激情,融传统笔意与现代意识为一体,充满诗情画意,特别是汉简书法,融篆隶为一体的书风,有着独特之处。作品多次参加全国画展并获奖,曾在加拿大、莫斯科举办个人书画展。被莫斯科美术家协会吸收为第一位外籍会员。